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手渐渐松了,杯壁上晕成白色印记。
“江少珩,我说认真的。”
在锦棠印象里,这个人掺杂了感情,左右不过一个玩的态度。
他幽邃的眼底让人琢磨不透。
江少珩开口,“就是认真的。”
相视几秒,锦棠没有追问,这些都不重要了。
“还有半小时打烊,没事的话,您就请回吧。”
昏黄的灯光落下,锦棠起身,桌前,两个人的水杯都没动。
路过时,江少珩攥住了她的手。
滚烫热意徐徐传递,蔓延全身,锦棠当即收住脚步。
他就背对着自己,抬手,腕表露出,反出淡淡的光。
江少珩用了点力气。
“你们店里赶客?”
“您一杯咖啡都没点。”锦棠企图理论。
“是你说的,”顿了几秒,他微偏过头,扬起下巴,“咖啡卖光了。”
原本,只是节约时间把人送走。
僵持几秒,她先一步移开目光。
“先松开。”
他没有随眼前人愿,依旧是握着,缓缓起身,近在咫尺的距离。
锦棠往回退了一步,他不动神色靠过来。
“棠棠。”
居高临下,他微微俯身,却没有绝对上位者的姿态。
江少珩说,他只待半个小时。
“我真的很想你。”
锦棠还是没信,她存在于深沉目光中,缓缓抬头。
清晰的,澄明的,此时此刻,江少珩眼里的的确确只有她一个。
可锦棠总觉得,这双眼睛深邃如海,有万千留白。
他还可以装得下别人。
“江少珩,所以呢?”
她的手臂被牢牢抓着,越来越热,几乎要适应这种存在。
锦棠忽然就笑了,千万无奈汇聚的一声,“你会想我多久,记我多久呢。”
在形形色色的人世间,江少珩见过太多了,经历千山万水,再回望,连锦棠这个人都该记不清了。
哪怕是有朦胧记忆,大抵也逃不过普通二字。
但江少珩不同。
“我其实一直都明白的……”
从一开始,锦棠就没做纠缠,就是想互相放过。
屋内,钟声响得突兀迟钝。
临了,逆着光,她缓缓启唇:“整点了,你该走了。”
第50章 赌约
静夜, 玻璃窗外车水马龙。
这钟声太响,结束时余音未消。
江少珩没走,停在她眼前, 身后是一圈圈光晕。
弥散朦胧。
“你不试试,怎么知道呢?”江少珩靠近,他双臂撑在眼前人身侧, 微微抬眸。
这人在回答她刚才的问题。
江少珩说,你怎么知道我就不能记你一辈子。
被锁在狭小空间内,她在江少珩的话里揣度了太久。
随即, 沉沉叹气。
“江少珩。”
面前,他低低“嗯”了一声, 尾音冗长。
“当初, 你让我跟你,也是试试,后来南城遇到, 你来找我, 应该也不过试试。”
他这个人对待感情,就是给人一种事不关己的态度。
锦棠经历过种种, 那些奢靡的, 不属于自己的光景,“总是这样, 你有退路, 所以可以游刃有余, 可以对我没那么在乎。”
她说,跟着江少珩那会, 和每个人说起,自己都要犹豫很久。
他到底算不算是男朋友呢……
明明他们有过太多□□, 可锦棠在江少珩眼里,又有什么样的身份。
直到斯里兰卡那一夜,她才看清楚。
有些一往情深,不过对方的弹指瞬间。
锦棠看到身侧的双臂缓缓下落,连腕表的光都随即泯灭。
“游刃有余?”像确认,江少珩望向她,重复这四个字。
锦棠没吭声。
“你是这么想的?”江少珩目光没移,像在确认。
两个人之间的温度慢腾腾上升。
锦棠还是沉默。
垂头,她忽然感觉到自己肩窝沉沉。
温热的鼻息洒在脖颈,江少珩的声音闯进耳边,带了几分无奈。
“棠棠,对很多事,我也不是那么有把握的。”
夜晚寂寥,月光落在窗边餐桌上。
