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干脆放下腿上的书,起身走到锦棠身边,吹风让自己清醒。
“还忘了问,你今天约会怎么样?”
如果不是考试月,她估计要被整个宿舍拉着八卦一晚上。
现如今,大家都忙着考试的事。
“不是约会,我去赚钱的。”锦棠侧过身,纠正她的话。
祁遥:“……”
她早应该想到,锦棠从来不浪费时间。
“你赚那么多钱,以后要当小富婆啊。”祁遥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拼命的人。
笑而不语,锦棠只点点头。
这算调起的一句玩笑话。
“不过说真的,你没想过谈个男朋友吗?”
她们读研期间,甚至有结婚扯证的,锦棠三年后毕业,已经是二十六岁了。
“没有。”
“那喜欢什么样的呢,这总该有个标准吧。”
像是闲聊,祁遥眨着眼睛问她。
会喜欢什么样的,锦棠其实没有仔细想过这个问题。
沉默着,在她没回答的这几秒钟里,祁遥自顾自说:“我总觉得,你眼光不会太低。”
“太一般的,应该不行。”
一语中的,锦棠没反驳她这话。
还以为是祁遥能看出点什么,没成想,当事人耸耸肩,“毕竟,你连去展厅参观的大客户都能拒绝。”
“大概也就只喜欢赚钱这一件事了。”
夜间的凉风侵袭般的,在阳台上,锦棠的手握着栏杆。
掌心慢慢没了温度。
“祁遥,我其实也不是喜欢赚钱。”
锦棠无法言喻,看到她们可以出生在健康的家庭里,自己有多羡慕。
每个月期待父母的生活费,无拘无束享受自己的学习时光。
或许,人生真的没有什么公平可言。
有些人一出生就泡在金汤蜜罐里,可锦棠算是没有那么幸运的一批。
顿了顿,再开口时,她的哑音明显。
混沌在风中,却很清晰。
“我只是,什么都没有。”
第38章 命运
一夜失眠。
清晨, 南城突降暴雪,旧屋檐落了厚厚的一层白。
冷气温侵袭整个城市,阳台窗边结了层冰花。
九点钟, 宿舍楼走廊传来阵吵闹声,床上的祁遥被惊醒,伸手蒙上了被子。
桌边的锦棠背上帆布包, 打算去接杯温水。
听见耳边有阵床板活动声,转身,看见祁遥抓着凌乱的头发坐起来, 睡眼惺忪。
“棠棠,你去哪啊?”
锦棠把桌上的东西归置整齐, “给师姐送报告, 然后去图书馆。”
祁遥打着呵欠,“你不困吗?”
印象里,她躺床上那会, 锦棠还在阳台。
直至眼帘垂下, 窗外的光还亮着。
“还好。”
开门一瞬间,冷风灌进整个宿舍, 吹着帘子不停刮动。
快速合上门。
南大有近百年历史, 文物修复更是老牌专业,整个校园都弥散着书卷气。
像民国时期的院落楼宇。
她们专业有单独的教室, 锦棠推门进去时, 里面不止师姐一个人。
“报告放桌上就行。”
讲台厚厚一摞, 她那份在最上面。
眼前,几个人在说校庆的事, 听说要邀请行业优秀工作者来学校做演讲。
“咱们院请了韩老师,那可是国家级的鉴定师。”
“今天应该要来参观了, 听说是院长亲自接待的。”
“……”
顺着声音看过去,锦棠看到了邀请栏上赫然三个字。
韩晨文。
她的脚步一顿,却没作声。
教室内,没有人注意到锦棠的反应。
从她辞职后,两个人就没有联系了,只是半年前,在导师给的行业报纸上见过这个人的照片。
采访专栏,印在题头的标黑字体。
他算是到达了锦棠的终点。
作为文物修复师,韩晨文年纪轻轻,就有了不菲成就。
当初,他们还只是同个馆里的工作者,现如今,两人差了一大截。
抱着几本专业书,锦棠跟师姐打过招呼后就离开。
教学楼和图书馆连着座彩虹天桥,刷卡进入。
很长一段路程,锦棠垂着眼眸,渐入安静区,她的脚步声愈来愈清晰。
侧边,半扇窗没关。
冷风灌进来时,她的碎发糊住了双眼。
伸手别了别,下意识抬眸找风源,迎面,走过来一群人。
为首是他们的院长。
谈笑风生,中间的男人穿着正装,依旧是把笑容挂在脸上。
两个人在不同方向,擦身而过。
锦棠想,毕竟只一起工作过几周,他也许已经忘了自己。
图书馆内,暖风扑面而来。
她寻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单肩包放在桌上。
玻璃外,树影摇曳。
冷风萧瑟一般的呼响着。
寂静环境中,把手机的震动声无限放大,在桌面响得突兀。
锦棠匆忙翻找出来,亮屏时,一条微信消息映入眼帘。
【韩晨文】:中午一起吃个饭?
