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容瑾心中慌乱一瞬, 才知道自己为什么无意识溜达到了这个地方,原来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他今日就是要见君扶的。
于是他理所当然地想要进去,可小二将他拦了下来,说今日是张家的人包场,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张家的包场,君扶却在里面?单容瑾狐疑地看小二一眼,自然不肯轻易放过。
最后张家五子张衡简亲自出来,主动询问了一句他可是过来找谢家主的,单容瑾才知道他舅舅也在。
单容瑾的母妃谢氏原是宠妃,是昔年隆景帝下江南时巧遇的商客女子,谢氏伶俐,讨得了隆景帝的喜欢便被带入宫中,不到一年便有了身孕。
生了皇子后谢氏多少有了些地位,便帮扶母家,谢家生意做得越来越好,又因着谢氏的关系成了皇商,很是富饶兴旺了几年。
直至隆景帝又有了新宠,新宠正蒙圣眷时突然暴毙,连带着去的还有她腹中足月的男胎,宫中条条证据都指向谢氏,谢氏在朝中无人,很快就被赐死。
谢家也因此蒙受重创,本就人心离散,若不是有谢回P这个舅舅撑着怕是早就垮了。
舅舅与他母妃感情一直不错,母妃去后他性子便愈发孤僻起来,唯有单容瑾来时他才会勉强笑上一笑。
可单容瑾本身也是个孤僻的性子,甥舅二人到了一处总是无话可说,关系就渐渐淡了下去。
但单容瑾一直记得,以前旁人总会说他与舅舅长得十分相似,他母妃在时也喜欢同他打趣:“你倒不像是我亲生的孩儿,倒像是哥哥亲生的孩儿。”
外人当前,单容瑾自不可能说他是来找君扶的,便将张衡简的说辞默认下来,等回过神来已经在往二楼的楼梯上走了,一会儿见到舅舅不知要说些什么。
“谢家主就在尽头那间屋中,殿下请。”张衡简在前面引路,单容瑾本只顾着垂眸前行,突然他敏锐地察觉到一间房中似乎有君扶的气息,他下意识就要掀帘子进去,仅差一指相隔时却又停住了。
这时候见她,说什么呢?未免太过唐突了,单容瑾已决意此生定不负她,要连带上上辈子的份加倍对她好,自然不愿有一个不甚愉快的开场。
前世他与君家渐有交集是舅舅死后的事了,现在君扶可能都不认得他。
同时房间里君扶自然也看见了单容瑾,她都不用看见他的脸,只消他在外面站着她就能知道那是单容瑾。
她一颗心提到嗓子眼,面上还强作镇定,同时又不自然地将目光瞥向窗外,生怕单容瑾万一进来了与他对视露了馅。
“殿下,房间在这边。”张衡简适时开口,目光落在单容瑾正欲推门的那只手上。
单容瑾这才收回手,转身往里面去了。
君扶松了口气,竖起耳朵听见单容瑾进了隔壁房间。
她今日来这儿所为本就是谢回P,可现在单容瑾来了,她自然再不能有什么进展,正巧此时张衡简回来,她便起身请辞。
“今日我来这儿的事就当是一个秘密,你不要告诉别人。”
“是,我送小姐。”
两人低声的对话一字不落被单容瑾听在耳中,他光是听着她的声音心中都忍不住澎湃起来,迫切地想看她一眼,想起前世她的深情,他心中一阵阵的发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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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饭庄出来后君扶才长长呼了口气,她方才像是被什么压抑着,被拘着一般,没想到前世单容瑾对她的影响能够如此巨大,哪怕是知道他在附近她整个人都会不好受起来。
她本觉得自己足够正常了,没想到张衡简一眼看出她的紧张来。
“小姐似乎很怕四殿下。”
君扶呼吸一紧,下意识就想反驳,但她觉得这样有些欲盖弥彰了些,于是随意胡诌了个还算过得去的借口:“以前听说他性子不好,不太好相处,有些担心罢了。”
张衡简也不知道信了没有,之后倒是再没问过了,君扶心事重重上了马车回去。
“小姐,您见到人了吗?”含春道。
君扶摇了摇头,她只听到谢回P说了几句话,并没有见到她的人。
不过今日这趟来得也算有用,至少她得知有人在给谢回P物色夫人呢,她这边也要快些行动才是。
回到相府之后,青松便去着手办君扶交代他的广寻名医一事,君扶回到家中正赶上吃饭,君胥眼神幽怨无比。
“上哪儿去了?”
