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真的很难追——八月于夏【完结+番外】
时间:2023-08-06 14:36:49

  他上身只着了件黑色的V领羊毛衫,衣衫单薄,被风吹得紧紧贴住了身体,勾勒出线条流畅的腹部肌理。
  看他这模样就知他来寒山寺是为了私事。
  他这人从不信鬼神,道观、佛寺这样的地方,也鲜少会去。
  这会出现在这里多半是陪人来的。
  江瑟并不好奇他是陪谁来的,也没准备同他寒暄,冲他略略颔首便往他身后的大殿去。
  快要擦身而过时,他忽地开腔:“视频不想要了?”
  江瑟脚步微凝。
  这两日忙着江棠的事儿,倒是将这茬给忘了,以至于邮箱都还没发他。
  “要的。”她摸出手机,在短信里输入邮箱,一键发送,“邮箱发你了,麻烦陆总抽空发一下,谢了。”
  大衣里的手机震了下。
  陆怀砚没去看手机,淡“嗯”了声:“过来求姻缘签还是求平安扣?”
  寒山寺除了平安扣出名,姻缘签也很灵。
  江瑟听余诗英提过。
  她侧过脸看他:“陆总呢?姻缘签还是平安扣?”
  陆怀砚微一使力,站直了身体,手同时往大衣的兜里摸了下。
  江瑟还没看清他摸出了什么,便见一个铜钱大的东西朝她抛了过来。
  他角度抛得准,她稍稍抬手便接住了那枚凉如水的玉扣。
  “这里的住持亲自开过光,”陆怀砚下颌提了下,点了点她手里的玉扣,“你不必去前面浪费时间求了。”
  “……”
  他这态度,很明显是没将这里的平安扣当一回事,也猜到了江瑟来这里就是为了这枚他不当一回事的玩意儿。
  江瑟笑了声。
  “陆总是不是不知道,寒山寺的平安扣得自己亲自去求才会灵验。”
  若不是这样,余诗英同江川早就替她求一打回家了。
  桐城人似乎格外信这里的平安扣,就连江冶都被江川强按着头过来拜了一个。
  这平安扣只能本人来求,旁人求来的都不作数。
  陆怀砚的确是不知道,这玩意儿是韩茵硬塞他手里的。
  当然,就算知道了,他也不在意。
  他挑了下眉:“你信?”
  江瑟没应他,正要将手里的平安扣抛回去,忽然一声叫唤传来。
  “阿砚。”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江瑟怔了怔,下意识看向陆怀砚。
  他眼睛盯着她看,凉薄的唇却不紧不慢地回了声:“母亲,我在这。”
  韩茵穿着套宽大的居士服朝这边走来,绕过陆怀砚时余光瞥见站他身侧的江瑟,脚步不由得一停,旋即眉梢微抬,迟疑地唤了声:“瑟瑟?”
  江瑟捏紧了手里的平安扣,面对陆怀砚时的那些尖锐棱角顷刻间收拢。
  她规规矩矩扬起唇角:“韩阿姨,好久不见。”
  韩茵是陆怀砚的母亲,也是她小时候顶喜欢的一个长辈。
  算起来,自从韩茵同陆进宗离婚,搬去山里静养后,她们便不曾见过。
  那一年江瑟才十岁。
  没曾想,时别多年,竟会在寒山寺重遇。
  眼前的妇人素面朝天,半白的发挽了个简单的发髻,用一根木簪松松簪住。
  与江瑟印象中贵气的陆夫人判若两人。
  “早就听说你来了桐城,原还想叫阿砚请你过来玩两日的,没想到今天就见着了。”韩茵的声音与从前一样亲切,“想不想到阿姨的屋子去坐坐?”
