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灯了，顾言收回视线，一边转动轮椅，一边淡淡道：
“原生家庭带来的梦魇，是一辈子都无法治愈的，已经在年幼时就刻在了骨子里，在后期的成长中，也是一直会如影随形。”
这话落下，沈聿眉头微扬了下，似乎没有想到她竟直接猜中他的内心在想的事情。
只是顾言这个犯罪心理学专家也不是白叫的，虽看着淡然平静，可什么都逃不开她的眼睛。
沈聿轻抿了下唇瓣，道：
“那个小姑娘才六七岁，刚才我听说，她父亲家里那边的亲戚已经要来抢房子了，这个孩子的归宿还不知会落在谁那里，倘若那个女人……”
他说到这，语气顿了下，最后还是忍住没继续说下去。
顾言：“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如果那个女人没事，能拿到孩子的抚养权也就罢了，倘若那个女人有事，这孩子不会好过。”
不会好过——说这四个字都是客气了。
不论如何，人到底是谁杀的，很重要。
两日之后，这个案子就有了新的进展，陆原请顾言过去审讯。
顾言也是第一次遇到沈聿口中多次给自己提起过的人——江城。
这个案子的犯罪嫌疑人。
推开审讯室的门时，里面坐着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他模样英俊，冷厉，眉头那里还有一道细小的疤痕。
纵然是沦为了“阶下囚”，可依然气势逼人。
顾言相信沈聿口中所说的道上大佬了。
也是，他这样的人什么没经历过，想从他的口中套出来一些话，怕是难得狠，是个难嚼的硬骨头。
顾言和他对视了一眼，没有急着说话，先是翻看着这个案子相关的卷宗。
这些她之前已经了解过，上面也阐述了江城和那个女人之间的关系。
而顾言开口时，没有追问他在作案时的详细过程，只是先淡淡来了句：
“江先生，你不用警惕我，我只是过来简单的了解一些你身上的事情。”
说着，她抬眸，眸子望着他：
“依你的自身条件，想要什么样子的女人没有，为什么会对叶女士那么上心，莫非，她是你的……旧人？”
第223章 和死去的未婚妻如出一辙
旧人。
她的这番话一落下，对面那面无表情的冷峻容颜顿时微微凝了下。
原本微微低头，摩挲着手铐边缘的手，也停顿了下动作。
虽然很细微，但顾言还是发现了。
她眼睫微垂，又泰然自若的道：
“你的案子被定性为意外杀人，不会被判处死刑，但关于这意外杀人的处罚，江先生，你早就想好了吧。”
而这话一出，坐在椅子上的男人这才微微坐直了身躯，抬眸看向她，脸上不带什么表情：
“我有律师，知道这些不奇怪。”
顾言这是唇边轻扯了下，语气清浅道：
“说实话，你和叶小姐之间还真是令人有些感动，只是你这样做，我看叶小姐哭的厉害，她的内心很难安。”
她这番话说的，仿佛已经和死者的妻子见过面了那般。
她的这话一落，江城脸色紧绷起来，眸子犀利的盯着她，片刻后，他道：
“人是我不小心推下楼的，她即便是内心内疚 也没有办法，事实就是事实，无法改变。”
说这话的时候，从始至终，他的视线都紧紧锁住她。
顾言望着他的模样，清冷的眸子一点点变得幽深了起来，把玩着笔的手指也停了下来。
他在撒谎。
说谎的人想要让对方相信自己说的话的时候，会死死的盯着对方的眼睛，希望对方能够相信他。
江城是个谨慎的人，可只要是个人，都会通过一些细微的言语表情，肢体语言暴露自己的内心想法。
顾言没再追究他到底是不是说谎，而是让他将他和叶小姐之间的关系阐述了一遍。
“……我们，我们只是普通朋友关系。”
江城扫了一眼空荡荡的地面，抬眸时冷漠的说出这话。
顾言微微挑眉，随后又听他继续道：
“我曾经有个未婚妻，只不过很多年前就出车祸死亡了，她死的时候，肚子里还怀着我们的孩子……”
这些仿佛是他不想回忆的过去，顾言能看见他提起死去未婚妻时微微攥紧的拳头，还有那些痛苦却在竭力隐忍的表情。
听他说到最后，顾言也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
死者的妻子叫叶清歌，她和江城认识不超过两个月。
一个多月前叶清歌的女儿代表所在的学校学生之一，在BJ参加一场数学竞赛，叶清歌带孩子过去参加。
比赛结束时叶清歌带着女儿离开，路上二人差点出车祸，一辆车突然失控横冲直撞过来。
