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金枝——摧山白【完结+番外】
时间:2023-08-05 23:04:58

  “君扶!你究竟想做什么?”单容瑾怒斥一声,“既不想留在这边,就滚回你的长华殿去!让福闰进来伺候。”
  君扶连忙跪在了案前赔罪:“是妾身一时不慎,殿下息怒。”
  她很少同人赔罪道歉,这辈子唯一的几次似乎都是用在了单容瑾身上,可她于此道究竟是不熟练,都不知道这个时候语气应该更惶恐一些,神色应该更可怜一些。
  否则换不来任何人的怜悯。
  单容瑾看都未看她一眼,“要跪出去跪,别在这里碍眼。”
  君扶抬眸看了单容瑾一眼,无声站起挪到殿外去跪着了 ,没过一会儿福闰走进来看见跪着的君扶一怔,默默走进单容瑾书房中,小声道:“殿下,太子妃还在外面跪着。”
  “让她滚回去!”单容瑾心中一阵烦躁,别的话不会听,让她跪着她倒是听懂了。
  福闰笑了笑,见单容瑾正在一页页整理被茶水泼湿的书页,心中已了然君扶又是如何惹了单容瑾生气,暗暗摇了摇头走到外间轻声道:“太子妃,殿下让您回去呢。”
  他叫了一声,却见君扶双目紧闭,好似没听着他说话一般。
  福闰心中一阵怪异,接着道:“太子妃,殿下要您回去了。”
  不等他细看,只觉得脚下有些不对,低头才看见地上晕开一片血迹。
  福闰大惊失色:“血!血!快来人!!”
  他话音未落,书房中的单容瑾已快步冲了过来,匆匆扫了眼面无人色的君扶立刻俯身将她打横抱起,对福闰道:“立马去太医院请太医来!”
  顿了顿,他又补充:“去请那个叫陈青的太医来。”
  福闰健步如飞跑出了承礼殿。
  怀里的君扶已经全然没了意识,她身上极冷,连身子都开始僵硬起来,单容瑾抱着她放在床上,这下才看清那摊血迹的来源。
  他下意识想,难道她今日来月事......
  方才在地上跪着受了凉?
  可从君扶出去到现在,总共也才不到一炷香的时间,怎么就成了这样?
  单容瑾隐约想起君扶奉茶过来时就已经有些勉强的脸色,心口一阵阵发闷。
  太医还没过来,单容瑾在原地愣了一会儿,才弯身替君扶脱去鞋子,用干净保暖的被子盖在她身上,想起之前数次将她揽进怀里时她原是那样温暖又柔软的,单容瑾双手微微发颤,直至听见外面的脚步声他才不动声色将双手掩在袖中。
  陈青原本还在太医院熬制汤药,看见福闰匆匆跑来时的脸色他心中预感就不大好,果然等福闰走近,他说:“快跟我走一趟,太子妃出事了。”
  两人遂抱着药箱就往东宫跑,半道福闰似乎是嫌他跑得慢,直接从领子上提起陈青带着他一块儿跑,陈青心中讶异非常,才发觉福闰身手非同凡响,他还以为对方不过是一个平常的阉人而已。
  两人进了承礼殿,单容瑾正在站在一旁,陈青没来得及行礼,看见君扶雪白的脸色就忙不迭冲了过去,惶恐地将二指搭在君扶腕子上。
  福闰往单容瑾的方向看了一眼,若搁在平时,来的人若如此不知礼数,殿下势必会要发怒的,今日却像是完全忘记了此事一般。
  殿内其余二人都屏了一口气,静静等着陈青把完脉后的结果,陈青只觉得后背被一道极有压迫性的目光盯着,他一边哀叹君扶终是走到了这一日,一边又在心中反复思量该如何在单容瑾面前演这一出戏。
  半晌,陈青转身惶恐地跪下,对单容瑾道:“太子妃她小产了!”
