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探性的,她伸出手。
没成想被直接扣在身侧,江少珩的嗓音低低,似是响了整晚。
“用腿,好不好。”
……
清晨,淅沥沥的雨声将人吵醒。
翻了个身,锦棠感受到大腿内侧阵阵疼。
旁边空了一块。
掀开被子,她瞥了自己膝盖以上的位置,红了一大片。
昨晚的记忆断断续续闪过,耳边,还残存着江少珩的呼吸声。
起身,她去浴室冲了个澡。
半小时后,锦棠的手搭在楼梯把手上,慢吞吞走到客厅。
她还是请假了。
韩晨文在电话里没多问,只说让她好好休息。
昨夜,锦棠总结出一个道理,资本家的忙,没有那么好帮。
上午十点,锦棠吃着面前的茶点。
老管家说这是江少珩特意嘱咐的,“少爷说,您今早的胃口应该会很好。”
没忍住,锦棠一阵猛咳。
他在说什么啊……
埋头,锦棠只端了眼前茶盏,里面泡的太平猴魁。
“撤下去吧。”清清嗓,锦棠抬头示意面前人。
锦棠别开视线,只喝茶,拿起壶又续了一杯。
老管家端走最后一个盘子时,像是突然想到什么,转身道:“少爷还说了,您要出门的话,随时给他打电话。”
“知道了。”
餐后,锦棠回了卧室,她给苏烟宁发消息,主要是想谢谢后者送的礼物。
【苏烟宁】:客气什么,这是圈里朋友给的,我也用不上。
她平时也不会买这些东西。
是个导演,大约是为着楚聿白投资他新剧的事,拼了命地往她手里塞东西。
大老板发话了,说是让她挑喜欢的留着。
苏烟宁什么都不缺,自己没留,倒是给锦棠挑了一件。
【锦棠】:不管怎么说,都要谢谢你。
【苏烟宁】:所以,江少珩又回去了?
礼物都送到了,人总不可能走。
江大少爷又不是特意给她送礼的,这点,苏烟宁还是清楚。
【锦棠】:嗯,也不知道要待多久。
【苏烟宁】:我听楚聿白说,他是回去解决江家的事。
【锦棠】:江家能有什么事?
老爷子已经走了,如果锦棠没记错,纪祈宁说过,现在整个江家都攥在他手里。
【苏烟宁】:他小姑一家已经离开公司了。
她告诉锦棠,江少珩这事做得挺绝。
【苏烟宁】:虽然我不是他们这样的生意人,但毕竟跟了楚聿白这么多年,有些道理还是懂的。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难保江沐娴不会有东山再起的一天。
毕竟,她也是正了八经的江家人。
他这事做的确实有些偏颇绝对了。
【苏烟宁】:但是这少爷的心思也不好猜,咱们这么说,也决定不了什么。
她从来不管楚聿白的事。
【锦棠】:嗯,你说得对。
她只是有些惊讶,江少珩口中淡淡提起的小事,实际没那么轻松。
话锋一转,锦棠看了眼亮起的屏幕。
【苏烟宁】:不过我有点好奇,你们算是重新在一起了吗?
这个问题,有待商榷。
锦棠的目光落在屏幕上,指尖慢吞吞敲着。
【锦棠】:宁宁,你应该明白的,像江少珩这样的人,他想要做什么事,没有多少意外。
锦棠想过,他就是非要自己待在身边,或许不是今天,那大概率就会成为明天的结局。
有些人,不是一句拒绝就能了断的。
拥有得多,就有选择权力。
【苏烟宁】:那你对他,还有感情吗?
怎么说呢……
锦棠觉得她这些问题很精准,句句都在点上。
却又不是一两句能解释清楚的。
【锦棠】:你觉得呢?
