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树下,不声不响,她拿走了江少珩的姻缘签。
……
从天光寺回来那天,她的双腿止不住酸疼。
在杳霭苑里休息了两天,一直到齐肆生日宴那天,才渐渐有好转。
聚会在晚上,纪祈宁是下午来的老洋房,说是要提前送礼物。
“齐大少爷年年在自己家办生日宴,我都得自掏腰包送礼。”
偏偏,棋画他瞧不明白。
纪祈宁送酒,几十万一瓶的那种。
反观锦棠,大概和他们真的有不同,江老爷子那天的话,时不时在她耳边回荡。
哪怕打眼一看没有扦格难通的地方,可生活方式,乃至细枝末节的处事态度。
都是截然相反的。
至少,锦棠没有纪祈宁这样的自信。
那是原生家庭养成的,难以改变。
她送了个小众品牌的打火机,对锦棠来说,几百块已经算多了。
纪祈宁看到她得礼盒时,开口道:“你不用这么客气,齐肆过生日,江少珩肯定不会缺了他的礼物。”
她说,自己是替纪家的送的。
“再说了,斯里兰卡可是咱们江大少爷的地界。”
一晚造下来,也得小十万块。
锦棠摇头表示:“那不一样。”
尊重她的决定,大概是下午六点钟,纪祈宁带她去斯里兰卡。
这是第二次到这边。
依旧是纸醉金迷,锦棠跟在纪祈宁身后,路过的侍者礼貌朝她打招呼。
“纪小姐。”
她应该是常客,也对,在他们的圈子里,斯里兰卡和她眼中市中心的烧烤摊是一样的。
锦棠放缓了步子。
顶楼的包间,宽敞又精致。
推开沉重的磁吸门,室内,已经站了不少人。
看样子,是齐肆的朋友。
有几个也认识纪祈宁,凑到眼前打招呼。
“大小姐,等你好久了。”一个微胖的男人端了杯酒走过来,西装被他穿的有些滑稽,歪着头,他看到了后面的锦棠,眼前一亮。
“这姑娘谁啊?”
在五光十色的霓虹灯下,她却有种干干净净的白。
气质温婉高冷,拒人千里之外。
“李群,我警告你别打她主意,这是齐肆小婶。”纪祈宁抬手拦在锦棠身前,朝他翻了个白眼。
叫李群的男人乐呵呵应了声“好”。
听到这个称呼,锦棠忽地抬了下头,看向纪祈宁。
只有个侧脸,分辨不出情绪。
私人包间内,人声鼎沸。
纪祈宁拉她到最左边的沙发上坐,抬手要了两杯果汁。
原本在人堆里的齐肆走过来,让她们别客气。
“总归是江少珩花钱。”纪祈宁耸耸肩,把果盘往锦棠眼前挪了挪。
齐肆笑笑,没反驳。
“我小叔也在隔壁,待会去打个招呼。”
江少珩也在……
但是她没听当事人说起过,从天光寺回来后,他们也没在碰面。
纪祈宁的眼神沉了沉,没作声。
几分钟后,有人来跟纪祈宁搭话,她被拽着去那边玩牌。
“你先坐,我过会就回来。”
这话是对锦棠说的。
不知道为什么,锦棠总有种错觉,今晚,纪祈宁似乎在盯着她。
也可能是她想错了。
房间里,喧闹声一波接着一波。
锦棠不太适应这样的场合,被憋着有些透不过气,拿起身侧的包,她跟旁边的齐肆说了声,出门找洗手间。
“行,要不叫祈宁陪你一起。”
齐肆嘴上这么说着,却迟迟没动。
抬眸,锦棠看见纪祈宁正玩到兴头上,似乎是赢了两局。
“不用了。”
陷入热闹的气氛中,没有人注意到她推门出去的动作。
重重合上,一墙之隔,声音就减弱了很多。
锦棠顺着指示标的方向往走廊尽头去,越里面越安静。
音乐和人声像是被按了暂停键,锦棠低头,在包里翻着纸巾。
长廊上,灯影摇曳。
顶层是贵宾房间,没什么服务人员在这边来回走动。
大多数老板选择在这边谈生意,也就是齐肆,沾了江少珩的关系,能办生日宴这种略显聒噪的活动。
和斯里兰卡有些格格不入。
锦棠踩在大理石地面上,每一步都很清晰,在耳边有规律地响着。
“江少,咱们也算是老合作伙伴了。”
忽地,熟悉的称呼闯进耳中。
只这一间,门虚掩着,锦棠像是被叫停了脚步。
她并不喜欢窥听别人讲话。
在看了眼房间号后,正准备走。
然而,刚抬脚,里面的人又开口,就在毫无防备下,打断了她的动作。
“听说,您和纪家小姐好事将近了。”
锦棠翻开包的动作一顿,就任由它这么敞着。
眼前,有种突兀起来的眩晕感。
似乎是另个人的声音插进来,听着有些耳熟,“上次江少不是刚带了个女人来这边吗?”
