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澈倒是没离开，而是小声叫了声：“月月。”
宋端阳停下了脚步。
片刻后，房间里传来有人走路的声音。
宋端阳瞪大了眼睛，用略带惊讶的眼神看向沈澈。
‘咔嚓’一声响后，房间门从里打开来，只露出一个小小的缝隙来，纤细的身子在床头昏黄台灯的照耀下，倒映在地上时竟更为瘦削，让人愈发心疼。
再抬眸，宋月依的半张小脸露了出来，表情淡漠，窥不到一点往日活力满满的模样。
沈澈不由得皱紧了眉头，却还是笑着对她温柔道：“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
“你哥听说你心情不好，没吃饭，所以就做了咖喱饭带了过来。”
宋端阳连忙接话：“对！你之前不是很喜欢吃我做的咖喱嘛！要不要出来吃几口？”
门内的宋月依微微摇了摇头，终于开了口，声音轻的罔若未闻：“我不太饿。”
沈澈：“不饿也多少吃一点，不然半夜胃会很难受的。”
“…”
宋月依垂下目光，像是勉强同意了沈澈的建议，将门一点一点的打开来。
门外的宋端阳松了口气，朝沈澈投过去一个信任的目光来。
三人一前一后走到客厅。
沈澈自告奋勇将宋端阳做好装在保鲜盒的咖喱拿进了厨房用微波炉加热，贴心的将客厅留给了兄妹两人。
“事情我都听沈澈说了。”沙发上，刚坐下宋端阳就先开了口。
“难受的话就哭出来吧，你哥我不会笑你的。”
宋月依撇嘴，往日在家里被养出来的小脾气使得她在这时候不但没有真的哭出来，反而是逞强道：“你说哭我就哭，那我多没面子…”
话虽是这么说的，可她的说话声音却轻颤着，眼眶微红。
宋端阳想笑，但又心疼得要命，索性像小时候那样轻轻将人抱紧，安慰道：“嗯，确实挺没面子的。”
涌上来的委屈和无奈以及愤怒将宋月依包围，眼泪即将夺眶而出之前，被她生生忍了下来。
足够了，有喜欢她的，在乎她的人这么安慰她，真的足够了。
过去的，逝去的，虽然依旧在心中留有遗憾，无法彻底释怀，但…总要走出来的。
她不再是原来那个遇到不顺心不开心的事情就哭啼着要父母，要兄长呵护和安慰的小孩子了。
即便父母和兄长会一辈子把她当做小孩子对待，她自己也不可以。
小年糕虽然没能够如她所期待的那样安安稳稳长大，但最少不是死在垃圾桶旁的小可怜。
不是到死都没能够感受过温暖的流浪猫...
这样想着，宋月依闭上眼睛。
客厅里安静了一会儿，只是时不时还是能够听见有些压抑着的抽泣声响起。
“哥…”宋月依叫他，声音闷闷，眼眶与鼻头都通红，但整个人比起刚才来，显然要有精神多了。
宋端阳应道：“嗯？”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沈澈和我合租住在一起了？”宋月依问。
抱着自己的手明显僵住，力道也变了。
“…”
果然…
宋月依主动松开了宋端阳，一双眼睛带着探究看向宋端阳，又看了看依旧在厨房忙着热晚饭的沈澈，没曾想收回视线时，宋端阳也正巧往那边看了一下。
“咳...”对上视线后，宋端阳无端轻咳了下，像是为了掩盖自己的心虚般，不安地移开目光，到处乱瞟。
宋月依噘嘴，表情逐渐暗了下去。
“亏我还担心你知道了之后会担心，会生气，所以各种想办法瞒着你，结果你不仅早就知道了，还联合沈澈一起！”
气愤的吼叫从客厅传进厨房，即便是隔着厨房门也能够清晰听到。
厨房内的沈澈被这吼声吓得手上一抖，差点没拿稳手里的碗。
坏了...
客厅内，说话声继续传来——
“我那是担心你，沈澈也是因为担心你嘛...”宋端阳找补，佯装镇定。
“而且啊，你当初信誓旦旦答应我的，是和舍友出来一起租房住，结果呢！”
“要不是沈澈帮你，你是不是还打算瞒着我们所有人啊！”
宋月依：“那这也不是你跟沈澈联合起来把我当傻子耍的理由！”
...
沈澈手捧着碗筷，拎着已经热好了的装着咖喱的保温盒，开始犹豫要不要在这时候出去。
战场烟火太猛烈，自己说不定会被误伤到啊...
