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衡当然听得出她的意思，她“嗯”了声，道：“配是配好了，就是还缺一味引子。”
“药引？”简明玉截口道。
连衡点了点头，道：“没错，药引。有了那药引，这副药才能算是真的成了。”
简明玉这次没说话。
连衡也随之沉默了下去，过了半晌，又长长地出了口气，才说道：“先不管那些了，我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即便没有药引，想来这副药的效果也不至于太差的。”
“药引是什么？”简明玉截口道，“仙子你看起来，吞吞吐吐的。”
连衡道：“不是我吞吞吐吐，主要，是因为药引是三界中没有的。”
简明玉不说话了。
连衡做了个鬼脸，道：“先不说那些了。你可知道妖君和金仙在谈些什么。”
“不是什么好事情”，简明玉摇摇头，道。
连衡瞅着简明玉不说话。
简明玉笑了笑，道：“仙子你怎么又看着我，真的很奇怪。”
连衡道：“我是在琢磨明玉你的意思。”
“仙子可知，就我试药那日，瑶光殿上，究竟发生了什么”，简明玉截口道。
连衡紧跟着说：“那日我一直和明玉你在一起的。”
简明玉不言语。
连衡叹了口气，道：“那日，妖君向仙门提了个问题，算是惹恼了整个仙门了。说来也很巧，小月去找金仙救命时，大殿上正是最剑拔弩张之际。而一听是你出了问题，妖君二话没说，直接就过来了。”
“一个问题？”简明玉看着连衡，眉心是越蹙越紧。
连衡点了点头，道：“妖君当众问金仙，倘若因为仙门擅自进攻妖界，最终引发三界大乱，这其中罪责，仙门中人可承担得起。”
第154章 态度
连衡端详着简明玉，长长地叹了口气，道：“看样子，你真的是一点也不知道。”
简明玉怔忡道：“我为何会知道？我看起来像什么都知道吗？仙子何以会有此一说。”
连衡安抚一笑，柔声道：“是我多心了，我道歉。”
简明玉目光闪烁，摇着头说：“也不必道歉，仙子也说你和师尊一样，都算是明玉的长辈。长辈纵是说错了话，也不需要道歉。”
连衡笑了：“若只是故作不知，岂非令晚辈不喜。”
简明玉眼珠一转，嫣然道：“长辈做错了事，当然也不能故作不知，不然怎么给我们这些晚辈做好表率。”
“那当长辈岂不是成了这世上最难的事”，连衡笑着说。
简明玉摇着头说：“不难！意识到自己做错了，只需要悄悄改正就好了。大多数时候，做晚辈的想要的也并不是一声空洞的道歉，而是实际的改正。”
连衡目光才闪，简明玉已接着说了下去：“至少，我是这么想的。”
迎着简明玉的目光，连衡不自觉已笑了：“怪不得你如此得到山上仙尊们的喜爱，明玉你可真是很可爱。”
简明玉笑了笑。她当然不会说，这一世的她一切为人处世的准则皆来自于上一世的各方捶打。所以，当她面对着连衡如此夸赞，最终也只是笑了笑而已。
迎着简明玉的笑容，连衡沉默了半晌，还是说道：“以明玉你的聪慧，不会看不出来，你不该来的。”
“但我一定得来”，简明玉略略一顿，继续说道，“仙子认为，妖君是个什么样的人。”
连衡沉吟道：“我和妖君相处的机会并不多。但就我这些年的所见所闻来说，妖君萧安世绝不是一个会置万千生灵于不顾的君主。”
“也就是说，仙子也认为他是个难得的好君主”，简明玉紧着说。
连衡点点头，说：“若明玉你在暗示妖界一统的事，那么，我可以告诉你，我的确是认为萧安世就是那个千载难遇的最适合成为妖王的人。”
“但是？”简明玉看着连衡，眼睛亮亮的。
连衡吁了口气，道：“但是，仙门是不会坐视妖界一统的。”
“哪怕是妖界一统已成大势所趋？”简明玉紧跟着说。
连衡点了点头，缓缓道：“哪怕，妖君的一统计划获得了仙界的支持。”
简明玉叹了口气，不说话了。
连衡有意让简明玉想了想，才再次开了口道：“妖界若顺势一统，那么，妖君便随时都会成为仙门最大的敌手。”
简明玉还没说话，连衡已继续说道：“哪怕，妖君并不想成为仙门的对手。”
简明玉长长地叹了口气，道：“师尊说得还真没错。”
连衡温柔一笑，道：“金仙说了什么。”
简明玉看着连衡，缓缓道：“师尊说，和平的太久，仙门之中总有人唯恐天下不乱。”
连衡目光闪烁，不说话了。
简明玉跟着沉默了下去，半晌，长长地出了口气，道：“师尊让仙子拦住我，是想要借仙子的口对我说些什么吗？”
