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难得耐心了一回,发了条消息拐弯抹角地问。
【陆卓衍:你的猫在沙发上尿了,怎么办?】
被栽赃陷害的元宝毫不知情地趴在沙发上舔毛。
【棠月:回来我会清理。】
【陆卓衍:哦,那你什么时候回来清理。】
【棠月:没确定时间。】
棠月这几年修身养性,惹人生气的修为愈发精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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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天气寒凉,树叶上结了层霜,陆卓衍早早起床,随便套了件黑色的卫衣出门,步行到桐城理工的停车场,开走了清洗干净的G63。
车上了内环高速,却不是去往陆家老宅,而是去了凤凰山墓园。
陆笙笙和傅霆就安葬在那里。
早晨的露水重,陆卓衍满不在乎,大剌剌地敞开腿,蹲在墓前,手搭在膝盖上,右手拿着枚银灰质地的打火机,左手捏着三根线香,有模有样地点燃线香。
“这地儿不错,有日子没来看,周围也没有长一些乱七八糟的草。”
“老爸老妈,我呢,还挺好的,能吃能睡,身体也挺好……”
陆卓衍没有什么重点,絮絮叨叨说了一通有的没的,线香举过头顶,朝着陆笙笙和傅霆拜了拜,“老爸,你那个便宜闺女,又落到我手里了,这次我不想把人放跑了。”
“但我知道,如果还是我拽着她,她还是会跑。”
“这一次,我不拽了。”
“我要她自己朝着我走过来。”
“主动拽着我。”
“阿衍怎么还没过来?”许皓姥姥又一次问,推着许皓的后背,“你打电话问问,可别又在凤凰山那边一整天,饭也不吃。”
“哎哎哎,姥姥,别推我,打打打 ,我马上打电话!”许皓无奈地跑回房间拿手机,准备给陆卓衍打过去。
电话响了两声就被挂断,许皓一愣,“这小子,怎么回事。”
却听大门打开,姥姥开心的声音,“哎哟,我们的小寿星来了。”
许皓打开门,正要说点什么,却见陆卓衍牵着狗,抱着猫,一副把他当托儿所老师的架势,弯着桃花眼,笑眯眯的,“徐大律师,拜托你了。”
甚至混蛋地补了句威胁,“这俩瘦一斤,十倍利息。”
说完,礼貌贴心的替许皓关上房间门。
许皓怒了,“唰”地一下脱了拖鞋,“哐当”一声砸在门上,伴随着嘶吼,“陆卓衍,你大爷!”
谁知,大门二度被打开,陆卓衍欠嗖嗖的,“我大爷前年就归西了。”
又一本正经,“不过,二大爷还在,你可以多喊喊他老人家。”
许皓:“你个不要脸的混蛋。”
这几年,陆卓衍生日这天都会来许皓家里,吃一顿他姥姥煮的长寿面。
老人家年龄越来越大,口味越来越重,有时候盐撒得没轻没重,陆卓衍觉得都拜棠月所赐,让他每年这天就会短暂地丧失一天味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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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间,棠月跟着乐团的成员们在甜城玩了一天,下午特意去了甜水寺,拜了拜菩萨,上了炷香,求求财运。
傅小鲤帮她写上签,挂在财运树的最高处,“希望棠月早日暴富,带我吃香喝辣。”
棠月笑道,“好说好说。”
一夜好眠,相处甚欢,没人看得出前一夜,他们不欢而散。
晚饭过后,棠月的甜城之行接近尾声,向挽留她多玩几天的金灿灿致歉,“老大安排了出差,时间定下来了,没办法调整。”
金灿灿颇为遗憾,只能和她约定下一次。
只有傅小鲤知道。
——棠月的出差时间确实在下周,具体时间却取决于那条拉布拉多导盲犬的去世时间。
9点12的飞机,到桐城得十一点半了。
傅小鲤把棠月送到机场,“你注意安全,到家记得和我说一声。”
“嗯。”
棠月想了想,“你别担心,特意来看你演奏会的事情,我相信兰希是不会告诉你爸爸的。”
“这对她没有好处。”
傅小鲤沉了沉眸子,“我担心这个干嘛?等忙完这边的事情,我会尽快回来。”
原本棠月想说“好”。
脑子里忽然闪过陆卓衍那张不正经的脸。
等傅小鲤回来,还有几个月,到时候陆卓衍的装修问题早已解决,搬回新房去了。
算了,暂时不用告诉傅小鲤,省去不少麻烦。
傅小鲤把手里的特产递给她去过安检,“都说了,我给你寄回去,你大晚上拎着这么多做什么。”
棠月:“没事,寄快递不如我自己带回去快。”
傅小鲤皱眉,“买这么多特产,是薛羽又敲诈你了么?”
