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吧，江少珩，你也别太勉强我对你有太多感情了。”
这话摊开说，他才意识到，眼前这个人真真实实的和以前不一样了。
那夜，他重新开了车门锁。
寂静无声，他迟迟没动，松了领带，声音偏带着几分哑，“你先回去。”
江少珩，他抽根烟。
……
南城的暑意难消退。
八月中旬，立过秋，毒日头依旧高悬。
周末，锦棠照例去画展厅帮忙。
韩助理休假回来，负责她的接送。
江少珩似乎没有离开的打算，那晚之后，锦棠也就没提这事。
左右都是他的地方，自己似乎也没有立场赶人。
上午，画展厅来了一批客人，全身名牌。
说是要买墙上挂着的画，齐姐从一楼过来周旋，明确说了，这画不卖。
扫兴出门，锦棠暗自松了口气。
她记得之前江少珩不过让助理去吩咐了两句，画就定下来了。
齐姐本身不是个缺钱的人。
哪怕当初江少珩掀了齐家人的场子，她总还是会给江少珩面子。
有些人就是有肆无忌惮的资本。
锦棠曾经说过，大概他的一个举动，能影响普通人的一生。
而江少珩自己，本质就是个轻易就能过好一生的人。
叹了口气，锦棠拧着腰间的扩音器按钮，准备重新上楼。
“锦棠，跟我过来。”
齐姐的声音在安静的展厅里响起，她在不远处勾勾手，示意锦棠来自己这边。
高跟鞋的声音响得突兀。
“怎么了，姐。”
她高出眼前人一些，微微低着头。
“把工资提前结给你。”带她进了办公室，齐姐拉开抽屉。
掏出一沓红钞，来来回回点了三遍。
“本来还想着你搬到江少珩那边去了，估计也就不会来工作了。”
毕竟，江少爷出手可比她阔绰多了。
“为什么？”
锦棠接过齐姐递过来的钱，后者让她点点。
“毕竟一开始，这工作也是他牵的线。”
齐姐说，在江少珩那边，总不会缺钱，他也不需要锦棠来工作。
锦棠没有清点，直接掐在手里。
“这是两码事，我和他还是要分清。”
齐姐忽地就笑了一下，反问道：“分得清吗？”
感情如果往现实里算，她如今过得应该比之前轻松太多了。
锦棠一个人也能过，但也不得不承认，江少珩能让她过得特别好。
“锦棠，感情这事，是算不明白的。”
她没作声，就听着眼前人说：“他没跟你算过的话，你也不需要非要去争个清楚。”
这样，就太没劲了。
齐姐没有说破，感情也就是隐晦的事。
“您的话，我会考虑。”
按理来说，她是齐家人，大概不会对江少珩有什么太好的印象。
偏偏，他和齐肆是同种人，会明哲保身，也懂权衡利弊。
世家豪门里，全是聪明人。
黄昏，锦棠换了衣服，门外的车已经停了挺久。
路过的同事打趣，说她不像是来工作的，这阵仗，和视察工作似的。
韩助理替她拉开后排的门。
“锦小姐，您请。”
“谢谢。”钻进车内，就只有她一个人。
锦棠松了口气。
冷气调高两度，韩助理帮她备好了毛毯，就放在一边。
“少爷问您想不想去看展，孟总办了个私人陶瓷展。”
和那位孟总有几面之缘。
韩助理说，不勉强，也可以直接回公馆休息。
前排人迟迟没发动车子，因为这是两个不同的方向。
他在等锦棠的决定。
“我穿这身衣服，合适吗？”
韩助理笑了笑：“您穿什么都合适。”
这些年，锦棠跟着江少珩看了大大小小的展，她本就对这些东西有兴趣。
“那咱们就往展厅去了。”
已经清楚了她的意思，韩助理把车开往市内。
后排宽敞，锦棠靠在椅背上，渐渐出声：“麻烦你了，休完假就得来回折返。”
“应该的，您的事对少爷来说，都是要紧的。”韩助理笑了声，从后视镜看她。
当事人没什么反应，韩助理为他做事，心思揣度，自然挑江少珩喜欢的说。
“有点累，到了叫我。”
作势闭上眼睛，锦棠的思绪却久久没平，路途并不颠簸，她的心情却沉入谷底。
江少珩这三个字仿佛和她的命运牵绊在一起，自己的生活完全都有他的痕迹。
一个人，怎么可以完全活在她的生命里。
不知过了多久，她渐渐没了意识。
昏昏沉沉中，车似乎是停了。
没等韩助理叫她，锦棠下意识睁开双眼。
双手撑着座位，她直起身子，眼前是个私人会所。
苑前，散尾葵在灯光下慢慢摇晃枝叶。
圆形立柱高挺，灯光落在地面上，散开淡淡光辉。
韩助理帮她开车门。
旁侧，零星几个人经过，目光递过来，有些异样诧异。
她似乎又穿了不太合适的衣服。
然而韩助理却没有在意，伸手，微俯下身替她挡住车门的边框，“锦小姐，我们到了。”
她穿的很素。
撩了撩耳边的碎发，渐渐抬眸，迎上会所的灯光。
万科公馆。
锦棠先前没来过这地。
“少爷说了，让我送您到二楼。”韩助理在前面引路。
金色壁画，长廊的冷气一层叠一层。
她下意识扯住自己身上的外套，路过的侍者都是西装装扮。
她的视线停留一秒，随后收回。
开门声在耳边响起，几道目光同时叠在她身上。
里面人的话题戛然而止。
其他人或倚或靠，手上端着高脚杯，坐在软沙发上的男人起身，往她这边靠近。
“来坐一会？”
她就像外来者，强行混进就显得格格不入。
不是第一次有这样强烈的感受。
在江少珩身边越久，对比就越多。
