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铮的诉求,只是希望她和裴元勋不要阻止,甚至连求他们成全都没有。
裴铮像是知道阮氏在担心什么,他在心中将阮氏所担心的那些事情悉数告知,无论是他和朝朝如今的关系,还是朝朝对他的态度。
都写的清清楚楚,阮氏甚至连暗中调查的功夫都省下。
阮氏睁开眼睛,才发现张嬷嬷一脸紧张的看向自己,“怎么?这般看着我做什么?难不成是担心我会做什么?”
“奴婢不敢。”张嬷嬷只是想知道阮氏的打算,“您知道的,奴婢虽然心疼世子爷,可奴婢更心疼的人是您。”
张嬷嬷跟了阮氏那么多年,她的心若有偏向,自然也是偏向阮氏的,“若是您坚决不同意,奴婢自然也是站在您这一边的,可是这些年,奴婢看的出来您的心中并不好受。”
张嬷嬷不敢妄自揣测,但她最希望的还是阮氏可以阖家团圆。
“你是想问,我有没有后悔?”阮氏的脾气有些不好,但张嬷嬷陪了她这么多年,主仆二人早就有了旁人难以触及的默契。
“我的夫人,您好端端的说这些做什么?何况您原本也没有做错什么。”张嬷嬷轻声劝道,并非是一时意气哄人胡说的。
而是她当真没有觉得,阮氏做错了什么。
站在阮氏的立场上,她又有什么错呢?
“可是…亭瞳一点也不理解…”阮氏有些沉痛的闭上眼睛,她只要一看到这封书信,就觉得心里拧巴的不行,她一直都知道裴铮对柳朝朝的感情。
只是昔日,裴铮自己还看不透,阮氏就想着,他也许这辈子都看不透,才是一件好事,没想到…
阮氏只要一想到这件事情就觉得分外头疼,无奈之下将这封书信往边上一扔,恼恨道,“我再也不管这事儿了。什么都不会去管。”
“但凡他能够让那柳朝朝名正言顺的进镇南侯府,我定不会再反对。”阮氏冷笑连连。
张嬷嬷小心的陪在一旁,劝阮氏消消气。
阮氏早已经不是生气,而是根本不知道拿裴铮怎么办。
她从前奈何不得,之后也奈何不得,阮氏到最后,已然没了任何法子,喃喃道:“既如此,还来问我的意见做什么?”
张嬷嬷伺候的就更小心了。
夜里,阮氏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怎么都睡不着,她想了许多许多,明明就想要撒手不管,到底还是点起灯,提笔给裴铮回信。
她心中气不过,并不想答应裴铮,但又想到这是裴铮头一回对她如此坦率,当母亲的怎能狠得下心来。
枯坐在书桌前许久,直到墨汁晕染了整张纸,阮氏才回过神来。
她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本想给裴铮写信,但临到头来,还是将写下的书信,寄给了裴元勋。
*
朝朝完全不知道裴铮做了什么,而裴铮也全然不知,母亲因为自己的那封信开始辗转反侧,许久未眠。
自从福全亲自去找了怀远县的师爷之后,事情开始变得好办起来,带有郡守印信的文书,就是最有利的东西。
师爷略略的问了几句,就成竹在胸,“还请官爷回凉州之后转告郡守大人,在下一定将这件事情办的顺顺当当的。”
福全完全不直要怎么和这个师爷打交道,本着多说多措,少说少错的原则,福全对着他略略开口,“过犹不及。”
师爷多聪明一个人,自然会拿捏其中的度。
福全办完事就准备离开,刚出府衙大门,就碰见柳朝朝迎面走来,福全看到朝朝的时候,总有些莫名的心虚,于是他就侧了个身子,躲了起来。
直到朝朝走进了府衙,他才松了一口气。
没走几步,福全见到了一直在怀远县的那些下属们,问他们可知道朝朝是来做什么的。
“柳姑娘大概是过来状告嫌犯的。”其中一人摸了摸下巴说道。
“柳姑娘这些日子经常来县衙抄律法,许是找到什么解决的法子了也说不准。”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均对这些事情耳熟能详,福全听着听着,只觉得事情朝着一个很诡异的方向发展。
福全有一种他们世子爷可能在做无用功的感觉。
但这些话,福全也不能当着几个下属的面直接说出来,只问他们那几个波斯商人如今还在何处。
“还在城里住着,已经找人盯紧了,但情况并没有很乐观。”几人有点儿烦愁的说道,毕竟他们根本就听不懂波斯商人说话。
但是从经验来看,这几个人,不像是什么好东西。
哪有正经商人,会成日窝在客栈里面嘀嘀咕咕的?
