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像是玩笑话。
纪祈宁认为最不可能的事,哪怕有感情,她都没想过有一天,江少珩能做到这份上。
毕竟,那是纪祈宁都能放下的东西。
对面人没来得及吭声,纪祈宁笑笑,又道:“其实我觉得她跟着你至少有一个好处。”
“不用像现在这样,很辛苦。”
怎么算,纪祈宁都是那个圈子里的人,她亲眼见过太多这样的例子。
江少珩如果想,他身边不会缺人。
一定意义上,他确实可以称得上条捷径。
静夜寂寥,他的声音很沉,一字一句却很清晰:“不跟着我,她也不会很辛苦。”
来了兴致,纪祈宁的目光从眼前的凉咖啡上移开,缓缓反问:“你要管她?”
掀起眼皮,江少珩目光落在她视线范围那一秒,纪祈宁就懂了。
“江少珩。”
挺难得,第一次,她猜到了眼前人的心思。
“我有点好奇。”
其实,不单单是有点。
也不怪她好奇,纪祈宁认识他二十多年,第一次遇上这情况。
很突然。
他怎么就能用得上喜欢这个词。
那晚,纪祈宁问他,看上锦棠什么了。
明明阅过形形色色的人,先前,他也没怎么上心。
江少珩想到第一次见锦棠。
在京城市博物馆,就那么一个浅淡背影,却难掩饰清丽的气质。
身边是和她穿同样制服的人,可偏偏,江少珩就瞧见了她。
连正脸都没有。
在层层稀碎的光影下,树梢重叠都没遮住他的视线。
感情这事算不清。
“没什么理由。”江少珩眼底情绪不明,沉沉回忆在脑海徐徐展开。
他找不着个具体开端。
不知何时起,江少珩想起锦棠这两个字,循环往复,颇有种重蹈覆辙的沉沦。
自以为绝对清醒的姿态,对太多事点到为止,却偏偏没能在这场世间情.事上独善其身。
就算是江少珩,也得认栽。
纪祈宁听过了这辈子都难以忘记的一句话,低沉男音,敲开静夜。
“后来,就是想天天都瞧得见她。”
第49章 碰面
送冬迎春, 阴雨连绵。
咖啡厅窗前的水珠没消退过,一直滑落到末端。
锦棠在桌边收脏杯子,这些天, 也不知是不是天气原因,店内客人少。
雷打不动的,是那位总来买咖啡的中国男人。
叫谢桉。
锦棠收过他的名片, 是个翻译官。
他已经把店里所有种类的咖啡都买了个遍。
次次来,小费给的特别多。
前些天,这边的同事还神神秘秘在她耳边说了些什么, 锦棠听不懂,求助似的看向正坐的谢桉。
当事人笑笑:“她想问, 我是不是对你有意思。”
指尖一顿, 锦棠看向他,眼底清明。
谢桉让她别误会。
几日后,老板Lucie叫她们去开了个短会, 锦棠听不懂, 前者把内容给她誊在纸上,锦棠逐词翻译的。
大概意思是说店要转让, 提前支付她们薪水。
新店长情况不明, 同事们纷纷离岗。
锦棠情况特殊,她在附近上课, 这是最近的兼职。
Lucie把新老板的联系方式发给她。
用蹩脚的法文, 锦棠想让那边的人把自己留下。
意外得到了同意, 店内,也就剩她一个。
新店长迟迟没露面, 只是找人在门外换了块木牌子,一长串法文, 锦棠看不懂。
只是后来,店里没了客人。
谢桉倒是常来,买过咖啡后还能聊两句,他对自己挺关心。
锦棠说自己在南大读研究生,这次不过是来交流学习。
“我是南城人,很多年没回去了。”
他说自己还挺想念家乡菜的,“巴黎这地挺好,但有机会的话我还是想回南城看看。”
锦棠笑着应道:“应该的。”
“那你呢?”
