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氏看着阮梦秋这副模样,心里头和明镜似的,有些话在试探下去也没了意思,阮氏并不想问阮梦秋为何认定裴铮是有了心上人,而不是还惦记着前未婚妻,许多事情只需要想一想就可以知道来龙去脉。
阮氏慈爱的看着阮梦秋,冲着她缓缓摇头,“你表哥没有什么心上人,一早就说了婚事任凭姑母做主,姑母想着,以你表哥如今的学识,将来前途皆有可能,犯不着再去同高门大户联姻,让他不得痛快。”
阮梦秋听到这些话,只觉得心跳如擂鼓。
噗通噗通的,都快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姑母只想从太平人家里结亲,若是有机缘,亲上加亲也是好的,一家子骨肉至亲,知根知底的,亲亲热热的多好?”阮氏把话已经说的很明显。
若阮梦秋还不能领会,那这般不聪明的姑娘,也实在没太大的必要。
阮氏和阮梦秋彼此之间有了默契,阮梦秋便时常主动的去寻裴铮,在他休沐的时候,借着阮氏的名义去送些汤汤水水的。
原本裴铮忙碌,阮氏这般的撮合,也是无用功,但最近这些日子裴铮休沐时候就闲赋在家,或是读书练字,或是作画抚琴,生活的好不惬意。
而朝朝就在书房的角落里,找了个位置坐下,做她的荷包。
这一天,阮梦秋带着阮氏亲自炖好的汤过来,福财已经拒绝了好几次,这次实在不好回绝,只能硬着头皮进来禀告。
朝朝听到福财的声音,晃了晃神一个不小心扎到了自己的手指,红艳艳的血珠子顺着指尖落下,她喊不了疼,只能自己咬着手指止血。
裴铮原本就不大耐烦,视线扫过朝朝着头,顿时发现了端倪,出声问她,“怎么了?”
朝朝微微一愣,冲着裴铮摇头,说她没什么事情。
可裴铮不相信,三两步的走到柳朝朝身边,抓起她的手看了看,“怎么又戳到手指了?你成日里究竟在想什么?”
裴铮生气的时候很是可怕,他越是生气,声音就越平静,只是那语气极冷,像是要把人给冻住似的,福全和福财跟随裴铮多年,有时候还会被裴铮的语气给吓倒。
但朝朝并不知道,裴铮问她平素在想些什么,她想了想,还是很诚实的回答他:在想你。
裴铮手抖了抖,有些狼狈的别开眼,“朝朝,莫要胡言。”
只不过柳朝朝并不是胡说八道,她看着裴铮为自己着急的模样,心中有些隐秘的欢喜,在她的心目当中,一直都是把裴铮当成自己丈夫的:你平日不在的时候,我就盼着你可以早些回来,你不在的时候,我睡的不太好。
裴铮只恨不得抓住柳朝朝灵巧的双手,这比划的都是什么?
但旁人看不懂柳朝朝的意思,裴铮若是有什么不合时宜的举动,只会显得欲盖弥彰,让旁人怀疑,于是他只能故作镇定,“我日后会早些回府。”
“哐当――”一声,瓷盅掉落的声音惊得所有人都回头,众人循声望去,才瞧见阮梦秋站在门口,她瞪大双眼看向裴铮和柳朝朝,显然是因为听到他们方才的对话,才会如此吃惊。
朝朝的身子抖了抖,她如今见了生人还有些紧张,但已经不会往裴铮的身后躲,只不过方才他俩说话说的好好的,阮梦秋失手摔了瓷盅,这才让她吓了一跳。
柳朝朝没什么事,但裴铮却不悦到了极点,“有事?”
