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常年居于深闺之中,不知其间的利害。”
叶成帏如实回道:“做讼师的的确是不可能事事做到公正无私,可若一味的瞒心昧己只为了俗利而去谋害他人性命,这却是天地不容的,有多少无辜人家就因为那些无良讼师几句巧言善辩弄得家破人亡。”
“不至于这般严重吧?”
秦绾柔露出一脸的不可思议:“诗音这孩子我也是看着她长大的,她自己又是经历过家破人亡的滋味,怎会狠心去害别人?成帏,你可不能道听途说,而辜负了诗音的厚意啊。”
“母亲念着贺小姐的好,儿子并不反对,儿子也从来是将她当作自家妹子一样看待,只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许多事情还得是亲眼所见才能定论。”
叶成帏也不想做那从中挑唆是非的恶人,只是委婉的言道:“等过阵子我到省城安定下来,我便让汀安回来接您过去,您若盼着抱孙子,我呀也早些给您娶门满意的儿媳回来。”
“你说的不会是如锦那丫头吧?”
秦绾柔试探着问道:“今日我听汀安提起,你准备让如锦随你一道前往省城。”
叶成帏没好气的瞥了眼小书童,又笑着看回秦绾柔:“这种事母亲可不能胡乱猜测,我也只是觉得冷不防做了按察使,公务要比县里忙上许多,正好花小姐精通刑律,让她留在身边能够替我做些决断。”
“如此最好。”
秦绾柔迟疑着点了点头:“要说这丫头也是个心细的,又心怀正义,如果没有她家那老婆子瞎掺和,眼下你们怕是都已经成婚了。”
“看来母亲对她的事打听得还不少。”
叶成帏心里一暖,却不动声色的打趣道:“莫不是花小姐的几剂汤药就让母亲对她生出了恻隐之心?”
“你休要试探为娘。”
秦绾柔娇嗔着吼道。
可心里却开始暗暗对比起花如锦与贺诗音的优劣。
这些日子总听汀安在耳根前唠叨花家小姐的事情,她不知不觉的竟开始喜欢上了那丫头。
虽说儿子自小就不需要自己替他操心,可如果他真是看上了花如锦,她不希望这孩子因为当初退婚一事心有介怀。
“成帏,你如今也长大了,为娘从前不过问你的事情,往后更不会替你做主,为娘相信你自己的眼光,也相信你自己的主见。”
秦绾柔沉默了片刻,忽的微微一笑:“若真是看上了哪家的女娘,也别藏着掖着,告诉为娘,为娘亲自去替你提亲,咱们家不讲究那些条条框框,纵然你如今做了大官,也不能忘本,所谓娶妻娶贤,只要人品端庄,什么门第、家世啊就别太过计较。”
话未言明,但叶成帏深知母亲话中的深意。
“儿子记下了。”
叶成帏语气平淡的回了句,又端起伏案上的羹汤,自顾自的喝了起来。
只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没有了那妮子在身边,他总是情不自禁的会想到同她相处的日子。
第155章 父女对峙
花如锦带着花幼恩驾着马车刚出宅院不久,在路上就遇到一队神秘人物将车马拦了下来。
“如锦小姐,我家主人有请。”
为首之人恭敬的朝她弯身禀道。
花幼恩看着突然冲出来的一群陌生人,十分惧怕的将阿姐环抱住。
花如锦在人群中定睛细看了眼,识出了几张熟悉的面孔,立刻知晓了是何人相邀,便放心的跟着这群人改道而去。
沿着城东行了一段路程,到得一座幽静的大院门前,那群人才停下脚步,领着姐妹二人进了院子。
到得一间灯光明亮的书房中,花如锦一看就看到了书阁边端坐着的男人,正是亲生父亲骆楚淮。
“赐座看茶。”
骆楚淮朝着身旁的贴身侍卫吩咐了声,目光迅速转到姐妹二人身上,不停的打量着两个女儿。
漫步到花幼恩跟前,他情不自禁的伸出手捏了捏小豆丁的脸蛋,嘴角微微上扬着绽出温和的笑意:“不过三四年的光景,你这小家伙也长这么大了。”
花幼恩下意识的避开骆楚淮,瑟瑟发抖的藏到了花如锦身后。
“别怕。”
花如锦将小豆丁拉到自己跟前,意味深长的瞥了眼骆楚淮:“他不会害你。”
但他府上的另一位就不好说了。
“我疼你们还来不及,怎会害你们。”
骆楚淮对长女这句话深感心酸,满是爱怜的伸出手去拂了拂花如锦胳膊上有些褶皱的衣袖:“如锦,这些年让你受苦了,为父保证,往后定不会让你和妹妹再遭人欺凌了。”
“骆大都督说笑了。”
花如锦不屑的冷嗤道:“我们一直挺好的,以前无需大都督操心,往后更不需要大都督过问。”
“你这傻孩子说的什么话。”
骆楚淮不满的撇了撇嘴:“哪有做父亲的不关心自己的女儿。”
顿了顿,他示意姐妹二人落座,又接着吩咐道:“这座宅子是为父在江陵城的私宅,今夜你们姐妹二人就在这里歇息,我还有些公务尚未处理完,待处理好事情就带你们姐妹回京。”
“去京城?”