然而，眼看就要撞上她们的时候，一辆suv出现撞开了那辆车，避免了一场人间惨祸。
路边的母女俩惊魂未定，叶清歌颤抖着手紧紧抱着自己怀里吓哭的女儿。
而在suv里，主驾驶位上的男人微微喘息着，有些狼狈的抬起头来。
即便是有安全气囊，可他的额角依然受了伤，擦破了皮，有鲜血缓缓流下来。
只是，他根本顾不得这些，他盯着路边那和他曾经未婚妻，几乎如出一辙的模样，他大脑都是空白的。
只觉得这是自己出现的幻觉。
第224章 他口中的一切
可怎么会是幻觉。
额头上的疼痛感强烈的袭来，还顺着眉眼流淌下来粘稠红色血液。
一切都是那么真实。
所以，在江城看到外面那一幕发生时，看着那女人熟悉的模样时，他几乎是颤抖着手，拼尽了全力的打开门，踉跄着身躯冲了下去。
“念慈，念慈……”
他唇齿间念着她的名字，跌跌撞撞，一路扑向她。
只是他不知道自己的模样多么狼狈，满脸的血，多么的骇人，直接把她怀里的小女孩吓哭了。
而他也在她惊愕的视线中，脚下一个趔趄，眼前一黑昏迷了。
再醒来的时候，他已经在医院了。
vip的病房内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而他一醒来之后，不知反应过来了什么，立刻仓皇急切的看向四周。
而他的助理听见动静进来后，就见他们老总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
往日里那个冷酷决然的男人那会儿急切的不像是他，紧紧的抓住他的手臂询问那个女人去哪里了。
而身为他的助理，跟了他那么多年，自然也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人。
因此，十分钟后，江城看着病床旁边的桌子上放着的一叠钞票，还有一张纸条，眼眶泛红的他久久沉默了。
助理看他一直沉默，他道：
“江总，她说要和孩子赶火车离开，所以我没能留住她。”
而那些钞票……
是她留下来感谢他的。
纸条上写着：［好心人，谢谢你救了我和我的女儿，我身上钱财不多，都在这里了，我知道这是杯水车薪，但我真挚的祝愿你早日康复。
——叶女士留。］
是的，在车祸之后他得了轻度脑震荡，需要卧床休息一个月。
而他的助理，也很“懂事”的帮他查到了那个女人的资料。
姓名：叶清歌，年纪28岁，家在安城，已婚，育有一七岁女儿。
在查到这些信息的时候，他的助理也是震惊的，因为这个女人的模样和他们江总死去的未婚妻如出一辙不说，就连年纪都一样。
如果当初不是亲眼目睹念慈小姐的死亡，他都会以为是她根本没死。
而他身为助理都对这一切身感惑然，更别说他们江总了。
因此，他根本不等休养的时间结束，就急匆匆来到了这个地方，找上了门。
他有太多事情迫切的想知道了，以及——
想再次遇到她。
管她是不是结了婚，是不是有了孩子。
而他的到来，注定会将别人悲哀且普通的人生掀起……惊涛骇浪。
“……因此，我们之间并没有发生什么，在我向她寻求答案的时候，意外发现了她被人打过的痕迹，而我，看不惯一个女人被打，更别提她和我死去的未婚妻那么相似，所以我想帮她出口恶气。”
陆陆续续的，江城从他的口中说这样一番话。
看起来，理由很充分，为人也很正义。
“那你可以再详细的说一下当天事件发生的经过吗？你为什么去找她？中途又发生了什么？”
顾言脊背靠在椅子上靠背上，一眼不眨的望着他，问道。
第225章 顾言vs江城的对决
大抵是看她还坐在轮椅上，是一个看起来“柔弱无助”却又坚强的女人。
面对顾言平和的视线，江城没有太为难她。
戴着手铐的他，看着天花板深呼吸了一口气，后背也重重靠在了椅子上。
他就那么大剌剌的坐在那，戴着手铐的双手放在身上，似乎是平复了一番情绪，他开始缓缓道：
“那天早上我因为一件事情去找她，因她不想让她丈夫觉得误会什么，所以跟我说，等他走了以后我再过去。”
说到这，他倏然冷嗤了声：“可是谁知道，那个王八蛋在离开后，又回去了，而我也正好撞上了他在家。”
“所以，你也能才猜到后面发生了什么，他看见我来找他老婆，当即变了脸色，然后将她从房间里暴力的拽了出来，揪扯着她的头发，问我是什么人。”
江城回忆的过程之中，满脸都是对那个男人的讽刺和嫌恶。
“当时他的眼睛恨不得想杀了我，但是他不敢，所以只能拿她来撒气，她的解释他也根本不听，直接对着她就是劈头盖脸的一顿打骂。”
