旁边正好有个奶奶牵着孙子上楼,看见他们的行李,搭了句,“搬家啊?”
陆卓衍随和地点了下头,“嗯。”
搬家师傅刚刚也是心有余悸,好在没有别人受伤,再次道了歉,保证好好搬。
陆卓衍没说什么,接过搬家师傅手里的行李箱,“这个我来,你护着上面的。”
从刚刚开始,棠月一直默不作声,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宽阔的后背,手指扯了下他的衣角。
陆卓衍回过头,微微弯腰,靠近听她说话,“怎么?”
“你的脚怎么样?”棠月指了指他被砸的脚后跟。
“你觉得呢?”陆卓衍挑起一边眉梢,慢慢悠悠地反问。
棠月摇摇头,“我不知道才问你啊。”
陆卓衍瞥她一眼,“疼,疼死了。”
“所以,你想怎么办?”
棠月眼珠一转,认真道,“补一脚。”
陆卓衍偏头笑了两声,转头看着她,“……恩将仇报啊,棠月。”
棠月无情无义地点点头,“这就是我的真面目。”
如果没有陆卓衍,棠月肯定是跟着搬家车走,现在她只能带着元宝坐上陆卓衍的车。
元宝和布鲁安顿在后座,两宠物曾经在新月宠物医院有过一面之缘,当时元宝还受着伤,现在恢复了活蹦乱跳。
反倒是布鲁受了心灵创伤,胆小得很。
元宝和布鲁各自圈好地盘,谨慎地对视。
棠月坐在副驾,垂下眼眸,试图确认陆卓衍的脚真的无碍。
视线里的敞开的腿忽然闭拢。
一根手指从旁边伸过来,温热指腹戳了戳她的额头,语气有点凶,“棠月,你看哪儿呢?”
亲昵又拘谨的触碰,令棠月心神微震。
她慢慢抬起头,看着陆卓衍。
陆卓衍转动方向盘,脸撇向窗外,似在专注倒车。
轻飘飘的斥责砸过来,“想不到你这么色。”
棠月:“?”
直到车子平缓驶入主干道,棠月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刚刚陆卓衍以为她盯着他的隐私部位看。
我没看!
错过了最佳解释时间,棠月生出两分懊恼。
-
月牙糖小区装有电梯,只是小区内没有停车位,搬家公司的车可以临时停靠,但陆卓衍就得自己找车位了。
棠月和他说了房子的位置,看了眼后座的元宝,犹豫片刻,“陆卓衍,元宝你帮我照看一会儿?”
陆卓衍不置可否,棠月就当他答应了,跑去给搬家师傅开门。
她一走,陆卓衍扭头看蜷缩在角落里的布鲁,想起刚刚布鲁朝着丑猫示好,踩到了它的猫尾巴。
丑猫挥舞拳头,咔咔砸在布鲁脸上,布鲁被打懵了,委屈巴巴地缩着。
而那凶巴巴的丑猫,这会儿正悠闲地舔着猫爪。
陆卓衍轻嗤,“布鲁,真没用。”
又想着,这丑猫凶巴巴的样子也不知道随了谁。
无意中看见丑猫尖利的猫爪,顿觉要找时间给它把指甲好好剪短。
在棠月搬进来之前,叶迪请来钟点工打扫了房间,里里外外都很干净。
有了之前的事情,搬家师傅这次搬运得特别小心,搬完让棠月签名时,之前那个师傅捞起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擦脸上的汗,“你男朋友真凶啊,刚刚我以为他要揍人了。”
棠月端端正正写好名字,把派送单还给师傅,“也没有很凶。”
搬家师傅离开后,棠月开始收拾屋子里的东西,在房间里进进出出,忙得不亦乐乎。
陆卓衍拎着猫包,牵着布鲁,坐电梯到了15楼,看了一眼楼道户型索引,朝着左边走去。
一梯四户,棠月住在回廊尽头。
他站在回廊,15-2的房间大门敞开,屋子里,她单薄的身影穿梭在客厅各个角落,忙忙碌碌。
大概是渴了,她从桌上拿起一瓶矿泉水,拧开瓶盖,仰头大口大口的喝水。
纤长优美的脖颈绷出一条漂亮的线。
一瞬间,陆卓衍的视线仿佛穿越了时空,看见了瓦兰巷。
巷子深处,院门口有两棵夹竹桃,还没到花季,叶子绿油油的。
蝉鸣声不绝于耳,老旧的钥匙,旋开巴掌大的锁,门锁应声而开,推入进去。