很客观的一个评价,在遇到江少珩后,所有人都显得有些平庸,连同她自己,都是芸芸众生之一。
和这样的人在一起过,以后就挺难对其他动心了。
【苏烟宁】:我明白了。
没有太多言语,她突然就懂了。
很多事,讲不清道不明的。
……
临近黄昏,江少珩从外面回来。
那会,锦棠正在书房翻架子上的法文译本。
黄旧的纸张慢慢合上一页又一页。
她拿着手机去查原文,全然没感受到身后人的靠近。
兀然,落入个温暖怀抱。
“晚上想不想出去走走?”
锦棠干脆合上了手上的书,侧过脸,感受到他温热鼻息。
“去哪里?”
南城确实有很多景点,她都没转过。
“看展?”江少珩说了些她大概会喜欢的东西,“或者去书院逛逛。”
这边又不少留下的私塾遗迹,上百年历史,也算是著名景点。
锦棠摇摇头。
“那你有没有想去的地方?”
他的眼神透露着认真,慢慢松开怀里的人,四目相对,江少珩听到她的淡淡声音,“我想去普罗寺。”
她知道的,江少珩不信这些。
可就是偏偏想去。
视线交叠,她就像是个刻意出难题的,丝毫没有改变主意的意思。
“好。”江少珩伸手摸了摸她的头,“上楼换衣服吧。”
“现在?”
锦棠望向窗外,日头已经落了,再有个半小时,普罗寺都该闭门谢客了。
“嗯,现在。”
他很认真地点头,让出个位置,放她上楼。
几分钟后,锦棠穿了件长裤,头发被扎在后面。
她并没有上妆。
素着面就难掩漂亮。
这时间,正值晚高峰,索性,他们只往郊外走。
第二次了,他们要身处于明清的佛殿前。
到地时,普罗寺刚巧响起整点钟鸣,混在关车门的声音中。
一下,两下,锦棠像是回到了京城。
那会,没有江少珩,她还只身一人在博物馆做讲解员。
似是停在起点,又不得不接受往前的事实。
周遭,素斋店都打了烊,但偏偏钟声还在。
下山人多,和他们不同路。
一眼望不到尽头,翻过重重山,石阶尽头,普罗寺三个大字映入眼帘。
古时设阶梯,姻缘都是磕破头求来的。
现如今,倒也算是翻山越岭。
这边没有天光寺气派,但香火也绵延不断。
主持亲自接待了他们。
普罗大殿,求的签种类很多,锦棠只抽了一支平安。
跪拜是最高礼仪,虔诚又认真。
总有些事,是得磕头才求得来。
锦棠握着手里的平安签,缓缓投入箱中,偏偏进香时,吹进一阵风,迷了眼。
殿内,她的目光落在江少珩手中。
火红色的,被填满的姻缘签。
锦棠在那一刻就忽然懂了,原来神佛殿前,心中所求的,总会是个心向往之的答案。
哪怕在路上迷茫失措的人,踏入殿内,也总清楚分明了自己心里的念头。
一年前,江少珩什么都没要过。
她就停在江少珩身后,不知是不是香灰又迷了眼,眼里湿润了半分。
他这样的人,如今跪在佛殿前。
“江少珩。”
良久,锦棠走过去,陪在旁侧。
她说自己没求姻缘。
“至少,你也没求和别人的姻缘。”江少珩的声音响起,在只有两个人的空间慢慢回荡。
他就这点奢望了。
足够了,锦棠双手合十,在佛像前缓缓闭眼,只此一生,本该凉薄的人,为她写了姻缘签。
哪怕是日后分别,午夜梦回,锦棠大概都会记得,有这么个光风霁月般的人,为她跪过。
“锦棠,我想信一次。”
第60章 阶级
那日, 锦棠才明白,原来不单是早晨六点可以进香。
在天色阴沉的夜,烛火摇曳, 也能到佛殿诉说心事。
身侧,主持收了江少珩的姻缘签。
这边没有古树,收了的签子都在偏殿里挂着, 四面是墙,密密麻麻的一片。
江少珩说,他没求过什么, 这是唯一一次。
山间,翠色入眼。
哪怕是烈烈夏日, 顶尖的风也足够凉爽。
锦棠的碎发被吹乱, 泠泠风声中,她走在江少珩前面。
始终没回头,一直沿着下山的路走。
是江少珩追上了她。
“锦棠, 这次, 你求了什么?”