花幼恩一脸茫然的抬头看向花如锦,困惑的问道:“阿姐,我们为何要去京城?”
“当然是带你们回家呀。”
骆楚淮弯下身来,温眸相望着小豆丁:“我才是你的阿父啊,快叫阿父。”
“不,你是坏人,你休想骗我。”
花幼恩重新躲到花如锦身后,吼道:“我阿父现在正在家里陪着我阿娘,你是不是人牙子,想将我和阿姐拐到京城去赚黑心银子?”
“胡说。”
骆楚淮心里又是一酸,自己如今仅存于世上的一对子女竟然都不肯相认。
一时间,他怒火攻心的瞪向姐妹二人,大声道:“你们休要听你们阿娘胡言乱语,当初不肯将你们留在京中实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凝眸看了花如锦许久,他语气才渐渐温和下来:“如锦,不管你们姐妹二人愿不愿意,这次我都得带你们回京。”
“倘若我不回去,大都督莫非还想要置我一家上下于死地?”
花如锦强硬的回道。
可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些惧怕。
毕竟面前这位可是当朝总揽军政大权的一品军侯。
骆楚淮被女儿的气势汹汹为之一振,僵硬的身子顿时松软了下来,瘫倒在椅子上,许久后才缓缓说道:“你和幼恩都是我的亲生骨肉,我怎会将你们置之于死地。”
“既然如此,我只有一个请求,请大都督往后不要再来打扰我们一家人的生活。”
花如锦回道:“我自小生在花家长在花家,过惯了清贫日子,并不奢望什么高门显贵和荣华富贵,只想在这江陵城里做个寻常之人。”
低眉看了眼仍是一脸惊恐的花幼恩,她语气更为严肃道:“至于幼恩,她若真想回去,我不阻拦,只是我想问大都督,你如何保她无虞?”
骆楚淮阴狠的捏了捏拳:“我堂堂五军都督府的左都督难道还保不住自己的女儿?”
“大都督若真是有此能力又如何不远万里的来到江陵城寻亲?”
花如锦一句话直击他内心深处。
想到那些被朱枳宁迫害的子嗣,心里的愤怒全写到了脸上,顿时哑口无言。
沉吟良久后,他缓缓直起身来,低头看向花幼恩,悻悻的问道:“幼恩,你阿姐狼心狗肺不愿随为父回京,你可愿随为父回去?”
花幼恩不停摇头,推着花如锦就往外走:“阿姐,阿姐,我不想留在这里,我想回家。”
花如锦拽着小豆丁,目光沉沉的看向骆楚淮,冷笑道:“大都督今日邀我们姐妹过来,不过就是想让我们知晓当年的旧事,如今你的目的已然达成,就请大都督高抬贵手放我们离去。”
亲卫们见状,赶忙拦在了门口。
几人僵持了许久,骆楚淮深深的叹息了声,忽的抬手朝亲卫们挥了挥:“送两位小姐出府。”
都说虎毒不食子,花如锦早已猜到他不至于为难自己和小豆丁,所以才敢放心前来。
此刻,见他一脸落寞的倚靠在门边,花如锦拉着小豆丁大步流星的赶忙逃离了院子。
横竖他堂堂一品军侯,若真想对花家人不利,躲也是躲不掉的。
到得院子外面,恰巧撞见舒瑾玄领着阿肆焦急不安的候在门廊边。
看到姐妹二人安然无恙的出来,舒瑾玄飞快的奔上前来,急声问道:“如锦,里面的人没有伤害你和幼恩吧?”
花如锦神情木讷的摇了摇头:“表哥,你怎会在这里?”
“我听说祖母去了城南,赶去时舅父说你和幼恩出门来寻我,我紧赶慢赶,正好在城东撞见你们被人给带走了。”
舒瑾玄好奇的仰起头看了眼宅中,蹙眉道:“这座宅子的主人是谁,他邀你们过来所谓何事?”
“没什么大事。”
花如锦泯然一笑,环视了眼周围悬挂的灯笼,已然入了夜,她眼下只想早些离开此处,借故说道:“我请表哥去金湖楼用晚饭吧,方才出来的急,倒是有些饿了。”
“好啊,好啊。”
一听表妹邀请自己一道共进晚餐,舒瑾玄脸上乐开了花,忙对阿肆吩咐道:“你将马车驾到舅父家中相候。”
随后搀扶着姐妹二人坐上另外一辆马车亲自驾车直奔城南江边而去。
第156章 发簪
到得金湖楼,点了几道酒楼的招牌菜,又要了壶烧酒,掌柜的特意给兄妹三人安排了一处临江的雅室。
这次,花如锦提前付好了银子,三人坐在清净的雅室中,正是暮色四合华灯初上之时,瞧着外面的夜色格外怡人。
借着燃起的灯火,舒瑾玄静静地打量着面前的表妹,那静谧的面庞比起往日似乎又动人了许多。
他乐滋滋的开口道:“表妹,你这是得了什么喜事,为何突然想到要请我来金湖楼用饭?”