石榴树下,棠月拎起石阶上的葫芦勺,揭开水缸的盖子,用葫芦勺舀一瓢水,巴掌大的脸凑过去,大口大口喝着水,似乎是发现他在看,手背随意擦了擦唇边的水渍,抬起头来,黑黝黝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语气又冷又凶,“陆卓衍,你又不关门……”
“棠月,你又不关门。”陆卓衍斜倚在门口,似笑非笑。
棠月背对着他整理物品,身体微微一顿,随后转过头,黑黝黝的眼睛平静无澜,“你不是还没上来。”
两年前所有人都以为不会列入拆迁范围的瓦兰巷,忽然被政府挂牌招拍,各大房地产商经过激烈的角逐,最终绿日集团中标,之后那块地进入了拆迁赔款阶段。
未来会在那里建成游乐园,体育馆,商场。
瓦兰巷已经成为过去。
他和棠月那些刺猬互相伤害的过去,藏在了细碎的时光里。
棠月把元宝的行李都拿了出来,伺候元宝吃猫粮。
陆卓衍老神在在地靠坐在沙发上,看笑了,“难怪这猫这么肥,你搬个家都得先紧着它吃。”
“……它不胖。”棠月抬头看向陆卓衍。
陆卓衍无语,“它不胖,你滤镜真厚。”
棠月那双黑黝黝的眼睛执拗地盯着他,仿佛他要是不说出句元宝不胖,她就能盯到他说出这句话为止。
陆卓衍拿着手里发消息,假眉三道地敷衍了句,“它可真苗条。”
话音刚落,棠月的视线就挪开了,陆卓衍心里又有点不是滋味。
还真是托了这只猫的福,你才舍得一直盯着我看。
棠月也不管地上脏不脏,盘腿坐在地上,开始组装猫爬架。
陆卓衍瞥了她一眼,有点看不下去,“我说,你能不能坐沙发上,或者坐椅子上,别老坐地上……”
说完,他才意识到怎么会说“老坐地上”,好像她每次坐地上都被他看见了似的。
虽是这么说,但棠月根本没发现这一点,我行我素惯了。
陆卓衍无奈叹了一口气,视线在房间里环视一圈,从沙发上捡了俩抱枕,丢给她,没控制好力道,抱枕失手砸到她的后背。
棠月单薄的背脊微微一滞,慢慢地转过身,抬起头仰视他,朝着他笑了一下,眼疾手快抄起抱枕,“刷”地一下砸向陆卓衍胸口。
抱枕砸出一声闷响落地,陆卓衍摸了摸胸口,分不清是有点疼,还是心跳有点快。
这女人身体里就跟装了弹簧似的。
只要出现砸到她,撞到她,或者怎么碰到她。
她就冷冰冰地反击。
这一点过去到现在一点儿没变。
“你要跟我玩枕头大战?”陆卓衍弯腰把抱枕捡起来,抖了抖灰尘。
棠月知道自己反应过激,咬了咬唇,转回头去,语气生硬地说,“我在装猫爬架,你暂时别吵。”
陆卓衍把俩垫子扔在面前,蹲到棠月身后,双臂搁在膝盖上,痞里痞气地说,“棠月,你呢,要么坐垫子上,要么我抱你起来,还坐垫子上,你自己选一个。”
身后的压迫感过于强烈,属于陆卓衍的好闻的气息。
棠月语塞,没想到陆卓衍会这么无耻地威胁她。
当他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耳朵尖时,棠月被痒得缩了缩脖子,主动够过垫子,垫在屁股下坐下。
后面的人轻笑一声,“早听人劝多好。”
棠月没说什么,身后的压力骤轻,陆卓衍已经起身离开,不知是不是窗帘没拉好,棠月觉得他走后,后背有些冷。
陆卓衍坐在她旁边,漫不经心地拿起猫爬架,比对了一会儿,伶俐地拼凑起来。
渐渐地,棠月几乎插不上手,陆卓衍下颌点点面前的保温盒,“银耳汤,尝尝。”
棠月不疑有他,晚上因为搬家,没吃什么东西,也没跟他客气,拧开保温盒,里面的银耳汤还是热乎乎的。
拿着勺子,坐在陆卓衍身边,一边看他装猫爬架,一边喝。
陆卓衍笑问,“好喝吗?跟之前喝的银耳汤有什么不一样?”
棠月闷闷地摇头,“不甜。”
呵,你还知道甜不甜,不是味觉失灵了吗。
“不够滑嫩,有点韧。”棠月点评完毕。
呵呵,这是血燕,跟银耳能一样吗?
