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爽的罗太太本身就不喜欢甄茹,她总觉得这种虚伪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在背后给自己一刀子。
而当今天听完了楼蔷的讲述之后,身为人母,且有个女儿的罗太太,怒气值直接达到了峰值。
她简直无法想象如果是她的阿萝被换,去过那种绝望的苦日子,她得有多难受啊!
只是想想她的心就要痛死了。
早年因为生育而留下病根的杨太太苍白着脸,攥紧帕子掩唇轻咳,“人贩子的女儿她养着也不膈应。这保姆的心真是淬了毒了,换了我,我不把她抽筋扒皮下油锅都难解心头之恨。”
“外面风大,你可别再着了凉。”宋太太替她拢了拢披肩,柔声开口:“你觉得就楼懿文那个睚眦必报的性格会让那个保姆好过到哪去?我先前听底下人议论那保姆早在十几年就病死了,这楼蔷是在孤儿院被好心人给领养了才能活到现在的。若还是跟着那保姆,这丫头说不定还要受多少的折磨。”
“到底是个命苦的。”贺兰明珠回想起楼蔷的那番话,心里突然很不是滋味。当年甄茹生产时正好和她是在同一家月子中心,但她见着楼家人就心烦,因此她和甄茹就隔了一层楼。
她在孕中受了惊导致炎哥儿早产,小小的婴孩就躺在保温箱中,看着分外可怜;而在那时,躺在她炎哥儿旁边的孩子,就是还未被调换的楼蔷。
第129章 小骗子
或许是成为了母亲之后她对于这种事情总是格外敏感,如果她当时做了什么,会不会就能改变这个孩子的一生呢?
太太们各怀心事,但大多都站在楼蔷的立场上;人们天性怜悯弱者,而这些身处高位的人又格外的排外。楼蔷因为血脉所以天生是属于这个圈子之内,楼婕是用了不光彩手段挤进来的意外产物,自然而然受到了太太们的反感。
哪怕她,如此优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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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宾离席,这一处的人渐渐走得差不多,然而在水榭不远处,蔷薇花藤后的小亭子内,还站着两个未曾离开的人。
吃了大瓜的白泽炜抱着手机不停在敲敲打打,脸上了表情一会笑一会狰狞,都快赶上了蜀州变脸。
饶是这样,他也没忘了今天和自己同行的表兄,头也不抬地问道:“五哥你觉不觉得这楼蔷也太惨了点,爹不疼妈不爱的。”
弯月清冷,夜色寂静。白泽炜随口一问没有等来秦司礼的回答,当然,他本来也没有指望有答案。
直到不远处的石径小路上走过一个纤细身影,伫立良久、一身冰霜的秦司礼眼底才多了几分温度。
他的目光一直追随着那道身影,直到她跨过廊桥、穿过垂帘,渐渐远去消失在他的视野中。
——她好像清瘦了许多。
他的卿卿,原来还有着这么一段不为人知的过去。
在关于楼蔷的这个身份,秦司礼也是在不久前才得到资料。
四年了,她宛如人间蒸发一般消失在他的世界里,连句告别的话不曾留下,有些时刻他甚至怀疑她是不是自己精神错乱臆想出来的人物。
当年冒着被处分的风险翻遍甲乙两大基地,遍寻不得她的踪影,若不是机缘巧合在一个姓任的教授的桌面上看到了那张群照片,那么现在他可能早已放弃一切,死在海外了。
秦司礼点了根烟,修长指骨随意夹着,也不抽;就静静让它燃着。
他深深地望着华蔚离去的方向看了许久,直到所有灯影熄灭,秦司礼薄凉的唇角才弯起细微的弧度,嗓音沉沉,“小骗子,舌灿莲花。”
楼蔷的身份信息中起码有三分之二是作假,剩下的三分之一估计也经不起细查。而楼懿文浸淫商海多年,见过多少形形色色的人;这份漏洞频出的资料,绝对瞒不过她的眼睛。
但偏偏现在所表现出来的一切,都在昭示着楼懿文不但相信了,而且对这个孙女还十分的宠爱与看重,甚至将自己家传的翡翠镯子都戴在了楼蔷的手上。
为什么?