棠月短暂地卡壳了一瞬,说,“没有,带回去给大家尝尝。”
话音刚落,傅小鲤微微一愣,她怎么忽然愿意和人建立关系了?
心底升起巨大的不安,他抬起头,望着墨色天空,苦涩一笑。
抽完了一根烟,电话铃声响起,傅小鲤接听。
酒店前台:“傅小鲤先生您好,有位兰希女士自称是您朋友,此刻正在酒店大堂等您。”
傅小鲤清瘦长指夹着烟,缓缓吐出一口烟雾,神色微冷,“5206,开这间房,让她进去等。”
天幕低垂,没有一丝光亮,傅小鲤执拗地盯着天空的某处,他今天又抽烟了,被棠月知道了,会生气。
掐了烟,裹着一身冷咧的烟草味,傅小鲤消失在墨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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棠月在飞机上睡了一觉,下飞机时,还是背着那个斜挎包,拎着一堆特产跟着同机乘客走出机场。
桐城也降温了,棠月一走出来,就缩了缩脖子。
她单手熟练地拿着手机操作,准备约一辆车。
刚垂下脑袋,身侧有行李箱滚轮滑过,清淡的白茶淡香,耳畔擦过一句,“行了,就一猫一狗,还能拆了你家?”
“要真拆了,我赔得起……”
棠月下意识抬起头,转过脑袋朝着越来越远的声音方向望去。
高高瘦瘦的男人,穿着件黑色卫衣,垂坠感极好的黑色直筒裤,非常考验身高身材的一身打扮,却被他穿得很酷。
男人站在那儿,抬起头,似在看LED屏,人没站直,看着散漫又不正经,却偏偏带着点儿难以言说的慵懒洒脱。
棠月脱口而出,“陆卓衍。”
第37章 不讲理
棠月脱口而出, “陆卓衍。”
闻声,男人回过头,看见棠月时, 脸上露出一瞬的吃惊,转瞬恢复冷脸,嘴角牵起抹弧度, 半笑不笑的,带着点嘲讽,“真巧啊, 棠小姐。”
直接屏蔽他的嘲讽,棠月盯着他的行李箱, “你去哪儿?”
行李箱滚轮滑动, 陆卓衍慢吞吞地朝她走来,在离她只有三步距离的地方停下,下巴颏儿朝下, 点点行李箱, “看不出来么?”
虽然是安全距离,但他的那种懒散中带着倨傲的目光, 压迫感过于强大。
棠月忍住了后退的脚步, 只抬起头望他一眼,却又不自觉偏头, 逃避他略带责问的视线。
明明是她在问他的去向。
倒像是他找她要个解释。
棠月被脑中的这一想法惊到了, 来不及过多思考, 下巴被温热有力的指腹捏住。
她微微一怔。
记忆如潮水,瞬间将她淹没。
过去上百次的对视练习, 早已刻录成肌肉记忆。
棠月转了转眸子,压抑着鼓噪的心跳声, 迎向他晦暗不明的目光。
平静地问出第二遍,“你去哪儿?”
突然,视线相接。
身体保持着安全距离。
但,目光却跨越了安全距离。
陆卓衍似笑非笑,语气中隐藏着一丝咬牙切齿,“去蓉城出差。”
“哦。”陆卓衍的拇指贴着她的下巴,热度几乎要传递到下唇,棠月隔着他的卫衣袖子扣住他的手腕,拇指却被他的凸起的腕骨骨头硌了一瞬。
讲道理让他放手,出口却秃噜成了,“疼。”
陆卓衍挑眉。
忽然撒什么娇?
松开她的下巴颏儿,眼尾扫到她眯了眯眼,黑黝黝的眼珠里没有半丝情绪。
顿时他脸色有些难看。
这家伙眼珠又黑又圆,小内双,偏偏眼型狭长,眼尾稍稍上扬,带着弯小钩子。
笑起来又纯又乖,不笑的时候,用那眼睛平静地审视他人,野性在她眼中蛰伏。
冷冰冰的女人,下巴颏儿的皮肤温热细滑。
细腻触感犹自停留在指尖,陆卓衍手抄回兜里,指腹无意识地摩挲。
就在这时,机场广播响起,甜美温柔的工作人员在广播里通知乘客登机检票。
此次航班为桐城飞往甜城。
……
“到蓉城的飞机,要在十二点之后了吧。”棠月又看了一眼他的行李箱,堂而皇之地后退两步。
躲什么。
陆卓衍不悦皱眉,拿出手机,假眉三道地看了一眼时间,“次次都晚点。”
“那我先回家了,拜拜。”棠月抬起手,朝他挥了挥。
“……”陆卓衍慢条斯理地把手机揣回兜里,伸手够过她手里的袋子,分量挺沉,也不知道买什么了。
棠月模仿他,歪了下头,疑惑地望着他。
“懒得等,困了,回家睡觉。”陆卓衍面不改色,把她的袋子放在自己的行李箱上面,推着走。
棠月:“不出差没关系么?”
