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不渡我——三月棠墨【完结】
时间:2023-08-06 14:44:07

  在他长久的凝视下,梁蝉不由得脸颊发烫,不自在地摸摸发梢,拽拽衣摆:“我今天……是不是有点奇怪?”
  蒋祈树捏住她风衣两边的衣襟,轻轻一拉,将人拢进怀里,说出的话只有她能听见:“哪里奇怪,明明很漂亮,我都看傻了。”
  旁边有晨跑回来的女生路过,梁蝉羞赧到极点,双手并用推开他,慌乱地说:“别磨蹭了,我们快走吧。”
  蒋祈树看着她耳朵尖上那抹红,悄然失笑。
  夜里下过一场小雨,早上雨停,出了太阳,道路两旁绿树上的雨水被蒸干,一股清新的气味弥漫在空气里。
  蒋祈树开车过来的,车停在校门外的老地方,上车后,他熟练地挂挡、倒车,微微偏头注视倒车镜,嘴上说着:“先回公寓一趟,我拿个东西。”
  梁蝉没意见。
  几分钟后,车子驶进上次那个小区。小区坐落在学校附近,周围的步行街吵吵嚷嚷,这里白天夜晚却都很安静,有几分闹中取静的意趣。
  车临停在公寓楼前的停车位里,没开进地下停车场,蒋祈树解开安全带,微侧过身问梁蝉:“你要跟我上去吗?我找几本我爸要的书,时间太久不记得放哪里了,可能得找好久,你一个人待在车里会无聊。”
  梁蝉从善如流地下车,她来过这里,也算熟门熟路。
  电梯抵达楼层,蒋祈树站在门前输密码,梁蝉下意识做了个回避的动作,脑海里瞬间浮现李傲然给错门锁密码那件事,好奇地盯着他白皙的指尖。
  他按了几个她非常熟悉的数字。
  梁蝉杏眼圆瞠,按捺不住地问:“你的密码是我生日?”
  “嗯,有什么问题吗?”门锁打开,蒋祈树握住门把手推开,侧身让她先进去。
  “你怎么知道我的生日?”
  梁蝉不记得自己有告诉过他,她倒是跟他讲过生日那天的一些事,没提过具体是哪天。
  “你被篮球砸晕那天,在学校医务室里,你填表的时候我就在旁边,随便看了眼。”其中一栏要求填写出生年月日。
  梁蝉的问题还没完:“你什么时候改成我生日的?”
  “寒假里,门锁坏了,找安装师傅换了把新锁,需要重新设置密码,我就改成你的生日了。”蒋祈树推着她的肩膀进屋,弯腰找出一双新拖鞋,“下次你想来可以直接过来。嫌输密码麻烦我一会儿把你的指纹录进去。”
  “你不在我为什么要来?”梁蝉换上拖鞋,接了句话。
  蒋祈树手撑在玄关壁柜的上缘,歪头盯住她,眼里闪过一丝促狭的笑:“你的意思是我来你就来?”
  梁蝉生动地鼓起眼瞪他,能不能别曲解她的话?她是想说进入一栋房子的前提是这栋房子的主人在场,不是说只要主人在她就一定进来。
  蒋祈树不逗她了,去厨房打开冰箱拿出一瓶橙汁,习惯性瞄了眼生产日期和保质期。距离过期还有三个月,可以喝。
  他很少住这边,平时图方便都住学校宿舍,偶尔有事耽误回不去学校,或者有聚会的晚上,会在这里歇一晚。
  蒋祈树拧开瓶盖,恶作剧般往梁蝉的脸颊上贴了一下,见她被冰得缩了缩脖子,然后笑着把橙汁递到她手里:“你自己玩会儿,我去书房找书,你过来陪我也行。”
  梁蝉选择跟他进书房。
  他书房的面积比她整个出租屋都大,嵌入式的书架顶端延伸至天花板,深沉的胡桃木色,极有格调。
  “你要找什么书?两个人一起找会快点。”梁蝉收回打量的目光,扭头对他说。
  蒋祈树说了几个书名,全都是梁蝉完全不懂的专业类书籍,他只说一遍她连名字都记不住,表情略微尴尬。
  蒋祈树将她看穿,笑了笑:“我自己找吧。都是不常用的书,估计堆放在高处,需要搬梯子。”
  他从角落推来一架人字梯,稳定放在书架前,脚踩上去,目光扫过书架上面几层。
  梁蝉一手拿果汁,一手扶住木梯,仰头看他。
  “不用扶,梯子很稳当,你站远点儿,灰尘有点多。”蒋祈树很快找到其中一本书,抽出来抖搂几下,从窗户照进来的一束光里,清晰可见细小的尘埃飞扬。
  梁蝉没听他的,坚决站在木梯旁用手扶住,眼睛没再往上看,扫过下面几层书架上码放得整整齐齐的书脊。
  一本最不像书的书映入眼帘,她把饮料放在书架上,抽出那本书,翻开一看发现是本相册。第一张是小孩子一周岁的照片,坐在色彩鲜艳的儿童椅上,眉心抹了一个圆圆的红点。往后是一些成长过程中日常琐碎的记录,也有两周岁、三周岁的生日纪念照。翻到后面,小孩子的眉眼渐渐有了现在的蒋祈树的影子。
  “你在看什么?”