君扶笑眯眯看他一眼,并不回答,绕过君胥去里面和父亲母亲一起吃饭,期间听见父亲咳嗽了几声。
君扶关心道:“父亲病了吗?”
君邺成摇了摇头,“小毛病,不打紧。”
君扶细想前世,父亲在这两年并未生什么病,就也没太放在心上。
晚饭过后,君扶本都打算休息了,她今日才刚重生而来,许多事情尚不及回味,还需要细细梳理清楚才行。
谁知还不等吹熄了灯,君母便推门走了进来。
君扶一看见母亲那张脸,脸上的神情和上辈子劝她早些为单容瑾生个孩儿时的如出一辙,就知母亲来为的不是什么好事。
“扶儿,前些日子我同几位夫人吃饭,张家夫人有雅兴想请人去府上坐坐,都要带上家中的女眷,你与我同去。”
“张家?大理寺那个张家?”这下倒换作是君扶惊讶了,前世她去过的游园会不少,自然也去过张家的,可那时她对张家并无什么印象,之后也就不记得有张衡简这么一个人。
但现如今张衡简屡屡出现在她面前,叫她对此人有了印象,是以觉得她与张家倒真是处处巧合。
只是君扶看见君母那个表情,就知此事没这么简单,她索性直接开口:“去可以,可别胡乱给我塞什么人,不然我要翻脸的。”
君母一顿,没想到被君扶瞧出来,笑骂一声:“你翻什么脸?又不让你干什么,只是去瞧瞧,相看相看,你爹对张家的亲事不满意,我又推脱不过,索性你自己去瞧。”
君扶将信将疑地答应下来,待君母走后,她又出门去找了回君胥。
“游园会?我不去。”君胥直摇头,“人家带的是女眷,我去干什么。”
君扶在他身边直挺挺坐下来,凉声道:“母亲带我去相看张家的男丁,我不知道是哪个,又对张家的行情摸不清楚,若是遇上什么事怎么办?”
君胥不以为然,“都是达官显贵,能遇见什么事......”
君胥话说了一半,不知想起什么,匆匆看了君扶一眼,突然改口:“行罢,让我去也行,但是你得替我写三回文章回头交给学堂的夫子。”
瞧他这个没出息的样。
君扶暗暗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答应下来。有君胥在,她放心了大半,专注去挑那日穿什么衣服、戴什么首饰,她想,若能想办法把谢回P也弄来游园会多好。
君胥不是块读书的料,倒也不是脑子笨,按他的话说,他一坐到学堂里就浑身难受,活像浑身都有蚂蚁在爬,夫子说的话一个字也听不进去,至今写的字仍像狗爬。
人都说见字如见人,有些地方相看姑娘也是要看男方的字的,就君胥这个狗爬字,谁能瞧得上他。
想起前世她都成亲了君胥那边却还没个消息,君扶心里暗暗别扭。
感情爹娘催促亲事,全催到她一个人头上来了,君胥一个人在边关自己倒是逍遥快活。
君扶暗暗打算,得想办法趁君胥还在这儿时让爹娘操心他的婚事才行!让君胥引了爹娘的注意力过去,她之后再同谢回P来往也方便。
不出一日,君扶要去张家赴宴的事就传到了单容瑾耳朵里。
他一边听着阑擎禀报,一边好奇君扶何时跟张家走得这么近了?可别是和张家的谁有了什么来往。
单容瑾略想起那日见到的张衡简,想着他的模样举止,心道难道君扶还会看上他不成?
