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扫了简明玉一眼，说：“君上让下臣好找，您倒是有兴致，在凡间闲逛。”
萧安世淡淡道：“是出了什么事吗？”
“不出您所料，仙门当真是想借着这机会攻击整个妖界的。这不，您前脚刚走，他们后脚就动手了。君上早就做了应对安排，我等倒不至于猝不及防。只是，君上毕竟不在，下臣等做起事来难免束手束脚的。”
“是已经开始了吗？什么时候开始的？”不自觉间，简明玉便接了口。
那人看了过来。
简明玉才来得及一怔，萧安世已接了口：“可知是哪个门派带头的了？”
“知道了”，来人说着，以手指沾茶，在不算平整的桌面上写了几个字。写完了，他他重新看向萧安世，认真说，“现在君上明白下臣为何要来这一趟了吧。”
萧安世点点头，示意道：“本君知道了。”
“可是……”那人目光闪烁，一脸的欲言又止。
简明玉忽然道：“既有话说，索性就说完吧，总也比吞吞吐吐要强。我猜，你的君上，也是想听你将话说完的。”
“果如君上所料，仙门一动手，那些原本首鼠两端的分支果然迅速靠拢了我们。对于此事，下臣等自然是丝毫不敢怠慢，一切，都按照君上的预料进行。”
萧安世默然半晌，道：“你们做的很好。本君办好了手上的事情，就会回去了。记得本君吩咐过的事。”
“得让仙门知道我们的厉害，但只要能减少伤亡，便不要刻意将伤亡扩大”，他说着，顿了顿，“君上放心，臣下知道的。”
“你还没回答本君的问题，你应该知道，本君对不回答问题的人，是什么态度的”，萧安世瞧了简明玉一眼，淡淡道。
“回君上，此番领头的倒不仙门中的什么特殊人物。下臣听说，是什么长生门。”
萧安世又看了简明玉一眼，道：“好，本君都知道了，你可以走了。”
那人瞅着简明玉，久久未动，更未说话。
正当简明玉忍不住想说些什么时，萧安世忽然道：“还有话说？”
“下臣没有了。”
“还不走？”萧安世淡淡说着。
“是，君上小心，下臣告退。”
他总算是走了，但他当众的行礼让摊子上吃东西的人们很自然地看向了他们。然而，在这样显然的探寻目光之下，连简明玉都给看得有些懵。萧安世倒似是没任何反应，他很自然地四下一扫，拉起简明玉离开了。
走了没几步，简明玉突然说：“我们就这么走了？”
萧安世很自然地露出了笑容：“不这么走，明玉还想怎么走呢？”
简明玉才一怔，萧安世已说道：“我早就给过银子了。”
“还有一件事”，简明玉说着话，声音不自觉已低了下去。
萧安世安抚一笑，道：“你是想问方才听到的那件事。”
简明玉点点头，又摇摇头，道：“听他的意思，你早就猜到仙门的安排，甚至都已做出了相应的安排。”
“没错”，萧安世道。
简明玉沉吟道：“可是……”
“在山上时我为何没有讲”，萧安世看着简明玉说。
简明玉还没来得及说话，萧安世径直已说了下去：“很简单，我不相信他。”
“他？”简明玉很自然便一怔。
萧安世道：“对妖界中人来说，仙门中人本就不能信任。相信对你们而言，也是如此。”
简明玉看着萧安世不说话。
萧安世忽然一笑，道：“我相信明玉。”
“可我也是仙门中人”，简明玉紧跟着说。
萧安世点点头，说：“你，是不一样的。”
简明玉目光闪烁，没说话。
萧安世柔声道：“仙门对妖界的围剿，的确早就已经开始了。我这次来，本就是为了弄清楚瑶光山在此事之中扮演的角色。又或者说，是金仙在这里面的角色。”
简明玉笑了笑，道：“那……你发现了什么？”
萧安世道：“我还不肯定。”
“怎么说”，简明玉看着萧安世说。
萧安世道：“据我所知，瑶光山上，并非人人都如金仙那般超凡脱俗。”
“这话师尊也说过”，简明玉紧跟着说。
萧安世不说话了。
简明玉想了想，道：“那你接下来，是要回妖界去了吗？”
萧安世道：“总得先将眼前的事情办好，此事究竟有多重要，不需要我提醒你吧。”
简明玉不说话了。
萧安世让她想了一会，才接着说：“事涉两界关系，甚至可以说是三界的未来。若你认为有必要将你听到的一切都传说出去，我不会阻拦你。”
“但你还是希望我不要说”，简明玉紧跟着说。
萧安世不否认。
简明玉沉默了半晌，道：“我答应你，至少在弄清楚魔族功法这件事之前，我半个字都不会向外透露的。”