  蒋祈树抱着几本灰扑扑的书从木梯下来,探过脑瞄了一眼,她停留的那一页是他小时候的照片,穿着白色带黑边的球服,小腿裹着白袜子,怀里抱着一个足球,稚嫩的脸蛋迎着阳光昂起来,一副我最厉害的傲娇模样。
  蒋祈树糗得不行,劈手就要夺回:“别看了,那都是黑历史。”
  梁蝉抢不过他,手里的相册飞出去,落到他手里,紧接着他的手高高一抬,将相册插进书架上方她够不着的位置。
  梁蝉不死心地试着踮脚,没能拿到,她有些泄气地皱了皱眉,脚尖落回原地,却被他单手圈握住腰。
  他们被困在书架前一隅,彼此呼吸交织。
  “给你看也可以,我得收点利息。”蒋祈树没告诉她“利息”是什么,也没征求她的同意,用行动证明他讨要的利息她完全给得起。
  他的唇贴上来的一瞬,梁蝉忘了闭眼,眼前是一片模糊的他的脸。
  梁蝉呼吸渐而急促,胸口的心跳如同涨潮的海水,一下一下拍打着岸边的礁石,她几乎溺毙在浪潮里。
  *
  再次上车,梁蝉低下脖子,露出后颈一片莹白肌肤,心跳仍在持续失衡。这些都是此刻坐在驾驶座上的男生带给她的,他却像个没事人一样,双手操控着方向盘,熟练地开出停车位。
  蓦地,一本相册从侧边飞过来,落在她并拢的双腿之上。
  蒋祈树低缓蛊人的嗓音在她旁边响起:“兑现诺言。”
  然而梁蝉只想跳下车,掉头回去,当没来过他的公寓,也没走进他的书房,更没有在书架前同他接吻。
  这一切都太折磨人,她有些无所适从。
  梁蝉也不想回味其中细节,但思想不受她控制。
  她红着脸啃食指的指尖,窗外掠过一家醒目的水果店招牌,她如梦方醒,顾不得害羞,急急地出口叫蒋祈树停车:“我、我下去买点水果。”
  不管去谁家做客,带点东西是基本的礼数。
  蒋祈树靠边停下车,解开安全带陪她下去,到水果店里挑一些当季的水果,结账时,被她用身体隔开。
  梁蝉:“你别跟我抢。”
  蒋祈树被拆穿意图,弯了弯嘴角,退到一边。等她付完钱,他再上前帮忙拎水果。
  她买的有点多,两只手快拎不下,因而手机响了,蒋祈树腾不出手来接电话,只得央梁蝉帮个忙:“我手机在裤子口袋里,你帮我拿出来。”
  梁蝉依言,手伸进他裤子口袋掏出手机,是徐茜女士打来的电话,问他们到哪里了。
第70章 新换的手机壁纸
  这通电话是梁蝉举起手机附在蒋祈树的耳边,由他接听的,他弯下脖颈,缩小与她之间的高度差,让她举手机的姿势不那么累。
  梁蝉听见他对电话里的徐茜女士说:“我们还在路上,再有十分钟左右就到了。”
  梁蝉离得近,自然也能听见徐茜的声音,温温柔柔的,带着笑意:“没催你们,慢点来不着急,安全第一。”
  蒋祈树嗯了声,头颈直立起来,眼神示意梁蝉可以挂电话了。
  梁蝉收回手,没出声,静静等待那边挂断电话。
  通话结束,返回主页面,梁蝉被桌面壁纸惊得愣在原地,忘了还回手机。
  她记得蒋祈树先前用的壁纸是偷拍她的一张图片,眼下换成了另一张,双人照,他们在烟花下亲吻。
  那是蒋祈树生日那晚的最后一朵烟花,在他们头顶炸开,宛如一朵盛放的璀璨的菊,垂下千丝万缕的粉色花瓣。
  他们的脸在不亮的路灯下本该模糊,可能是拍照的人开了闪光灯的缘故,五官竟意外的清晰分明,只脸部边缘的部分些许虚焦,有点类似于拍立得照出来的风格。
  梁蝉呼吸稍滞,疑惑地望向蒋祈树,像是在问他,照片哪里来的?