“我?”不明所以,她缓缓抬头,迎上了谢桉的探寻目光,“谢先生,您误会了,我没有那么厉害,再有两个多月,我就得回国了。”
昏沉灯光,摇曳隐晦,却点亮了些事实。
半小时后,车内,男人的腕表反着光,晕成一点。
手臂轻搭在门框,视线挂着水珠的车窗外。
江少珩的身侧放着每天都会出现的咖啡店纸袋。
谢桉说,锦棠只待三个月。
手点在门框边的动作忽然停了,是苏烟宁没说全。
又或是,她压根就想江少珩误会。
巴黎街头,又是一场阴雨连绵,地上亮晶晶的水坑随着风波动。
锦棠撑着伞,穿梭在大街小巷。
深夜沉沉,浑然未察觉身后的车跟了很久。
停在校门口,在眼前人越走越远时,车窗缓缓降下。
锦棠下意识停了几秒,在灯火葳蕤中,她撑着伞回眸。
湿漉漉的夜,她的眼底什么都没有。
车辙是刚留下的。
……
车后窗,水渍模糊了视线。
江少珩收到纪祈宁的电话,连拨了两遍。
“我说大少爷,你好歹做个样子,殡仪馆这边都乱成一锅粥了,来这么多天,你连个面都不露。”纪祈宁话里满是无奈,周围掀起阵吵闹。
“你觉得齐雅蕴很想见到我?”
这句话,纪祈宁没法反驳。
她只说:“那我不清楚,但我觉得,至少锦棠也不太想见到你。”
挺直白的。
“明天吧。”江少珩是得去一趟。
纪祈宁说,那她就不去了。
“有个时装展,主办方邀请的,我推不掉。”
生老病死是突发事件,活着的人总得为了往后的几十年考虑。
更何况,纪祈宁本就不是江家人。
她能和江家有这么深的联系,是因为齐肆。
“要我说,你就不该接齐雅蕴的电话。”
平白无故,让她把主意又重新打回纪家身上。
纪祈宁叹了口气,压低声音,“江少珩,你应该明白的,如果是在同个城市,我没有办法放任齐肆不管不顾。”
所以,她选择离开京城。
纪祈宁狠心,也清醒。
浓夜,两个人的通话叫停,车子正好拐进庄园,远处,薄薄微光亮着。
管家每日来汇报纪祈宁的情况。
摆摆手,江少珩示意他回去。
临走时,管家站在韩助理身后,提醒他:“少爷,以后晚上还是不要喝咖啡。”
一连几日了,江少珩都拎着相同的纸袋。
楼梯间,他的沉沉目光递过来,让人胆寒。
“我的事,从来不喜欢别人插手。”
见状,韩助理连忙把人带走。
不过是句关心的话,局外人都看不透。
看自家老板上了楼,韩助理暗暗警告他,“做好你自己的事。”
管家以为是那咖啡太贵,又或是这位少爷就有常年习惯。
“再有下次,我可帮不了你。”
……
翌日是周末,锦棠照旧去咖啡厅兼职。
店里还是没有客人。
她拿了几册书,坐在收银区,慢腾腾翻开。
忽地,门上风铃响了。
惊中抬眸,是个熟人。
纪祈宁拎着一袋面包,歪头朝她笑笑。
侧目,她的视线在玻璃窗的新牌子上停了很久,眸中微微惊讶。
而后,迅速恢复常态。
“请我喝一杯?”
抬手,纪祈宁说这面包是顺路给她捎带的。
锦棠下班经常路过那家店,价格并不便宜,至少比她卖的咖啡要贵。
当事人笑笑,几步走过来,递上菜单,看着眼前人选。
她说:“并不是品质太好的咖啡,你得将就一下。”
锦棠是住过杳霭苑的人,对他们的生活总有浅淡了解。
这可能是纪祈宁一辈子尝过最难喝的咖啡。
“行啊。”她倒是没挑。
纪祈宁随便指了一杯,眼见着,锦棠回了操作台。
十分钟后,杯中冒着热气。
纪祈宁端起,抿了一小口,不得不说,豆子确实品质很差。
她在想江少珩是不是真的喝过。
放下杯子,清脆的“咚”一声,她问眼前人:“最近怎么样?”
