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一阵嘈杂声,不时,又进来两个小丫头对着流云行礼,随后侍立一旁。
丫鬟转身拿来外衫,手脚伶俐的披在流云身上,叮嘱道:“小姐莫要起身,这躺了许多日,会头晕的!”
“无妨!”流云示意她再多拿两个软枕,还是坐起来说话方便,又道:“你是那日的小丫头?”
方才便觉得她眼熟的紧,只是一时没想起来,这会子看她动作才忆起,她正是那日给春草擦拭泥土的小丫头。
那丫鬟一愣,似是没想起来“那日”是哪日?忽而展颜一笑:“奴婢秋雁,正是那日的小丫头!”
“我睡了几日?”
“整整7日小姐!”
整整7日......流云心中盘算着,那日有了意识是沉睡的第五日,春草与崔妈妈的对话犹言在耳,不免焦急:“秋雁,姨娘在何处?快带我去见她!”
“这......小姐才醒,养身为重!况姨娘......安好,小姐放心便是!”
看秋雁语带疑迟,眼神闪烁躲避着自己目光,便知这事没这么简单。
又见秋雁走向一旁的绿植,在其中翻腾了一小会儿,手上便多了一颗小细草,笑道:“瞧瞧!妈妈几日没照顾它,竟长了棵草!”
如此突兀行为,流云若还不明白,就成了白痴!
紧了紧身上的短衫,躺回软枕上不再发问,此事还需从春草、崔妈妈身上入手!
这时,忽听一人道:“云儿醒了?”声音低沉却透着儒雅、细腻柔和,流云猜想此人应是她的父亲,叶峰。
那人侧身进屋,着一身玄色青衫,步履轻盈、星眉朗目,虽说算是半个修仙之人,却是一身书卷气息,真真是执卷入幽篁,袭面书卷香!
身后之人便是嫡母崔氏,屋中众人皆向二人行礼。
流云欲下床来,却被崔氏按住:“你别动!刚刚醒来体虚,这些虚礼不必理会!养好身子要紧!”
“多谢父亲母亲!”
“嗯!”叶峰这一声算是父女之间正式见过面了。
如果流云没记错,这应该是原主叶流云自被关入柴院以来第一次见到叶峰,9年的时间!
若说有什么父女亲情,真是见鬼了!
丫鬟们搬来长椅,叶峰示意将长椅挪至床前,如此算是与叶流云面对面了,流云自重生后,就对叶峰此人不喜,今日如此热络的近坐,实在不自在!
叶峰却不觉有何不妥,他是父亲,与女儿促膝长谈、教养儿女是他为人父的职责,随泰然的与崔氏落坐。
丫鬟们又上来热茶,流云窝在软枕中真是煎熬,这种氛围着实尴尬,只盼着叶峰有话快说,赶紧进入主题!
两口热茶入腹,叶峰搁下茶盏,道:“都下去吧!”
等众人陆续出去后,他才自袖中取出一物,递给流云,“可识的此物?”
正是冥虚相随,怎会不识?
第15章 迟来的悔恨
“识的,是女儿的东西,名曰相随!”
“你生母说这东西是灵宝冥虚!我已试过,取或入都不曾灵验,可是框我?”
“此宝有灵!认主!”
“哦?冥虚乃稀世灵宝,存世不多,为父也有所耳闻,不过……”叶峰面上闪过一丝疑虑,“认主的冥虚倒是第一次听说!你且取物给为父瞧瞧!”
“这有何难!”流云哂笑道:“不过拿个假物过来,女儿也无能为力!”
适才此物一上手,流云就看出有异,且不说雕工如何粗糙,就那拙劣的颜色就假的一望而知!
刚才叶峰说已试过,并无任何反应,看来是某人觉得此物并非灵宝,又觉得此物有一定的价值,想据为己有!就设计了一出调包计!