很快,单容瑾摇了摇头否决了这个想法。
君扶才看不上张衡简。
第27章
短短两日就到了张家游园会, 君扶本就喜好热闹,这种场面她从不会错过,只是一路在马车上母亲明里暗里向她夸赞张家的儿子如何, 让君扶隐隐不适。
前世母亲因她的婚事对她重重威逼时君扶已然颇有微词,眼下真切瞧见母亲眼中的算计之色让君扶更说不出话来。
她从前只觉得父亲母亲对她千好万好,几乎什么事都依着她, 可现在这个想法有些变了。
马车辘辘,在张家门前停下, 君扶一行人被迎入宴客处,只是男子女眷要分开两坐,君胥便不与她们一处, 自去寻人喝酒了。
君扶与母亲自有张家夫人招待,她对君扶格外热情,拉着君扶说了好一会儿话,问东问西的, 眼瞧着君扶脸色一点点难看下来才依依不舍放了手,只是眼神还不住往君扶身上瞄。
君扶心中暗暗不悦,这样的举动好像她是被摆在这里的货物一般,任人相看挑拣,她一来张家就对张家整个都厌恶透顶。
可想起张衡简, 她又觉得自己不能以偏概全,也许张大人还是不错的,能教出张衡简那样的儿子。
之后君扶败了兴致, 没再搭任何人的话, 只一个人坐着吃东西, 与含春说两句话,其余那些夫人倒是聊得火热, 君扶在旁注意了一阵,才算是了解了整个张家的大致人物。
张家夫人钱氏是商贾出身,是张容狄原配死后又续的弦,她比张容狄小近乎二十岁,膝下有一个小儿子很得宠。
张家只生儿子,张容狄的原配夫人生了三个儿子,后来冬日里产子落下病根,没多久撒手人寰。
四儿子是一个妾室所出,被送去州郡当官了,好似是哪里的知县。
五儿子便是张衡简,他亦是妾室所出,母亲是民家小户的女儿,听闻因为钱氏善妒,将她母亲挤兑走了,被张容狄安置在京中一个小别院里生活,鲜有问津。
后来再被发现时已经断了气,听闻是被扒光了衣服扔在雪地里活活冻死的,无人知晓她活着的时候被做了什么,张容狄嫌此事脏污晦气,将尸体烧了,小别院也变卖出去,什么也没剩下。
没想到张衡简竟有这样的遭遇,君扶听得糟心,愈发厌恶起妻妾妯娌间的杂事来,她是绝不会容忍自己的夫君纳妾的,可这世间有哪个男人不纳妾呢?
饶是前世她以为专情了一辈子的父亲,后来都从母亲口中得知父亲是纳过妾的,甚至还有一个女儿,那谢回P呢?
想起他前世一生未娶,孤寂地死去了,君扶便觉得谢回P定然不会纳妾的。
退一万步讲,难道谢回P还能如单容瑾一般,在大婚之夜就领一个女人进门吗?
想起那糟心的玩意,君扶脸色又沉了沉。
事到如今君扶真是处处后悔,从前她想起谢回P时,脑海心中便只有谢回P,可就是前世嫁入东宫那几个月,让她提及谢回P时便不禁要想起单容瑾,平白被坏了心情。
“小姐心情不好?”含春主动开解,“要不咱们去逛逛园子罢?”