何况这群人长得贼眉鼠眼,看着就更让人讨厌了,肯定是在密谋些什么。
福全并不想太被动,让他们去找个精通波斯话的人过来,去听听他们几个究竟在说什么,只不过他们几个非常的自作聪明,很理所当然的告诉福全,“柳姑娘听得懂啊。”
“是啊是啊,柳姑娘是真的厉害。”
福全:“……”
他虽然知道这几个人看着不太聪明,但是没想到竟然真的这么不聪明,福全看了他们几个一眼,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忍住,“闭嘴。”
若是这一切能够让柳朝朝知道。
那里还会有这么麻烦?
精通波斯话的人,要说难找,其实也并不难找,如若不然,这些波斯商人也不能顺顺利利的在大辰做生意。
只是这人选,一时半会儿没那么快找到。
但福全也没有太着急,只是让人去远一些的地方找,等找到人之后,就带过来。
因为朝朝总是去衙门抄律法的缘故,让许多人开始投鼠忌器起来,原本百姓们大多是不愿意进县衙的。
仿佛是对那个地方有着天然的畏惧,其实朝朝也不例外,她只是强迫着自己要冷静,要勇敢。
待真的走进去之后,朝朝就明白过来,其实也没有太糟糕。
她今日过来,其实是想问一问师爷,要如何写诉状。
师爷前脚刚刚得了凉州大官的指点,这会儿当事人就过来了,他心中有些计较,原本对这朝朝的态度就不差,如今更是热情了一些,“柳姑娘,是要写诉状?”
朝朝因为从前哑言,对于旁人的态度总是很敏感,如今见到师爷这般,心中有点儿疑惑,但并没有在脸上表露出来,“是…近日,民女熟读律法,发现了一些事情,还想请师爷解惑。”
朝朝说话的时候,一直在偷偷的打量着师爷。
可师爷也是人精中的人精,哪能发现不了?不动声色的让朝朝打消了顾虑。
师爷原本不过是想在柳朝朝面前卖个好,只想随便的听一听,那里知道这姑娘还当真将这些事情说得有理有据的。
甚至还找到了幕后之人。
那幕后之人不是别人,正是一直嫉妒徐云的对家――金家,做生意比不过徐云,耍这些旁门左道的功夫,倒是挺厉害的,生意场上一直都有竞争。
要说金家和徐家有什么深仇大恨,其实也没有,纯粹是对方看不惯徐云,认为她一个女人成日里抛头露面很是不检点,总在想方设法地要搞垮徐云。
宛如一只躲在阴沟里的老鼠。
因为裴铮的暗中帮忙,给了徐云许多的机会,她本就是个聪明人,裴铮又不动声色的将证据摆到她的面前,徐云若是再发现不了,那就是个傻子了。
最要紧的,她根本就不是傻子。
徐云找到了幕后之人,她俩一致认为不可以姑息,所以朝朝才会直接来衙门。
“这件事情,柳姑娘可有确切的证据?”师爷认真的问道。
朝朝点头,“证据自然是有的。”
师爷便好人做到底,让衙役领着朝朝去找状师,之后的事情非常的顺利,朝朝在状师的帮助下写好了诉状。
直接敲了鸣冤鼓,状告幕后之人。
金文德被官差带走的时候,还窝在怡红楼的软床上,左右各搂着个美人,睡得不亦乐乎。
被人喊醒的时候,人都没看清就开始破口大骂,“什么东西,也敢来吵我?”
最后还是金文德身边的两个花娘率先反应过来,推了推不知死活的人,“金爷,是衙门的人。”
金文德的瞌睡全部都被吓醒了,麻溜的从床上爬起来,但动作一直都哆哆嗦嗦的,和方才那个凶神恶煞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像极了一块软骨头。
诉状递上去没有多久,衙门就传唤二人上公堂。
朝朝的脸上毫无惧色,徐云也是一样的。
这一次,徐兴文夫妻俩没有出面,来的便是朝朝和徐云。
几人一照面,金文德就一改先前的唯唯诺诺,对着她们俩破口大骂,“臭婆娘。”
朝朝和徐云对此充耳不闻,想来这称呼也听的多了,并没有太大的波澜,倒是县太爷一直记挂着朝朝。
见金文德这般说话,忙拍起了惊堂木,“肃静――”
金文德狠狠的瞪了徐云和朝朝一眼,原本以为会让她们俩害怕,谁知道她们俩愣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金文德,有这功夫叫骂,倒不如想想一会儿该怎么求饶。”
“徐云你这个……”
金文德刚要叫骂,又被惊堂木给震慑住了。
金德文要狡辩,可朝朝花了大价钱请的状师可不是开玩笑的,很快金德文就败下阵来,最终输的一败涂地。
县太爷本想重罚金德文,但却被师爷给阻拦,这姑娘心细如发,若是再做的过些,只怕是要被察觉。
于是,师爷给县太爷使了个颜色,县太爷会意,只是按照辰律,加以处罚。
金德文被打了二十板子,罚了五百两银子。
这些钱对他而言不过是九牛一毛,但在众目睽睽之下,他被两个女人逼迫到这种程度,甚至还被打了一顿,这对于心高气傲的金文德而言如何能够接受?