江少珩走后,她一个人坐在前台,对面街道的店已经打烊。
拿出手机,锦棠给纪祈宁打了通电话。
今天的事,本质是她促成的。
铃声在空气中响了两声,那边人接得很快。
像是在等着她。
“喂。”纪祈宁挺坦然的,对看到锦棠主动找她的那一刻,就明白了结局。
坐在空荡荡的咖啡厅,这一声撞破了安静。
窗外,雨还在下着。
“我见到江少珩了。”
纪祈宁在那边顿了两秒,还是先说:“锦棠,我知道你可能已经不想再和江少珩有什么瓜葛了。”
“但他这次来巴黎,是来找你的。”
她和江少珩说了一样的话。
纪祈宁没有立场骗她,这么久了,她都是趋于中立。
本质并不想卷到两个人的感情里。
可就今天,她在电话那边第一次说这些,“我认识江少珩二十多年了,只作为朋友,也希望他能够得偿所愿。”
纪祈宁从来没做过对不起他的事。
虽然不是江家人,但她这些年始终受过他们家的厚待。
“我只是给了他一个机会。”
人都有自己的立场,纪祈宁在为他考虑,不是件太让人惊讶的事。
锦棠就听着,没作声。
不是所有人都要为她的情绪买单,这个道理,锦棠明白。
“祈宁,我其实并不是要怪你。”
打这通电话,也没有要指责她的意思。
顿了两秒,锦棠的指尖触碰到桌上的书页,慢慢合上。
她说,自己只觉得,现在这样是在浪费彼此的时间。
没有结局,偏偏抵死纠缠。
锦棠不喜欢这样。
那边人忽然就笑了,纪祈宁缓缓启唇:“如果不是江少珩,换一个普通人,你就能确定不是在浪费时间吗?”
未来这种事,谁料想得到。
别人或许没有。
“但江少珩一定不在我的未来里。”
“你这么笃定吗?”
在这个问题落下时,锦棠淡淡“嗯”了一下。
纪祈宁渐渐出声:“那他还真是挺冤的。”
在她看来,江少珩这辈子也就剩这点真心了,一分没剩地拿出来,偏偏人家看不上。
“锦棠,我呢毕竟是江少珩的朋友,所以总得为他说点什么,你大概也知道的,我们这个圈子就那样,金钱地位至上,有些关系来得快去得快,可能昨天带在身边的人,今天就是另个模样,但从始至终,江少珩就有过你一个。”
纪祈宁不敢说以后,只评价这二十多年间。
“你怎么想他都行,这人确实没什么太热烈的情感,但你大概不知道对于其他外来者,这群少爷小姐并不会有什么好脸色,锦棠,你想想这段时间你遇到的所有人,他们对你不好吗?”
包括纪祈宁在内,所有人都给了她面子。
那是因为本质上江少珩尊重这个人。
只有那一次,在斯里兰卡,齐家人的局,她误打误撞地听到了。
那会,韩助理说江少珩也有不得已地理由。
身在一个位置,他的顾虑也没比别人少太多。
纪祈宁说,她可以讨厌江少珩这些所谓的光芒,但不能否认他的感情。
哪怕,并没有太多。
“他天生就是有光环的人,但你不能因为他拥有得多,就私自认定这个人对你没什么感情。”
锦棠想,一个人的期待,真的可以放得这么高吗……
她没回应纪祈宁。
临了,那边人长舒了一口气,只留了句:“你还不知道自己店里为什么没有客人吧。”
苏烟宁发过来一串法文,她看着眼熟,似乎是门口牌子上的。
微信自带的翻译功能,几秒就有个答案。
简单四个字映入眼帘,永久打烊。
很多事,就不言而喻地浮出水面。
……
后来几天,谢桉没再来店里拿咖啡。
纪祈宁倒是出现了几次,这之后,还带上了齐肆。
听她说,江景林去世了。
齐肆还在孝期。
神色蔫蔫,在看到锦棠时强撑了个笑容打招呼,还是喊她小婶。
而后,又跟着纪祈宁改了口,直接叫名字。