  “你说什么?”单容瑾朝前走了一步,漆黑的眸中暗藏情绪,君扶什么时候有的身孕?他怎么不知?
  随即他又看向面色惨白的君扶,兴许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那么想要一个孩子,若是知道自己已然得偿所愿,怎么可能不珍惜爱护。
  这无处宣泄的怒气便撒在了陈青身上。
  “你不是会定期过去给她把脉?怎么会连这个都看不出来?”
  陈青托出早就想好的说辞:“之前日日过去,只是因为太子妃小有不适,很快见好了,最后一次太子妃召见微臣,是为这含春与微臣的婚事。”
  单容瑾微愣,含春?
  他想了半天,才想起君扶身边时常跟着的那个丫鬟似乎是叫这个名字,她将丫鬟许给陈青究竟是看中陈青的人品,还是看中他的身份?
  单容瑾目光落在陈青面容上,清俊如竹,他旋即又想起跟在君扶身边那个叫青松的侍卫,似乎也是这样清俊的长相。
  单容瑾的目光一点点沉下去,道:“福闰,带他下去开药。”
  福闰刚要领命,陈青又道:“太子殿下恕罪,微臣主学伤寒杂病,对此道并不精通,请太子殿下重新请一位太医过来。”
  寻常人就算不甚精通,但是开两副补身子的药还是会的,从未见过陈青这样直接说自己治不了的,单容瑾双目灼灼盯着陈青的眼中好似要有火星蹦出,咬牙切齿才说出了一个“滚”字。
  福闰赶紧跑了。
  陈青也滚出了承礼殿,他往身后深深看了一眼,眼中既是哀伤,又是平静。
  若能早些解脱,她应该也是高兴的吧。
  福闰跑出去半道又折回来,问道:“我该去请哪位太医过来。”
  陈青道:“太医院的胡太医,是资历最老的。”
  福闰即刻去了。
  等胡太医进了承礼殿时,君扶的脸色已然如纸一般苍白脆弱,单容瑾目光紧缩在她脸上,周身气势却强,进门的胡太医礼都来不及行就被单容瑾一把提到了君扶面前。
  只是他语气还很平常:“给她看看。”
  胡太医把过脉,道:“太子妃这是小产之兆啊!一只脚已然踏进鬼门关,必须要用猛药来吊命了。”
  先前觉得严重,但不知道有什么严重,单容瑾变了脸色,阴戾的面容上带着别样的可怕,对胡太医道:“去煎药。”
  福闰亦心如擂鼓,暗道怎么这样突然,忙带着胡太医下去煎药。
  君扶躺在床上,一开始她还能听清耳边的人在说什么话,可后来渐渐模糊了,她方才痛到极致,此刻反倒觉不出什么痛来,好好休息了半晌,还没等胡太医将药煎来,她便先醒了。
  她刚动了动,手腕就被一人紧紧握住,一双野狼似的眼睛死死盯着她,道:“君扶,你是不是故意想让孤心软?”
  君扶坐在出了一会儿神,才慢慢反应过来单容瑾在她身边说话,她的听力好像不大行了,眼睛也开始看不真切,只是悄然可见一个模糊的影子。
  但是意外的,她身上的病痛好似全都消失了一般,精神也好了很多。
  她已经很久没有觉得这样畅快过了。
  于是君扶微微笑了笑,没有说话。
  她发鬓微乱,双颊雪白如月,本就是格外美貌的,眼下又平添几分初醒的温柔,单容瑾有些移不开眼。
  他心中暗暗后悔,他不应该对她这样说话,她明明是很想要个孩子的。
  君家若有孩子这个筹码,分明会更好。
  君扶动了动自己的身子,发现身上清清爽爽的,知晓是有人替她换了衣服,可含春又不在......
  君扶有些在意,问:“是谁给我换的衣服?”