“不了，我想去楼下转转。”后撤一步，锦棠转身。
“等等。”
脱了深黑色的西装外套，盖在她肩膀上。
江少珩偏头，垂眸道：“我陪你。”
他就这么扔下里面的人，锦棠觉得并不好。
自己并不是个需要形影不离陪伴来填充安全感的人，再者说，他们之间，差的距离不是这短短时间能弥补的。
“不用了，你忙吧，我就四处转转。”
“是因为在等你才聊了两句，没什么忙不忙的。”
锦棠的身形在他宽大外套的对比下，显得娇小。
衣服能盖住她一半大腿，锦棠穿了舒服的牛仔裤。
江少珩又凑近了一步，微低下头，声音在她耳畔响起，“这次，就是来陪你看展的。”
第61章 裁衣
微弱灯光撒向两个人身侧, 纤长身影重叠在大理石地面上。
先前的展，江少珩是来应酬的。
总是结束后才来找她，问锦棠想不想要些什么。
目的不同, 自然心境也就有所改变。
两个人并排下楼。
他的视线从始至终都停在锦棠身上，没有移开迹象。
展厅里人挺多，在江少珩出现大众视野的那一刻, 无数目光聚集过来。
他在什么地方，都有这样众星捧月般的优待。
锦棠在门口得到的诧异，也逐渐变了。
大概在他身边, 没人会关注自己穿了不合时宜的衣服。
什么都合适。
就像韩助理说的，他们总会给自己面子。
这么些年, 来来往往的人换了波, 可有些东西一成不变。
两个人来到幅画前，形形色色的男女上前主动打招呼。
旁边，侍者端了两杯香槟走来。
“今天不谈公事。”举着手里的杯子, 他挡了一波又一波人。
说是陪她来看展, 就真的做到。
身侧人的视线一直停在装裱的画中，肩上的衣服沉甸甸盖着。
似是江少珩压过来的。
“你不用陪我的。”清冷的嗓音, 她连一个回眸都没有。
说是赶人也恰当。
“我自己四处转转就好。”
拉住肩上的外套, 室内的冷气被挡得七七八八。
仰头，她盯着墙面上的画。
偏偏, 他没有被赶走。
江少珩没离开, 反而靠近几步, 问她：“喜欢这幅吗？”
“喜欢。”
她甚至没瞧清。
随口一说，到底喜不喜欢, 有多喜欢，都是未知数。
“那就是你的了。”江少珩侧目, 示意旁边跟着的韩助理。
这画，当场就能拿下来。
在一边，锦棠突然能明白苏烟宁的话。
他们这圈人有钱，愿意把这些花在什么人身上，总得是有点感情的。
这话不假。
锦棠就静静看着眼前的展厅空出一块。
不发一言，她思绪万千。
她的眼眸染上展厅冷凉的光，黯然般看到江少珩的方向。
人群是他的背景板，江少珩就慢条斯理地放下手里的杯子。
感受到目光，他也迎上来。
视线交叠，在两个人之间徒然升起阵寂静。
包起来的画她没看一眼，转身，说自己想出去透口气。
留一个单薄的身影，又很快消失。
厅内，江少珩把杯子里的酒喝干。
南城的夏夜，星疏月朗。
锦棠在会所旁边的音乐喷泉旁转了两圈，这边不单单有一个厅。
旁侧，还有些别院，后面是别墅住宅区，像个小型度假村。
听韩助理说，都是孟总开发的。
沥青路面，锦棠脱了江少珩的外套拎在手里，慢吞吞在喷泉周边绕了几圈。
身后，传来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她没有太强的好奇心，但寂静中的突兀总惹人反射性回眸。
映入眼帘的是个熟人。
准确来说，认识但不想有太多的牵扯。
挺久没见的裴梵跪在众人眼前，远远看一眼，狼狈又憔悴。
锦棠其实能想到，以他的手段，裴梵大概不会过得很好。
但自己也不算是个太良善的人，咎由自取这词，现在倒是挺适合眼前人。
裴梵似乎在求次合作机会。
她没有打算多看一眼，抬起步子准备回去，身后的声音慢慢模糊。
“裴总，不是我们不想跟您合作，您应该清楚，江家那位少爷，我们也不敢得罪……”
慢慢进入光亮中，锦棠全然没察觉，身后，一道冷凉的目光聚过来。
……
江少珩喝了酒。
纸莎草混着香槟的果香，靠近她时，味道淡淡擦过鼻尖。
孟总亲自出来送人，身侧跟着助理。
“江少，过几天带着锦小姐去我的马场看看。”
锦棠还没有试过骑马。
江少珩握住眼前人的手，笑道：“得看她的意思。”
话锋一转，孟总的视线移过来，“锦小姐一定赏光来瞧瞧。”
众人眼前，她总不可能驳了这位孟总的面子。
“好。”
孟总的笑意更浓，“那我就送到这了。”
近处，韩助理已经把车开过来，静静等在一边。
意识到话题结束，他才帮两人开了后排车门。
江少珩要的那幅画已经早早被送回了公馆。
后排，两个人之间隔了段长距离。
锦棠撑着下巴望向窗外，听到身后的男音响起，“想去吗？”
他说的是孟总刚才提到的马场。
锦棠点点头。
“那我明天找人给你量衣服。”
其实，江少珩一直留着锦棠的尺寸，但这些年她似乎瘦了。
算起来，她确实没有骑装。
“会骑马吗？”
她摇摇头说从来没试过。
“到时候我教你。”江少珩顺着林荫道的微弱灯光看向她，朦胧不清。
他教了自己很多，从始至终，江少珩这个人带她见过了所有奢靡景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