“多谢”，萧安世道。
简明玉长长地吁了口气，道：“这么多事情之中，唯独此事是我从一开始就完全一头雾水的。”
萧安世道：“至少，很快就有答案了。”
简明玉目光闪烁，道：“你还是……不去？”
“自然”，萧安世缓缓道，“越是这个时候，我们自己越得稳得住。”
简明玉“哦”了声，道：“行吧，稳吧。”
萧安世所讲的道理，在简明玉上一世兢兢业业斩妖除魔的那些年她都或多或少明白，如今的她当然不会无端端反驳对方。她所做的，到了最后也只有点了点头而已。
在凡间，到了三更天时，便是没有夜禁的城镇，大多数普通人也都进入了梦乡，不可能再在街上溜达了。
现在，正是三更。
遥遥听闻更鼓之声时，简明玉看了眼窗外的夜色，长长叹息。
“过来坐下，喝杯茶。”
萧安世的声音传来时，简明玉已不自觉侧身看了过去。
萧安世举起茶杯，柔声道：“你走来走去的，把我都绕晕了。过来坐下，喝杯茶，好好歇一歇。”
简明玉走了过来，坐下了。
萧安世拿过一个干净的杯子，细细地擦拭着，看起来很随便得问：“很着急？”
简明玉反问道：“若是人不来呢？”
萧安世还未开口，她又道：“如若，他识破了你的意图呢？”
萧安世将斟满茶的茶杯递向她，轻轻道：“你说的，的确都有可能。”
“但是”，接过那杯茶，简明玉盯着萧安世，几乎一字字说，“你的但是呢？”
萧安世笑了笑，道：“我想说的是，便是他识破了什么，他也会来的。”
“为什么”，简明玉一脸的不明白。
萧安世安抚道：“很简单的，因为他比我更着急。”
简明玉看向了茶杯。
好香的茶。
又不知过了多久，萧安世忽然道：“快四更了，明玉，你回去睡吧，我自己等着就好了。”
话音刚落，本已昏昏欲睡的简明玉当真立马清醒了很多。
她摇摇头，看着萧安世说：“我不困，我陪着你等着。”
说罢，似乎是担心萧安世不相信一般，又认认真真地说了一句：“我真的不困！”
“好，你不困”，萧安世含笑应答。
就在这时，半开的窗外传来了细碎的脚步声。简明玉有一瞬间的恍惚，自然而然地，她便看向了萧安世。
后者温柔一笑，无声道：“去开门。”
“我去？”
简明玉惊讶得瞪大了双目，可萧安世的目光是那般的温柔和信任，令得她在不自觉中已起了身，走过去打开了门。
门外的人其实还没彻底来到门外，是以，眼看着目的地的门忽然开了，换谁都可能给吓一跳。这个人也是一样。当他看到简明玉露出了脑袋时，他竟怔住了。
简明玉抬手招呼着：“在这边。”
连简明玉都看得出，在他走到她面前时，显然深深地吸了口气。
“妖君在里面吗？”他是这样说的。
简明玉侧过身，含笑说：“我们等了你很久了。”
擦身而过，简明玉忽然有种莫名地感觉。她看着那人越走越远的背影，定了定神，也走了过去。
萧安世早就留意到了她的不安，他看着她，安抚一笑，道：“来了，就谈正经事吧。”
“妖君不会不知道，她是什么人吧！”
简明玉才要说话，萧安世已接着说：“她是金仙邵千尘的亲传弟子，还是两个弟子中显然更受宠的那个。尊驾不需要提醒本君，本君早就知道了。”
简明玉这才“咳”了声，萧安世又道：“不仅如此，她还是近日那个关于金仙邵千尘的传闻之中的女主角。”
“那妖君还将她带在身边。”
萧安世又看了简明玉一眼，笑了笑，道：“因为本君信任她。”
第144章 谈判
“妖君带着她，不会是不介意我们之间的交易吧。”
简明玉接口道：“我在这里尊驾若是不安，我也可以去外面等。”
“不需要”，萧安世截口道。
才想说话，简明玉留意到了萧安世的眼神，自然而然地，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萧安世满意一笑，道：“本君信她，若出了事，本君担着。”
来人默然了半晌，道：“有妖君这句话，倒也不是完全不可的。”
萧安世淡淡道：“那好，谈正事吧。”
“妖君的目的在下是知道了，但是在下却始终想不明白。”
萧安世道：“如何不懂？”
“据在下所知，妖君前不久刚刚利用瑶光山的灵气成功晋龙，修为已然遥遥领先于妖界群妖。”
萧安世道：“很简单，本君是龙族。”
话音才落，就连简明玉也摇了摇头。