“指薪修祜,永绥吉劭。”她淡淡出声, 视线停在侧边蓊蓊郁郁的树木上。
都是关于平安喜乐的。
“我以为你不会说。”
江少珩淡淡笑了声, 先前,她告诉自己, 这东西说出来就不灵验了。
“江少珩。”她叫了这么一声。
林间, 飞鸟散尽。
锦棠缓缓侧目, “有些话不说出来,也不一定灵验。”
就像他们。
锦棠倒是求过。
面色沉静, 锦棠旁侧的手被人牵起,慢慢十指相扣。
“回去吧。”她没有甩开江少珩的手。
下山路似乎很短, 几步就走得到。
周遭,已经没什么人,刚来那会,路边摆了些摊子,现如今,也收了。
坐上车,锦棠的目光落在窗外。
快速看过这座城市,尽管来了这么久,还是徒然生出种陌生感。
“你什么时候回京城?”
明明,他才刚来这边,她这话,像是在问自己大概还有多久才能解脱。
碰巧,遇上了红灯。
踩住刹车,锦棠的身体往前倾了倾,随后又倒在椅背。
“你就这么不想见我?”单手握住方向盘,他的目光瞥过来,嗓音低低。
“没有。”
两个字否认了。
她云淡风轻的姿态,始终没回身看她。
“我只是觉得你应该回去。”锦棠单手撑着额头,望着眼前十多秒红灯。
当年,在京城也是这样,江少珩偶尔去看她,大多时候都在忙。
“什么是应该的?”
绿灯亮起,车子重新发动,这句话留在空中,无人回应。
锦棠的手攥住衣角,又慢慢松开。
应该这个词,挺绝对的。
但在锦棠眼里,江少珩就该跟纸醉金迷挂钩,他身负上位者的荣耀,合该久居名利场内。
而不是如现在一般,停留在她身边。
江少珩说,没什么是应该的,他就想在南城待着。
锦棠没作声。
想着再久,也不是一辈子。
车子拐进郊区公馆,驶入停车场。
手刹拉下,庭前,树荫落在挡风玻璃上,遮住了月光。
锦棠伸手,想去拉开车门,忽地,耳边响起阵落锁声。
背对着江少珩的身体忽然一僵。
她的指尖默默缩回。
“聊聊?”
双手交叠放到大腿上,江少珩直直靠在椅背上,闭目出声。
良久,锦棠恢复正坐,缓缓说出个“好”字。
不知道江少珩会聊什么,她就是等着。
细碎的树影落在她的眼睫,窗外,淡淡光照进锦棠琥珀色的眼眸中。
“锦棠,你不喜欢现在的生活吗?”
他的话里有些试探,怕旁边的人真的会点头。
“没有。”
锦棠本质上不算个矫情的人。
她很清楚,凭借自己的地位,无关能力大小,一辈子都不要想住在这样的地方。
没什么不知足的。
淡淡目光递过来,他在眼前人身上打量一圈又一圈。
像是得过且过的躯壳。
“可我觉得你心情并不好。”江少珩抬手,把车内的灯开了,又道:“还是说,不管在什么地方,只要有我,你就不会好。”
“如果我说是,你就会走吗?”
突如其来的,她回眸,三分认真藏匿眼底,对上江少珩深邃的目光。
他说:“我不想。”
“那你就不该问这个。”收回视线,锦棠垂头,慢慢出声:“江少珩,只要你想,大概永远都能留住我。”
他有太多办法了。
可身份调换,就是不同结局。
她同苏烟宁说过这些。
沉默几秒,江少珩扬起下巴,他没再主动开口。
落差永远都在,所以锦棠也就会一直存疑。
自始至终,她有太多顾忌。
锦棠告诉他,哪怕是最开始,没有经历这些事情,自己都明白,和他走不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