答案无非两个,楼懿文心怀愧疚,所以哪怕明知楼蔷身份有鬼,也乐意做个傻子来弥补对她的亏欠。
但楼懿文是这种人吗?显然不是。
那必然就只有第二种。
楼懿文和楼蔷在背后达成了某种协议,借用楼蔷明面上的这个身份助力楼懿文完成某件事或除掉某个人。
夜凉如水,秦司礼漆如点墨的眸子盯着那块已经黑掉的巨幕,忆起那人昔日的笑靥,眸色晦暗。
甚至可以是,某个家族。
第130章 你应该生气的
长廊幽静,浅淡的清茶香气飘散空中,只余几分绕梁的雅致。
廊亭下种着几丛火红的蔷薇,此时开得正艳,花朵上还挂着不知是露珠还是花匠撒上去的水珠。
“蔷小姐,老太太在里面等您许久了。”
平常在老太太门外候着的起码有四位女佣,而此时只留下莫兰一人;在说完这句话后莫兰就退了下去,脚步轻快地离开了这里。
——看来还是特意等她说这句话的。
书房的门仅是虚掩着,透过缝隙隐约可以看到楼懿文端坐着的身影;华蔚止步沉吟几许,想抬手轻叩叫门,但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见里面传来楼懿文淡淡一句,
“不必敲门,进来罢。”
华蔚抬到一半的手微顿。
她顺势抚平衣角的褶皱,款款推门而入,直直撞上了楼懿文平静无波的目光。
见她还是穿着那套单薄的晚礼服,楼懿文眉头微蹙,略带着几分责备,“宴都散了你怎么还穿得这么少,我楼家难道还缺你几身衣服?女儿家受不得凉,老了你才明白吃大亏。”
说着她将自己面前的另一盏热参茶往外推了几分,示意她往前坐。
“喝了暖身。”
是通知,不是商量。她的命令,不容置喙。
自进门以来一直沉默着的华蔚在棋盘的另一面落座,坐在了楼懿文的正对面,兀自说了句:“你应该生气的。”
未经商量,她将楼家这桩丑事昭告给了所有世家,虽然没有破坏她和楼懿文的协定,但这对楼家来说还是产生了一些不小的影响。
况且据她所知,为了楼婕能够如旧冠着楼家女的名头,甄茹在楼懿文面前付出了不小的代价;她今天这么一闹,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生什么气?你做错了什么?”楼懿文端起茶盏,呷茶入口,又施施然道:“你不过是说出了事实。况且和你母亲有约定的人是我,不是你。她甄茹就算寻到我面前说我背信弃义,也没有站得住脚的理由。”
——楼蔷说的话,关她楼懿文什么事?
“况且今天过后,就算唐时文对楼婕有多么深的感情,唐家人也会存有换人联姻的念头。而今天来见礼的唐芝芝是这一代最疼宠的女儿,在这丢了这么大的脸,由她回去闹一闹也能让唐家乱上一段日子。”
“我既然选择你作为合作伙伴就不会对你的手段进行过多干预,但若需要帮忙你尽管开口。楼蔷,你要记得,你是我的孙女。”
话音落下,楼懿文执起一枚黑子,落在了棋盘中央。
“无论如何,我会护你周全。”
温热的参茶暖了她冰冷的掌心,华蔚缓缓饮了一口茶,没有接话。
“在今天这场宴会上,你父亲他的确犯了很大的错;先是那来历不明的玛瑙,再是临阵脱逃扔下满场宾客,桩桩件件都体现出他是一个无能的人。”
“所以呢?”白子落下棋盘,华蔚抬眸反问楼懿文,似乎必定要从她口中听到答案。
指尖的黑子顿了顿,这位楼家实际掌权人的脸上带了几分肃穆:“他已经不是一个合格的继承人了。”
第131章 楼阔溪的保大
“他是你唯一的亲儿子。”
白子杀出重围,反困了黑色棋子,华蔚慢悠悠地拾起棋盘上的黑棋,显然对楼懿文的话没有多大的信任。
楼家三子一女,唯独只有楼泽良是她的亲生血脉。
昔年在她成婚之前、除开自己领养的楼颖,那楼贺是养在楼懿文的父亲膝下的;后来那位老人离世,这个年纪尚幼的小男孩自然成了楼懿文的大儿子。
没过几年,楼懿文就和季学锦生下了楼泽良,府中老人心知肚明,只有这个二少爷才是家中未来的真正主家人。
所以在调查所得的资料中记载的那几年,楼贺和楼颖过得尤其不好。
再有几年,楼懿文的闺中密友战死,丈夫也在同年消失无踪,家中只剩下一个两岁的幼儿。这也就是后来的楼清原。
或许是出了楼贺和楼颖这档子事在先,楼懿文便有意对楼家佣人进行了大清洗,除了几位信得过的老人其他全部辞退;因此,除开当年的几位知情人,剩下的包括楼清原本人,都不知道他的身世。
所以换言之,楼懿文除了楼泽良之外,已经别无选择。
“你觉得我是拘泥于血脉的人?”
黑子步步紧逼,两方已成不逞多让之势;楼懿文捡起几粒白子,眸中平静如水。
华蔚反问道:“您不是吗?”
棋盘上变化风云诡谲,白子落下,局势再度反转,黑棋又落入了下风。
“你以为我针对楼婕,仅仅只是因为她非我楼家血脉?可你别忘了,楼阔溪也非亲生,但她依旧在楼家处于极为重要的位置。”
大网收缩,逐步被困,棋盘上的黑棋无法自救。
楼懿文的心态变了。
华蔚将手上的几枚黑棋放入盒中,缓缓问道:“如果没有,那当年为什么楼贺与楼颖会因为佣人过失差点一命呜呼?如果没有,为什么要对楼家佣人进行大换血?祖母,你的心没有变,只是害怕了。”
害怕因为她的忽视,楼家再度出现这种令人痛心的事情;原本楼氏就人丁不盛,失去每一个孩子都会让楼家遭受极大的打击。
这绝不是楼懿文想看到的局面。
“你知道的还真不少。”
白云苍狗,沧海桑田。几十年间过去,眼前的小孙女是站在了多高的位置上,才能将楼家往事如此事无巨细地查出来。
他们楼家究竟是丢失了一个多优秀的孩子?
