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撕掉手上的白色胶布,血管处有红色的圆点。
她醒来时,针已经拔掉了。
“今晚留下吧。”江少珩的话叫住她向前的步子。
他说,学校那边已经帮她请好假了。
“晚上万一再烧起来,我不放心。”
他的话里透着关心,很认真,却还是有商量的意思。
锦棠的目光停了一秒。
在沉默中,她说了个“好”字。
江少珩的笑意更浓,他往前凑了两步,“晚上想吃什么?”
“都可以。”偏过头,她躲了一下。
他的目光带着几分炽热,像是自上而下要把我看透。
“锦棠。”
“嗯。”
她没动,眼前人也没打算离开。
江少珩说,你看看我。
温热的鼻息触碰到她的脸侧,他们之间近在咫尺的距离,让人心痒。
锦棠退无可退,身体抵在有些凉的墙面。
迟迟没动,忽然,江少珩就离开了。
在半米之外,男音沉沉响起。
“我去楼下再抽根烟。”
他不能继续待在这了。
昏黄的灯光,他的身影被拉长,落在大理石地面上,走廊漫长没有尽头。
锦棠的目光就随着他的背影移过去,慢慢没了目标。
公馆一楼,冷气充溢。
窗外,天色昏沉。
江少珩停在客厅的沙发边,点了根烟。
白色雾气缭绕,老管家走过来,问他:“少爷,今晚让厨房炖了汤。”
他说,得晚一点开饭了。
汤要炖挺久。
“知道了。”
“那我是去叫锦小姐下楼,还是……”欲言又止,老管家等着面前人的话。
“给她端上去吧。”
江少珩手中的火光忽明忽暗,双手撑在膝盖上。
面前人应了声“好”后,就匆匆去了别处。
今天,他受邀去南大参观。
院领导亲自接待,毕竟是捐了栋楼的人物,处处尊敬着。
江少珩想过会碰到锦棠。
如果没有遇到,那他就去找。
后来,他们之间从来没有所谓的巧合,江少珩说想天天都瞧见她。
是真的。
但那种境遇下,江少珩听到人说图书馆晕倒了个女生。
哪怕是千万分之一的可能,他都去确认了眼。
江少珩得承认,他确实慌了。
从来没有这么一刻,他在心里念过太多遍。
在千万人面前,他把锦棠抱起。
时隔很久,手心里依旧没什么重量,她昏昏沉沉地靠在自己肩膀上。
每一步,急却稳。
他在叫了锦棠的名字,很轻的一声,“没事了。”
昏沉的夜,他慢慢掐灭了手中的火光。
沉沉思绪被打断,江少珩微垂下头,场景历历在目。
“我到底该拿你怎么办……”
第54章 转折
二楼卧房, 薄薄纱帘被卷起一层,又慢慢落下。
这个公馆,还是大得望不到边。
锦棠握着手机站在窗前, 抬眸,俯瞰高楼迭起,远处鳞次栉比。
半小时前, 她收到了祁遥的消息。
关心她的身体状况,得知人没事后,祁遥也松了口气, 说是今天也把她吓坏了。
而后,她才八卦问今天的男人是谁。
发消息那会, 锦棠正睡着。
现如今, 屏幕亮在眼前,她面对一行行文字,指尖停滞。
【祁遥】:男朋友吗?
【祁遥】:也太帅了吧。
祁遥大概在脑海里联想了无数剧情。
她说, 江少珩轻轻松松就能把她抱起来, 看着毫不费力。
【锦棠】:不是男朋友。
【祁遥】:现在还不是?
这不像是个问题。
锦棠也没办法反驳,想着祁遥真的对这种事很上心。
【锦棠】:你的期末报告还没写吧。
【祁遥】:……
当事人立马没了动静, 锦棠盯着屏幕轻笑了下, 随即,身后响起阵敲门声。
“请进。”
被打扰地回过身, 老管家身后跟着两个人, 端了长桌, 他笑着,双手叠在前面。
“锦小姐, 因为厨房多加了道汤,今天开饭晚了点。”抬手, 两个人把桌子放到床边支着。
“少爷说了,您身体还虚弱,就不用下去了。”
室内,泛起鸡汤的香味。
她站在旁边,看着几个人忙前忙后。
“江少珩呢?”毕竟是在他这边,礼貌性地关心是必要的。
更何况,老管家都提了他的名字。
“少爷在楼下,需要我帮您叫吗?”