阮梦秋的脸瞬间红了一片,方才是因为听见裴铮的声音才会着急的过来,没想到会听见这些。
原本就是又羞又愧,这会儿到裴铮如此严厉的声音,眼泪瞬间就掉了下来。
她,她当真不是故意的。
第13章 表妹就是表妹
阮梦秋怔怔的看向裴铮,全然没有料到他会这么冷淡,心中一时有了落差,泪珠子就这么滚落了下来。
“我…我…”阮梦秋想说自己是替姑母来送吃食的,但如今瓷盅在地上摔成碎片,她这句解释也说不出口,只能傻愣愣的看着裴铮。
“你什么?”裴铮的语气有点不太好,看着阮梦秋哭哭啼啼的模样,眉宇间掠过一丝不耐,但顾及她的身份,始终没有多说什么。
只不过裴铮的冷漠,还是刺激到了阮梦秋,她不知所措的看着裴铮,又看了看一旁的柳朝朝。
阮梦秋这几日打听到裴铮纳了一位妾,是他从江南带回来的,没什么身份,不过是个农家女,阮梦秋并不怎么把柳朝朝放在心上,说白了就是瞧不起。
但今天这件事,完全在阮梦秋的意料之外,她幻想过许多次见着柳朝朝的场景,但从没有想过会是这样的情况下,她狼狈不堪,柳朝朝则陪在表哥的身边,用疑惑的眼神看着她。
错了!错了!
这一切都错了,不应该是这样子的。
阮梦秋无法接受,最终捂着脸跑了。
福财早在瞧见阮梦秋的时候心里就开始打鼓,这会儿正忐忑不安的跪在地上请罪,“奴才该死,都是奴才没能拦住表姑娘。”
“罢了,起来吧。”裴铮淡漠的皱着眉头,并没有迁怒福财。
福财得了特赦,忙不迭的命人将瓷片打扫干净,很快这里的痕迹都被打扫的干干净净,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只不过裴铮被这一通搅合,已然没了看书的心情。
他看向一旁的柳朝朝,声音总算是柔和了些,“吓到你了?”
朝朝摇头,她也不是这么胆小的人,只是方才全心全意的在同裴铮说话,才会被唬了一跳:那位姑娘她,没事吧?
裴铮原本并不想理会阮梦秋,母亲是什么心思,他只消稍稍想一想,就能知道个大概,只是这份心思在裴铮看来简直就是无稽之谈。
“那是我的表妹。”裴铮随口解释道。
“你没见过她,所以不清楚,她跟随舅母一块儿来京城,暂时在府中小住。”
朝朝其实是知道这件事情的,早在阮梦秋来的第二天,她就已经知道了。
春荷早早的就将这些事情打听好过来告诉她。
她知道府中来了贵客,也知道阮梦秋不是旁人,是镇南侯夫人阮氏的亲侄女。
裴铮的亲表妹。
原本镇南侯夫人的侄女到府上小住,并不是什么大事,只不过春荷还打听了一些别的事情告诉朝朝。
听府中的老人说,裴铮的这个表妹却很不一样,在她还小的时候,就说过要嫁给裴铮当他的新娘,只不过当时裴铮是有未婚妻的。
小姑娘在知道自己没办法当裴铮的新娘子之后,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无论谁哄都哄不好。
之后阮梦秋回了青州,一直都没来京城。
裴铮失踪的时候,阮梦秋还在青州,如今裴铮刚刚回到镇南侯府不过一月,阮梦秋赶在这个节骨眼上进京,让人不得不多想。
春荷听府中老嬷嬷说了几句,也开始着急起来,她不想让柳朝朝太着急,却又不愿她被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
便和柳朝朝提过一些。
柳朝朝就这样知道了阮梦秋的存在,也被动的知道了阮梦秋从前的心思。
朝朝明白春荷在担心什么,她起初想时间已经过去那么久,阮梦秋未必还存着这样的心思,何况当年阮梦秋还那么小。
也许只是一时玩笑话。
但这些猜测,在她见到阮梦秋之后就变得粉碎,因为朝朝可以感觉到,阮梦秋是真的喜欢裴铮。
“你在想什么?怎么忽然不高兴了?”裴铮疑惑的问道。
柳朝朝拉着裴铮的手问他,喜不喜欢那个姑娘。
裴铮一开始还觉得莫名其妙,想明白之后整个脸都黑了,曲起手指敲了敲柳朝朝的额头,“方才跟你说的话一句都没听进去?那是我的表妹。”
“朝朝,我只当她是妹妹。”
朝朝听到裴铮这般介绍阮梦秋,心里却并没有放松什么,表哥表妹,那是可以成亲的。
地上的碎瓷片已经打扫干净,一切都仿佛恢复了原样,裴铮并不在意阮梦秋怎么了,但阮氏在意,就在阮梦秋离去不就,阮氏差了张嬷嬷请裴铮过去正院坐坐。
裴铮无法拒绝阮氏,稍稍收拾了一会儿,便朝正院走去。
裴铮不在,柳朝朝一个人也不好待在他的书房,回到住处之后又开始坐在窗户边发呆。
一直眼巴巴的看着院子,惹得春荷心疼不已,“姨娘,您可是心情不好?”