被下人抬回金家的时候,金文德脸色低沉,眼睛里差点儿喷出火来,“徐云,柳朝朝!”
“好,你们两个,可真是好样的!”
“你们就保佑自己,不要落在我的手里面。”
他从齿缝里挤出这两个名字,恨不得将那两个女人除之而后快,金夫人闻讯赶来,心肝儿肉的大喊起来,“儿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就被打成了这样?”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几个就没点脑子的吗?”金夫人指着一群小厮骂道,尤其是金文德身边的男人,更是遭殃。
这一回柳朝朝和徐云足够的果断,直接报官。
证据确凿,金德文便是想要走些歪门邪道,也来不及。
金文德本就因为这件事烦躁不已,金夫人的这些话传到他耳朵里,更让他心烦意乱,“你说我怎么就被打成了这样?整个怀远县都传的沸沸扬扬的,我就不相信你没有听见。”
“我被两个臭娘们骑到头上,你说我怎么了?!”金文德的眼睛里仿佛淬了毒似的,只恨不得将徐云和柳朝朝抓来,狠狠的鞭打一顿。
这一次他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心中万分不服气,毫不犹豫的推开自己的母亲,“你滚出去。”
“儿啊,为娘只是关心你,想看看你的伤势…”
“用不着,赶紧滚出去,还有不准对温先生不敬。”金文德说的温先生,就是一直在他身边的黑衣男子。
金夫人一向溺爱金德文,被这般对待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吩咐身边的人要小心伺候着,不要惹少爷生气。
金德文身上疼的不行,身边小厮给他上药的时候,疼的他呲牙咧嘴,张口就骂:“轻点,蠢东西,你是要疼死我吗?”
金文德凶狠的瞪着他,“你要是再敢弄痛爷,当心我剥了你的皮。”
小厮连忙跪在地上请罪,金文德让他继续伤药,但小厮实在是不敢。
小厮抖的不行,实在是不敢做什么,最后还是金德文身边的一个男子开了口劝他,“少爷何必动怒,这件事情是我们失了先机,但是事情还远远没有结束……”
那男子一边分散着金德文的注意力,一边让小厮快些动手上药。
金德文一想也的确是这么一回事,“那你说,要怎么办?”
男子的脸上露出了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今日对簿公堂,也只是说了关于徐家的流言,看来这两个小娘子,手段还是嫩了些。”
“你的意思是?”
金文德听到这里,眼睛骤然亮了起来,连忙命小厮出去,那男子见他如此上道,亲自过来替他上药。
“我的意思,自然是…要再添一把火。”
当天晚上,金德文身边的男子,走进了客栈,被一直盯着他的福全,看了个正着。
只见那人走了进去,叽里咕噜的不知和那些波斯商人说了点什么。
福全一句话都没听懂,但他的眉头却皱了起来,让人抓紧时间去寻人,至于这里的事情,则事无巨细的禀告给裴铮知晓。
而裴铮并不知道,自己因为要掩人耳目,到底给朝朝带去了多大的危险。
第75章 事出反常必有妖
怀远县这里发生的一切, 很快经由飞鸽传书,送到了裴铮的手边。
裴铮早就知晓这幕后黑手是谁,但因为这幕后之人隐藏的极好, 他也是用了一些手段, 才调查出来的, 所以裴铮就算想要给证据, 也是一点一点地给, 并不想直接给让她们觉察出问题来。
裴铮一直都不知道, 有朝一日,自己竟会有这样的时候,畏首畏尾, 做了什么都不敢让朝朝知道。
送过来的这些消息,他其实都心中有数,按照朝朝的性子,她定然是会去报官, 金文德就是一个跳梁小丑, 骄奢淫逸之徒,成不了什么气候,所以裴铮根本没将他放在心上。
倒是福全提起的这个会说波斯语的男人,让裴铮有些在意, “温先生?”
怀远县发生的这些事情, 目标极其明确,裴铮有理由怀疑, 操纵这一切的, 应该是这个叫做温先生的人。
裴铮可没觉得金文德那样的脑子能笼络来像“温先生”这样的存在, 这个叫温先生的,潜伏在金文德的身边, 到底是有什么目的?
若他一直潜伏在怀远县,究竟有什么目的?
“福财。”裴铮想了想,冲着外头喊人。
福财麻溜的跑了进来,“大人。”
“让春荷收拾东西,我们去一趟怀远县,去把郡守和师爷都叫来,我有事情要吩咐。”裴铮冷声说道。
福财很快就应了下来,立马出去办事。
裴铮的脑子里一直在想这个叫温先生的人,他觉得这个人有些古怪,因为没有见过,不知情况,所以裴铮很是担心。
朝朝和波斯商人来往尚算密切,若是这温先生和波斯人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不知会不会连累到朝朝?
裴铮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下来,他便瞬间做了决定,与其在凉州想入非非,倒不如直接去看个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