“我没记错吧,是个博物馆的讲解员,怎么又要跟纪家小姐订婚了。”
门外,锦棠攥着包。
她已经完全不能继续走接下来的任何一步了。
每句话,都往她心里戳。
“不过一个女人,江少也就是图新鲜逗个趣。”
“没了就没了。”
“谁不知道江家和纪家早些年就订了婚约……”
呼吸一止,锦棠伸手扶住了墙,勉强支撑住自己的身体。
顺着虚掩的门缝看过去。
江少珩坐在中间,眉目缱绻,偏偏不反驳。
她这场梦,在今晚醒了个彻底。
……
在洗手间捧了把凉水,出来时,她给纪祈宁发了条消息。
说是自己先回去了。
【纪祈宁】:身体不舒服吗?
【纪祈宁】:要不我去陪你?
强撑着身体,她压着内心情绪,尽量平静地敲字。
不想让纪祈宁看出端倪。
【锦棠】:不用,你们好好玩。
从顶层到门口,她走出宫殿般的斯里兰卡,身后的灯火酒绿,她没多看一眼。
明明没喝酒,却觉得脚步虚浮。
脱掉鞋子,时隔良久,她又一次走山脚到博物馆的这条路。
第一次,江少珩把车停在她眼前,那会,她就该拒绝的。
江少珩这样的人能有多少真心呢,她一直都在想这个问题。
今天,大概是有了答案。
路边,石头硌脚,她的眼泪随即夺眶而出。
泣不成声,锦棠蹲下身,肩膀抽动,把脸埋进双臂之间。
她形单影只,风声,撩动耳边碎发,都贴合在脸上。
这条路本来就很漫长。
她只是芸芸众生之一,在童话中待的久了,甚至忘记博物馆前禁车。
脚下似乎被划破了皮,她疼得落泪,但始终没停下向前的脚步。
夜色浓郁,弯月高悬。
老洋房的轮廓慢慢清晰在眼前,明明越来越近,却无限拉远。
经过蜿蜒曲折的柏油路,锦棠的脚踝被旁边的树枝划破,走到杳霭苑前,已经完全肿了。
她没喊疼,甚至抹了把脸上的眼泪。
吸吸鼻子,佯装着淡定,然而在下一秒,包被院前的玫瑰枝勾住,她伸手去解,指尖被软刺扎了一下。
随即,没忍住地放声痛哭。
似乎是听见外面的声音,管家推门出来。
“锦小姐。”
还没等到他继续开口,管家眼中的锦棠很狼狈。
“您这是怎么弄得,快进屋。”
好端端和纪祈宁一起参加生日宴会,再回来,就成了这样。
她像没有支点的浮萍,在踏进杳霭苑的第一步,很恍惚。
锦棠的眼中湿润朦胧,问他:“我刚来那会的箱子放哪里了?”
“在二楼储物间收着呢,您要出门吗?”