朝朝听到这个称呼,心下又颤了颤,面对着春荷,她似乎没有了太多的顾虑,看着她便问道:你知道,那阮姑娘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吗?
“表姑娘从前都住在青州,奴婢也不怎么了解她。”春荷见主子有心打听,自然是要好好回话的,“这几日奴婢打听了一些消息,听说表姑娘与人和善,很得夫人喜欢。”
春荷其实还知道一些事情,但是却一点也不想同柳朝朝说起。
阮梦秋来到镇南侯府之后,一直都陪着阮氏,阮氏也因为身边有了阮梦秋的缘故,心情开朗了许多。
阮氏心中有了计较,便想方设法的撮合裴铮同阮梦秋,府中的下人都是人精,最能揣摩主子的心思,阮氏的心思只是稍稍的透露了一些,府中的风向就全部变了。
原本应当是很隐秘的事情,却闹得柳朝朝都听说了不少,她无人可说,只能对着春荷说:她们说的,是真的吗?
春荷担心她难受,一直想方设法的安慰她,“姨娘,奴婢觉得这件事,八成是底下的人胡乱猜测的,世子爷一向将表姑娘当成是亲妹妹对待的。”
柳朝朝知道春荷在安慰她,不忍辜负她的好意,朝朝还是冲着她笑了笑。
裴铮来到正院时,只有阮氏在此。
他恭恭敬敬的对着母亲行了礼,兀自站在一旁。
阮氏看着面前身姿挺拔的儿子,心中欣慰,但下一刻就板起了脸来,“今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为何我让梦秋去给你送汤,她是哭着回来的?”
“表妹失手打翻了瓷盅,许是心中害怕母亲责罚,故而哭泣。”裴铮随口扯谎,说的还真像是那么一回事。
阮氏简直是要被他给气笑了,他难道还当阮梦秋是小孩子吗?
“儿子并不爱那些汤汤水水的东西,母亲日后还是莫要劳烦表妹送来。”
“那是为娘的一份心意。”
“既如此,母亲打发下人送来也是一样的。”裴铮随意的提了几句,又担心自己没把话说清楚,母亲还会揣着明白装糊涂,“舅母和表妹来府上做客,表妹孝顺时常陪着母亲,总不好处处麻烦她。”
阮氏听到这儿也就歇了心思,虽说娘家侄女是个不错的姑娘,但裴铮若无意,她也不好强迫孩子。
阮氏不想因为这些事儿和裴铮闹得不愉快,母子俩说了不少的话,原本是要留裴铮用饭的,但根本没这个机会,宫里来人把裴铮传唤了过去。
阮氏见人走了,才让张嬷嬷进来回话,“可打听清楚了,是怎么一回事?”
阮梦秋哭着从裴铮的院子里跑出去,多少双眼睛都瞧着,这件事情就是阮氏想当不存在都不行,她只得想方设法的描补和遮掩,裴铮的话虽然扯了一些。
但如今也没有比这更好的借口。
“奴婢打听清楚了,原世子爷和柳姨娘在一块儿说话,被表姑娘听了去,她一时失手打了瓷盅,世子爷的脾气您也是知道的,说话的声儿大了一些。”张嬷嬷有些尴尬的开口。
阮氏如何能不知道裴铮的脾气?
