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还觉不够,她脸色一冷,看着华蔚牵着的安安也格外不顺眼:“还有,别把什么不三不四的孩子都往家里带!楼公馆里贵重的东西多了去了,丢了什么不是你能赔得起的!”
从小到大都没被人这么骂过的安安小嘴一瘪,瞬间就红了眼眶,抱着华蔚的大腿就难过了起来。
“家教?我从小就没有家,哪里来的家教?”
她慢慢摸着安安的头,脸上神色平静无波,就好像在讲述别人的事情:“小时候唯一的记忆就是饿肚子和被那女人打,北境的冬天零下十几度,我依旧只有薄薄的单衣。”
“那个时候我连尊严都没有,还谈什么礼数。活着就不错了。”
话中的她指的是谁,自然不言而喻。
她缓缓抬眼,迎上甄茹冰冷的目光:“我也想和楼婕一样教养礼貌处处周全,可我没那个命;天生一条贱命,就不该肖想那些我不该得的东西,您说对不对,甄茹女士?”
第415章 为什么就不能大度一点
——贱命?她是她生下来的亲骨肉,说自己一条贱命?!那她呢,这贱蹄子是把她这个母亲也骂进去了吗?
“你少在这里给自己开脱,婕儿她有今日是她努力得来的结果。你祖母不是也送你去朔城学习了吗?你不还是照样什么都不会?”
“我不过是让你叫人,你就在这里跟我提起从前;是,你是吃了苦,但那又怎样!你不是还是好好得活到现在了吗?”
“你为什么就不能大度一点,原谅楼婕和她和平共处呢?”
说完这些话,空气中静了片刻,甄茹垂在身侧的手微微颤抖着;心中却莫名一空。
——原谅?
甄茹是站在什么立场上要求她原谅楼婕?
华蔚沉默了瞬息,蓦然勾起唇角:“两位说笑了,什么原谅不原谅的。我本来也没恨过谁,爱过谁。我与楼家唯一的牵连也不过是身上流着你们的血,有着那么一些微薄的亲缘关系。”
“至于楼婕,你们愿意将她当做亲生女儿养着我也并不在意。我说过我迟早会走,这次会回来也不过是和祖母有那么些关系。”
“若是你们嫌我碍眼,那可能那需要忍耐一些时间。实在不行,我带着安安去老宅也是可以的。”
神情疏离,说出的话官方得不得了。
甄茹越发觉得自己被华蔚这幅无所谓的样子刺痛了眼睛!
明明这是自己想要看到的结果,但不知道为什么,偏偏心里有种莫名的窒息感涌上心头。
她凭什么这么不在乎!她凭什么无视他们作为父母的这一存在!为什么始终不肯叫一声母亲?!
越想越恨,但却没有任何借口骂她;于是甄茹眼神一动,就将炮火对准了无辜的安安。
做了美甲的指尖直直指向华蔚腿边的安安,满脸怒容:“这个野孩子哪里来的!还不快给我扔出去!今天是谁负责的安保,就是这样随便阿猫阿狗都放进来吗?!”
而她身侧的楼泽良不知道是在走神还是怎么,始终抿着唇看着华蔚,一言不发。
“不麻烦了。”明明没有抱任何希望,却还是不可避免感到了失望。华蔚俯身抱起安安,声音也冷了几分:“这是我在外面和野男人生的孩子,这样你满意了吗?”
突如其来的消息直接让楼泽良夫妻如遭雷劈,愣在当场。
还在发难的甄茹抖着手,迅速缩回了指着安安的指尖,脸上肌肉颤抖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你!你……!”
“……这是你的孩子?”
伴随着楼泽良这句倒吸了一口凉气的问话,安安也极其配合地趴在华蔚的肩头,委委屈屈地小声啜泣着:“妈妈,安安怕。”
这句话的杀伤力不亚于有人在平静的湖面上扔了颗炸弹,被证实后楼泽良更是扶着甄茹不自觉后退了一步。
在震惊里回过神来的甄茹瞬间爆发:“你跟谁生的!你说啊!你作为一个女孩子怎么这么不自爱!你才几岁啊你就和别人生孩子!”
“我告诉你,我绝对不会让这个孽种进楼家的门!你今天如果不把这个孩子送走,那你也永远都不要回这个家!”
第416章 警察来了都是我有理
华蔚蹙起眉头,看着甄茹的目光里全是费解。
——她哪里来的自信觉得她会为了能够留在楼公馆而放弃安安?他们算什么东西?
心里是这么想着,华蔚的脚步就已经诚实地准备走向门口。
但堪堪才踏出一步,甄茹就又炸了。
“你给我站住!你是根本就没有把我这个母亲放在眼里是吗!”被她握在手里的票不知道什么时候落在了地上,但却全然没有在意。
她死死盯着华蔚准备离开的背影,再次觉得难以呼吸:“安保!把门给我锁了钉死!今天你们要是放一只苍蝇出去,明天我就把你们剁了喂狗!”
