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烟宁当时笑了:“江少珩,你能为锦棠做到哪一步呢?”
他们这圈人有个底线。
当时,江少珩没回答这个问题。
今时今日,他站在锦棠眼前,耳边的潮汐声落下又惊起。
面前,锦棠淡淡抛过来几个字,忽地开口:“我们其实有一年没见了,江少珩,这一年间,你有想过我吗?”
轻飘飘的语气,锦棠深有自知之明,她并不想和江少珩这样的人讨论感情。
她只是在算账。
一笔本不应该这么清晰的账。
江少珩久久沉默。
“可是我想过你。”
一句话,锦棠就这么坦坦荡荡地承认。
她自认为喜欢这件事并没有什么错,承认了也是自己的洒脱。
“江少珩,我明明知道你没有那么喜欢我,可来了南城之后,我得承认,自己有想过你。”
锦棠是第一次谈恋爱,恰好,遇到了一个很好又不那么好的人。
“我之前就说过,你的人生里可能没有别人,但肯定也不是非得有个我。”
在画展厅见到那会,江少珩是连喜欢两个字都没办法坚定说的。
甲板上的风呼呼作响,他们在无人区对视。
锦棠告诉他:“我的家庭和工作占据了整个人生,后来,父母去博物馆闹,我的工作丢了。”
“你这样的人,真的很轻易就能影响别人的一生。”
而锦棠却影响不到他。
抬抬手抛过来的礼物,间隔三五天的碰面,这是江少珩信手拈来的。
她知道很多东西不能这么比,就像苏烟宁告诉她的,这个圈子里的人,大多凉薄。
或许江少珩给她的,已经是自己所认为的全部。
他为了感情,也就到这份上了。
沉沉叹气,锦棠重新抬起头,“但是无论如何,我都要谢谢你。”
她能继续读书,总有些他的原因。
“你回去吧。”
临了,她抬眸,望着拨云见雾的一轮圆月。
今天是十五。
无论如何,月亮还是那个月亮。
走出几步,锦棠的脚步虚浮,心不在焉地扶住旁边的栏杆。
“棠棠。”
他第一次这么叫自己。
江少珩说,不能。
她又一次回头,落入双臂之间,俯身,他的眼底漆黑。
就只容得下一个浅淡身影。
“江少珩不能没有锦棠。”
那夜,游轮延误了半小时,在露天甲板上,女人最后说了一句。
轻描淡写。
“可惜了,这句话来得太晚。”
什么事,误了就是难以挽回。
……
十多天过去,锦棠待在房间里看海。
有专人请她去参加船长晚宴,她摆摆手,以自己没带合适的衣服拒绝了。
“不用担心,这些人都要给您面子的。”
这话,挺耳熟的。
一阵慌神,锦棠还是表示自己不去了。
夜晚,服务生送餐进屋。
那天江少珩离开,黑漆漆的背影落入眼眸,她没有驻足很久。
眼前,送来的餐食还温着。
锦棠没什么胃口,转身去甲板上吹风。
手机上,苏烟宁在问她是不是快到地方了。
【锦棠】:嗯,明天就靠岸了。
刚好,直接去学校上课。
【苏烟宁】:你走了,江少珩也回京城了。
挺好的,一切像步入原始轨道。
他们本就不该有交集。
【锦棠】:他早就应该回去。
【苏烟宁】:我以为江少珩会跟着你去巴黎。
【锦棠】:不会的,江少珩已经为我做了他所能做的全部。
他的底线就到这了。
【苏烟宁】:当初我说的话,看来你还记得。
【锦棠】:我其实一直明白,但是总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江少珩属于世间的纸醉金迷,不是某个人能私自占有。
海风就这么毫无规律地吹。
锦棠从箱子里翻出以前饰品店里买的珍珠发夹,二十块,她胡乱盘着长发。
豪华游轮上,灯火通明。
她扯住身上的外套,忽然想到以前在家里,亲戚朋友们都说,女孩子只需要漂亮,嫁个有钱人,一辈子衣食无忧。
锦棠当时只觉得荒谬,反复问为什么她就不能靠自己。
后来,遇到了江少珩。
那是锦棠这辈子都看不懂的奢靡光景,江少珩好像很爱她。
也就仅仅到此为止了。
至今,她仍旧不同意那些人的观点,但锦棠也深知,普通人和豪门,是有鸿沟的。
