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了处空地, 她捂着听筒接起来。
是韩助理。
“锦小姐，您应该还没吃午饭吧。”
以为是江少珩要叫她去公馆，她说自己已经来了食堂。
“那正好, 您往最里面走。”
不明情况, 锦棠拉着身后人的手，慢慢往尽头挪。
这边的窗口去年就关了, 所以一直没什么人经过。
现下, 倒是多出两个厨师，只不过外面还没有菜单贴出来。
“少爷让我去找了营养师, 您以后就在这边取餐。”韩助理的声音从那边传过来。
锦棠微滞, 迟迟没靠前。
“以后？”
她有些难以置信。
“对, 一直到您毕业，放心, 他们都是专业的。”
韩助理说，天天送餐怕她会不习惯。
那晚, 就有挺多人异样的目光。
总归，她还是在意的。
挂掉通话，锦棠试探性往前走了两步，身后祁遥拉住她，“这边连菜单都没有，没开业吧。”
然而，在她回头的后一秒，陌生声音响起。
“锦小姐，您的午饭。”
保温桶，像是早就装好了。
祁遥傻了。
反倒锦棠挺淡定，伸手接过来，沉甸甸拎着，“谢谢。”
见状，他们还给祁遥盛了一份。
“事先不清楚，明天我们会准备两人份。”营养师笑着，亲手递到祁遥眼前。
当事人一脸震惊，眨着眼睛看向锦棠。
后者点点头，示意她，“拿着吧。”
转头，礼貌笑着对眼前两位营养师出声：“辛苦了。”
“应该的。”
回宿舍路上经过一片林荫道，祁遥的声音差点没收住，“所以，他买了食堂的窗口，就为了给你送餐。”
祁遥倒是挺会总结的。
当事人没回应。
原以为自己不去公馆，这事就不了了之。
没成想，他折中想了这个办法。
祁遥说这已经不是钱不钱的问题了，“至少说明，他是愿意为你用心的。”
两个人回了宿舍，锦棠把钥匙串挂在墙面的挂钩上。
“在这方面，他一直对我挺好的。”
“这都不在一起？”祁遥挺惊讶的。
两个人同时打开餐盒，色香俱全，看得出搭配的人是专业且花费过心思的。
锦棠沉默，她和江少珩能在一起都是未知数，不想弄得人尽皆知。
让他做到，锦棠也会做到。
“嗯，再看看吧。”
祁遥倒是尊重她的决定，后来，连连称赞这餐食比食堂的好千百倍。
锦棠忍不住笑了声，他请来的人，肯定是最好的。
用过餐，锦棠到阳台给江少珩打电话。
身体初愈，这是他要求的，既然不去公馆住，也别让他担心。
“其实不用这么麻烦。”锦棠指的是中午的餐盒。
江少珩那边挺安静的。
微弱的翻页声从听筒传来，很轻，带着微弱呼吸声。
“锦棠，这应该不会影响到你的正常生活吧。”
确实没有。
“没有什么麻不麻烦的，我只是出了点钱。”
江少珩说，刚巧，他不怎么缺钱。
人总是对自己不太缺的东西没那么在意。
可锦棠会觉得麻烦。
单手捏成拳放在身侧，又松开，锦棠没有在提起这个话题。
“马上要放假了吧。”
“嗯。”锦棠淡淡应声，目视前方的远山。
“听你们院长说，这周末就能离校了。”
又是一声“嗯”。
“来这边吗？”
这次没有刚才的单字，锦棠轻声开口：“我申请了留校。”
她说自己可以住在宿舍。
“过几天我就回京城了。”江少珩似是明白她的想法，“所以，这边空出来了。”
他让锦棠考虑一下。
南城的夏天还是挺热的，宿舍的空调没什么凉风。
“再说吧。”
“好。”江少珩没强求。
公馆一楼，他的手搭在一摞文件上，两人同时静了几秒。
江少珩其实能感受到，锦棠有很多变化，尽管依旧温柔，却难掩疏远。