叶峰闻言,拿过相随仔细端详,实在看不出有何不同。
忽然想起一旁的崔氏,将相随丢入崔氏怀中,意味深长的凝视道:“前日你说这物看着新奇且雕工精致,要拿给音儿观赏观赏,怎么这一来回,李逵就成了李鬼?”
一番话下来,崔氏早就脸红脖子粗了,脸色讪讪的陪笑道:“你瞧我这记性!真是人老不中用了,前儿个音儿也说这玩意精致好看,我便找了匠人雕了个一模一样的,这会子来的急,竟拿错了!都是我的错!哈哈!”
说着便从怀中拿出真正的相随:“正主儿在这呢!”
流云接过,手指轻触,确是真的,余光看到叶峰那殷切的眼神,觉得好笑,9年未曾见面,不见关怀备至、不见嘘寒问暖,只为灵宝而来,真替叶流云感到悲哀!
可她却不是那个叶流云,既然你有所求,我亦有所求!
“不知姨娘现在何处?”流云声音轻柔,却带着一股子倔劲!
叶峰不曾想她会有这一问,深感意外,又觉得女儿问询生母,也无不妥,只是这听起来轻柔却冷硬的语气让人气堵!
“你母亲......在原来的院子!”心生不悦,语气也冷了几分。
“姨娘她……身子弱!”流云并不多言,话只说一半。
她与叶峰并不亲近,这种关系下,央求或者撒娇并不管用,甚至还会起到相反的效果!
血缘和目前的处境,又让她不能太过强硬!毕竟这里,还是叶峰说了算。
不如以此为点,且看叶峰做何打算!
“嗯!......”他眉心蹙了蹙,倏尔,侧目对崔氏道:“明日你打点一下,将白氏再接回来!”
“好!”
流云得到了她满意的结果,不再拿乔,手指轻抚过相随,霎时间,手上多了一柄刀鞘!
“......”叶峰目瞪口呆,一时僵在那不知该说什么,这等灵宝,别说亲眼见过,亲手摸过,就是能听人提起,也是天大的机缘!
崔氏更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之所以敢掉包,就是笃定这相随是个噱头,顶多木头价值不菲!可现如今被狠狠打了脸!
流云装看不见,面不改色的将相随系在身上。藏于衣服之下,“此灵宝不易示人,还望父亲母亲替云儿保密!”
“呃......好!好!”叶峰回转心神,想到此物只有流云可以催动,自己强要来也无用,不如展示下为父者的胸怀与慈爱:“云儿伤可好了?来!让为父给你探下脉!”
流云婉拒:“女儿伤已好全!目前已是朝华境一层中期!”
探脉是假,测灵才是真!流云深知他们之间没有那么深的感情!
“什么?你竟已破镜?!”短短的一盏茶的功夫,已是见证了两次神迹!不过这次极速爬升破镜源于那日入体的庞大灵气,以后能不能有这速度,还未可知!
“女儿能有这般速度,得益于一物,也失毁于一物!”话已至此,流云暗暗瞥向崔氏,眼底透着一股子暗示。
“何物?”叶峰不解。
流云便将那玲珑子母镯的功用简略陈述了一番,崔氏早已听的冷汗涔涔,虽然流云不受叶峰看重,但用他女儿的修为去供养她的娘家人,叶枫知道了也得大发雷霆!
毕竟多一人修炼叶家飞黄腾达的机会便多一层。
况且叶流云已今非昔比,叶峰似乎越来越看重!这简直是要她的命!
流云看着崔氏的面色青一白一阵,忽的提高声音:“嫣儿表姐与我要好,拿来与我一带,这一带便是9年!”
崔氏闻言身躯微滞,抬头看去,正与流云目光相接,一时心中五味杂陈。
“柳莺,你那日可曾见到什么镯子?还是一对儿!”叶峰仔细思索,那日他一心都在受伤的孩子身上,其他的都没注意。后来崔氏命人呈上来的那些东西他都颇感意外!