那是祖辈传下来的。
两个人的距离,跨不过,也消除不了。
锦棠那晚失眠了。
清晨,没有特殊状况,游轮按时靠岸。
旁边舱内,一对外国情侣说着她听不懂的语言,异国他乡,总是会在语言上找到几分生疏感。
拎着行李箱,她下船。
远处,熟悉的人朝她招手,是这次南大的文学院的老师,姓李,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
也是来这边参观学习的。
“李老师,这一路过来,辛苦了。”锦棠朝他鞠躬。
“没事,箱子给我吧。”
李老师挺热情,说是经常听办公室的人提过锦棠。
挺努力的小姑娘,当初笔面第一名。
“不用了,也不沉。”
车是学校那边给派的,李老师也开不惯这国外货,顺带拉了个本地的学生做司机。
一口生涩的中文,他挠挠头,跟锦棠打招呼。
听李老师说,他们两个人应该算是一个专业的。
“孙老师可说了啊,在这边有什么事就来找我。”
锦棠点点头,靠在后排椅背上,“您放心。”
“还有几天才正式开始参观学习,你要是想出去转,也得遵守宿舍门禁。”
他们这边的假期多,和国内不同。
途经市区,隔着车窗,锦棠拍了张照片发给苏烟宁。
后者几年前拍戏来过这边。
【苏烟宁】:到宿舍了吗?
【锦棠】:应该快了。
她也不太清楚路。
【苏烟宁】:棠棠,我真的好佩服你。
如果是自己遇到这些事,她大概不会咬咬牙继续读书。
能沉下心去学习,这是很多人都做不到的。
【锦棠】:我也就做好了这一件事。
【苏烟宁】:任何事都那么优秀,你让不让别人活了。
握着手机,锦棠笑了声。
苏烟宁总会给她信心。
二十分钟后,车子拐进校园。
锦棠在宿舍门口做好登记,拿了一把钥匙和房卡。
这边的住宿环境不错,也贵。
两人一间,但她和留学生住在一栋,已经没有空余的双人宿舍。
索性给锦棠安排了单间。
像是小型独居房,一应俱全。
叹了口气,锦棠把箱子放在门边。
这边应该是长久没住人,浮了层薄灰,一开窗,阳光落进来,细微尘土飞扬。
锦棠抬手扇了扇周遭的空气,没忍住轻咳了两声。
她把整个屋子都扫了一遍。
停下时,已经是黄昏。
还有几天就要上课,锦棠得抽时间去找兼职。
人生地不熟,她明天只能去学校附近的餐厅转两圈。
揉着肩膀,她去摸床边的手机。
几个小时过去,屏幕上停着两条微信消息,还有一个未接来电。
她没存这个号码,属地显示京城。
锦棠的指尖一顿,没回拨。
像是有某种感应般的,手机在几秒后又开始震动。
还是那串熟悉的数字。
锦棠犹豫着要不要接听。
思虑再三,按下了绿色键。
直起身,锦棠理了理耳边的碎发,因着刚才吸了灰尘,现在嗓子哑着。
“喂。”
“锦棠?”
这是个有些陌生的声音,但又好像在什么地方听见过。
女人笑了一下,紧接着解决了她所有疑惑,“我是纪祈宁。”
她突然的联系,让锦棠没有防备。
明明,都已经一年没说过话了,对面的人却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你现在有时间吗?”
纪祈宁说,她如今也在巴黎,一区市中心这边。
“来谈生意,听人说你过来这边了。”纪祈宁没挑明,但这个人已经显而易见了。
她比锦棠到得早,半月前就来了这边。
锦棠想拒绝:“我现在有点忙。”
“那改天也行。”
两个人同时沉默。
“锦棠。”大约是能感受到她的心思,纪祈宁主动开口解释:“你可千万别误会,我和江少珩压根没什么联系。”
“工作上有交集,他助理打不通我哥的电话,才找到我这。”
然而,纪祈宁在国外出差,压根不知道京城的状况。
三言两语,聊到这儿了。
纪祈宁甚至都没听到江少珩本人的声音。
“我们之间,可以不考虑江少珩的。”
当初,锦棠说不和她联系,两个人就真的没再发过消息。
顿了两秒,锦棠的思绪万千,还是妥协了,“来接我吗?”