连忙摆手,锦棠摇摇头:“不用了,谢谢。”
他们之间,还是少些交流吧。
“那您慢用,一会我找人来收拾。”
老管家并不多问,出去时还顺手帮她关了房门。
刚退高烧,她没什么胃口。
吃什么都没有味道,淡淡的。
坐到床沿上,锦棠的手握着汤匙,端着眼前的碗出神。
以前在杳霭苑,总是炖羹汤。
后来,锦棠自己也没太有时间去挑剔餐食。
她已经忘了之前喝过的汤是什么味道。
挂过水的缘故,她的嘴里泛着苦涩。
桌上的东西,她几乎没怎么动。
管家来收时,锦棠蜷缩在软沙发上,视线没移过来。
窗外,天一点点阴沉,黑夜侵袭。
一波人来了又走,几分钟后,锦棠听见阵脚步声。
很急却稳。
关了的房门再次被打开,视线范围内,触及到一道黑色身影。
江少珩倚在门框上,幽邃目光环视一周。
“怎么不吃饭?”
是管家去说的,没什么意外的,这一屋子都是他的人。
拿人钱财,自然得为他办事。
锦棠还是没回头,停留在南城的夜景上,“没什么胃口。”
“在我这,所以没胃口?”
这个问题,她没回答。
脚步逐渐逼近,锦棠闻到股淡淡烟味,混在纸莎草的气息中。
他的到来很突兀,让人没有防备。
锦棠被锁在柔软的单人沙发上,淡声应了句:“不是。”
“你想多了。”
目光交汇,她在偏高的位置,缓缓低头,“发过烧,所以不想吃饭。”
几秒后,宽大的掌心覆盖在她额头上,江少珩用两面试探她的温度。
温度传递,他的手比自己的额头要烫。
“不吃东西,病怎么会好。”
江少珩就蹲身在她眼前,单臂撑在座位边沿,认真抬头。
“锦棠。”
她的目光移开,眼中只有江少珩的淡淡残影。
他问自己还有没有不舒服。
锦棠摇头,却不作声。
“以后别太累了。”江少珩起身,去床头柜前看药盒上的标注。
把一会需要吃的拿出来。
窗外的薄薄月光照到地面上,锦棠瞥过去一眼。
“江少珩。”
她的声音透着虚弱,没什么生气。
嘴唇没什么血色,她靠着沙发,支撑起身体。
“你什么时候回京城?”
这个问题,很突兀。
在两个人之间掀起阵沉默,江少珩把药盒放回柜子上的动作停了。
“你很想让我走?”
“不是想,而是你应该回去。”锦棠从来不觉得自己的心思能改变什么。
面对南城各处景区的热闹,和纸醉金迷的京城完全不同。
锦棠说,你不适合待在这里。
“你是觉得我不适合南城,还是我们两个不合适?”
一针见血。
“有区别吗?”