萧安世淡淡一笑，解释道：“尊驾说得没错，以本君现在的修为，确实足够称霸妖界了。但本君是龙族。每个龙族，都不该就此满足的。”
“妖君莫不是想正位仙班？”
萧安世不否认。
来人凝视着萧安世，脸色忽然就变了：“实话实说，在下实在是没想到。妖界之中最得人心也是最可能被仙界接受正位为妖王的妖君萧安世，竟不满足于成仙而已。”
萧安世淡淡道：“龙族修行的尽头从来都不只是正位仙班，但我们这些出生为妖的，在众仙的眼里，怎么修行，也是不如那些生而为仙甚至生而为神的。”
“所以，妖君想到了魔族功法。”
萧安世道：“若想快速提高修为，魔族功法大约是最有可能的吧。而现在，本君想要的，就是迅速提高功法。”
简明玉看着萧安世。若非提前对萧安世的想法有一定了解，萧安世的这番话，她都会信。
连她都信了，那人当然也信了。
“妖君说服在下了”，他这么说。
萧安世淡淡道：“说说吧。”
“说什么”，简明玉一不小心就说了话。
迎上萧安世的目光，她立马做了个鬼脸。
萧安世淡淡道：“当然是叫本君听一听，想要得到魔族功法，本君需要付出什么。”
“……”
简明玉瞧了眼萧安世，忽然道：“怎么，不好说？”
那人瞧了简明玉一眼，道：“妖君只需要杀一个人。”
“仙门中人？”简明玉截口道。
“近日来，仙门中人侵入妖界。对妖君而言，杀个仙门中人，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萧安世示意他继续说。
他瞧着萧安世，手指在桌上画了个字，进而重新坐直，道：“如何？”
“好。”
“妖君办成之日，功法即刻送到。”
萧安世缓缓点头，道：“多谢。”
“告辞。”
人来，人去。
随着房门轻轻的关闭，曙色，正缓缓出现远处的天空之上。
看着朝阳照在萧安世侧脸上的样子，简明玉忽然道：“你说得，可都是真心话。”
萧安世没有正面回应她的问题，他只是将目光投向了她，片刻之后，缓缓道：“明玉应该知道，真正好的的谎言，都是真真假假的。”
简明玉“哦”了声，不说话了。
萧安世瞅着她笑，轻声说：“想说什么？我看得出来，你有话要说。”
“那个人”，简明玉看着萧安世说，“我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他。”
“哪里？”萧安世紧跟着说。
简明玉摇摇头，道：“就是想不起来嘛！”
萧安世不说话。
简明玉跟着沉默了一会，道：“萧语，你怎么不说话？”
萧安世浅浅笑着，安抚道：“我是在等你说。”
简明玉想了想，道：“你看出他是什么人了吗？”
萧安世道：“你是说，他一眼就认出了你，相信来自仙门。”
“看到我的那一瞬间，他的慌乱几乎掩饰不住。似乎，是很担心被我发现什么”，简明玉顿了顿，继续说，“我想了很久，也只有这一种可能。”
萧安世道：“你认得她。”
“不一定是我认得他，但他一定认得我”，简明玉顿了顿，继续说，“瑶光山那么大，有那么多的仙长和弟子，更别说还有很多已经离开了瑶光山的弟子。我入门还算不上很久，又才一入门就住进了光瑶阁。实话实说，除了常见的人之外，我甚至连掌门师伯的弟子们的名字都还记不全。”
萧安世接着说：“但他却认得你。”
简明玉点点头。
萧安世道：“我没猜错的话，他就算不是来自瑶光山，也对瑶光山的情况十分的熟悉。”
“对师尊很不满”，简明玉紧跟着说。
萧安世才笑了笑，简明玉已继续说道：“如若不然，他也不会如今明目张胆，明知道我在这里，还让你去完成那么刁钻的任务。”
“他应该是试探我”，萧安世停了下，道，“或者说，还不完全信任我。”
简明玉沉默了半晌，道：“我都信了，他要是不信，岂不是太谨慎了些。”
萧安世道：“若你知道他正在做的事情在三界中是多么的微妙，也就能理解他的谨慎了。”
“你倒是还挺理解他的”，简明玉扁了扁嘴，嘟囔着。
萧安世笑了笑，柔声道：“到如今，本次下山的目标也就完成了。”
简明玉喃喃道：“你要回去了？”
萧安世笑道：“随你回山。”
“你不回妖界，不是说……”简明玉迟疑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