“好啊。”
……
半小时后,学校大门口。
纪祈宁有司机,是她哥给配的。
是个中国人,挺热络地跟锦棠打招呼。
“来后面坐。”
纪祈宁一身浅灰色职业装,拍拍自己身侧的位置。
冷风灌进车内。
“这边的天和京城不一样,湿度太大。”纪祈宁侧目,继而道:“最近怎么样?”
“挺好的,就是读书和赚钱,两者兼顾。”
纪祈宁问她:“你不会到巴黎来也要打工吧。”
“嗯,是有这个打算。”
扶额,她望向锦棠,“这边你熟吗,要不找工作的事我帮你。”
“不用,我在周围转转。”
纪祈宁还想说什么,又没开口。
巴黎的建筑风格和国内大相径庭,多是文艺气息,气势恢宏。
锦棠很喜欢那些特点鲜明的老虎窗,浪漫又典雅。
纪祈宁带她来了一家法式餐厅,两个人都不会法语,幸而,纪祈宁带了翻译。
高档餐厅,服务周到,服务员带她们去窗边落座。
“你这一趟要待多久?”
接过菜单,锦棠听见对面的人问,随即又补了句:“放心,我不会告诉江少珩的。”
“三个月。”
“才三个月?”有点难以置信,纪祈宁却没多说什么。
托着下巴,听韩助理那意思,好像锦棠不回去了一样。
这两个人之间,总有挺多事没解释清楚。
纪祈宁倒是也懒得管。
关于他们两个人的感情,纪祈宁只负责说明白订婚那部分。
“只是交流学习,还得回去呢。”在菜单胡乱指了两下,随即递回去。
她看不懂法文。
“我近半个月还在这边,有时间的话,咱们可以多聚聚。”
纪祈宁也不是全然没有目的。
对面的人没拒绝,她松了口气。
说到底,他们两个人分手的原因或许很多,但订婚那事一定是个导火索。
纪祈宁不欠江少珩的,但对于锦棠,她是想弥补。
餐厅放着悠扬的钢琴曲,这家餐厅上菜挺慢。
纪祈宁双手交叠,夹了一块餐前面包。
她的目光停在对面人脸上,“锦棠。”
女音缓缓,搁置餐具的动作很轻,只有细微响动。
“你以后还有回京城的打算吗?”
她一愣,也不惊讶了,“你们好像都喜欢问我这个。”
“我们?”纪祈宁笑了声,猜道:“江少珩也问了?”
“还有苏烟宁。”
她知道这个人,楚聿白捧的那位。
“应该不会回去了,如果想我的话,随时联系吧。”
纪祈宁倒是说了个让她惊讶的消息。
“我也不打算回京城了。”
据她说,纪祈川要开辟国外业务,需要个总负责人,她把这事揽下来了。
这个月在巴黎,下个月就要飞米兰。
总之,要满世界的跑。
锦棠没想到她会做这样的决定,可当事人耸耸肩,只说:“我的志向本来就不是要留在什么身边,去过一辈子。”
“跟你说这个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证明,我和江少珩,压根没有订婚的事。”
她打算用一辈子看世界。
纪祈宁笑着跟她开玩笑,说她可以不管江少珩,但是一定不能再不联系自己了。
半晌,菜品陆续上齐。
锦棠用不惯刀叉,两个人吃得挺慢。
几分钟后,她还停在纪祈宁的话里,继而握紧了餐具。
“祈宁,那齐肆呢?”
眼见,对面人的动作也是一顿,随后很快恢复如常,她漫不经心抽了张纸,慢慢团在手心里,“突然提他干嘛?”
嘴角撑起丝笑意。
“当然是老样子啊,他现在应该帮江少珩打理公司吧,听说也没那么不正经了,我们联系不多,也没听我哥提他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