他们两个人本来就是天差地别的存在。
半晌,江少珩坐在床沿,轻俯身,他忽然低低笑了声,“锦棠,之前你问我,是不是非你不可。”
当时,江少珩真的没有一个太确切的答案。
他的生活里,从来没有变数,也不允许出现变数。
二十多年间,就是这么一个人,孑然孤身。
在她之前,江少珩没遇到过喜欢的人。
他从来不屑于联姻这种事,只是没成想,当年一个局,换来了今天不可挽回的场面。
如果纪祈宁那根导火索,她现在或许还会在他身边。
“我现在可以回答,是。”
凉凉月色,把黑夜装点的寂静昏沉。
太过沉寂的环境,锦棠的心跳声明显。
时隔很久,他这个答案来得迟,但却还是有些震惊。
江少珩这样的人,说出这样的话,总体就是件让人不可思议的事。
锦棠还没有出声,落在嘴边的话就被江少珩搅乱了。
“锦棠,我的眼光很高。”
这么多年,他也就瞧得上这么一个人。
“说这些,只是想让你明白,你比任何人都好,如果真的想拒绝我,也不要用放低姿态的办法。”
他们之间的差距,从来不是决定锦棠这个人好坏的标准。
江少珩说,“你可以说不喜欢我,又或者我做得还不够好。”
无论如何,都和她没关系。
……
入夜,锦棠失眠了。
不得不承认,江少珩的话比咖啡好用。
在她耳边响了很久。
翻来覆去,锦棠还是睡不着。
喉咙里一阵发干,赤着脚,她下楼去找水喝。
走廊上,氛围灯昏黄。
锦棠走到餐厅,端着杯子,出神般看着窗外的月色。
算着时间,也就纪祈宁还没睡。
电话拨过去时,那边人很快接起来。
“喂,怎么了?”
时差几小时,那边是白天。
纪祈宁似乎是看了眼时间,而后出声问了句:“这大半夜的,不睡啊。”
“睡不着。”叹了口气,锦棠把杯子放下。
拉开餐桌前的椅子,锦棠的手停在杯壁上,慢慢转着。
“怎么了?”纪祈宁问她。
“没事。”
那边人突然就笑了:“没事你大半夜找我啊。”
她和锦棠确实有联系,但这个时间,挺反常的。
“说说吧,因为什么睡不着?”
顿了两秒,锦棠还没出声,纪祈宁就又接着道:“要不,先让我猜猜?”
她一向很聪明。
“江少珩的事?”
在锦棠沉默的几秒钟内,她就有了答案。
“我倒是还挺想知道你们俩的进展。”
纪祈宁说,她没怎么和江少珩联系了,他们之间像是朋友,但也有利益牵扯。
“不联系是因为不想和江家扯上关系,你知道的,江景林去世了,齐雅蕴的指望都在齐肆一个人身上。”
这个情况,她可不想去被人当枪使。
“祈宁,其实我真的挺羡慕你的。”
锦棠盯着杯中水的倒影,缓缓又开口:“我一直认为自己对待感情还是挺洒脱的,但这段时间发现,其实我没有那么决绝。”
自己当初离开,就没想过和江少珩会有重逢的一天。
“我们两个人情况不同,江少珩不是齐肆,他可以追你到巴黎,但是如果江景林没去世,我无论到哪里,他都不会找我。”
就像她不会为了这个人停留一样。
偏偏,江少珩是个例外。
他们三个人一起长大,最清醒的那个人现如今沉沦最深。
纪祈宁说,这个圈子就这样。
她不可能因为所谓的爱情去不顾一切。
“但是江少珩可以。”
锦棠转动水杯的动作断断续续,“其实我一直没告诉你,他有说过想结婚的话。”
尽管是刚得到这个消息,那边的人倒是一点不惊讶。
她和苏烟宁不同,足够了解江少珩这个人。
“那你呢,是怎么想的?”纪祈宁只问结果。
锦棠没回答,只是问她:“你觉得我们合适吗?”
“这很重要吗?”
锦棠不解。
“如果你说的是地位悬殊,那我可以很明确告诉你,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什么人,能配得上江少珩。”
他们圈子里,也是分三六九等,有钱人也不是个个都能成为江少珩。
纪祈宁一直觉得她想得太多了。
“说句不怎么好听的话,和他在一起,你得到的会比失去的更多。”
现实就是这样。
江少珩确实能给她太多。
纪祈宁作为一个清醒的旁观者,看得太透。
她说,你还很年轻,大可不必有这样那样的顾虑。
“江少珩不是那些需要你付出青春去为以后生活努力的人,锦棠,如果真的没有那么洒脱,就试试。”
青春是无价,但跟着别人,可能白白浪费时间。
江少珩不同,他会买单。
纪祈宁明白,锦棠不是个太相信童话的人,她本质也非常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