【韩晨文】:我没有南大的饭卡。
这个聊天框像是越过千万人移到最上面的,再次看到韩晨文这三个字时,有种恍如隔世感。
【锦棠】:院长不会请你吃饭吗?
他要被邀请来的,什么都该有专人安排。
总归,是不差锦棠这张饭卡。
【韩晨文】:好歹是以前的同事,一顿饭都这么吝啬?
指尖停在屏幕上。
锦棠想起在博物馆见的最后一面,楼梯间里,他安慰自己。
那会,没有一个人注意到她的情绪。
其实,锦棠一直想找个机会好好谢他。
半晌,她继续打字问那边的人:
【知道东餐厅在哪吗?】
【韩晨文】:知道。
……
上午,锦棠翻了两遍书。
和韩晨文约了十二点半,正是餐厅高峰期,排队时,摩肩接踵。
在形形色色的人群里,韩晨文考究的西装太过惹眼。
再加上他长相出众,路过的学生都忍不住回头。
东餐厅的招牌,糖醋鱼盖饭,一份要二十块。
“肯定是没有外面卖的味道好。”锦棠把餐盘推到他眼前,又递了筷子过去。
两个人相对而坐,韩晨文道了声谢。
“你还在博物馆工作?”锦棠能想到关于两个人的话题,也就是一年前的工作。
“不了,但也没离开京城。”韩晨文笑笑,继而道:“你呢,读完书还回去吗?”
“南城这边博物馆也挺多的。”
懂了。
他其实能猜到。
当初,锦棠的父母来博物馆闹,风波几天都没平,挺多人在背后议论。
大多数站在老一辈人的立场上。
人性大概就是在那一刻最显著,平时客客气气的伙伴,完全换了嘴脸。
馆内,闲言碎语不断。
然而,韩晨文只是觉得,她没生在一个好的家庭。
想逃避,也是人之常情。
“但是能在京城发展,机会要多一些。”韩晨文试图劝她。
没直接拒绝,她只是含糊其辞:“不是每个人都像韩老师您这么优秀的。”
“你也特别好。”
短短几个字,话赶话似的说出口。
四目相对的这一秒,锦棠不动声色低头,去戳碗里的白米。
韩晨文清清嗓,意识到自己似乎有些失态。
其实这一年里,他也遵从家里的安排去相过几次亲,对方都是门户相当的好女孩。
大多数的对象觉得他人还不错,想进一步了解。
但韩晨文始终没那个意思。
眼见着,周围的同龄人结婚生子,家里父母也跟着着急。
他其实从来没想过要为了一段没说出口的感情去等待,但就是后来遇到的每个人,韩晨文都不喜欢。
还没在博物馆辞职那会,听沈悠宜说,她来南大读书了。
所以收到邀请时,他其实带着期待。
时隔一年,再见到锦棠,韩晨文还是抑制不住心动。
在锦棠的沉默中,韩晨文重新开口:“当然,南城也挺好的。”
“但我记得你有男朋友,他陪你一起来的吗?”