  他和她一同入镜,拍照的人必定不是他,会是谁呢?
  蒋祈树看懂了她眼里的不解,坏心地没有给出解答,由她保管着手机,快步走回停车的地方。
  梁蝉终是缴械投降,忍着赧然羞意问了出来:“这是谁拍的照片?”
  等她系上安全带,车子启动重新上路,蒋祈树假装傻愣愣地问:“哪张照片?”
  梁蝉气恼地咬住唇,他绝对是故意的。不对,也许从一开始他就是有预谋的,明明把手里的东西放地上就能腾出手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接电话,他偏要支使她,目的就是要她看到这张羞人的壁纸。
  蒋祈树真是一点亏不肯吃,她都急成那样了,他还是不说,不紧不慢地将车汇入主路的车流中,凝神观察路况。
  梁蝉被逼急了:“我说的是你手机壁纸,那张亲吻照!”
  “你说那个啊。”直到她挑明,蒋祈树才坏笑着拖长语调,慢悠悠地道出照片的由来,“感谢李傲然,不靠谱了那么多回,总算有一次展示他英明神武的机会。为此,我单独请了他一顿人均五百的韩式烤肉。”
  整件事说来好笑。蒋祈树并不知道当时被拍了照片,距离生日过去好几天,李傲然很突然地给他发来一张照片,重要部分打了马赛克,但他仍能一眼认出他拍的是什么——打马赛克的部分是两人相贴的嘴唇。
  李傲然不要脸地敲诈:“一顿饭,帮你解码。”
  蒋祈树不经思考就答应了他的无理要求。他一向说到做到,从未失信过,李傲然相信他的人品,爽快地给他传送了原图。
  蒋祈树问他怎么会拍他们的照片,李傲然害怕被当成变态,立刻摆正态度解释:“当时不经意扭头,发现你小子特纯情的一面,觉得难得就拍下来留待日后笑话你,后来想想,我一个单身狗有什么资格笑话你。”
  蒋祈树哼笑着接话:“所以你另辟蹊径,决定敲诈我?”
  李傲然咧嘴笑,心安理得地担下罪名。
  *
  上午九点,蒋祈树带着梁蝉准时出现在家门外。
  梁蝉的紧张感这时冒出头,口腔疯狂分泌唾液,迫使她不得不咽了咽喉咙,在脑海里模拟待会儿见到人该说的话。
  前来开门的是蒋祈树的父亲,蒋正源,宜大出名的数理学院的教授。谁能想到私下的蒋教授穿着蓝色格子衬衫、黑色西裤,脖子上却挂着略显违和的粉色HelloKitty围裙。手上举着长柄汤匙,笑起来看不到眼睛。
  “叔叔好。”梁蝉轻轻颔首,尽管极力放松自己,神情仍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局促,“希望没有叨扰到您和阿姨休息。”
  “快进来坐。”蒋正源指着妻子一早拿出来的拖鞋,对梁蝉说,“欢迎你来家里做客,千万别拘谨,咱随意一点。”
  梁蝉紧缩的心脏在他憨厚的笑容里慢慢融化瓦解:“嗯。”
  蒋祈树将占满双手的水果搁置在茶几上,替梁蝉说出她没说的话:“水果是梁蝉买的,让你和妈周末没事多补充维生素。”
  “来就来了,还买东西干什么?”蒋正源语气里没有责怪的意思,全是笑意,“下次再来别这么客气了啊。”
  梁蝉抿唇应下。
  一直没现身的徐茜从房间出来,理了理丝绸衬衫的袖子,一抬眸,见到客厅里坐着的人,呆了呆:“梁蝉来了?”