连衡闻言一怔，笑了：“这次，是你多心了。”
简明玉笑了笑，忽然道：“仙子说和妖君不熟悉这个正常，但仙子若说和仙门不熟，这怕就是哄我了吧。”
连衡目光闪动，道：“仙门提前进攻妖界，还选得是和群妖出击关联最小的分支，实在不是一招好棋。我就是想不通，何以会如此。所以，明玉你说我熟悉仙门，或许，也并不贴切。”
简明玉道：“我知道原因。”
连衡还没开口，简明玉已接着说：“很简单，有人想以此种方式试图逼师尊就范。如若师尊出战，那么，他们对妖界的复仇，便成了最冠冕堂皇的举动。”
“会是谁”，连衡紧跟着说。
简明玉眼珠一转，笑道：“晚辈是在问长辈呢，怎的长辈还要反过来让我这个晚辈来回答呢！”
连衡凝注着简明玉，缓缓道：“我只知道，仙门绝不会成为三界大难的罪魁，这，就是仙门的本质。”
简明玉目光晃动，忽然道：“如果能得到仙子口中的药引子，这个药，会不会效果更好。”
“那是肯定的”，连衡手上的动作没有停，只是看了简明玉一眼。
简明玉狡黠一笑，道：“仙子将这药看得这般重要，若我能想办法得到药引子就好了。”
连衡笑了笑，道：“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尽快调制出这副药，给那些弟子送去，以期能帮助他们对抗魔气入侵。”
简明玉不说话了。
连衡看着简明玉又开始帮忙，柔声道：“明玉，我知你想要帮忙，但还是得量力而为。方才已经耗费了不少灵力，你体内灵力不稳，当心受伤。”
简明玉沉声道：“仙子放心，我会小心的。”
连衡看着简明玉的动作，叹了口气：“他们的父母师长都陆续离山，却将他们都留在了山上。美其名曰，是想要依靠瑶光山的灵气来帮助他们对抗魔气入侵，实际也就是巴不得将这么大的麻烦尽快丢出去的意思了。”
简明玉吁了口气，道：“那他们呢，可都知晓。”
“倒是没人告知于他们，只是身为仙门弟子，谁又不清楚沾染了魔气的下场呢”，连衡叹了口气，连说话声音能越来越低了。
简明玉沉默了半晌，忽然道：“我的确不希望三界大乱，正常人谁又希望呢。”
连衡不说话。
简明玉让连衡想了想，忽然道：“仙子你日夜和那几个弟子打交道，倒不如，仙子你帮帮我。”
“做什么……”
连衡的话还没说完，突然听到了小月的声音。
“师傅，弟子回来了！”
连衡瞧了眼简明玉，扬声道：“到后院来，我在这儿！”
小月没过多久就出现在后院，一见简明玉，不自觉就怔住了。
“小月”，连衡招呼道，“药送过去了？”
小月点着头说：“回师傅，送过去了，也看着那几个师兄都服了。师傅，我们这样子日夜熬药，真的有用吗？”
“没用”，连衡柔声道，“为师早就和你讲过，仙门弟子最忌的，就是沾染魔气了。”
小月叹了口气。
简明玉忽然道：“小月师姐看起来，对仙子的医术不甚满意。”
“你可别胡说”，小月瞪眼道，“看在你在帮我师傅打下手的份上，我就不打你了。”
简明玉笑了笑，不说话了。
连衡柔声道：“我们的药，只能帮那些弟子正本清源而已。做选择的人，从来都是他们自己。换言之，想要抵抗魔气，最终的最终，只能靠自己。”
“哦”，小月嘟囔着，人已走到了简明玉的身边，“你走开，我来帮我师傅就好了。”
简明玉还没来得及说话，连衡已说道：“明玉，让小月来做，你歇歇。”
简明玉点点头，收回灵力的同时退到了一旁。
“仙子这么说了，我当然是得听的。”
小月才要说话，连衡忽然道：“药炉中有外人，你们两个，还是不要一见面就斗嘴吧。”
简明玉点了点头。
小月不知想到了什么，看着简明玉说：“你究竟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
“她是随我来的。”
声音传来时，简明玉已看到了走过来的萧安世。她才露出笑容，小月瞪着她，大声说：“这里是后院，谁让你来的！”
连衡看了自家徒弟一眼，示意道：“见过妖君。”
“仙子这是在做什么”，萧安世说着话，人已走到了其他三人面前了。
简明玉解释道：“连仙子在替那几个无辜沾染了魔气的仙门弟子配药。”
萧安世瞧了她一眼，重又看向了连衡，温言道：“仙子果真仁善，一如既往。”
简明玉也看看连衡，问道：“你出来了？我师尊呢？我需要担心吗？”
“你想要担心吗”，萧安世柔软笑着。
简明玉还没说话，萧安世已示意她随自己走，“仙子在做正经事，我们还是换个地方说话吧！”