“不曾见过什么镯子!”崔氏道。
“既如此,无人证亦无物证,不好言说,此事.......便作罢吧!”叶峰心里有底,流云所说十成为真。
当下相随一事,他已亲眼见证,目前还是先走为妙,等下若她提起那匕首和竹简,要他如何回答?竟然拿自己女儿的宝物做礼送与外人示好,这老脸要是不要?
“女儿说这些并非是要父亲与那崔嫣儿算旧账,而是想证明那日的事,错不在女儿!”流云顿了顿,道:“不只是这镯子,那日......”
“为父都知道!既如此,你先休息吧!”叶峰听话头不对,忙打断:“为父过几日要出趟远门,还有一些琐事待处理,这就回了!”
言毕,便起身示意崔氏也别坐着了,赶紧走!崔氏也乖觉,又叮嘱了几句保养身体的话云云,便随着叶峰出去了。
流云心中已然明了,适才不过想问下匕首和竹简现下何处,能否物归原主,可看这二位的表现,想要回来怕是难喽!
叶峰一路急行,沉着脸,略带愠怒,丝毫不管身后的崔氏是否跟得上。
此时叶峰的肠子都悔青了,今日见识了那样的灵宝,想来那短匕和竹简绝非凡物!可恨自己有眼无珠,竟只当是略贵重的俗物!还被自己亲手送了人,怎能不悔?!
又想到崔氏,真是不长眼!好端端的呈上来作甚?若她不呈上来,什么事都没有!这三件宝物就会好端端的呆在叶家!如此这般想着,越想越气,越看崔氏越不顺眼!
当即重重的拂袖而去,转身去了书房,一连几天不曾搭理崔氏。
第16章 识人断事
流云起身梳洗,如今身上衣物已是绫罗绸缎,锦衣玉带,不过太过宽大,明显不合身,应该是崔清音不穿的。
秋雁扶着流云手指上下翻飞,已将流云的三千烦恼丝挽了个好看的垂鬓分肖髻,又选了一只晶蓝碧玉小簪略作点缀,映衬的流云如那冬日间的娇兰,清新淡雅、风采嫣然。
流云选了一只成色最好的镯子套在腕上,对秋雁的道:“这屋里都有哪些人,这又是何处?你慢慢说来与我听!”
“是!”秋雁搁下手上的梳子,立于一旁道:“这院子名陋舍,听说之前是姨娘的居所,自小姐来此养身子后,夫人便把崔妈妈、春草姐姐、我、还有秋露、夏雨支了过来,供小姐差使!”
“春草姐姐还是二等丫鬟,我是三等丫鬟,余下两个都是四等丫鬟!”
“嗯!”流云沉闷不语,那日没有听错,果然是春草,又观秋雁此人,不多言多语,行事稳重,心中已打定主意:“自今日起,你来这屋中做一等丫鬟!与残雪一样,贴身伺候!”
“啊?这......”秋雁颇感意外,虽然心中欢喜,却越级上升,只怕某些人会眼热!
“有难言之隐?”
“秋雁心中欢喜,自是愿意,只是前面还有春草姐姐,我这直接越过她去,只怕她心生怨怼!”
“你思虑的很周全!但我问你一事,春草何在?”
“春草姐姐......有些病症在身,是以告假几日!”
“春草体格强健,那日我泼她一身烂泥,她都康健的很,一来我这儿就患了病,可见心思不在此,我又何必强求!”
“小姐......心思清明!”她之前听闻流云小姐拘拘儒儒,性子软弱,那日初见,便觉流言不可信,今日再见,只觉得这位小姐玲珑透露、颖悟聪慧,绝非常人!
“我素闻一言‘在其位,谋其职,负其责,尽其事’,你很好!担当的起一等这个身份!至于旁人,有我在,你不用怕!”
“多谢小姐抬举!”
“但我也有一事要说明!在我身边做事,便只能有一心,你可明白?”
“秋雁今日在此立誓,绝无二心!”
“很好!”流云拉过秋雁,将手镯取下套在了她的手腕上:“我现在没有更好的,这个不错,给你吧!”