  梁蝉只得从沙发上起身,微笑着向徐茜问好:“阿姨好。”
  “你好你好。”徐茜闲话家常般的口吻,“我这刚在厨房备菜,炸辣椒油时不小心溅到了油污,回房间换件衣服的工夫你们就到了。”
  梁蝉叮咛她下次做饭要当心,说起她有次炒肉,溅出来的油落在手背上,登时被烫起一个亮晶晶的水泡,一个多星期还没好。
  蒋祈树插话:“什么时候的事?”
  梁蝉小声说:“那时候还不认识你。”
  “你们看电视吃水果,我先去厨房看看,等会儿再聊。”徐茜轻声细语,就像叮嘱两个顽皮的小朋友,起身前拿遥控器帮他们打开了电视。
  客厅里只剩两个人时,梁蝉不需要把注意力放在社交上,眼睛四处打量。
  早前听说过蒋祈树的家世,她来之前是很没底气的,以为他会带自己来到一栋富丽堂皇的别墅,就跟电视剧里那样,或者更近一点,就像他曾在除夕夜的视频电话里展示出来的房子的一角,欧式复古风格的半圆形阳台、雪白的雕花罗马柱。
  其实不然,她身处的房子小而温馨,处处可见女主人布置的心思,蕾丝桌布、陶瓷花瓶、开得灿烂的芍药、多宝阁上的瓶瓶罐罐,并非具有收藏价值的名贵古董,是能让人一眼看出来出自普通人手工制品的粗糙陶瓷,可能是女主人的爱好。
  夫妻二人都是教数学的老师,家里的文学作品却有很多,几乎到了随处可见的地步。沙发旁放着小型的铁艺书架,从下到上堆满散文小说。更远处的阳台上,有一团灰色的懒人沙发,像个大包子,旁边放了白色的推车式书架,共有五层,每一层整齐码放着书籍。
  房子里的每个角落都被书香覆盖。
  蒋祈树拿着遥控器挑来挑去没找到好看的节目,后背陷进沙发里,偏头靠近梁蝉:“想不想参观其他地方?”
  梁蝉没来得及说想与不想,厨房里传来徐茜的喊声:“阿树,出门帮我买瓶醋,家里没醋了。”
  一句稀松平常的使唤,勾起了梁蝉对家的回忆。
  应该是在她很小的时候吧,家里停电了,在一个炎热的夏日夜晚,爸爸给她四块零钱,叫她去楼下小卖部买蜡烛,多出的钱允许她自由支配。
  她买了一包蜡烛,只要三块钱,剩下的揣进兜里,想要攒起来以备不时之需,却没能忍住诱惑,已经走出小卖部十来米,掉头跑回去买了一根冰棍。
  五毛钱一根的冰棍,承载了她全部的幸福。她慢慢地舔,生怕吃完就没有了。就因为她的不舍,冰棍融化的水滴在手指上,流淌得到处都是,她忙不迭地舔掉融化的部位,一会儿吃上面,一会儿吃下面,吃个冰棍也能手忙脚乱。
  家门还没到,她吃得手里就剩一根木棍,摸摸黏糊糊的嘴巴,靸着拖鞋跑回家。
  后来回想,那一路上舔着冰棍的自己是真的快乐。那是一个有家的小孩所能拥有的平凡的快乐。
  就在这一刻,徐茜叫蒋祈树名字的这一刻,她眼眶泛起热意,在想徐茜会不会给蒋祈树二十块钱,告诉他买完醋剩下的钱归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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