  说着,她看向陆怀砚,露出个无奈的笑容:“阿砚你也来。住持的话你不想听,妈妈的话你总愿意听两句吧。”
  陆怀砚“嗯”一声:“我今晚留在山里陪您。”
  江瑟略带混乱的思绪渐渐捋清。
  韩茵眼下就在寒山寺里静修,而陆怀砚是过来看她的。刚刚不过是懒得听山里的住持说话,这才到没什么人烟的后殿来。
  意外碰见多年不曾见过的韩茵,江瑟固然挺开心。
  但她没想去打扰人母子俩的团聚。
  “韩阿姨,我今天还有事,就不与您叙旧了。”江瑟温雅笑笑,“过两日您要是方便,我再来叨扰。”
  韩茵不是强人所难的性子,看了眼越来越沉的天色,点点头,笑说:“也好,马上就要下雨了,要叙旧也不急在这一时。阿砚,你先去送瑟瑟下山。”
  最后一句话,她是跟陆怀砚说的。
  江瑟正要说声“不用”,那边陆怀砚已经先一步答应下来。
  “知道。您先回去,我一会过去找您。”
  韩茵身体不好,出来这么一趟,已是有些疲了,和江瑟交换了手机号与微信后便慢慢地往山上去。
  等她身影走远了,陆怀砚便转头看江瑟:“还要去大殿求平安扣么?”
  他这话倒是提醒了江瑟,她手里还握着他的平安扣。
  “不了,我知道怎么下山,你不用送我。还有,”江瑟将玉扣递过去,“你的东西。”
  她说话时的语气同刚刚没什么区别。
  但陆怀砚能感觉到那些被她藏在骨子里的刺再度冒出了头。
  这样的尖锐似乎只针对他。
  见他迟迟不拿回那枚平安扣,江瑟正欲抬眼看他。
  也就是在这时,陆怀砚冷不丁唤了声:“江瑟。”
  他垂眼看她:“你似乎很抗拒我?”
  这话问得极突兀,也极莫名其妙。
  不像是他会说的话。
  陆氏集团的小陆总,什么时候在乎过别人对他的观想。
  静默须臾。
  一阵雷声的轰鸣在云层里翻滚。
  要下雨了。
  江瑟心底“腾”地多了丝烦躁。
  “有吗?重要吗?”
  她笑着反问,唇角的笑靥是陆怀砚熟悉的仿佛丈量过的笑容。
  陆怀砚盯了她须臾,忽地一伸手,轻扣住江瑟手腕,将她扯入他的咫尺之间。
  两人的距离急速拉近。
  他身上那淡而暖的在梦里曾经出现过的沉香味从四面八方涌入,钻入她的呼吸里。
  江瑟怔愣抬眼,笑容从唇角散去,眼底的烦躁与错愕一览无遗。
  陆怀砚望入她眼底,从喉间漫出一声笑。
  “感受到了么?你全身上下都在抗拒我。”
  一丝凉意伴着风贴上江瑟脖颈,雨点噼啪砸入地面,雷声隆隆。
  下雨了。
  还是她一直厌恶的雷雨。
  唇线渐渐拉直。
  那些从在旗袍店开始便积累的负面情绪一时膨胀到了极点。
  江瑟看着陆怀砚镜片后那双仿佛搅着浓墨的眼,电光石火间便将他鼻梁上架着的眼镜狠狠扯下。
  金属镜脚擦过陆怀砚右侧脸颊,划拉出一道细长的红痕。
  她这近乎粗暴的动作却并未叫他面色有任何波动,连眼皮都不曾眨过。
  没了镜片的阻隔,他的目光仿若刀锋,充满了侵略性。
  他这个人从来都是这样。
  矜贵冷峻的皮囊下,是咄咄逼人的充满侵略性的薄凉。
  “知道我抗拒你,还非要过界。”江瑟笑了下,笑意却不达眼底,“陆总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无聊了?”
  那晚在酒吧,他对她分明还觉得无趣至极的。
  现在这样又算什么呢?
  逗猫还是逗狗?
  又抑或是,觉得她无趣的同时,还觉得她虚假,非要撕下她脸上这层假面?
