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往凤泉监狱的主干道拥堵不堪, 司机吵了条近道。
车窗外鳞次栉比的房屋,熟悉到傅小鲤忘记了眨眼。
司机走的这条路,在他居住了十七年的小区门口。
傅小鲤降下车窗, 下意识偏头去看那熟悉的保安亭,小区门口的晨光文具, 绝味鸭脖……
旧了。
梆的一声巨响。
车祸就在瞬间发生。
傅小鲤差点以为死在这里, 心有余悸地坐在车里,从包里摸出烟盒,在膝盖上磕出一根烟, 拨着打火机点燃, 滤嘴放在唇边,咬着烟, 重重地吸了一口, 随着尼古丁入肺,躁郁之气得到缓解。
耳边吵吵嚷嚷, 网约车司机受了点轻伤, 下车检查车身损伤, 和相撞司机站在马路牙子上,手脚并用地交换国骂。
四周围了不少人看热闹。
额角微微发疼, 傅小鲤闻到了血腥味,他知道受伤了, 刚刚头磕到司机的摆件,破了条小口子,血沿着侧脸涓涓流下。
他懒得抹,任由它流,吐出烟圈,转头看见个穿着一丝不苟、拎着公文包的中年男子穿过小区门禁,步伐板正地走出来。
保安和他笑着打招呼,他礼貌地点头。
烟灰落下,灼热的温度烫了他的皮肤。
慌乱中,傅昂走到近前,似有感召,转头看来。
躲不了了。
四目相对,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父子重逢,更没有老父亲见到离开多年的儿子,涕泗横流。
冷漠与恨意在空气里弥漫。
傅昂停下脚步,傅小鲤手臂搁在车窗上,清瘦指间夹着烟,重重地吸了一口。
沉默地与傅昂对视。
转眼,傅昂站在他面前,一站一坐,冷漠道,“没死在外面啊。”
膝盖上的手攥紧,傅小鲤抬眸,眯缝的视线里,看清了傅昂发间的白发,与眼角的纹路,嘴角挑起讥讽笑意,“嗯,活着等你死。”
视线下移,看见他的公文包,“评上职称了,恭喜啊,傅教授。”
傅字咬得格外用力。
傅昂处变不惊,“嗯。”
见他平静,傅小鲤掩饰不住眼里的寡毒,“兰希要跟你离婚,让我通知你一声。”
傅昂居高临下地瞥他一眼,一种属于父亲的威严令傅小鲤心脏收缩,窒息之感袭来。
他依旧那么平静,“你和兰希。”
“睡了。”
一瞬间的犹疑,傅小鲤捕捉到了,窒息感暂缓,他又开始无法无天,“她说你老了,跟我上床比较快乐。”
听见被亲生儿子戴绿帽子的消息,傅昂仍旧波澜不惊,就像是在看一个不听话的小孩,冷漠道,“傅小鲤,你和棠月一样。”
傅小鲤紧盯着他启合的唇,轻颤的手缓缓抬起,捂住胸口,犬齿紧咬着。
“都是不该出生的怪物。”
噩梦犹在继续,傅小鲤咬破了舌尖,在傅昂的平静的视线里,突然笑起来,笑声越来越大。
烟雾缭绕间,呛得他咳嗽不已,咳得眼泪都出来了,濡湿了睫毛。
傅昂的表情没有一丝变化,抬起手腕,看了眼手表,转身离开。
终于傅小鲤笑声停止,下巴颏儿搁在肘弯,眼神空洞,残忍中蕴着一丝天真,“别忘了,妈妈是你害死的,怪物也是由你们一手造成。”
“对吧。”
“爸爸。”
-
缘生宠物医院。
陆卓衍停好车,拎起两杯奶茶和关东煮,反手关上车门。
“陆老板?”
听见喊声,陆卓衍淡定地锁上车门,转过身,看了一眼薛羽,散漫地问,“下班啊。”
薛羽老实点头,指着他手上的奶茶,“这么晚了来我们这儿做什么?”