因为以前的太多事情，她有顾忌，江少珩理解。
他说过，只要这个人在自己身边就够了。
至少比起别人，锦棠对他还是有些喜欢的吧。
结束通话，江少珩让韩助理联系楚聿白。
他确实得回京城处理些棘手的事。
楚聿白似乎也没忙着，韩助理把电话接进来的时候，江少珩刚听到忙音。
“这也就是看在咱俩多年交情上，要是换了别人，我大概会借机敲你一笔。”
楚聿白知道他人在南城，压根没用多少心思在公司上。
这么个好时机，楚聿白没用。
他知道江少珩这人，今天能从他这里占到便宜，过段时间，就能让自己原封不动吐出来。
算来算去的，楚聿白懒得跟他斗。
两边都落不下什么好。
但有人动了这样的心思，比如他们江家自己人，江沐娴。
他们那一家人，个个都是聪明的。
没有不得已的理由，江少珩不会回去。
楚聿白叹了口气，问他是怎么想的。
“江少珩，你应该明白，老爷子走之后，江沐娴可没少给你添麻烦，现在这个时候，你就应该回京城。”
他不该在南城待这么久。
当事人开了免提，却迟迟没作声。
“我清楚，你是为着锦棠的事，但说清楚了，这事她不是不能体谅。”
锦棠大概是所有人印象里的温柔女孩子，楚聿白记得那会在斯里兰卡，她对待服务生都是客客气气的。
“她根本就不在乎。”
半晌，楚聿白的话被打断。
江少珩说，他发生了什么，又或是想要去哪里，锦棠根本就不在乎了。
“就算她还想着我，也不能因为她可以体谅，就事事都要求锦棠让步。”
不能把一个人的好当成理所应当。
太久，江少珩得出了这么个道理。
当初，纪祈宁告诉他所谓的安全感，再翻出来，每一句都是对的。
楚聿白：“那你打算怎么办？”
“有些事，应该做个了结。”
他没有时间和耐心陪江沐娴在京城周旋。
但江少珩毕竟是个商人，自小他学到的道理，都是万事留三分。
这次，就算江沐娴撞到枪口了。
……
一连几日，南城突降高温。
最后一门专业课结束，锦棠收到了韩助理的消息。
说是要来接她去公馆那边。
“锦小姐，少爷已经回京城了，这些天，您有事可以直接找我。”
他真的回去了。
江少珩把跟了自己很多年的助理留给了她。
韩助理找了几个人来搬行李，她东西不多，其实也用不着别人。
现下，只能呆站在树荫下，看着箱子放进车子后面。
身侧，不少人经过。
“咱们可以走了。”韩助理绕到后排位置，先帮她开门。
冷气吹到脸上，顿了两秒，锦棠上车。
“少爷说，您如果要兼职或者回学校都可以，我给您派车。”
坐着豪车去兼职，锦棠在想自己能不能赚够一天的油钱。
原本跟齐姐商量着暑假要去她那边帮忙，奈何导师说了韩晨文的事，她只能周末去画展厅赚钱。
半小时后，车拐到郊外，眼见快到了。
锦棠给韩晨文发了消息，挺官方的，叫他老师。
跨年夜那天的场景历历在目，后来，两个人也没联系。
摊开了说，就总会有这样那样的尴尬。
时隔良久，锦棠的消息编辑了挺多遍，想着怎么问才能看着没那么疏远，但又不至于让人浮想联翩。
【锦棠】：韩老师，暑假我跟着师兄师姐他们一起听您的课，有时间的话，我请您吃饭。
关掉屏幕，锦棠没有立刻收到他的回复。
直到韩助理把她的行李拎到二楼，在递过来一整串钥匙后，手机才重新震动了下。
屏幕亮起，韩助理很识相地走了。
【韩晨文】：不好意思，刚才在忙。
【韩晨文】：吃饭的话就不必了，到时候直接院里见吧。
面对韩晨文似是不相熟的态度，锦棠松了口气。
再面对他，大概更多的是尴尬。
群里的通知是下周三，在旧文物楼的教室里。