  单容瑾眸色暗了暗,道:“不过是几个宫女。”
  君扶点点头,还好,单容瑾还算有点良心。
  见她不说话,眼睛闭得十分缓慢的样子,好像随时都要睡过去了,不知怎的,单容瑾心中有些害怕,他忍不住出声:“君扶,你别睡。”
  君扶没想睡,她知道自己很快就有大把的时间去睡觉了,不急这一时半会儿。
  眼下她还惦记着君家的事。
  “殿下信任父亲吗?”她轻声问。
  听她提及此事,单容瑾不动声色松开了手,语气沉甸甸的:“孤说过,此乃政事,不是你该过问的。”
  君扶面容依旧沉静,她轻声道:“我只是想知道自己的夫君能不能安心依靠。”
  单容瑾看了她一眼,正想开口说什么,福闰端着汤药进来了。
  “殿下,这会儿喝正好。”福闰道。
  君扶远远就闻见那股药味,她轻轻蹙紧眉心,可她知道今日这药她非喝不可。
  “递给她。”单容瑾起身别开了脸,君扶望他一眼,才接过药碗无声喝下,最后连舌尖都苦得发麻。
  她面不改色将汤药喝了下去,抹开唇边的水渍,最后将碗递到福闰手中。
  福闰及时退下了,他想殿下与太子妃大约是有话要讲的。
  殿内又安静下来,君扶虽一心牵挂着君家的案子,但她知道再提单容瑾一定要恼了,她敛着眉目,让自己尽量显得温和。
  “君家的事,你放心。”单容瑾忽道。
  君扶眸光微颤,为他这样一句话而诧异,自成亲以来,她第一回 在单容瑾口中听见这样一句话,简直比什么定心丸都要好用,她几乎瞬间安心下来。
  “多谢殿下。”君扶目光盈盈。
  许是方才喝下的药起了效用,君扶面色红润了不少,她温顺地坐在床上,满目柔光静静注视着单容瑾,模样简直比任何时候都要惹人心动。
  单容瑾只看了一眼便别开了视线,他似是有些不自然,立刻起身道:“孤还有一些折子要看,你就在此处待着。”
  “殿下还会来看我吗?”君扶破天荒问了一句。
  单容瑾没回头,只回答她:“孤会尽量过来。”
  君扶目送他离开,轻轻笑了笑,胸中一片释然,因为她知道只要是单容瑾说出口的话,他就一定不会食言的。
  君家算是保住了。
  待单容瑾离开后,君扶维持从容的面容才露出破绽,她紧紧按住自己抽痛的胸口,然后喉间一热,喷出一大口血来溅在床帐上,君扶捏紧手,强撑着自己起身,一点点将床帐折起来,将血迹藏了进去。
第22章
  夜里天上黑沉沉的,既看不见月亮,也看不到星星。承礼殿只摆了一个火炉,根本不顶用,君扶很快被冻醒过来。
  她轻呼了一口气,隐约都能瞧见冒着白气,心中无限后悔她就应该坚持去长华殿待着!要来单容瑾这里活受什么罪!
  外面天已经黑了,也不知道单容瑾还过不过来,之前君扶也就是随口那么一问,这会儿倒是希望他最好别过来,她就能理所应当地搬到长华殿去。
  但是君扶不能私自过去,让旁人看见还以为她对单容瑾生了嫌隙,又要传出些不好听的话来。
  嫁到东宫来,君扶才算领教了什么叫人言可畏,一开始她并不在意那些流言,心想别人说什么与她何干呢?直到那些人越来越过分,将黑的说成白的,还想逼她白白认下自己从来没做的罪名。
  君扶忍不住想,要是能重来一回,她再也不做高门贵妇了,是皇室的女人也好,达官显贵的女人也好,都是不好做的,还不如在家招个赘婿来的自在。
  父亲和母亲一定不会许她招赘的,但是哥哥一定会支持,都怪君胥早些年老去混迹军营,到现在都没能当家,否则她早就招赘安逸自在了,哪里需要临死前还要来受一遍别人家的委屈。
  君扶收回思绪,看了眼外面立侍的宫女,眼生的很,似乎也不大愿意亲近她,站得远远的。
  “你去让人再搬两个炭盆进来。”君扶道。
  “是。”宫女的答话怯生生的,都没敢抬头瞧她一眼。
  君扶有些好笑,她刚嫁过来那会儿,她记得东宫上下都觉得她很和善,这才过去多久,私底下已经人人开始怕她了。
  那些流言蜚语,或许还有很多更过分的话是她不曾听过的。
  她脑海中浮现出怜枝的样子,那日她抱着她不撒手的模样,声泪俱下求她放过她的模样,不难想象出她在单容瑾面前是如何控诉她害了她。
  君扶看向自己手心,她这一辈子还从来没害过人,临了要走了,难道还要带着这口气去阴曹地府吗?