花如锦并未急着答话,而是转而去看一旁默不作声的花幼恩。
想到小豆丁方才定是受了不小的惊吓,连忙凑到她耳边低声叮嘱道:“不许在表哥面前胡说,乖乖的吃饭,有事等回家后再慢慢问阿姐。”
花幼恩撅着嘴重重点了点头。
花如锦安抚完小豆丁,待得酒菜上齐,这才一边为舒瑾玄斟酒夹菜,一边回道:“这些日子劳表哥跟着忙前忙后,我如今总算是混出了点名堂,就不能请表哥正儿八经的吃一顿饭呀。”
“你有这份心我就满足了。”
舒瑾玄受宠若惊的颔首:“就是你最近整日里见不着人,连客栈都被那位京里来的王爷霸占着,每日让巡检司的人把守着,寻常人还靠近不得,我什么忙都帮不上,只能跟着提心吊胆。”
“咳,宁王殿下也不是什么胡搅蛮缠的,他付了银子包下客栈,前阵子又遇刺过,叫人把守四处也无可厚非,表哥不用为此担心。”
花如锦笑道:“倒是听说表哥与祖母在家里生了些争执,这才是大大的不妥。”
“祖母莫不是去家里为难了你们?”
舒瑾玄脸色瞬时大变,不悦道:“我的确是与她老人家有些分歧,但并不关你的事,她怎能又去为难你们?”
“并没有为难我们。”
花如锦觉得他如今太敏感了些,耐心解释道:“祖母毕竟上了年岁,担心你去北地有危险,这也是符合情理的,而且我一直也不赞同表哥前往北地,眼下官场震荡,就说咱们行省数月里被罢免的官员就不少,指不定哪天皇帝就加开了恩科,表哥若只是为了求个功名,只需勤勉些,早晚能够圆满,何须前往北地让一家上下饱受分离之苦?”
“表妹这话倒是让我有个问题想得到解答。”
舒瑾玄嘴角扬起一抹邪笑。
花如锦猜到他这个问题,怕并不简单,谨慎的询问道:“表哥想问什么?”
“你是不舍得与我分开?还是仅是为了同情祖母才做此说客?”
“自然是都有的。”
花如锦挑眉道:“表哥待我们一家情意深重,是我们姐弟三人最亲近的兄长,表哥若是不在我们身边,我们自然是会想念的,那北地苦寒遥远,往后怕是见个面都极为不易。”
“你就只将我当做兄长?”
舒瑾玄听着有些失落。
“当然,是我们姐弟三人最好的兄长。”
花如锦说这话时,心里充满了不安,生怕又伤了他的心,让他出走的信念更为坚定。
“如锦,你是故意气我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舒瑾玄激动的握住她的手:“你一直都是知晓我心意的,我也清楚你的心思,为何自打这次我从京中回来你就跟变了个人似的,你总是刻意回避我,不愿再提及我们之间的事情?”
这话还真让她没法接。
的确是变了个人呀,表锅,可我能怎么和你讲述此事呢?
花如锦脑子里一团乱麻。
“从你三岁时我第一次见到你我此生就认定了你,这么多年过去我的心从未变过。”
舒瑾玄神色一转,变得极为认真严肃:“我知道你在害怕什么,我从不介意你有过窦家这桩亲事,不论你经历过什么,你永远都是我心中那个淳朴善良的表妹,我这辈子绝不负你。”
“这酒还没喝,表哥就开始说胡话了。”
花如锦难为情的看了眼一旁发呆的花幼恩,实在是不知再如何说服这个痴情人了。
要是将他放到电视剧里,他指定会成为深情又温暖的男二,只可惜自己没办法接受他这份厚重的情意。
“我可没说酒话。”
舒瑾玄将压抑在心里的话道了出来,顿时轻松了许多,欣然起身,笑着说道:
“你也不必再劝我,实不相瞒,我从小的志向就是想要做一个将军,只是以前总想留在你身边可以多陪着你,所以才选择继承衣钵做个医师,但这些日子我也算是明白了,大丈夫就该轰轰烈烈的出去闯荡一番,为国尽忠效力,哪能整日只想着守在你身边。”
“表哥能这样想再好不过了。”
花如锦以为他终于想通了,可话音刚落,儒雅表哥又将话接了过去:“我自然是想通了,你若心里有我,即便是隔着千山万水你也不会弃我而去,若是没我,哪怕是日夜守着你那也只能是同床异梦。”
“自然是有表哥的。”
花如锦讪讪一笑,再次强调道:“毕竟我们是兄妹嘛。”
“那我也必须成为你心中最骄傲的兄长。”
听她一再强调兄妹关系,舒瑾玄也渐渐意识到眼下不该再将自己的执念强加给她。
毕竟自己即将要去的是战场。
他不该给表妹增加心理负担,于是暗藏起内心的情愫,释怀的笑道:“等我再回来时定会成为身经百战的大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