这是楼泽良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见妻子这么失态,上一次还是因为她不肯操办楼蔷的认亲宴,而这次,则是因为这个女儿要离开。
华蔚带着不解转身,看向暴怒的甄茹。
——什么意思?难道还想让她们挨顿打才肯让她和安安走?
“我想我可以控告你们,非法囚禁他人人身自由。”
甄茹甩开丈夫扶着她的手,笑得令人心悸:“我把我自己的女儿和孙女锁在家里,就算是警察来了都是我有理!”
“楼蔷,既然进了楼公馆,就安安分分地待着,别再想逃出去找野男人!”
再次确定楼蔷没办法离开甄茹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她死死盯着站在博古架旁的一大一小,眼底的情绪冰冷而复杂。
但最后她还是什么都没说,重重地拂袖而去,光是看背影就知道她有多生气。
而楼泽良轻叹了一口气,深深地看了眼安安小小的身影后,捡起地上的票就跟在甄茹后面离开了大厅。
被迫围观了一场大戏的佣人们吃完瓜也三三两两退场,这里又只剩下了华蔚和安安两个人。
小机灵鬼安安大眼睛滴溜溜转,靠在华蔚耳边轻轻说:“舅妈,安安演的不错吧。”
“很厉害。”
差点把他们气个半死,她很满意。
-
翌日。
因为楼公馆并没有额外准备安安的房间,因此安安暂时和华蔚住在一起。
而小孩子觉少,醒得也早。
此时不过清晨六点半,安安就已经从床上顶着乱糟糟的头发醒来了。
警惕性刻入了骨子里的华蔚眼都没睁开,手就已经抓住了安安的脚。
“去哪?”
迷迷糊糊的安安随口来了句:“安安去厕所。”
华蔚信以为真,就松了手。
然而第一次来楼公馆的安安哪里知道厕所是哪个门,她直接拖着从沙发上捡来的兔子娃娃,径直拉开房门,迷迷瞪瞪地就走了出去。
没想到刚出门就撞到了人。
“唔——”反作用力让安安差点往后摔个大马趴,幸亏来人手长脚长,一把将她捞了回来,这才避免了一场事故。
“安安,你醒了?”
陌生中带着熟悉的语气让安安清醒了几分,她揉了揉眼睛,认出了这个人是她的新舅舅。
——新的大傻子。
“嗯嗯,安安饿啦。”她张开手臂,伸手就要抱。
其实她就是不想走路,免费找个劳动力代步罢了。
被萌化了心的楼凌宇想也不想,就将安安抱下了楼,准备带她去吃早餐。
第417章 把她给我带下去!
然而餐厅里的景象却是让他傻了眼。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吗?什么时候六点半能在餐厅看见他爸妈啊?
甄茹见他抱着安安下楼,还刻意往他身后看了一眼,没有看到想见之人,她又若无其事地收回了目光。
“你们怎么这么早?”
甄茹剥了个水煮蛋放在手边的碗里,佯装生气:“臭小子,我们怎么不能这么早?”
“我也就随口问问。”安安乱糟糟的头发扎着他的脸痒痒,楼凌宇不自觉用手轻压了压,试图将其弄顺。
但看起来还是乱成一窝。
迷迷糊糊的安安抬起短短的手手护住自己的头发:“舅舅,安安要扎辫子。”
啊这。
楼凌宇不会,并且他连马尾都不懂怎么扎。他皱着眉头盯着安安那头乱糟糟的小卷毛,整个人如临大敌。
解决不了干脆就放弃,楼凌宇哄着安安坐到了宝宝椅上,轻声:“先吃早饭好不好,安安。舅舅等会再给你扎头发。”
手里还抱着兔子的安安软软答道:“好哒~舅舅。”
然而楼凌宇根本就没发现甄茹那复杂的眼神,在他准备让佣人给安安准备早餐之时,一直没说话的母亲倒是冷声开口:“吃什么吃!还是和她妈一样没礼貌,连人都不会叫。”
“奉枝,把她给我带下去!”
年轻的女佣颔首应下,就准备伸手将安安抱起来。反应快一步的楼凌宇迅速将安安揽在怀里,满脸不可置信:“妈,你干嘛?!就算你不喜欢阿姐,但是安安也是你的亲外孙女吧!”
“你现在连饭都不给她吃,还要把她赶出去,你不觉得自己做得很过分吗?”
“我不管,我今天就把话放在这里;你要是赶安安走,就把我一起赶走!”
被亲儿子戳着心窝子顶嘴,甄茹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她不明白为什么跟楼蔷扯上关系的一切事物都能让她感到非常生气。
想到自己等会的目的,她忍了又忍,才紧咬着牙关没发火:“我什么时候说要把她赶出去,我是让奉枝带她下去洗漱;我在你心里就这么恶毒吗楼凌宇!”
