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么”，萧安世笑了笑，沉默了下去。
片刻之后，他长出了口气，道：“方才和连仙子一起，是在做什么。”
简明玉道：“她在配药，而我，则帮她用灵力将药草化开。”
萧安世才点点头，简明玉已接着说道：“本以为是很简单的事，但是做起来一点也不简单的。”
萧安世笑了笑，温言道：“你不懂医术，又是第一次做，觉得一切顺利怕才是自欺欺人的。”
简明玉点点头，说：“仙子还在为了那几个沾了魔气的师兄奔忙。太可惜了，纵是再多的奔忙，怕也是难免相同的下场。”
萧安世看着简明玉，缓缓道：“仙子明知他们的结局都要帮忙，是仙子的态度。而明玉你觉得不开心，已经是明玉你的态度了。”
“我不是不开心”，简明玉道。
萧安世没说话。
迎着萧安世的目光，简明玉点了点头，道：“我真的不是不高兴，我是很担心。而且，听仙子说起那几个师兄的现状，我更加担心了。”
“替他们担心？”萧安世柔声问。
简明玉点点头，又摇了摇头，道：“最主要的，是替你们担心。”
萧安世还没说话，简明玉已解释道：“你们，你，和师尊。”
“你的师尊可是仙门金仙，于情于理，他是整个仙门最不可能的入魔的那个了”，萧安世安抚道。
简明玉有些不依不饶：“我听说，有私欲，就有可能被魔气所侵蚀。被魔气侵蚀，最终，就会难免入魔的下场。”
萧安世浅浅一笑，道：“明玉你是问我的私欲。”
简明玉还没开口，萧安世已接着说：“你不必担心。”
简明玉嘟囔道：“没有私欲，怕就是神了。”
萧安世凝注着她，半晌，缓缓道：“我只是个普通人，或着说，是条很普通的龙。我当然有私欲，就是现在，我也有很多事想做。但我纵是面对魔气，绝不会被侵蚀的。”
简明玉不说话了。
萧安世有意让她想了一阵，才重新开了口：“于我而言，关键不是有没有私欲，而是了不了解自己。”
“我不明白”，简明玉目光闪烁，道。
萧安世笑了笑，道：“你是仙门中人，这些，本就不需要你去明白的。”
简明玉“哦”了声，不说话了。
萧安世长长地出了口气，道：“阻止彼此的进攻，说到底，不过是治标。若想要治本，则遇到完全不同的一种方式。”
“我在听”，简明玉道。
萧安世还没开口，简明玉已继续说道：“不许说和我无关，更不许不让我帮忙。萧语，你心里明白，在我心里，师尊重要，你也不是可以随时放弃的那一个。”
萧安世凝视着简明玉，半晌，忽然笑了。
“笑什么”，简明玉蹙着眉，看着萧安世问，“我哪里说得不对吗？”
萧安世长吁了口气，道：“我只是很高兴。”
“高兴？”简明玉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萧安世淡淡一笑，道：“明玉你在担心我，我怎可能不高兴呢！”
简明玉目光闪烁，不说话了。
萧安世有意让她想了想，道：“你说得对，光是阻止仙门进攻妖界当然不够，阻止了一次很难说不会很快就有下一次的出现。我要做的，除了一统妖界，其实是另外一件事。”
简明玉摇了摇头。
“等”，萧安世道。
简明玉目光闪烁，奇道：“现在这个局面，还有让你等待的时机吗？”
“越是现在这个局面，我越得等”，萧安世说着，长长地出了口气，道，“如若我没猜错的话，我们一直在找的马脚，很快就会出现了。”
“你确定？”简明玉一脸不解。
又让简明玉想了一会，萧安世才说道：“说起那几个无辜被魔气侵害的弟子，他们的存在，当真那么简单吗？”
简明玉目光骤闪，道：“你说的这些，我想到了。”
“然而？”萧安世接口说。
简明玉摇了摇头，道：“那日之后，我当真有专门留意过，至少到日前各位仙尊开始陆续离山为止，山上并没发现新的入魔的人。”
萧安世道：“那就更值得怀疑了。”
“我不明白”，简明玉摇着头说。
萧安世想了想，道：“你能不能让我见到他们。”
简明玉沉吟道：“应该可以，只是……”
“我不会害他们任何一个人”，萧安世接口道。
简明玉“噗嗤”一笑，道：“我不是怕你害他们，堂堂妖君，若是真要害那几个入魔的仙门弟子，也不会过来问我吧。”
“那就你带我过去一趟”，萧安世道。
简明玉目光闪烁，道：“可以是可以，但我能不能问问原因。或者说，你的目的。”
