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此时此刻,江少珩不由自主地眯了眯眼。
降下半边车窗,江少珩的目光眺过去,落在两个人牵住的手。
他对这个男人有印象。
在京城博物馆里工作的修复师,锦棠以前的同事。
把玩手中的打火机,忽明忽暗的光燃在指尖,最后,突兀盖上。
他的心情算不上好。
抬手,江少珩拉开车门。
“在车上等我。”
留下这么句,关门声重重响起。
穿过熙熙攘攘的街道,路灯把人影拉长,他停在锦棠身后。
一步,两步。
韩晨文看到他时,眼神里闪过瞬间错愕。
伸手,他从后面搂住锦棠的腰,把人往怀里带了带。
神色不悦,语气比今夜这场雪还要凉,“松手。”
第42章 应聘
湿漉漉的雪夜, 灯影落下。
锦棠后背一片温热,心跳忽然停了一拍。
眼前,韩晨文也没松手。
三人僵持不下, 空气中忽然寂静了几秒,江少珩的呼吸声在她耳边萦绕,无限被放大。
侧目, 她的声音淡淡响起,“江总,我们没有那么熟。”
所以, 并不适合靠得太近。
锦棠并不想应付眼前任何一个人,用尽全身力气挣脱, 随即, 往旁边挪了两步。
“我回去了。”
韩晨文欲言又止,奈何她的转身干脆利落,伸出的手就停在空气中, 几秒后才缓缓放下。
眼前, 人影越来越远。
他的目光落在旁边男人身上,缓缓开口:“聊聊?”
江少珩没拒绝, 从兜里摸出打火机, 指尖燃起的火光点亮整个黑夜。
“不介意吧?”
韩晨文点头:“当然。”
伸手,他拢住摇曳的火光, 嘴里咬着烟, 直接点燃。
“我们在京城见过, 你是她的前男友。”
韩晨文特意把“前”这个字咬得很重,话音刚落, 他看见眼前人拿掉嘴边的烟,嘴角挑起丝笑。
江少珩没反驳。
“既然分手了, 你就不应该再来打扰她。”
韩晨文始终认为前男友就意味着应该从她的世界里彻底消失,好聚好散。
沉默良久,他手里捏着的烟燃尽一半。
抬眸,幽邃的目光扫到不远处人身上,淡淡启唇:“韩晨文,对吧?”
江少珩查过他。
在见过韩晨文的后一天,助理递来很厚一份资料。
父母都是市里的人,儿子也算出息,京大毕业后在博物馆工作,现在进了文物局。
椿萱并茂,他有挺美好的一生。
“你父母应该挺守旧的吧。”
江少珩身边的烟雾缭绕,最终消散,他起身,把零星火光按灭在旁边垃圾桶。
这是个太现实的问题。
锦棠的家庭并不算好,然而韩晨文不一样,父母也大概率不会同意。
三言两语,就戳到了他的痛点。
优秀的商人往往都有这个能力,不浪费时间,才赚得到钱。
韩晨文没死心,反问他:“那你呢?”
眼前男人并不像是普通人,这两次,他的车和身上的西装就不便宜。
韩晨文不认为他就不得己的情况,大多数人都会向家庭妥协。
“我?”
他的笑意淡淡,“没人管得了我的事。”
江少珩父母早亡,爷爷把他养大,后来也离开了。
他从来不听什么所谓长辈的话,只做自己的主。
韩晨文和他比不了。
雪势减弱,他转身要走,临了,只抛出一句:“所以,我想要的,就一定要得到。”
……
回程路,车窗外冷风萧瑟。
靠在椅背上,江少珩扯掉手腕上的金色袖扣,随手扔在一旁,慢慢滚进座椅凹陷处。
前排,韩助理突然开口:“刚才齐肆少爷打来电话,说您那边没接通。”
“知道了。”
酒局应酬,江少珩不喜欢被人打扰。
大部分时间都静音。
抬手,屏幕紧接着亮起,中间显示了五个未接来电,都是同一个号码。
回拨过去,江少珩的指尖按到免提。
悠扬的铃声只响了几秒,随后,齐肆叫了一声“小叔”。
“怎么了?”