  “去将陈青找来。”君扶再次吩咐。
  先前那个去找人拿炭盆的宫女正在回承礼殿的路上,单容瑾看见她问:“太子妃如何?”
  宫女努力回忆着君扶的模样,道:“吃过了胡太医的药,气色瞧着好多了。”
  福闰适时道:“殿下可要回去吗?”
  单容瑾长睫微垂,正要开口,余光瞥见宝羽殿的宫人焦急地跑了过来。
  “太子殿下不好了!怜奉仪她吐血了,一直说胸口疼得厉害。”这个宫人高声喧哗,让同时在侧当差的好些人都看了过来。
  福闰神色淡淡,只等着单容瑾的反应。
  单容瑾默了一瞬,道:“孤过去看看。”
  “殿下!?”福闰有些诧异,“太子妃那边?”
  “让她先等着。”
  福闰眼看着单容瑾朝宝羽殿那边走了过去,对宫女摆了摆手道:“快把炭盆给太子妃送去,太子妃刚刚小产,身子受不得寒,你们都要小心伺候。”
  “是。”宫女赶紧领着人离开了。
  等了半晌,才等到宫女回来,君扶等着他们把炭盆支好,挥手让他们出去,却见宫女还站在她身前犹犹豫豫的。
  君扶扫了她一眼,问:“有什么事?”
  宫女小声道:“方才福闰公公问太子殿下要不要来看看太子妃,太子殿下原本是要来的,可......”
  “可什么?”君扶抿唇。
  “可怜奉仪的人突然过来,说怜奉仪胸口疼,还吐了血,太子殿下就赶紧过去看了。”
  说罢,那宫女急急忙忙跪下道:“奴婢并非多舌之人,只想在这宫里寻个安稳的靠身,求太子妃能收下奴婢。”
  原来是为这个。
  君扶打量着这个宫女,生得倒是细皮嫩肉的,但是长相十分平平,还告诉她这么一件糟心事。
  虽然君扶并不在意单容瑾这个人,但她毕竟已经是单容瑾的妻子,听到这种消息实在没法高兴起来。
  不过她也算好心了。
  君扶道:“回头会有人给你送银子来。”
  宫女闻言神色有些黯然,她知道太子妃这是不愿意留她的意思了。
  不过她话落无声,却像一把刀子插进君扶心里,虽不至于疼,却冰冰凉凉的,硌人又难受。
  单容瑾。
  她于心中默默念着这个名字,她原来以为嫁过来最差的日子不过是夫妻二人维持着表面上的平和,私底下如履薄冰而已。
  可直到她来了东宫,她才知道原来她需要屡屡向人低头,温和大度更是她必须要做到的事情,为了一个微不足道的妾,她还要跪在单容瑾面前去求他还她一个清白。
  她在这个东宫得到了太多令人恶心的东西,而这些都是拜单容瑾所赐,之前她以为再怎么样,单容瑾就算再厌恶她,总也是识大体的,不会拿大事来开玩笑。
  可就连君家的案子,稍有不慎就会满门抄斩的谋逆大罪,单容瑾却叫她不要多管闲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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