陆卓衍把车钥匙随手揣进兜里,转了转眸子,下巴颏儿扬了扬,指着奶茶,“送外卖。”
“啊?”薛羽吃惊,“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你又不是棠月,下了班还能坚持送外卖。”
“哦?她还兼职送外卖?”陆卓衍挑起眉梢。
面对金主爸爸,薛羽耐心十足,可谓是知无不言,“她大学那会儿,一天二十四小时,掰成八瓣儿,做了很多兼职。”
突然之间,陆卓衍不着急上楼,掌心拍了拍车头,薛羽不明所以,还是走了过来,“说来听听。”
在棠月面前的陆卓衍是个任性的大少爷,但其实在别人眼里的陆卓衍是个气场强大的男人。
肆意,张扬,却又洞察人心。
不费吹灰之力,便将薛羽嘴里那点儿关于棠月的事情问出来了。
“……小棠多漂亮啊,那会儿追她的人特多,随便找个有钱男友,也不至于过得那么辛苦,偏偏成天打工,把自己搞得灰头土脸,我跟你说,陆老板,就连我亲哥们儿见过她,都找我给她递小话,但我跟我哥们儿说‘别想了,那是咱们法医系的高岭之花’,不为凡夫俗子折腰……”
“后来,我也问过小棠,她一个女孩儿,这么拼命赚钱做什么,她就笑笑,什么也不说。”
“还是有一次聚餐,她有点儿醉,又问她,她说‘我想回家,回到出生那个家’……”
“她不是慈山的吗,动车高铁飞机,哪样不能回家……”
……
临走时,陆卓衍问,“公司里有微波炉吧?”
薛羽笑眯眯地答,“有有有,在茶水间。”
“陆老板。”
陆卓衍停下脚步,“嗯?”
薛羽收敛了吊儿郎当,挺真诚地说,“别跟棠月说,是我告诉你的。”
“嗯。”
“高岭之花,不好追,陆老板加油!”
看着陆卓衍高大坚毅的背影,薛羽摇头叹息,不知道陆卓衍这样的男人能不能让棠月高兴点儿。
-
棠月站在水池边洗手消毒,去更衣室换回自己的衣服,接着还有一些资料报告要写一写,写完提交,就可以下班了。
推门走进办公室,她脑子里还在思考着资料内容,抬头,眉目英俊的男人坐在她的椅子上,优哉游哉地滑着椅子滚轮,搁在扶手上的手臂,微微抬起,挥了挥,“哟,棠小姐,你的外卖到了,请签收。”
顿了顿,棠月耳朵发热,走了过去,“好。”
刚到近前,陆卓衍伸出手,虎口卡住她的下巴,拇指抚摸了一下她的口罩,另只手不知何时扣住她的腰,将她揽下,眼眸低垂,视线找准她嘴唇的位置,隔着口罩碰了碰。
交换了一个口罩吻。
耳朵的热度蔓延到脸颊,棠月平静提醒,“有细菌。”
陆卓衍眉梢上扬,抬眸,看进她的眼睛里,“哦,那又怎样。”
“你会生病。”
“那你会治好我吧。”
“我只会治疗死人,缝合尸体。。”
“……”
陆卓衍松开她的下巴,笑起来,“跟你聊天真能被你气死。”
“你是不是从小没长浪漫细胞?”
棠月不承认,摇摇头,“长了苗,还在发芽。”
“……”陆卓衍掀起眼皮,撩她一眼,算了,朽木慢慢雕。
“还有很多事情?”陆卓衍大剌剌地敞着腿,坐得一副大爷样,扣着棠月的手腕,将她拉到腿上坐着。
“你工作吧,我抱着你,充充电。”
棠月摘下口罩,垂头,打开了电脑,想起之前她也找陆卓衍充过电。
任由他抱着,下巴颏儿埋在她的肩膀上,有力的手臂圈着她的腰。
直到脖子上热乎乎的气息袭来,湿润的嘴唇,附着在她的脖颈上,就像是水蛭一般,咬上了就不松口。
在这么恶劣的环境下,棠月心慌意乱,脸上却不动如山,冷静地打着商量,“陆卓衍,你能别打扰我工作么?”