筷子攥在手心,她的动作下意识停住。
江少珩的脸在眼前逐渐清晰,她顿了一下,摇摇头。
“一年前就分手了。”
其实他们之间,用分手这个词,并不恰当。
在京城那会,江少珩和她就不在一个世界。
差距太明显,就总有落差。
那会,她在博物馆拿着每月几千块的工资,然而几十米的距离,他的黑色迈巴赫可以停在馆前。
那是他生活过的地方。
然而,不过冰山一角,可对于锦棠来说,那是这辈子都不能奢望的。
原以为,她和江少珩这个人不会再有任何交集。
差距太大,如果不是刻意,就很难遇到。
偏偏,还是这么重逢了。
对面,韩晨文的目光染上了光,情绪掩饰不住。
他在心里喃喃默念这两个字,韩晨文在想,这或许是个机会。
“锦棠。”
他忽地叫了眼前人一声,锦棠探头时,视线交叠,他笑得依旧温柔。
“你还会遇到更好的。”
……
吃过饭,韩晨文送她回宿舍楼。
停在门前的树荫底下,树缝漏光,洒在韩晨文肩膀上。
离开时,他问锦棠:“校庆那天,你会来看我演讲吗?”
“我刚好有场考试。”
锦棠并不是骗他。
“结束了再来也行,我可以等你。”韩晨文的话里有期待,在原地等待她的回应。
目光交汇,她淡淡应了声:“好。”
转身上楼,耳边,哗啦啦的水声响起。
还没从包里翻出钥匙,刚拐进走廊,锦棠就被一股力量拉走。
几秒后,祁遥迅速关上宿舍门。
三个人齐刷刷的目光扫过来,眼神里带着丝不可言喻的笑意。
锦棠被盯得不自在,脱掉肩上的包,慢吞吞挂在衣架最高处。
“棠棠,楼下那个帅哥是谁啊!”
她把课本往桌上一摆,三个人的视线跟过来,只看到她的背影。
“以前的同事,这次来咱们学校做校庆演讲。”
祁遥拖着长音“哦”了声,搬椅子回位置上继续翻专业课的书。
她还以为锦棠有情况。
就听后者这个态度,这人大概率没戏。
室内,重新恢复安静。
韩晨文的消息发来,几张角度不错的照片,是他们南大的风景。
她礼貌性地夸了两句。
先前在京城,她能看得出韩晨文的心思,但这么久过去,锦棠也不能直接下定论。
顺势把手机压在课本下面,走廊嘈杂的吵闹混着老式空调的工作音。
吞并了手机的震动。
傍晚,火烧云红透半边天,夕阳残影落进窗内,帘子被风卷起一圈又一圈。
灯光昏暗,锦棠轻轻揉着太阳穴,缓解眼中的疲惫。
抬手,摸到旁边的手机。
视线移过去,屏幕上一条未接来电,在两个小时前。
京城的号码。
锦棠以为是韩晨文打来的。
胳膊支在桌面上,她的指尖还没触碰到那串号码。
忽地,像是有某种感应。
掌心兀然震动,熟悉的号码在眼前被放大。
按下绿色接听键,听筒靠近耳边。
“韩老师,不好意思啊,刚才在忙。”收着眼前翻开的书本,耳边的碎发散落。
半身人影落在桌面上,笼出个模糊轮廓。
那边始终没有声音。
微微蹙眉,锦棠移开手机看了眼,通话还在继续,一分一秒的过着。
她忽然有种别样预感。
像是有些事情即将发生的预兆,她的目光顿在前方。
小心翼翼地轻声开口“喂”了一下。
像是试探,却有太多不真实感。
时间似乎停了,她全身的血逐渐变热,手忽然僵住。
室内,所有的声音似乎都减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