“嗯。”她这一声带着丝哑意,转身,她把鞋子扔在玄关处。
歪歪斜斜堆着,她走出去两步,又回头,“如果江少珩打电话,让他回来一趟。”
每天,他都会定时给杳霭苑拨这么一通。
二楼卧室,皎洁月光落在木柜上,锦棠坐在床沿,环视一周,其实她没有太多能带走的。
从搬来杳霭苑的第一天,她就抛开了很多以前的东西。
衣橱被搬空,她一件件折好。
江少珩送给她的东西,那些价值不菲的玉饰和礼物,锦棠都没带走。
天光寺那枚姻缘签也被她放在桌上。
原本,她还存了丝痴心妄想。
现下是真的成为了泡影,锦棠是个很有原则的人,所以,在听到订婚这两个字时,她就已经有了决定。
就当这是场梦吧。
也是时候把江少珩还给原本纸醉金迷又钟鸣鼎食的世界。
她在卧室待了近两个小时。
阳台吹来一阵阵风,让人难得清醒,明明身在夏夜,却又抑制不住的冷凉。
起身,她拎着箱子往楼下走。
手机兀然亮了,现在是晚上十点钟。
停在楼梯口,她的手臂搭在木制栏杆上,一抬眸,就看到沙发上坐着的男人。
西装革履,他在抽烟。
耳边,是上方哗啦啦的流水,群鱼还照样游着。
近处,江少珩缓缓抬眸,随即碾灭了手中的零星火光。
他没起身,幽邃目光落在眼前人身上,淡然无波。
“去哪?”
他的嗓音磁沉,落在锦棠耳边,掺在水声里。
“江少珩。”
这一声,大概就是他们的结局了。
低头,锦棠缓缓闭上双眼,很轻,却没有任何犹豫。
“我们分开吧。”
浓夜,被撕开个口子。
两个人久久四目相对,视线交叠。
她说,我不想跟着你了。
第33章 考虑
昏暗光线下, 室内寂静一片。
锦棠的目光落到眼前人身上,她的语气轻描淡写,像是事不关己的局外人。
软沙发上, 江少珩交叠着双腿,低磁声音响起,偏偏也没有挽留。
“想好了?”
她隐在暗处, 碰不到一点光亮,轻轻“嗯”了声。
又是阵同时的沉默,他似乎没什么情绪起伏, 面对任何事都有百分百的把握。
锦棠想,或许他就不应该反驳, 那些人说的话, 句句属实。
她的存在的确没那么重要,哪怕离开了,他还是江少珩。
可能就连个过客都算不上。
江少珩背靠着沙发, 手搭在大腿上, 有一下没一下的轻叩着。
窗外,冷凉的月光照进来。
描摹着骨节分明的手, 没什么温度。
江少珩说, 尊重她的选择。
“锦棠,决定好就不能再回来了。”在行李箱滑轮擦过地板时, 他的声音又一次叫停一切。
刚巧, 她经过面前人身侧, 两个身影交叠,落在一处。
锦棠的箱子突然就有些重, 掌心攥着拉杆,慢慢应道:“好。”
像是人海中的擦肩而过, 他们分别时,却连点波澜都没惊起。
她想走,他就没留。
在杳霭苑大门关上那一刻,锦棠双眼微闭。
她其实没什么地方能去,但总过不去心里那道坎,锦棠不是个会死缠烂打的人。
老洋房的石子路,排排灯亮起,点亮宁静的夜。
漫无目的往大门走,她忽然想起之前说的,江家这边原来是有宅门的,后来迁了。
大抵就像是道门槛,她这辈子都跨不过。
锦棠没回头,行李箱在柏油路上划着,她掏出手机,想着找一家酒店呆一晚。
方圆几里,价格贵得离谱。
天光寺始终是寸土寸金的地,什么都没有变。
她刚想把定位放在京郊,兀然,屏幕上跳出一条消息。
是苏烟宁。
【苏烟宁】:你在京郊吗?
【苏烟宁】:我最近接了个活动,要在那边待一个周,去你哪住段时间。
虽说濂珠江那边都是楚聿白的产业,但苏烟宁真不想自己一个人。
【锦棠】:没。
她说,自己现在也不知道能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