“挺好的。”
她双手交叠放在桌前,应着纪祈宁的话,“这个店被转让后生意也不太景气,还算清闲。”
好在她的工资没少。
新老板也始终没露面,只是在手机消息上偶尔关心两句店里情况。
纪祈宁拿着小勺,在杯里搅动,迟迟没作声。
“那就行,我一会得去看时装展,你真不去?”纪祈宁托着下巴,像是询问她的意见。
锦棠摇头:“不了。”
“行吧。”
把桌上的咖啡喝干净,纪祈宁起身,打算要走。
口中的味道又苦又涩。
她还是犹豫了良久。
纪祈宁今天过来,本就是想说江少珩的事。
但事到如今,她很纠结。
锦棠在努力生活,纪祈宁不能这么自私。
她终究不能为当事人做决定。
“锦棠。”纪祈宁顿了顿,指尖还停在杯壁上。
尽管,上面已经没了温度。
“你能帮我个忙吗?”
……
夜间,厚厚积云层叠。
锦棠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个盒子。
耳边是纪祈宁临走前的话,“我有点东西要交给别人,但是现在忙着去看展,车牌号我给你,到时候他会停在店门口。”
是个挺有规律的号码。
锦棠明白,纪祈宁的朋友,大多是有钱人。
阴云遮住太阳。
车内,韩助理在不远处就看到了咖啡厅门口的人。
“少爷,锦小姐在外面。”
似是瞧清了什么,往他们这边走了两步。
时隔多日,距着车门,江少珩第一次靠她这么近。
小心翼翼贴过来,她敲了敲后排的车窗。
里面没有动静。
锦棠再三确认了一下手里的牌号。
副驾驶位上,谢桉主动开口:“老板,我去吧。”
没吭声,谢桉拉开车门。
声音响动传入她耳边,抬眸,锦棠望向下车地人。
“谢先生。”
纪祈宁的朋友,居然是他。
身后,门微微合上,锦棠瞥了浅淡一眼,某种熟悉感渐渐升起。
来不及细想,锦棠把手里的东西递出去,“祈宁让我给您的。”
清润女声响起,一切都明朗了。
谢桉重复确认:“纪小姐?”
“您不知道吗?”
谢桉的反应有些奇怪,似乎不像是约好。
“事情多,给忙忘了。”谢桉不急不慢解释,把盒子收起来。
这是个很合理的解释。
他来,可能只为了咖啡。
走出两步,锦棠脑海中又浮现出刚才的熟悉侧影。
脚步,微微顿住。
“谢先生,”他在稍前面的位置,只见锦棠丢过来一句:“抱歉。”
她在为自己之后的行为提前道歉。
转身,她跑到后排车门前。
锦棠想印证自己的猜测,伸手前一刻,黑色车窗降下来。
眼前,全然是熟悉的侧脸。
江少珩幽邃目光递过来,她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
思绪沉而乱,锦棠眼睫微眨,徒升一阵酸涩。
窗内,他西装革履。
依旧是截然不同两个世界。
耳边,街道鸣笛声此起彼伏,锦棠的碎发被阵阵风撩动。
“棠棠。”
她拖住后退的步子,就停在这恍如隔世的一声中。
江少珩说,好久不见。
……
在巴黎偶遇江少珩的可能,几乎为零。
她想起在来的路上,给苏烟宁发过消息,锦棠想,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出现的。
南城是偶遇。
他们之间,本该就这样算了。
谢桉那晚没买咖啡,厅内,江少珩坐在窗边,她递过去一杯白开水,温的。
锦棠说,今天的咖啡卖光了。
江少珩笑笑,“水也行。”
面对面,他们之间静了几秒。
似是惊起了阵风,门没合严,墙上的风铃摇晃作响。
撞破一方安宁。
“你怎么会来这边?”锦棠也问不出别的。
双手握住眼前的玻璃杯,感受到滚烫热意。
眼前人目光灼灼,始终停在她身上。
“来找你。”
没有隐藏,他抛过来三个字,掀起阵波涛汹涌。
锦棠本能不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