顿了两秒,齐肆才出声,“江禾茉来老洋房这边了。”
微睁开双眼,江少珩的指尖在腿上轻点着,突然停了一秒。
自从江景林一家回国外后,齐肆还是在停云苑生活。
半年前,他给江少珩立了字据,从此之后,和江老爷子的产业没有任何关系。
远在国外的齐雅蕴知道后,气病了。
一意孤行,他把自己父母压在自己身上的希望碾碎。
那会,齐肆难得挺认真,他告诉江少珩,“我很清楚,和小叔你斗,自己没什么胜算,我并不想成为一个工具。”
懦弱和有自知之明是彻彻底底的两码事。
所以这些年,齐肆帮他解决了不少江沐娴的事。
她毕竟是老爷子的亲生女儿,怎么都分了些小产业。
但江沐娴的野心并不小。
当初,她能让男方入赘进自己家,为的就是这一天。
可惜江沐娴只有两个女儿。
现如今,江禾茉长大了,也不能随自己意愿活着,直接被送到了他眼前。
半晌,齐肆在那边犹豫不决,“小叔,禾茉今年刚刚十八岁,她只是个女孩子。”
这些事不应该她来承担。
“放心,这是我和江沐娴之间的事。”江少珩拎得清,“既然来了,就替我好好招待她。”
“明白。”齐肆松了口气,“那我不打扰小叔你休息了。”
话音刚落,却突然被打断。
“等会。”
齐肆沉默着等他的后文。
江少珩抬手撑着额头,脸侧不停有斑驳的光影掠过,薄唇轻启:“先前在博物馆那边的茶室,你跟锦棠说了什么?”
时隔一年,旧事重提。
齐肆没有忘记那天的事,倒也不算是他说的,锦棠很聪明,三言两语间就猜到了全部。
“小叔,你怎么会突然问起这个?”
在锦棠离开的这一年间,齐肆以为对于自己小叔来说,她只是匆匆过客。
以为自己母亲赌输了。
当时,江少珩和纪祈宁要订婚的事传得沸沸扬扬,齐肆低沉了挺久,可后来,这事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他一直觉得,自己小叔大概不需要爱情。
“齐肆。”
他的目光晦暗几秒,在那边人应声后才慢慢开口:“或许,我不应该来南城。”
“你去帮我办件事。”
……
锦棠在宿舍看了两天招聘信息。
原以为可以去乔姐那边工作,但出了裴梵的事,她选择辞职。
博物馆要求多,而且招的都是长期工。
私人馆太少,有些只开几天,比她的寒假还要短。
想到去巴黎的费用,锦棠在考虑先到附近餐厅端两天盘子。
美食城的工资不少,夜班一小时按九十块算。
锦棠只做晚上的工作。
不乏有人喝酒闹事,前几天有个肥头圆耳的男人烂醉,非要扫她的微信号,最后是保安拖走的。
这是美食街的常态。
幸好,那个男人之后没再来。
老板是个五十多岁的女人,闲着没事就爱在店里数钱。
逢人说自己儿子在京城读书,是有出息的。
“小锦,我听说你是京城人,怎么不留在那边,我儿子说啊,他毕了业就在那边找工作,有钱了就把我接过去。”
锦棠冲干净手上的油渍,笑道:“来这边上学的。”
“那你毕了业肯定得回去吧。”
“没想好。”
湿漉漉的手别过耳边碎发,天很凉,水冻得她的手泛起一阵阵红。
眼见着,又来了一波客人。
锦棠叹口气,忙到晚上十一点才结束,她换好衣服后跑了几步,差点没赶上门禁。
假期的南大,夜里没什么人,宿舍楼里空荡,脚步声混杂着丝喘息,在灰暗走廊里无限放大。
手机早就没电了。
这时间,楼下浴室早就锁了门。
她拧干了毛巾,去卫生间里擦身。
狭小空间,一个转身就能磕到水池上,温水冲净大腿处的泡沫,锦棠踩着拖鞋出去。
眼前,刚通电的手机亮了几秒。
径直过去,锦棠的指尖触碰了两下屏幕。