锦棠给他们端了两杯咖啡,在前台擦着水渍,眼见着纪祈宁去外面接了个电话。
“她一直都这么忙。”
走到齐肆眼前,锦棠的视线被吸引。
玻璃外,纪祈宁的身影窈窕,背对两个人。
在某种程度上,纪祈宁和江少珩有一定的相似性。
“祈宁有自己想做的事。”锦棠拉了个椅子,在齐肆旁边坐下。
“可我小叔来了巴黎。”
纪祈宁却不会因为齐肆回京城。
对他来说,纪祈宁是比父母还重要的人。
小时候,齐雅蕴抛弃了他。
江少珩都比他的父母要好,至少,是真的管他。
提到江少珩,齐肆看见眼前人沉默了。
两个人还没和好。
“当初斯里兰卡的事,不知道你记不记得,后来听我妈说,老爷子走后,江少珩掀了那人的场子。”
一点面子都没留。
锦棠微微偏头,看向他。
齐肆眼底里全然的真,也没有瞒着的打算。
他因为纪祈宁,被迫做过不少事。
“对不起啊。”
锦棠没接受,也并不反驳。
在得知这事的那一刻,锦棠只觉得她和江少珩总是在后知后觉。
他们两个人在这边坐了挺久。
后来,是齐雅蕴打电话过来,说有个饭局。
黄昏落日,锦棠把他们送到门口。
纪祈宁摆摆手,示意她车就停在前面,“行了,你回吧。”
再走出两步时,锦棠忽然开口喊了纪祈宁的名字。
见状,齐肆回头望了眼,转身先钻进车内。
“你要在巴黎多留几天吗?”
很显然,锦棠说的是江景林去世的事。
齐肆来了这边,她有没有可能改变自己的行程。
“不了,我还是打算过几天就走。”
纪祈宁说,还有一堆事等着她处理。
“好。”锦棠没有多问,点头示意她自己清楚了。
纪祈宁说临走的时候会告诉她。
……
夜间,锦棠回了学校。
拿着几本专业书,她去图书馆看资料。
这时间,得跟导师汇报进度。
【锦棠】:您放心,报告我很快就能写完。
【孙老师】:你在那边的材料我都交给李老师了,他会帮你处理。
【锦棠】:谢谢。
大概是些证明,要签字印章的。
退出聊天框,锦棠意外看到宿舍群里有动静。
祁遥在里面问她睡没睡。
【锦棠】:没呢,在图书馆。
【祁遥】:咱们院又多了个文物馆。
她说,是京城有位大人物捐了栋楼,名字还没定。
【祁遥】:真是大手笔,我今天去看了,比其他楼足足高一倍。
【锦棠】:咱们毕业前能见到就不错了。
这种一般大工程,没个三五年,很难见到全貌。
【祁遥】:要不再留校读个博?
其他两个人跳出来,说是她上学期的专业课擦线过。
祁遥当即打消了这个念头。
放下手机,锦棠笑了笑。
她应该不会继续读书,但可以留在南城看看新建的文物馆。
夜间图书馆,笔尖沙沙作响。
锦棠翻了翻手里的资料,旁边,震动声入耳。
是几小时前刚离开的纪祈宁。
【纪祈宁】:江少珩去找你了。
【锦棠】:他来找我?
【纪祈宁】:今天局上喝了点酒,半小时前,他让韩助理去开车。
【锦棠】:那也不一定是来找我的。
可能回了住处,又或是其他地方。
半晌,纪祈宁没有直接解释,她只问锦棠:
【敢赌吗?】
半小时后,锦棠披着厚外套走出图书馆。
开春,风里添了几分暖意。
时隔很久,锦棠再次用上赌这个词。
没有彩头,她只身一个人出了校门,在郁郁葱葱中,望见辆熟悉的车。
背对着她,江少珩在抽烟。
像是全然没有意识到有人靠近,灰白色地烟蒂被风卷起。
他在这里待了多久……
一边,韩助理想提醒心思被锦棠的眼神打断。
她又没赌赢。
似乎就不该跟有钱人玩这样的游戏,翻来覆去,都逃不过个输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