“我有个怀疑”，萧安世长出了口气，道，“我还没确定，暂时还是不说为妙。”
“连我都不能告诉？”简明玉接着说。
萧安世笑道：“当然可以告诉你。只不过，我现在也只是再猜，就怕猜错了，反而影响了你的判断。”
“好，我带你去”，简明玉嘟囔道。
萧安世柔声道：“若是你认为不安全，先告诉金仙一声也是可以的。”
简明玉摇了摇头，解释道：“我才不怕你呢，只是，我每次靠近那里时，总是浑身上下都不舒服。”
萧安世沉吟道：“那你便不要进去了。”
“你肯定独自一人可以？”简明玉看着萧安世说。
萧安世道：“只要那边没人把守，不会出事的。”
简明玉又摇了摇头，道：“怎么会有人把守呢，他们又不是犯人。白日里兴许小月师姐会在，若真有事，倒不如索性晚些吧，到时，不论你要做什么，也方便些。”
第156章 金仙亦有事想不通
简明玉话才说完，萧安世淡淡一笑，道：“就听明玉你的，晚点再去。”
简明玉嫣然道：“那现在呢？”
萧安世道：“回去，歇着。”
简明玉没有正面回应萧安世的话，她只是眨了眨眼，便又问道：“师尊呢，他还要在药炉里待多久？”
萧安世释然道：“这个我就不知了。”
“这么着”，简明玉想了想，道：“萧语，你回阁里去等我。我还有事想和师尊说，我一会就回去。”
说着话，人已往回跑了。
“小心脚下！”
随着萧安世的声音传入耳朵，简明玉抬手示意的同时，脚步也慢了下来。
本就没走出药炉多远，想回去自然也不要了多久。对简明玉来说，难得，从来都不是走回去，而是见到邵千尘。至少，在她心里，是这样的。
而她的设想，也就是最现实的问题。
药炉的大门口，端着东西的小月恰恰拦住了她的去路。她甚至都来不及愣一愣，小月已瞪着她说：“你不是已经走了吗？”
“我是……方才忘了，我还有话要和仙子说”，简明玉很自然地答道。
小月紧跟着应道：“我不信！”
简明玉忽然一笑，径直改变了话题：“小月师姐这是又要替仙子去办事？”
“去给掌门送丹药”，小月随口答着，随即自然一愣，嘟囔道，“我告诉你这些做什么，总之，你不能进，而我，也不许你进去！”
简明玉目光闪动，道：“小月师姐，你就告诉我，我师尊是不是还在药炉之内。”
小月点点头。
简明玉沉吟道：“既然不叫我进去，那就还是麻烦小月师姐帮我去转告仙子几句话。并且记得嘱咐仙子，这话究竟告不告知我师尊，还得仙子自行决断。”
“我得去送药的，过了时辰，这药就没那么有效了”，小月几乎下意识地就选择拒绝她。
简明玉目光闪烁，道：“送药我完全可以代劳的吧！”
“这个……”小月瞪着简明玉，就那么瞪着。
简明玉迎着她的目光，坦然笑着：“小月师姐只需要告诉我什么药给什么人就好了，保证不会送错的。”
小月目光闪动，放弃道：“算了，有什么要紧的话，自己进去说吧。但要记得，你和我一样，都只是个弟子，看到什么都不要打扰。”
简明玉心头一跳，面上却只是含笑点头。错身而过，走进了药炉。
轻车熟路，简明玉便绕过前殿走入了后院。而一入后院，眼见的一切才让她理解了小月的话。
原来，不知从何时开始，邵千尘开始帮连衡以灵力调制药草了。
站在原地看了一阵，邵千尘忽然说话了：“明玉，你去而复返，是找为师，还是连仙子？”
简明玉道：“仙子忙碌，徒儿当然是找师尊了。”
邵千尘瞄了她一眼，收回灵力，看着连衡说：“差不多了，接下来，就是最难办的，熬。”
“千尘，你去忙你自己的事吧，这里有我看着就好了，连衡说着，看了简明玉一眼。
邵千尘转身离开，一直走到了简明玉身边，才说：“有话就说吧。”
“就在这儿说？”简明玉愕然道。
邵千尘淡淡道：“此处的确都是药气，我们换个地方。”说着，人已转身离开。
简明玉奔行了几步，走到邵千尘身边才问：“师尊来药炉，真是为了帮仙子调药的？”
“是，也不是”，邵千尘顿了顿，接着说，“我需要个地方，好好想一想。”
“说来说去，师尊果真是嫌我太吵了啊”，简明玉喃喃着，目光都黯了几分。
她的话还没说完，邵千尘的目光已投了过来：“不是。”
遇到邵千尘目光之际，简明玉很自然地愣住了。
邵千尘有意让简明玉想了想，才解释道：“为师到这里来，统共有几个目的。明玉你所说的，只是其中最不重要的一个了。”