陆卓衍眼底看不出情绪,慢悠悠地说,“又不是多重要。”
不是很重要的出差,却要在大晚上离开,陆卓衍还在生气,所以不想见到她吧。
要不是她正巧遇到,等她回到桐城,陆卓衍人都在蓉城了。
那她连当面和他说一声生日快乐的机会都没有了。
陆卓衍走在棠月右边,行李箱推在左边,打量了一眼她的穿着,还有背着的那个斜挎包,斜挎包的带子压着夹克,贴出腰线。
“我没开车,棠小姐,拼个车呗,反正我们住得近。”
“好。”棠月双手得到解放,捧着手机约到一辆车。
今晚车辆出奇少,前面还排着28个人,棠月之所以约到这辆车,是因为司机想要避开平台走私单,这样可以免除平台的服务扣费。
如果是平时,棠月肯定二话不说就拒绝了,但现在陆卓衍在身边,棠月没意识到她心底的安全感,悄然滋生。
棠月捧着手机和司机沟通车费。
她从小擅长砍价,对付这种坐地起价的司机,游刃有余,几番对阵。
最后司机妥协了,谁让棠月是唯一一个接受避开平台的客户。
「行吧,看在你朋友过生日的份儿上,99,不能再少了。」
「成交。”」
前方直行100米有根柱子。
陆卓衍斜眼睨了眼棠月,从刚刚开始一直捧着手机聊天,忽然就起了坏心思。
待会儿脑袋撞到柱子,我可不管你。
还要笑话你。
陆卓衍恶劣默数棠月将要撞到柱子的步数。
一步。
两步。
……
这个奇怪的女人,就察觉不到前面有障碍吗?
这是要不撞南墙不回头。
陆卓衍无语,伸出手,要去扯她马尾,“喂,我说你看着点……”
话还没说完,肩膀忽然被温热的触感蹭了蹭。
她直接走过来,撞到了他的肩膀,完美避开柱子。
“怎么了?”棠月视线从手机里抬起,侧过头来看他。
陆卓衍没好气的,“你上辈子是小浣熊还是屎壳郎啊,这辈子才转生成人。”
棠月不解,“上辈子积累功德这辈子才能当人吧。”
“为什么这么说?”
陆卓衍勾了勾唇角,哼笑一声,“他们都是360度视野的动物和,昆虫。”
棠月咂摸片刻,回过味儿来,陆卓衍拐弯抹角地骂她走路看手机。
“我用眼角余光看路了。”说着,她脚步一转,面朝着他,倒退前进。
竖起两根手指,手指沿着眼尾在空中滑拉一下,演示给他看什么叫眼角余光。
“生日快乐,陆卓衍。”
话题跳转如此突兀,陆卓衍脚步微顿,两步走到她面前,抬起手,指尖戳了下她的额头,视线落在靠近的网约车上。
“谢了,棠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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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约车司机是个年轻小伙,一上车,司机小伙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陆卓衍,笑眯眯地说,“帅哥,生日快乐啊。”
陆卓衍:“?”
桐城的司机无论男女老少,自来熟,爱聊天,管你来自哪儿,管你现在几点,只要上了他们的车,就能拉着你闲话家常,从南侃到北。
司机小伙明显也是这样的桐城人,嘴皮子特溜,跟谁都自来熟,“嗨呀,刚刚跟你女朋友聊车费的嘛,大晚上我收二百也不过分吧,但你女朋友忒能砍价了,还说朋友过生日,让我给个88发发的价,我见过最猛的砍价不过就是砍一半,她直接奔着四折去!”
“后来我想着99不是更吉利,长长久久,她也同意了。”
“今儿是你生日吧,帅哥?”
陆卓衍很少语塞,棠月在关车窗,风吹乱了她的头发,她随手拨了拨。
车窗关上,棠月靠着椅背,闭目养神,似乎对司机小伙的话毫无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