  江瑟后退半步。
  陆怀砚顺势松开她手腕,虽是松了手,但他盯着人姑娘看的眼神却是凛冽的。
  这样的眼神江瑟并不陌生。
  又是那种被人无声探究的感觉。
  猎人与猎物。
  她冷下脸,回应着他的目光:“陆怀砚,你在审视什么?”
  她叫他陆怀砚可比叫他陆总要顺耳多了。
  陆怀砚慢条斯理地将手插入兜里,没去管那副被江瑟拽落的眼镜,也没去管为了握住她手腕而被他丢在地上的大衣。
  “不是审视。你可以当做是――”他看着江瑟,唇角很轻地勾起,“江瑟,你可以当做是,我在重新认识你。”
  重新。
  认识你。
  这个答案并不在江瑟预料之内。
  一刹的错愕后,她看着他,很轻很慢地蹙起了眉峰。
  少了眼镜的阻挡,男人清隽冷硬的脸部线条在雷电的光影里清晰勾勒。
  颊边的红痕映衬出一种禁欲的如霜似雪的冷白色调。
  他的目光无遮无掩,似刀锋擦过她裸露在外的所有肌肤,最后定在她黑沉的眸子里。
  江瑟看不透他此刻的眼神。
  湿重的空气缠绕着若有似无的沉香气息。
  这香气暖且郁馥,是他从小用惯的,与他冷而凛冽的气质格格不入,却又矛盾存活。
  大雨覆盖着整个天地,狭长的回廊被雨水割裂成一隅遗世独立的空间。
  直到一阵匆匆行来的脚步声闯入。
  “陆先生,韩居士让小僧给您送把伞来。”寺里的小沙弥斜下手臂,抖了抖伞上的雨水,将另只手里的伞递给陆怀砚,“她说雨大,莫让江小姐淋雨了。”
  陆怀砚接过,道了声谢。
  饶是脸上划拉出一道红痕,他的声音与举止始终得体。
  小沙弥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江瑟,单手做了个礼,稚嫩的脸既天真又世故。
  “那小僧回去做晚课了,两位慢走。”
  小沙弥走后,陆怀砚撑开手里宽大的黑布伞,低身捡起脚下的大衣以及被风吹到阶梯下的眼镜。
  眼镜镜脚突兀地朝外翻折,一派壮烈牺牲的惨状。
  陆怀砚唇角微掀,将眼镜扔入垃圾桶,又拾阶而上,来到江瑟身旁。
  乌黑的伞面撑在两人头顶,他说:“我送你下山。”
  瞥见江瑟递来的目光,他唇角勾了下,十分绅士地说:“还是你想要我扛你下去?总归你从前,也不是没被我扛过。”
  “……”
第14章 审视完了吗,江瑟?
  寒山寺往上有一片占地面积不小的竹林。
  这片竹林归属寒山寺, 陆氏集团斥资修葺寒山寺后,住持投桃报李,将这片竹林划做韩茵的临时清修地。
  陆怀砚令人在竹林深处建了一排竹舍, 又在竹林外砌了层又高又厚的围墙,围墙东面豁了一道雕花铁门。
  此时他就站在那道铁门外,抬高伞檐, 低身将右眼凑向门锁。
  “滴”的一声,门锁开了。
  整片竹林被雨水润出厚重的绿意, 雨敲密竹, 轻轻重重。
  陆怀砚没什么赏景的兴致,穿过竹叶泄下的雨瀑, 来到竹音湖边的一间竹舍。
  韩茵正在里头烹竹叶水, 听见动静, 也没起身, 只轻轻说:“门没关。”
  陆怀砚收伞入内,在玄关处脱了鞋,往里走。
  韩茵看他眼, 见他肩膀和裤脚被雨水洇出一片暗色,连忙说:“先回你屋子换套衣服,这天气可禁不住受冻。”
  陆怀砚不甚在意地拉过一块蒲团坐下:“无妨, 冻不出病。”
  韩茵只好给他倒了杯刚煮好的竹叶水:“你打小就不爱听人劝,也不知谁说的话你能听得进去。”
  陆怀砚从来不顶韩茵的嘴,闻言笑笑, 接过菱花杯, 低头喝了口。
  韩茵这时才发现他没戴眼镜, 不仅眼镜没了, 右侧脸颊还多了道刮痕, 她动了动唇。
  似是猜到她要说什么,陆怀砚眉都没抬一下,说:“风吹跑的,树枝刮出来的。”
  韩茵:“……”
  她看着窗外,语气犹疑:“这风还能大到吹跑你的眼镜?”