说到这，江城的太阳穴仿佛都隐隐在跳动，双拳也不觉攥紧。
随后，他再开口时，微微咬着牙道：
“我知道我不该参与他们家的事情，可是我无法目睹他再打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还有他迁怒的孩子，所以我冲上去打了那个窝囊废！从房子里打到楼道外面，揪着他的领子把他丢出去。
……后来他的妻子求我不让我再打了，我也收手饶过那个人渣，只是没想到，他竟然趁我不注意的时候，准备从后面偷袭我，不过还是被我察觉到了，最后没控制住脾气和力度，直接将他推到了楼下。”
听着他阐述的一切，一切当时的打斗的画面仿佛都清晰的出现在了眼前。
顾言也将他说的一切记在了脑子里，她做了些笔录，随后抬眸，问：
“那你还记得自己都打了他哪些地方么？”
江城紧抿唇瓣，在她一眼不眨的视线中，还是硬邦邦的说出了几个部位，只是最后他似有些烦躁了那般，没耐心的抹开视线：
“谁他妈还记得打了哪里，打的地方多了，他身上的伤都是我弄的。”
顾言神色不变：“再问最后一个问题。”
江城脸色冷然的看着她。
“你早上找她是做什么？”顾言无视他眼底的冰冷。
是的，这一切都是因为他那天早上去找了她。
而这话一落，江城的气息似微微有了些许的紊乱，最后他抹开视线，攥紧了拳头，冷硬的道：
“是我找她帮个忙，做个验血。”
“你想知道她是不是你曾经的未婚妻！？”
顾言抬眸，直接了断的反问。
只是这话落下，他漠然的脸上浮现一抹冷嘲：
“我的未婚妻死了，死了很多年了，我亲眼看着她走的。”
这回轮到顾言唇瓣紧抿，说不出话了。
那这么看来，他是想知道，叶清歌是不是他死去未婚妻的亲属，再确切一些说，是姐妹。
顾言没有再询问什么，整理好卷宗，坐在轮椅上准备开门离开的时候，审讯室里突然传来了他的声音——
第226章 有我一口饭吃，就有你一个碗刷
“人证物证俱在，我也是主动投案自首的，顾小姐，希望你们不要再浪费大家的时间了。”
顾言落在门把手的手顿了下，她回头，撞上他英俊冷峻，却又平添了几分沧桑的容颜。
这几日的审讯和调查，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憔悴颓废了不少，那双眼睛也似乎透着不耐和戾气。
可隐隐间，顾言却似乎能看到那眼底深处，隐藏的东西。
他破防了。
这些天的审讯，让他的确是失去了耐性，同样的，也暴露了。
他急切的希望一切都可以结束，将他判刑，一切都尘埃落定。
秋意更浓，梧桐树上的叶子纷纷落叶，冬天快要到来了。
傍晚，一辆熟悉的轿车停在了路边。
沈聿穿着一身黑色的风衣，脖子上还围着一条烟灰色围巾，他双手插在风衣的兜里，靠在车门边，身影修长，只是略有几分散漫不羁的气息。
衬着那萧瑟的秋风，他站在树下的车边，昏黄的路灯柔和的洒下，将他身上镀上了一层温和又柔软的光，的确是怎么看，都是一副美好的画卷。
顾言坐在轮椅出去后，就看见他似乎有所感应那般抬起了头，看了过来，唇边还带着笑。
看得路边经过小姑娘都差点撞在了电线杆子上，也看得顾言忍不住抹开视线，微微扶额。
这杨小天那小子跑哪里去了？
让他在这里像个开屏的花孔雀一样，骚里骚气。
沈聿走了过来，轻咳了声：“看你的样子，应该对这个案子心底有数了吧，走，今天带你去吃点好的。”
顾言：“怎么，你是老板还是我是老板？今天我还没有下班。”
这话一出，沈聿轻嗤了一声，转而从大衣兜里拿出了一张便利贴，夹在修长如玉的指尖在她眼前晃了晃。
顾言接过来一看，顿时沉默了。
上面写的竟然是叶清歌现在住的宾馆地址和电话号码等联系方式，出事后她已经无法再回去，而孩子也和她住在一起，面对着死者丈夫一家的虎视眈眈。
而他不仅拿到了这些消息，更重要的是，他知道顾言在想什么，想做什么。
沈聿抬了下下颌，唇角轻扯：“这是我在里面顺出来的消息，怎么样，要不要考虑恢复我的工作？”
说着，他微微俯身，双手落在她的轮椅扶手上，一眼不眨的望着她：“嗯？我亲爱的老板。”
他精致帅气的容颜太过于让人炫目，顾言咳了声，抹开视线转而道：“杨小天人呢？”
沈聿闻言则是挺起身躯摸蹭了下脖子，看着前方含糊其辞调侃道：
“谁知道这小子去了哪里，大概又去跑哪个网吧里玩游戏顺便蹲守个什么通缉犯之类的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