“你装修的事情怎么样了?”棠月忽然问道。
后续怎么样了,许皓那小子挺忙,还没来得及说,陆卓衍只能往惨了描述。
棠月:“慢慢来吧。”
猫爬架装好了,时间来到十点,大晚上的,陆卓衍没名没份,实在不好继续在棠月家里待下去。
陆卓衍坐在车里,有些挫败地靠着椅背,抬头望着眼前的楼层,数到15层亮灯的那户,嘴角扯了扯,棠月不会真要拒绝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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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局给陆卓衍来了通电话,告诉他由于之前棠月提供的部分猫狗资料,有几个丢了狗的主人拿着自家宠物的资料来认领。
这些动物正是何志林虐杀的部分,何志林有个习惯,就是把这些动物的心脏都保存到密封容器里,作为战利品。
布鲁是陆卓衍的私产,其他主人已经决定联合起诉何志林,警察来问陆卓衍的想法。
陆卓衍:“起诉吧,剩下的就交给法律了。”
虽然在很多人眼里,人的生命都不值一提,何况是宠物,但陆卓衍有很强烈的领地意识,会把重视的东西都圈在地盘里,布鲁是他地盘里的,有人伤害布鲁,那必须要反击。
陆卓衍知道最近许皓焦头烂额,本来想找别的律师。
但许皓先打电话过来找他,直接问起这件事,顺势把这件事揽了过去。
陆卓衍随他去了。
倒是棠月做的事情没有跟他提过,之前林医生就说过,做这些比对是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成本,她到底还有多少事情瞒着他。
他靠在办公椅上,慢慢地想着最近发生的事情。
也在思考着棠月接受他的可能性。
陆卓衍觉得棠月跟他最大的不同,就是“相信他人能力的缺失”。
他因为父母恩爱,从小在充满爱的环境里长大,自然而然的懂得爱。
但棠月不同,过去在一起生活了三年,她也从未把所有的信任交付到他手上。
他还记得高二的时候,有天放学,他照例回了瓦兰巷,当时家门口堵着两个男人,看着像是社会闲散人员。
陆卓衍冷眉冷眼,目不斜视地走过去。
其中一个男人忽然叫住他,“同学,你住这儿?”
陆卓衍目光森冷,瞥了他们一眼,从鼻腔里“嗯”了一声。
流里流气的男人问,“那你认不认识虞星星?”
陆卓衍蹙眉,没听过的名字,于是冷声说了句不认识。
两个男人观察了他一阵子,确认他不认识,嘀嘀咕咕,“没道理啊,虞文升说虞星星就住这儿的。”
那天的事情,虽然过去多年,但陆卓衍却记忆深刻,甚至当时不知出于什么心思,他没有把这件事告诉棠月。
棠月的心思藏得这么深,真有这么容易接受他吗?
不过他也没资格责难棠月,他也有事情瞒着她。
思及此,陆卓衍准备给她打个电话,却意外接到温雨的内线电话,“老板,您舅舅来了。”
陆卓衍神色恹恹,“告诉他我不在。”
刚说完,办公室的门就被推开了,温雨在陆丹臣的身后偷偷朝着陆卓衍露出个苦瓜脸。
陆卓衍淡定地继续通话,“泡杯咖啡,浓一点。”
陆丹臣:“我喝茶。”
陆卓衍没皮没脸地笑,“舅舅,我这儿只有咖啡。”
陆丹臣没说什么。
办公室的门关上,陆丹臣靠坐在皮质沙发上,双手交叠,以一种绝对大家长的姿态看着陆卓衍,“卓衍,你是我看着长大的,从小就听话。”
陆卓衍懒洋洋地窝在椅子里,大剌剌地敞开腿,脚跟踩在地上,借力有一下没一个的旋转着椅子,看着特混不吝。
油盐不进,“您都说了是小时候。”
陆丹臣审视着陆卓衍,“卓衍,你说说你到底要做什么?”
陆卓衍长腿交叠,动了动肩膀,调整了一下坐姿,从从容容地说,“我能做什么,就是不合适,陆商祺也不小了,相亲的事情,您要不先紧着他吧。”
陆丹臣不悦皱眉,“卓衍,你觉得我和你舅妈在逼你,你也要想想我们为什么这么做。”
陆卓衍摁灭手机,单手支着下颌,毫无诚意,“我知道您是为我好,因为我没爸没妈了呗,您还要提醒我多少次?”
说着,忽然觉得百无聊赖,“要让我一次次想起我爸妈是怎么死的吗?”
听见他这么说,陆丹臣沉默片刻,放缓了语气,但说出的话依旧咄咄逼人,“我是不是这个意思,你不清楚?”
“说话凭良心,陆卓衍,我干吗这么管着你,还不是因为你是我妹妹唯一的儿子。”
“你是在我身边长大的,我自认为是除了你父亲之外,跟你最亲近的长辈。”
“你已经错过一次了,我想让你早点定心,别又重蹈覆辙!”
“重蹈覆辙?我能重蹈什么覆辙?”陆卓衍仿佛听见了什么笑话,讥讽道,“我光鲜亮丽的人生都在你们的掌握之中,没有行差踏错……”
“棠月。”陆丹臣靠回椅背,轻轻吐出这两个字,“你那个妹妹,是叫这个名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