陆卓衍表情微顿,忽而笑了笑,拖着尾音,懒洋洋的,“哦,带回家工作吧,这里怪冷的。”
心里叹了口气,公司的暖气确实没有家里暖和,这个娇气包大少爷或许真的冷。
“好。”棠月捧着奶茶,答应下来。
把文件内容传送到手机里,棠月收拾了东西,跟着陆卓衍一起下班,外卖盒子拎着。
“没吃完?”陆卓衍接过她手里的垃圾。
“太多了,吃不了,我放进这里的冰箱,明天再吃吧。”棠月又要去拿回来。
“棠月,我虐待了你吗?”陆卓衍沉声问。
怎么又提这个,棠月不理解,为什么她吃泡面,吃不完的外卖明天再吃,陆卓衍就总觉得虐待她了。
“没有,你为……”
解释被打断,陆卓衍摁灭手机屏幕,“隔夜菜会产生亚硝酸盐,你好歹是学法医的,这点常识没有?何况这是外卖,还不是自己在家做的更干净卫生的饭菜。”
棠月今天工作量挺大,有点累,实在不想争辩,敷衍地嗯了句,“好,不吃了。”
陆卓衍冷下脸,他怎么会看不出棠月的敷衍,如果不是看见她眼睑下面薄薄的青灰,不会这样简单放过她。
两人什么也没说,陆卓衍走在前面,棠月看着他故意走快,让她不得不小跑着跟,无奈地跑上去,一把拽着他的手臂,“慢点儿。”
陆卓衍垂眸,“垃圾桶在那儿,我去丢垃圾,你跟过来做什么,去车里等。”
“我陪你丢垃圾。”棠月抱着他的手臂,手滑下来,主动把手钻进他的掌心,仰头望着他,“牵着我呀,陆卓衍。”
“……”朽木慢慢雕,陆卓衍在心底默念。
在家里根本不是好好工作的地方,棠月本来在客厅办公,不一会儿,人又被带到了他房间里。
星空灯下,点着一盏台灯,陆卓衍洗完澡,裸着上身,黑色睡裤的腰带,松松垂在腰间,一条腿抻着,曲着另条腿,懒洋洋地坐在椅子上。
棠月坐在他的腿中央,胳膊偶尔会撞到他的小腿,“陆卓衍,你能不能让我回房间工作。”
“我在这儿陪你加班。”陆卓衍似笑非笑,手指捏了捏她的耳朵,“良心呢,棠小姐。”
其实棠月实在不敢往身后看,主要是她的宽松白色T恤早已被脱掉,如今就穿着件黑色的打底吊带小背心,背心里有薄薄的胸垫,勾勒出曲线,肚脐在衣摆下若隐若现。
偏偏身后的人,气息灼热,一呼一吸全部喷洒在她皮肤上。
忽听他吃惊地说,“你这个吊带反了,帮你调整一下,不用谢我。”
棠月:“……”
信你个鬼。
刚要阻止,温热干燥的指腹落在她的肩窝,用力按了一下,棠月握紧了拳头,又松开,继续敲键盘。
而后,男人的指节勾起小背心的带子,往上一挑,衣服跟着上扬。
带子滑到肩膀,棠月心脏砰砰直跳。
尾音轻颤,“阿衍……”
肩膀传来轻轻的噬咬,陆卓衍哑着嗓音,含混道,“你工作你的,我陪你。”
电话铃声划破静谧的夜晚,暧昧被打断,棠月推开他,拿过手机。
陆卓衍不悦皱眉,看见她手机屏幕上显示的“傅小鲤”三个字,一盆冷水兜头泼下。
“不许接!”
第58章 不讲理
空气突然安静, 气氛有点儿不对劲。
棠月尚且来不及回答,身后带着灼热温度的拥抱迎了上来,将她圈了个满怀。
肌肤几乎相贴, 体温缓慢传递。
陆卓衍桃花眼弯了弯,勾起漂亮的卧蚕,手松松懒懒地锢着她的手腕, 食指有一搭没一搭地叩着她手背的皮肤。
浑身散发着不怀好意。
尤其是腰后非常明显的变化,棠月纵然再迟钝,也察觉到了他的情绪变化。
心跳加速, 棠月紧张得做出吞咽的动作,在陆卓衍一条胳膊横过她小腹时, 她站起身来, “我接个电话。”
陆卓衍的手臂搂了个空,也不生气,沉默半晌, 散漫的语气里有着丝丝缕缕的怨愤, “你最好关上门接电话,不然我不能保证会做什么。”
大门阖上。
逃走的胆小鬼背靠着门, 元宝和布鲁听见动静, 跑了过来,布鲁绕着她转来转去, 元宝变成夹子音, 求摸摸。
棠月扯了扯嘴角, 蹲下身摸了摸元宝的头。
为什么要逃走?
因为害怕陆卓衍在她接电话的时候发疯吗?
就像上次喂她吃蛋糕一样,她在接着傅小鲤的电话, 陆卓衍直接亲了她,逼得她喘气, 发出声音。
她知道陆卓衍是在冲傅小鲤宣示身份与占有欲,但是她不适应。
所以后来,他无论怎么亲她,咬她……
身体欢愉与否,疼痛与否……
她都控制自己,不能发出声音。
不能发出声音这个概念,又让她想起小时候,高大的男人对她说,“家里要来客人,你不许出来,也不许出声,不能被外面的叔叔阿姨看见,就在这个柜子里待着。”
柜门阖上,只有夹缝里一线微光,黑暗里,连空气都变得稀薄,棠月蜷缩成小小的一团,紧紧抱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