  陆怀砚面不改色:“嗯,意外。”
  韩茵对他说的话从不怀疑,轻点了下头:“你没近视,戴不戴都行。”
  这副眼镜是陆怀砚二十二岁那年,陆老爷子亲自给他戴上的。
  说他眼里戾气太重,需要挡一挡。
  要不然,没人敢同他做生意。
  那一年,是陆怀砚从国外回来的第四年。
  归国短短三年,他将陆进宗名下的企业全部搞垮,并蚕食掉陆进宗在陆氏的大部分股份,将陆进宗像丧家犬一样赶出了集团董事会。
  如此雷厉风行、六亲不认的手段叫陆老爷子又是欣慰又是担心。
  当然,陆老爷子也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人,陆进宗是他亲自赶出陆氏的。
  儿子和孙子势不两立,他毫不犹豫选择更出息更有手段的孙子,陆进宗拿他死去的老娘说情都没用。
  一副眼镜牵起了不少回忆,韩茵古井无波般的眼眸起了波纹。
  当年一场大病叫她在鬼门关外徘徊了好几年,又兼之礼佛多年,她其实对许多事都看淡了。
  唯二两点牵挂,便是眼前的儿子与韩家。
  望着儿子清隽冷硬的脸,韩茵又想起下午那会,了庆住持说的话。
  她忧心忡忡道:“住持说你明年会有血光之灾,我知你从来不信这些,但你就当是为了安妈妈的心,凡事小心些。”
  陆怀砚:“知道了,我会小心。”
  韩茵一贯猜不透她这儿子的心思,也不知他听没听进去,叹了声:“去年了庆大师还说你今年红鸾星动,眼下离年底也没多久了,你有遇到什么合适的人没?”
  陆怀砚握杯的手微顿,掀眸看韩茵:“红鸾星动?”
  韩茵:“……我同你说的话,你是一句都没听进去是吧?”
  这话她去年就同陆怀砚提了,很显然,他是一个字都没记住。
  想到他今年一大半时间都在国外,又打小不爱近女色,韩茵顿了顿,说:“妈妈对你另一半也没要求,外国人也好,男人也好,只要你喜欢,都可以。”
  “……”
  陆怀砚放下菱花杯,双手撑身后,散漫笑道:“您还挺开明。”
  韩茵:“要不是怕你以后太过孤独,你想独身一辈子,妈妈都不介意。”
  这孩子亲缘太过单薄,至交好友也只有寥寥几个,她是真担心哪日她与陆老爷子不在了,这世上连个关心他的人都没有。
  她这身体也不知还能撑多少年。
  一想到这,韩茵也没了继续这话题的心思,重新起了一壶水,谈起别的事儿。
  “阿礼前两日又给我发信问瑟瑟的情况,你上回说她好得很,我还不信。今天见到,倒是有些信了。”
  陆怀砚面色淡了些:“他又来吵你了?”
  若不是岑礼找韩茵做说客,来桐城的那日,他不会进去“忘川”的后院。
  现下回想,倒是十分庆幸那日进了“忘川”后院。
  韩茵将铸铁壶放上铜炉,边起火边说:“你也别怪阿礼那孩子找我做说客,那毕竟是他妹妹。你以前不还挺照顾瑟瑟的吗?小时候她掉入莲花池,还是你将她给扛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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