这事儿也不需要问的太仔细,她想也能想到了,只是她好奇裴铮到底说了什么,“亭诱馐撬盗耸裁椿埃咳妹吻镎獍愕氖态?”
阮氏并不清楚裴铮说了什么,张嬷嬷也打听不出来,裴铮自有自己的手段,他知道母亲关心自己的饮食起居,并不曾介意父母的人去打探消息。
但有些私隐,他却不愿让旁人知晓。
阮梦秋从里头跑出来之后,就已经意识到自己失态,在外头死死的绷着,回到住处才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这会儿还没缓过来,阮氏也不好多问。=
“之前让你送画像给亭樱回来的时候你欲言又止,可是有什么话要说?”
阮氏的话刚说完,张嬷嬷就想起了当日的所见所闻,有些尴尬。
阮氏看到她这幅模样,心中更古怪了,“有什么话你就直说,这么吞吞吐吐的干什么?”
“奴婢…奴婢只是愚见,世子爷瞧不上这些姑娘,是不是因为…容貌?”张嬷嬷好不尴尬,也没想到自己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胡来,只是当日的一切还历历在目,让她不得不多想。
张嬷嬷想起裴铮那满不在乎的模样,又想起柳朝朝那艳若桃李的脸,心中才会浮现这般荒唐的念头。
“胡扯!”阮氏闻言皱起眉头呵斥道,“胡说八道什么?亭釉趺纯赡苡姓庵中乃迹俊
“何况,娶妻娶贤,容貌太盛总不利于家宅安宁。”
阮氏的话虽然是这么说的,但是能把画像送到她手里的人家,姑娘家能不好看到哪里去?
“可是,奴婢仔细的瞧了瞧,送来的这些画像,着实都不如那柳姨娘,世子爷瞧不上也情有可原。”
试问成天对这个美若天仙的姑娘,谁还愿意娶个不好看的?
“这……”阮氏从未见过柳朝朝,常听人提及她漂亮,也没太放在心上,但张嬷嬷都这么说了,阮氏也不得不上心,“明日待亭尤ド铣,让那柳朝朝过来正院见我。”
阮氏按了按额头,还是决定见一见柳朝朝,从前对她不闻不问,是因为并未定下名分。
如今她是裴铮名正言顺的妾,阮氏要见她也是师出有名。
“世子爷的婚事急不来,如今身边正经有名分的也唯有柳姨娘,她若是个安分的,也有人好好的照顾世子爷,若是个不安分的,有您盯着,总不会掀出什么风浪来。”
阮氏缓缓的点头。
张嬷嬷的话,她多少是听进去的,哪个男人不爱好颜色?若有的选谁还能瞧上丑的?
阮氏本不想在意,如今看来却不得不在意。
第14章 不是婆母,是夫人
临近除夕,天气变得愈发寒冷,柳朝朝每日起来,发现外头的院子里都结上了厚厚的白霜。
只看一眼就觉得冷极了。
这般天寒地冻,裴铮却要早早的起来去上朝,他醒来之后,朝朝就不怎么睡得着,总是睁开眼睛偷偷的看他,每一回都被裴铮盖住眼睛哄着,“天色还早,你再睡一会儿。”
这般昏暗的灯光,也不知道裴铮是怎么发现她醒过来的。
她在府中并没有什么事情要做,裴铮吩咐她好好休息,朝朝便不会拒绝,她迷迷糊糊的又睡了一会儿,知道春荷一脸紧张的跑进来说夫人要见她。
柳朝朝的睡意顿时烟消云散。
紧张的不知所措:夫人为什么要见我?
春荷也不清楚阮氏好端端的为什么要见柳姨娘,但阮氏的决定并不是他们能够置喙的,春荷能做的就是陪着柳朝朝去见阮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