“我属意的继承人已经另有人选,但那个人绝对不会是你的父亲。”指间棋子落下,黑子已经落尽下风,再无翻盘可能。
楼懿文将手中的黑棋扔回盒里,再度开口:“今天发生的这一切不宜在网络上大肆传播,楼阔溪已经帮你压下来了。我想以你背后的身份,你也不希望自己出现在公众视野的面前。”
——这就是楼阔溪的保大吗?
华蔚当然知道自己的真实面容不能出现在公众面前,不然她也不会特意化了个大浓妆;只不过也没想到在事件爆发仅仅几个小时内楼阔溪就解决了一切,这位名义上的表姐倒还真是雷厉风行。
第132章 私心
可这一举动更多的是为了保住楼家脸面,而楼懿文话里话外还是扯上了她,那不是就是要她承这份情吗?
识时务者为俊杰,在某些时候,华蔚也乐意装个傻,给楼懿文一个台阶下。
手上的白子落下棋盘,走向最后的绝杀,华蔚语调缓缓:“那,替我谢谢她。”
寥寥几字,毫不走心。
但楼懿文丝毫不在意她的这番态度,在慢吞吞地呷了口参茶后,这位神情肃穆的老人悠悠抬眼,对她说:“唐家之事已然告一段落,接下来的日子你既然空闲的话,不如跟着我学习经管之道。”
华蔚摩挲着棋子的手微微顿了顿。
“我知道你身份成谜,或许见识过得东西还在我之上;但楼家对你亏欠许多,如今能拿得出手的,就只有这些了。”
将风雨飘摇的楼氏力挽狂澜拉回来的商界黑心莲在这说‘拿得出手’,未免太过自谦,也太看得起她了。
但如果她有心商政,在许多年前就会被带往海外进行修学,而不是进入研究所跟着老师不眠不休做实验。
换言之,楼懿文的这些东西对完全对她无用。
她不想学,也不愿给自己找麻烦。
“今天之所以用如此激进的方式逼迫唐家做出选择,其实我是有私心的。”华蔚回避了楼懿文的问题,没有正面回复予她答案。
她将手中最后一枚白棋落在棋盘的一角,这才缓缓抬眼看向楼懿文:“我有些私事需要处理,会暂时离开一段时间。现在唐家已经陷入两难,在短时间内不会对你造成困扰,你也可以腾出手去收拾内鬼。祖母,若日后我们再相见,还请你当做不认识我。”
祸斗一事危及整个30区,如果傅明贞在这场斗争中败下阵来,被危险区吞并殆尽;那难保下一次遭此毒手的不会是她的七区、或是纳兰旖的16区。
大厦将倾,覆灭的不仅仅是一个傅明贞。南联私立是她目前提取出来的唯一有用线索,她们已经没有时间了。
但显然,楼懿文并不认为她仅仅是‘离开一段时间’。
“在你回到楼家的第一天晚上,与你一母同胞的亲弟弟楼凌宇曾经到过我这里。”楼懿文敛起神色,不紧不慢,“他想见你,却又不敢见你。他说他恨你,恨你打破了平静的楼家,让楼婕再没有脸面在楼家待下去。”
“所以呢?”华蔚问。
“所以你就不打算为自己解释几句,再离开吗?”
楼懿文是以为她一走不回头了,打算利用楼凌宇这个蠢货来绊住她的脚步?
华蔚顿觉可笑。
她凭什么认为楼凌宇会在她心里占到高比重,需要她特意去解释?难道她以为所有人都像她楼懿文一样只看中血脉亲情吗?
说句难听的,在她这里,楼阔溪都比楼凌宇有价值几分。
“您不说我都忘了,原来我还有个未曾谋面的弟弟。”她弯起唇角勾起几分弧度,眼底却毫无感情,“麻烦你提醒他一句,日后他若在外见到我,不要认我为姐姐。这样对我好,对他也好。”
第133章 何必撕破脸呢
“楼蔷!”
或许是她的态度太过冷漠,话中没有丝毫的亲情;楼懿文忍无可忍发了火,将手中的杯盏重重的砸在桌面上。
她的脸上带着愠怒,“你未免太过冷血了!”
血浓于水的至亲,就换她一句“日后见了不要相认”吗?
这样的处事方式叫她怎么放心将她培养成楼家未来一代的继承人?怎么放心将整个楼家交给她?
楼懿文心里是怎么想的华蔚不清楚,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楼懿文的心目中已经超越她的父亲,超越楼家所有子辈,一跃成为了楼家未来掌权人的第一候选人。
她只知道祸斗这趟浑水楼家不能趟,也没有资格趟。
一旦楼家搅了进来,局势只会变得更复杂。
“祖母,我不欠你的。”她对楼懿文的怒气置若罔闻,说出口的话依旧句句带刺,“我不欠你们楼家任何人。他楼凌宇不配我的解释,也没有资格要求我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