还没等他想好要不要上‘战场’，客厅的俩人同时发话了——
“沈澈！你出来说！”
厨房内的沈澈摇了摇头，脸上的表情哭笑不得，拿着东西出了厨房。
边走边说道：“要我说，你们兄妹就不该吵。”
都只是单纯的担心对方而已，一两句话就能够说清楚了，怎么这都能吵起来。
不...倒不如说，这或许才是真兄妹的相处方式？
沈澈心想，嘴角噙着笑，在这次战争当中选择了当和事佬，一边摆好碗筷，一边打开电视试图转移俩人的注意力。
“明日，本市将迎来大幅度降温，这也预示着秋天也即将结束，冬天将至，请广大市民注意及时添衣...”
电视里正好在重播天气预报，女主持人的声音温柔肯定却有力。
客厅里虽有人在吵架，但气氛却轻松。
倒也算是温馨。
第79章 因为你很特别
吃完晚饭，宋端阳又和宋月依说了会儿话，直到确定她的情绪真的好了些后，宋端阳才安心离开。
宋月依则惦记着自己让沈澈和哥哥操心了，原本打算顺便收拾桌子的弥补，却不曾想还没开始动手，自己就沈澈催着去休息了。
而沈澈自己则揽下了所有的活儿。
收拾完了以后，他才回了自己的房间看了点文件资料，准备休息。
深夜的屋子里静悄悄的。
快到凌晨一点的时候，走廊的一个房间门缝隙里，点点灯光溜了出来。
再然后，便是睡眼惺忪的宋月依穿着睡衣，迷迷糊糊打开了房间门往外走的景象。
只是她才刚往外走了几步，整个人就像是意识到了什么那样，瞬间僵在了原地。
她这时候出来并不是为了上厕所，也不是因为做了噩梦。
而是因为此前养小年糕时，养成的夜半需要起床给小年糕喂奶的习惯。
但如今，她已经不需要那么做了…
“唉…”
一声低叹响起，其中蕴含了多少，不得而知。
宋月依看了看黑着的客厅，又看了眼房间，顿时就没了回去继续睡觉的心思，索性直接朝着客厅走去，一个人孤零零的缩在沙发上，被月光模糊照亮。
已是晚秋，入夜后气温降得厉害。
虽然门窗关得严实，但没有暖气的屋子终究还是太冷，太空荡。
沙发上的宋月依似乎也被冻着了，随意抓过一旁的小毯子披在身上，然后继续自己的发呆，思绪不知飘向何方。
大概过了有好一会儿，‘咔嚓’的声音在室内响起。
宋月依没听见，还在发呆。
直到一抹高大的身影出现在她面前——
“这么晚了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不休息？”沈澈问她，顺手打开了客厅沙发旁的落地灯。
暖黄色的灯光在一瞬间就将小小的客厅铺满。
沙发上的宋月依回过神来，慢慢抬头。
面前的沈澈眉眼深邃精致，浅浅的笑停留在脸上，目光永远都是那样，平静而温柔。
暖黄色的灯光打在他脸上，恍若初春暖阳，衬得他愈发出尘了些，耀眼得让人挪不开视线。
“…”
见她盯着自己不动也不说话，沈澈又开口：“之前半夜喂小年糕成习惯了吧…”
宋月依点了点头，垂下视线去。
沈澈还是笑着，眼底多了几分心疼，抬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头，既是安慰也是安抚。
“不瞒你说，其实我也有点。”说着，他也跟着坐下来。
两人像是都陷入了对那段时间的回忆一般，谁都没有继续开口。
客厅电视屏幕里，两人的模样倒映上方，不仅眉眼模糊了些，模样也因为屏幕的原因所以看上有些扭曲，几分滑稽。
瞅见里边的宋月依的脸颊比平时要圆一些后，沈澈突然间忆起自己三年前的那个夏天，初到宋家的那天凌晨来。
“你还记得吗，我到你们家第一天的晚上，我因为睡不着站在阳台上抽烟，你呢，因为拔智齿疼得睡不着，起来找冰袋。”
宋月依应了声：“记得…”
毕竟拔智齿的经历在她的二十多年的人生里，算是最为痛苦的经历之一了，真的很难忘记。
至于沈澈话语里提起的那个夜晚…
对她来说也同样难忘。
“你当时的样子真的很好笑。”沈澈说着，真的笑了出来。
宋月依瞪大眼睛，有些丢脸的回忆全都找上了门，羞耻心让她连忙开口：“你有没有同情心啊！我当时因为拔智齿脸肿成那样了，连觉都睡不好了，你居然还笑我！”
说完，她有些生气的别过头去，方才的郁闷转而消散。
沈澈小心翼翼往前探身子，瞧了眼她的表情，确定她并非真的生气后，才稍微舒了口气，转而解释：“我还没说完呢…”