未接来电和短信通知同时映入眼帘。
【锦小姐您好,我在招聘网站上看到您的个人信息,我们这边是办私人展的,缺讲解员,如果您感兴趣,明天上午十点钟,我们可以面谈。】
下面附了串地址。
锦棠去网上查了具体信息,确认是家正规的画展厅。
松了口气,她回复了个“好”字。
揉了揉酸疼的肩膀,锦棠在手机通讯录里找到了导师的号码。
这个时间,她应该已经睡了。
想编辑信息的手停了,把聊天框删干净后,锦棠躺到床上。
昏昏沉沉,闹钟再响时,窗帘挡住了外面的阳光。
锦棠支起身,疲倦感缠绕全身。
惺忪着睡眼,锦棠单手撑住额头,拖着沉重步伐去拉窗帘。
万里无云。
因着有招聘面试,她上了个淡妆。
那处展厅距离南大挺近,去公交站路上,她给导师发了消息。
说自己去巴黎。
到了那边,她还可以打一份工。
无论如何,锦棠不想错过这个机会。
两站后,直达展厅。
这边是定时营业,今天刚巧是休假日,没什么人。
“锦棠?”
前台一个女人穿着简单,但气质没得挑。
“来应聘对吧。”
她点点头。
女人笑了下,招呼她:“过来吧。”
办公室在四楼,下面三层都是展品。
她给锦棠倒了杯水放在眼前,简单介绍自己:“我姓齐,应该比你大,叫我姐就行。”
接过纸杯,锦棠礼貌开口:“谢谢齐姐。”
“看你简历上写的,南大文物修复保护专业在读。”
“嗯,开学后研二。”
“那做讲解员有点屈才了。”
他们这毕竟不是正规的博物馆,没有编制。
“以前在京城市博物馆工作过一年?”
锦棠:“对,因为要来这边读研,就辞职了。”
她的简历挺漂亮,大大小小的奖项,甚至有工作经验。
在看到锦棠第一眼,她就觉得合适。
画展这地方,挺衬她的气质。
“我这边有假期档,要连开两个月,春节是不休息的,但工资翻倍,你可以考虑一下。”
锦棠本来就没想过要闲下来。
“齐姐,我可以。”
眼前人对她似乎也挺满意,说是让锦棠明天过来签合同。
“这是员工手册,回去翻翻。”
一楼,锦棠拎着包消失在齐姐的视线范围内。
从前台抽屉里翻出手机,她拨通了一个号码。
那边人久久才接起,淡淡抛过来个“喂”字。
“江大少爷,事我办成了。”
昨天,齐肆来找她,嘴甜着叫了好几声小姨,说是让自己帮个忙。
和江少珩有关的。
她只是个开展馆的,压根没想搅合到江家的事里,当下就拒绝了。
然而,齐肆只说,是给个姑娘找份工作。
原以为就是塞个人来好吃好喝供着,没成想,锦棠真的有能力。
她画展的讲解员都没这么优秀的。
“麻烦了。”
“别,被我姐知道,她会气死。”
当事人之所以愿意帮忙,也是看在齐肆的面子上。
这些年,江少珩做事虽然不留情面,但对自己这个外甥还算好。
她挺纳闷的,“如果是缺钱,养一个人你完全有能力。”
干脆让人嫁到江家,当豪门太太。
远隔几公里,江少珩站在客厅的落地窗前。
回忆着锦棠离开时的情景,她说不回来,就真的再也没出现过。
“她挺有傲气的。”
这是当年纪祈宁说的话。
江少珩那会没在意,现如今不知道算不算晚。
从第一次见面,锦棠就说过,自己不做金丝雀。
可后来,江少珩没太在意她的感受。
锦棠那份傲气,就不允许自己停留。
所以,她离开了。
那边。略显惊讶的女声传来,“难得啊,你会在意别人的感受。”
“我以为这些年你没什么变化。”
他是江老爷子捧在手心里养起来的,江少珩不需要顾及任何人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