李师姐负责上次校庆的主持活动，在只有他们几个人的讨论组里发了韩晨文的侧脸照。
【李师姐】：真的太帅了。
在课本上见到的文物修复师大多上了年纪，像韩晨文这样年轻就有一番成就的，并不多。
之前，锦棠去交报告，他们就私下讨论过，倒是没想到，师姐挺上心。
【李师姐】：可惜了，是京城人。
韩晨文的各方面条件也不错。
师姐在群里说，韩老师估计早就名草有主了，哪能轮到她。
锦棠想，也对，韩晨文说不定已经有了更好的选择。
没人会停留这么久。
……
周三，入伏天。
气温骤升，南城陷入一个巨大蒸笼。
艳阳高照，韩助理把车停在旧文物楼前，单下车几步，就让人身上出了层薄汗。
锦棠是最后一个到的。
距离规定时间还有十分钟，推开门，几个人已经坐好了。
礼貌打过招呼，锦棠挑了个三排靠中的位置坐下。
他们几个人算是一个院的，但并不同专业，主攻方向不一样。
锦棠只跟李师姐认识。
她拉着锦棠说话，问导师有没有提韩晨文要在这边待多久。
“一个暑假吧，毕竟韩老师也是要工作的。”
交流学习，怎么都不会超过三个月。
旁边，传来阵窃窃细语，好奇韩晨文为什么不去京大做指导工作，偏偏来了南城。
“我看过他的履历，是京大的毕业生啊。”
还没等锦棠细想，教室门被推开。
副院长亲自引着人走进教室，介绍情况前，还带头鼓了掌。
锦棠缓缓抬起头，目视前方，发现韩晨文的目光扫过一周，没在自己这里停留。
他自然而然地坐到第一排。
领导讲话无非就是那几句，十年如一日的没什么新意。
李师姐在旁边差点睡着。
十几分钟后，韩晨文起身站到讲台上，他没穿正装，就是一身干净松垮的白色短袖，笑着跟他们打招呼。
“校庆时候，我受邀来过南大，没想到，现在还有机会跟大家做交流学习。”
笑容淡淡，他一直都是个温柔的人。
“我不是大家的老师，咱们可以随意一点，也喊我师兄。”
第一次见面，韩晨文没有讲太多专业知识，他只说了些在文物局的事。
有关工作，但却并不枯燥。
“咱们专业需要人才，我也很愿意把自己的经验分享给大家。”
偌大教室，只零星坐了几个人。
“今天是第一次见面，大家可以主动问我，举手就好。”
他双手撑在讲台边，耐心讲解每一个人提出的问题。
旁边，李师姐跃跃欲试举起手。
“师兄，我能问一个不那么专业的问题吗？”
韩晨文的视线落在锦棠旁边，但后者总觉得有似有若无的目光移过来。
或许，是她想太多了。
“您有女朋友吗？”
台下，响起阵笑，没成想，不远处的人并不恼，依旧是笑道：“还没有。”
这三个字落在锦棠耳边，她慢慢偏过头，去看窗外热烈的光线。
偷过树缝落在桌面上。
木制面被照得发亮，和旁边沉沉的颜色截然不同。
韩晨文说，他的工作还是很忙的，暂时不考虑这个问题。
李师姐的眼神里带了惊讶，但转念，又变成了期待。
总归，她只是随便一问，其实没报什么希望。
但听到韩晨文说自己单身后，心里没有想法是假的。
锦棠看得出来，旁边人应该是已经动心了。
韩晨文确实足够优秀了。
一直到饭点，这场例会才散场。
韩晨文说着排课和实习时间，每次只上半天，周末休息。
锦棠背上单肩包，混在一群人中，准备出教室。
低着头，从见面开始，她没主动跟韩晨文打招呼。
在外人眼里，他们之间怎么都看不出以前认识的痕迹。
只没成想，在她踏出教室的前一秒，身后，清润的男音缓缓响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