君扶回头瞥一眼她们还在热闹相谈着各自的夫君、孩子、母家,心中厌烦便没有拒绝,起身与含春离开此地,决意去君胥那边瞧瞧情况。
席间钱氏看见君扶离开,转头对自己的侍女使了个眼色。
女眷席与男子前总是隔着些什么,但也不是完全分隔开,中间是不会有人守着的,君扶找过来时年轻的那波小辈似乎正在玩飞花令,含春听了几句觉得有趣,转而向君扶道:“为何那些夫人不玩这个?总是东家长西家短的。”
君扶道:“钱氏商贾出身,没读过多少书,她自然不愿瞧见这种场面,其余的夫人不过卖她几分面子而已。”
看了一会儿,君扶觉得没意思,支使含春道:“你去寻寻君胥在哪儿,把他带过来,我看他能不能带我溜出去放风。”
“是。”含春笑着去了,每回小姐和少爷去放风时,都会顺带买好些吃的塞给她。
夏日暑热,君扶自己找了个隐蔽处坐下歇着乘凉,哪知含春前脚刚走,身侧树丛晃动,从那边走出一个人来。
君扶警惕地看了过去,是个长相老成的男人,之前不曾见过,只是他似乎是有备而来,一走出来一双眼睛便锁在了君扶身上。
“景色正好,小姐为何独自在此?”
迎面而来的男人对君扶说了十一个字,每一个字都让君扶觉得恶心,她从容起身,谅这是在张家院中他不敢怎么样,且隔着几丛花树便有人在,她大可喊人过来。
她不愿搭理,男人却不见得愿意轻易放过,张口就是一句:“小姐长得有几分像某的前妻。”
君扶凉凉睨他一眼,不觉冷笑:“再出口唐突,你可仔细你的皮。”
对方未料君扶会如此直接,他神神秘秘朝君扶笑了一下,又上前走了两步,摊开手中的折扇随意扇了两下,君扶被他逼得后退两步,还没明白过来他究竟想干什么,身后猛地有人伸出一手捂住了她的口鼻。
仅仅一瞬,君扶突然反应过来什么,就此将计就计,敛紧呼吸假意挣扎了几下昏了过去。
“哈哈!大少爷,现在怎么弄?”
“先将她挪去厢房处,我去前厅处理下事宜,饮几杯就过去。”
“是!是!”
一个男人将君扶扛了起来,君扶见他穿的是张家的家丁衣裳,与张全的一样,又结合此人方才的称呼便想到做这出的是张家大少爷张衡春。
随即想到张家夫人钱氏的亲生孩子才十几岁,年纪甚小,她这么热心招揽婚事,难道就是为张衡春做的?
含春去找君胥了,回来发现她不见了定然会觉出蹊跷,君扶并不担心自己的处境,这小厮一路将她扛着进了一间厢房将她扔在床上,手脚极不规矩地摸了摸君扶的脸,才关上门出去了。
君扶极力忍着恶心,确认人走了才睁开眼,左右打量了一番,房间十分简陋,像是平常用来堆放杂物的地方,就连她身下躺的这张床也是临时塞进来的,可见张家这二人在打算给君家递请帖时就有了这样一个计划。
她摘下自己发间的金钗藏于袖中,然后戳破一层窗户纸往外瞧了瞧,远远看到小厮离去的背影。
竟没有在外看守?他离去的方向与来时并不相同,难道是去做别的事?
君扶立刻推门出去,正要离开时发现旁边竟还有一间厢房,虚掩着门,隐隐听见里面似乎有些动静。
她本不想多生是非,只想着去向母亲高发张衡春的行径,可那扇虚掩的门中好似有什么吸引着她一般,她鬼使神差地推门走了进去。
“你说什么?”
距离张家不远的一个茶摊上,单容瑾坐在角落双目死死盯着阑擎,阑擎又重复了一遍回话:“属下亲眼所见,张衡春的小厮将君姑娘迷晕之后抬去了假山后的一间厢房。”
单容瑾黑玉似的双目即刻阴沉下来,一把握紧腰间的佩剑便冲了出去。
“主子去哪儿?”阑擎虽已有猜测,但还是问了一句,问罢便听他寒声道:“张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