她是不喜欢楼蔷,但是她也知道孩子无辜;只是现在多了个安安,未来给楼蔷寻找夫家便更是难上加难。
思及此,甄茹便更加烦躁了。
身侧的楼泽良将她的情绪尽收眼底,掩在桌下的手握住妻子的掌心,无声安慰着。
“给妈妈道歉。”
“……抱歉,妈妈。”自知理亏,楼凌宇挠了挠耳朵,不敢再说话。
墙上的时针缓慢走向七点,华蔚准时出现在了餐厅门口;嘴里咬着半个草莓的安安见了便开心地朝她挥着手,“妈妈,安安在这里!”
“乖了。”
养了几天孩子,华蔚现在看安安就有种莫名在看幼型犬的感觉。
——果然和她的狼崽一脉相承。
但温馨的亲子时光总是短暂,甄茹一见她就哪哪都看不顺眼,“日上三竿才起床,哪家的世家千金像你这么懒?老太太送你去朔城学习费了那么多钱,你倒是半点不珍惜。”
说着还睨她一眼,神情中满是瞧不上。
第418章 我的十九年前
“我让你跟着楼婕学学怎么不听呢?你就算跟我置气,也没必要和楼婕置气吧!”
华蔚抚着安安的手微微一顿,佣人们适时端着早餐从她身侧而过,将东西轻轻放在了她的身前。
“二小姐,请慢用。”
“多谢。”
奉枝往后退的身形微颤了颤,连忙轻声说着‘不用不用’就退了下去。
见楼蔷宁愿感谢一个毫不相干的佣人,却对她这个母亲的话置之不理;这无疑是在生生打她的脸、给她难堪。
甄茹面露不愠,脸色变得不太好看,“楼蔷!你什么态度——”
“十九年前,我大约有四岁。”
不理会甄茹怒不可遏的神情,华蔚打断了她的话,垂眸将切成小块的面包放到安安手中后,才复又继续沉沉开口。
“那一年冬天很冷、路很长、小巷也很黑。我被那个女人扛在肩头逃往外地,一路上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因为如果我一不小心有了小动作,就会遭来她的一顿毒打。”
“直到六岁真正记事之前,那些朦胧的记忆里,似乎我的身上总有青青紫紫的伤口。”
“为什么要逃?因为我是个黑户,每每有人敲门那个女人就害怕得要死,总会紧紧捂住我的嘴,不让我发出一丝声音。”
她至今都记得那个深夜,她被楼婕的生母紧紧摁在廉租房的布艺沙发里,用沾满灰尘的抱枕塞了她满嘴,让她连呼吸都分外困难。
外面的敲门的人还在大声喊着:有没有人,我们做人口普查的。
其实那女人完全是多此一举,因为她根本就没有想要出声、她也没力气出声。
“第二日,她就带着我坐上了前往北境的火车。临行前她害怕我在火车上闹事,特意将我丢在冷水里泡了两个小时;而我发着高烧,自然也就没可能再乱嚎乱叫、引起别人的注意。”
草莓汁水饱满,安安啃着就沿着嘴角流了下来。华蔚握着帕子替她擦去,眼底的情绪平静至极,冷静到可怕。
坐在安安另一侧的楼凌宇早已经紧咬着牙关、垂下眸子不敢再看她。
腿上的校服西裤被他用力抓出褶皱,而往地上滴落的——是他迟来的眼泪。
他阿姐到底遭受了什么人间至苦!
华蔚沉着声,连表情都未曾变过分毫:“那女人说,就算她换了她女儿进豪门,我也没资格用她女儿的身份;说我就应该活在最肮脏、最下贱的地方。她说我是小杂种、是连垃圾都不如的东西。”
天已破晓,餐厅接壤小花园,两处隔着块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外的晨曦折射进几片细碎的光芒。
原本该是温暖的晴日,但甄茹却感到了满身冰冷、面白如纸。
就仿佛流动在她身体里的不是温热的血液,而是极地的冰川。
被丈夫紧握住的掌心越发用力,尖锐的指甲狠狠扎进手心;似乎只有身上带着疼,她心脏上的刺痛才能轻几分。
而楼泽良早就黑了脸,沉沉眸底染上厉色;握着餐刀的手用力到青筋暴起,胸膛里传来的阵阵钝痛更是让他呼吸都重了几分。
第419章 不是众人皆苦,而是只有我在地狱
“那时,我的状态总是浑浑噩噩、没有几分清醒。”
总是病着,精神状态又怎么会好呢。
“又一年,那个女人生了场大病。”话音微顿,华蔚兀自轻笑了一声,“她每天躺在床上的时间比清醒的状态还要长,但即便如此,她还是每天锲而不舍地爬起来,抄起冰箱上的棍子狠狠打我一顿。”
“新伤加上旧伤,破裂的伤口流出鲜血;那一年的冬日极冷,我趴在地上,就像条半死不活的狗。”
华蔚缓慢切着餐碟中的煎蛋,就这样语调轻缓地叙述着最残忍痛苦的过往。
“她打完了、开心了,就开始骂我。她骂我凭什么生来富贵、凭什么她的雪儿、”说到这,华蔚微微一顿,善意地为他们解释道:“哦,就是楼婕、要跟着她受穷受苦?她骂我活该痴痴傻傻、都是父母太过有钱的报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