简明玉没说话，邵千尘也没等她说话的意思，仅仅是安抚一笑，便接着说道：“为师需要一个局外人的意见。或者说，需要一个不是完全属于仙门的人的意见。”
简明玉点了点头，没说话。
邵千尘吁了口气，继续说道：“你既见到了妖君，必然是什么都知道了的。”
简明玉目光闪动，道：“萧语他说的故事和推测，无一不是站在他的立场上的。徒儿想知道，师尊真正的态度。”
邵千尘还没开口，她已紧接着说道：“师尊尽管放心，萧语他就是真的会问，徒儿也不会说的。徒儿是您的弟子，该如何不该如何，一向十分清楚。”
邵千尘缓缓道：“为师倒不在意明玉你转告给他，为师就是，还有些东西想不通。”
简明玉恍然道：“难道，真让萧语他说对了？”
“他如何说得”，邵千尘罕见露出了颇为好奇的神色，道。
简明玉沉吟道：“据他说，以师尊的性子，早就有了想法，但之所以到现在都没有决定，是因为有些细节还没想通。”
仅仅稍稍一顿，简明玉已继续说道：“他还说，师尊你一直都是仙门中那个最适合挂在墙上的神仙。所以，那些个仙门仙尊商量事情不通过你，倒也并不意外。”
“是他们更意外些”，邵千尘道。
简明玉还没说话，邵千尘已接着说道：“仙门之中的复杂，从来就不亚于妖界之中。唯一的不同，就是妖界的繁杂，从来都是在表面上的。”
“所以他才不理解”，简明玉看着邵千尘，眼睛亮亮的，“但徒儿我能理解师尊你的不容易。”
邵千尘略略沉默，道：“你去而复返，所为的，就是亲口和为师说这个。”
迎着邵千尘的目光，简明玉的眼睛亮亮的，认认真真地说：“师尊你如何决断。弟子们都是绝对支持的。”
邵千尘轻声道：“好了，为师知道了。没别的事的话，你就去吧。”
简明玉眨眨眼，道：“师尊你，还要回去帮手吗？”
“你不同意？”邵千尘目光微闪，露出了笑意。
简明玉自然一怔，连连摇头，道：“徒儿不敢，徒儿就是想到了另外一件事，想问一问师尊。”
邵千尘道：“关于仙子正在调制的药？”
简明玉点着头说：“那药如果成了，当真可以帮到这世上任何沾染魔气的人吗？”
“不能”，邵千尘看着她，一字字说。
简明玉很自然地，就愣住了。
邵千尘有意让她想了想，才继续说道：“你可曾听过魔在心中的说法。”
简明玉怔了怔，点了点头。
她当然不可能说，在上一世兢兢业业斩妖除魔的日子里，什么“佛在心中”“魔在心中”她当然都听过，她甚至还听过一些很是稀奇古怪的说法。但说归说，该斩的妖她从未放过，该除的魔她向来都是拼了命也会除的。
邵千尘对她的反应似乎很满意，再开口时连语气都又缓和了几分。
“正因如此，真正能抗拒魔气的，只有自己。”
简明玉长出了口气，小声道：“徒儿明白了。”
“还有呢”，邵千尘温言问。
简明玉眨眨眼，道：“原本，徒儿是想着要问一问，仙子口中再没有的药引子的。然师尊都这么说了，徒儿也就不问了吧。”
邵千尘解释道：“书中所记载之药引源自传说中的神界，而如今，曾经的神界早已成了烟云，就连仙界众仙，也甚少主动提及。是以，那药引子，约是真的找不到了。”
简明玉点点头，“哦”了声。
邵千尘看着她，缓缓地露出了笑意，又道：“另外那件事，你可想好如何给掌门交待了。”
简明玉目光闪烁，道：“师尊不愿我应承掌门师伯。”
“我等身为仙门弟子，应该心思明澈通透，不该总将那些鸡鸣狗盗的方法挂在心上”，邵千尘道。
简明玉眼珠一转，道：“萧语他倒是另有看法。”
邵千尘不说话了。
简明玉眼看邵千尘不打算说话，才接着说：“师尊你可还记得曾经的计划。”
邵千尘点了点头，还是没说话。
简明玉看着他，径直道：“萧语说，我给仙门做内应的事一旦成真，必会打乱他们的配合。”
“这真是妖君的想法？”邵千尘紧跟着说。
简明玉沉吟道：“师尊这么说，徒儿一时间真的很难分辨师尊是在夸徒儿，还是骂徒儿。”
邵千尘淡淡道：“我在等你的答案。”
简明玉道：“萧语他的说法有些区别，但正是此意。”
“他人在何处？”邵千尘截口道。
简明玉怔了怔，缓缓道：“你们，难道没有谈过这个？”
“带为师去见他”，邵千尘依旧没有正面回应简明玉的问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