“这......这如何使得!小姐的首饰本就不多,秋雁不能收!”秋雁受宠若惊,这些都是夫人刚刚让人送来的,虽不及嫡小姐叶清音的首饰成色好,但也绝非是她们这些丫头能戴的!
“你收着便是,我不喜戴这些东西!收起来,别让人看见!”流云说了这许多,有些口渴,“这茶我不喜欢,可有茉莉?若有你去换来,顺便让春草和崔妈妈过来见我!”
“是!”秋雁将镯子藏在怀中,端着茶盏退了出去!
不多时,便听得脚步匆匆,春草和一老妈子纷纷进得屋来,给流云见了礼后,便恭敬的侍立一旁。
流云冷眼瞧着,果然如她所料,春草身体强健,甚至是算得上是珠圆玉润,尤其是脸色,透着一种少女怀春的娇羞。
至于那位崔妈妈,听白氏提起过,曾给她喂过两日奶!料想,这也是她被夫人派来这院中的原因!
秋雁换了一盏茶上来,流云轻嗅,一股悠悠茶香沁入肺腑,应是峨眉峰的碧潭飘雪。吹了吹押了一口,芝兰之气清香可口,好茶!
春草和崔妈妈低着头站在一旁局促不安,时而偷偷地互拿眼角对视,越发疑惑不解起来,叫了她们来,却又不问话,不知这小娃娃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屋内安静,流云细细品着,一盏茶下肚,思忖着时间也差不多了,正要开口说话,却听一声音道。
“不知小姐何事急寻了我们来?”
崔妈妈终是等不及先开了口!别人心有忌惮,她可不怕!嫡小姐叶清音和叶流云幼时都曾喝过她几日奶!她与旁人自是不同!
秋雁皱了皱眉,这崔妈妈如此目无尊卑,太过嚣张!
春草听这老妈子说话也是一惊,心道这崔妈妈是疯了不成,竟敢质问小姐!要知道叶流云早非往昔,今日的叶流云是老爷看重的人!流水一样的补品送进来,就连夫人崔氏都不敢轻慢,这老婆子怎么敢?
流云搁下茶盏,双目如炬的盯着崔妈妈,冷冷道:“嬷嬷可有急事?”
“无甚急事,只是这个时间,夫人那儿该等着我去伺候了!”
“哦?”搬出崔氏,无非就是想给她来个下马威,流云也不恼,慢吞吞道:“我父亲幼时家贫,祖母身子不好,家中老母牛便成了唯一的食物来源!后来.......嬷嬷,你猜那头老母牛怎么样了?”
崔嬷嬷虽知道叶峰曾经穷困潦倒,但去不知其中的内里,正听得入神,突然流云发问,她茫然道:“于家主有恩,定当礼遇!”
“嬷嬷猜得不错!那年大旱,家中遭了变故,就连老母牛都生了病,祖母虽心中不忍,可也无法,只得将那老母牛......”流云略顿,眸光骤然冷如冰霜,“割了颈、破了腹、扒了皮、吃了肉!不过那两对产奶之物,还是被祖母好好安葬在了土里,以示恩泽!”
故事听到这里,崔嬷嬷再愚钝也明白了!不觉后背寒凉,如针芒刺骨!
“嬷嬷~”流云依然不改慢吞吞的语气,复端起茶盏又饮了一口:“你说,要是咱们家有这么一头老母牛,又不合时宜的生了病,且是恶疾,该如何处置?”
“小姐......小姐”崔嬷嬷早已满头冷汗,只哆哆嗦嗦的道:“小姐家如今富庶,这病牛自当.......自当寻个无人的地方,孤独老去!”她知道流云是修仙之人,些许手段定是不少,现下早已战战兢兢,悔不当初!
“多谢嬷嬷解了流云心头之惑!不过还有一事,烦请嬷嬷解惑!”说着,只手撩起水袖,露出一小节胳膊,光滑洁白又枯瘦,只是臂弯外侧有一块淤青分外惹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