“虽然你当时脸肿的模样和现在比的确是有些滑稽，但是如果你没有拔智齿，我们现在也就不会那么熟了，不是么？”
宋月依眨了下眼睛。
好像还真是…
如果那天晚上她没有因为拔智齿而被疼得睡不着，没有去客厅，就自然不会见到那时因为被前女友背叛，从而郁闷得深夜抽烟的沈澈。
更不会主动和他搭话，不会和他还有宋端阳一起半夜去吃烧烤，不会和他熟悉起来…
看出宋月依犹豫，沈澈便补了句：“当时如果不是你陪着我说话，我大概也不会这么快从失恋的阴影里走出来。”
“所以现在我陪着你说话，你是不是也觉得好点了？”
宋月依愣住，这时候才理解了为什么沈澈会突然间提前这件事情的原因来。
他在帮自己转移注意力…
意识到这一点后，宋月依不语，抿紧了双唇。
今天一整天里发生的事情在她脑海里重演。
从她亲眼目睹小年糕的离开，到和尹嘉的矛盾爆发，再到情绪崩溃后独自一人的沉默。
直到有个可以让她完完全全信任，可以让她依靠的人出现。
且到现在了，他依旧因为担心自己，所以即便是已经深夜了，也忍下晚秋逼人的寒意，坐在自己身边，笑着说起过去的事情，以此来安慰自己。
这世上除了家人，大概再也没有人会对她这么好了…
宋月依想，深呼吸后开口：“沈澈…”
“嗯。”沈澈应道，声音一如既往。
像永远平静的湖面那样，让人只觉心安与静谧，会在不自觉间就跟着放松下来。
“你…为什么会对我这么好？”她问，没敢看他，微微低下头，视线也跟着往下。
从沈澈的角度看过去，只能够瞧见她点点侧脸，眨眼时，长长的睫毛轻颤，小心翼翼，带着点点试探。
“嗯…为什么呢？”沈澈自顾自的反问自己，像是也在困惑，但嘴角却不合时宜的慢慢上扬。
“因为对我来说，曾经也有个女孩安慰过我，陪我说话过啊…”
话语里的那个女孩听完，动作一滞，随后慢慢抬起了头。
客厅还是那样的安静。
沈澈又道：“因为...”
他停了下，一抹和煦的笑浮现在脸上，轻声道：“因为，她对我来说，是特别的人啊…”
第80章 愈是平静，愈是深刻。
“因为她对我来说，是特别的人啊…”
他的声音低沉有力，语气平静得像是在诉说往日稀松平常。
连眉眼都还是那样温柔。
愈是平静，愈是深刻。
宋月依轻颤着抿起双唇，身体里好似有什么在叫嚣着，令她忆起盛夏的那个午后。
闷热的天，繁华的机场大厅，广播里重复的话语，还有…曾经许诺过她，俩人一定会再见的那个人。
她对那人说了自己的理想，自己的秘密，和那人一起度过了最意义非凡的几天。
那个只是短暂出现了几天，却让18岁的她第一次体会到心动的人。
“沈澈。”她开口，抬眸，那双清澈明亮的杏眼里，都被那人的身影填满。
而那人也是同样。
“我在。”
嗯，他说他在。
以后…他也会在吧。
宋月依想，朝着他慢慢靠近。
小小的客厅，沙发也大不到哪去，不过稍稍往前而已，两人就能够紧贴在一起。
沈澈就坐在身旁，侧过头看她。
她往前的那一秒，沈澈似乎是没想到她会突然靠近，愣了一瞬。
再回过神来时，直觉有温热软软的唇瓣轻触脸颊，像是初次亲密接触的青涩少年少女那样，蜻蜓点水一般的轻吻。
电视屏幕里，俩人身子交互，墙上倒映出的影子也重合。
带着试探和小心翼翼，却更让人心动，更暧昧不已。
稍稍往后退了些后，俩人视线相交。
一方面带浅笑，一方早已经双颊红透。
“谢谢你…”宋月依小声道。
明明主动的人是她，可她却胆怯得连看沈澈的勇气都没有了。
不过是一个对视而已，就让她彻底乱了阵脚。
坐在她对面的沈澈不急不躁，并未过多逼她说什么做什么。
毕竟现在时间太晚，她太累，遭遇了太多，难免会搞混自己的此刻的情绪状态。
她需要点时间休息，也需要点时间整理自己的情绪。
“去睡吧，已经很晚了，明天还要送小年糕呢。”沈澈说道，“时间还长，有什么事情，我们之后慢慢说。”
宋月依懂了他的意思，乖巧地点点头，“嗯，那你也早点睡。”
应下来后，她起身，快步回了自己的房间。
客厅内的沈澈迟迟未动，直至听见关门的声音响起，走廊上过亮的灯光消失了一束后，他才缓缓深呼吸，向后倒去靠在沙发上。
“怎么能这么勾人…”他轻喃。
差点就真的要乘人之危了。
想着，他嘴角却上扬着，格外灿烂。
——
翌日，是已经说好要送走小年糕的日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