简明玉目光闪烁，看向了连衡。
后者自然一笑，道：“既然是妖君将你带走的，金仙问起，我也有话可说。”
简明玉嫣然一笑，看着萧安世道：“那我们这就走吧。”
萧安世微微颔首，看着连衡说：“那，本君就告辞了。”
“妖君走好”，连衡浅浅一笑，很快就将自己的注意力再次放在了药的上面。
才出药炉，简明玉便忍不住了。她一把拉住萧安世的袖口，直视着他说：“说说看，怎么回事。”
萧安世甚至还没有任何机会开口，简明玉已继续说道：“师尊呢，他为何还在药炉之中。”
“他在思考”，萧安世轻轻说道。
“思考？”简明玉稍一蹙眉，又问，“思考些什么？”
萧安世道：“自然是接下来如何行动才好。”
简明玉摇摇头，不说话了。
萧安世瞧着她笑，片刻，柔声道：“怎么，不明白？”
简明玉摇着头说：“你想听的话，我可以说我明白了。”
萧安世又让简明玉想了想，才解释道：“金仙在思考，仙门进攻妖界，究竟能给仙门带来多少好处。”
第155章 态度意味着选择
简明玉不自觉便有些愣。
萧安世柔软一笑，安抚道“这是怎么了，是我说了什么吓人的东西吗？”
简明玉道：“你的话听起来，仿佛师尊好像是个锱铢必较的商贾。”
“有区别吗？”萧安世看着简明玉笑。
简明玉不说话了。
萧安世浅浅笑着：“明玉，金仙的考虑，其实也是我的。”
简明玉又想了想，道：“我是不是也可以说，师尊在比较瑶光山加入的得失。”
萧安世含笑道：“金仙若之后出现在进攻妖界的仙门中人之中，那么无疑做实了仙门此番举动的失。何况，此番大举进攻妖界，三界的局势可能会因此而彻底改变。”
“你说的是你一统妖界的事”，简明玉目光闪烁，认真道。
萧安世直接道：“实际上，就连瑶光山都并不乐于看到一个统一的妖界。”
“那是瑶光山的态度，而非是师尊的”，简明玉道。
萧安世淡淡道：“直到你们姐妹俩拜入山门之前，金仙萧安世还是三界中人尽皆知的那个挂在墙上的神仙。一定程度上说，他和整个仙门是格格不入的。”
“但是你也说过…”简明玉迟疑道。
萧安世截口道：“没错，我说过。他的地位和修为足够仙门中的任何人对他俯首称臣。但我发觉，他好像还没想通。”
简明玉目光闪烁，道：“我好像明白了，又好像，还是一头雾水。”
萧安世柔声道：“简单说，瑶光山在和魔族相关的事情上的确和我的态度相似甚至是相同。但在另外一点上，情况完全不同。”
简明玉长出了口气，道：“一个一统的妖界，真的很可怕吗？”
“同样的问题我也可以问你”，萧安世淡淡道。
“啊？”简明玉自然一愣。
萧安世解释道：“说是仙门，实则一直都分出了很多门派。明玉问的那个问题，我一样可以问明玉，既然都为了修道成仙，那仙门何不一统，还少了那许多凡人独特的毛病。”
简明玉想了想，叹着气说：“我不该问，但你更不该问我这个问题。”
“我道歉”，萧安世道。
简明玉摇摇头，道：“不如回答我一个问题。”
“你问”，萧安世道，“我答。”
简明玉目光闪动，晃动道：“如若仙门现在停下，对你的一统大业有何影响。”
萧安世淡淡一笑，轻声道：“事到如今，已毫无影响。”
简明玉目光闪烁，道：“如此，依我看，你们就不该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不休。便是要纠缠，也并不该纠缠在谁报复谁上面。”
萧安世道：“明玉说的对。”
简明玉很自然就一怔，过了老半天才勉强笑了笑，道：“你应得这般爽快，我倒是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萧安世道：“你说得对，既已对这妖界一统的局势毫无影响，那不如好生利用起来。兴许，利用得好了，我们能得到的，远比想象中更多，也更好。”
“如何利用”，简明玉顿了下，紧跟着说，“你的这个想法，可已和师尊说过了。”
萧安世还没说什么，简明玉忽然道：“适才和连仙子在一处时，连仙子还说了几句。”
“身在仙门，定是倾向于仙门的”，萧安世道。
简明玉眼珠一转，笑道：“这你就说的不对了。”
萧安世看着她，浅浅笑着说：“愿闻其详。”
简明玉目光闪烁，道：“至少，连仙子是比你想象中更在乎公平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