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鸿宇眼中的恨意迸出，恨意来得如此迅速，脸上的肌肉在颤抖着，嫉恨就像是潮水一样在他的胸口翻涌。
同人不同命，凭什么他和顾帆就有截然不同的人生，为什么他要过得这么惨？
“因为你恨顾帆，所以秦宸就想替你杀了他？”蒋绾好似被他眼里浓烈的恨意烫到了一般，她身体向后退了些，与他保持一定距离。
“是。”
顾鸿宇在说到秦宸的时候，情绪平复了许多，只是他的手还在微微颤抖。
他拿起已经完全冷掉的咖啡抿了一口，很苦，他这种人哪有机会喝这种价格昂贵的咖啡呢，苦涩充斥着他的口腔，甚至蔓延到心里。
想到顾侯和顾帆，他恨。
想到秦宸，就感觉心里有一股热浪在胸腔里四处乱撞，找不到出口，他觉得好累。
就像巨大的石头压在他身上，背得让他喘不过气。
他一直把他当亲弟弟一样，虽然他们完全没有血缘关系，但他们都是在被抛弃的时候认识，相依为命，同甘共苦。
原本他和秦宸分开，就没机会再见的，可秦宸十五岁时，一直在找他，因缘巧合下，在他上网的网吧遇到了。
秦宸还一直记得他，他当然高兴，这个世上恐怕没有人会把他记在心里，再加上秦宸现在过得也不好，在养父母家里就是一个外人。
这个世间，没有任何对他们好，这是他们共同的认知，所以他们都将对方当亲兄弟，是唯一的家人。
多年不见，他们再次见面，关系依旧好得没有任何变化，就像从未分开过一样。
可现在，世间唯一能够把他记在心里的弟弟有可能会被执行死刑，他怎能无动于衷，怎能不痛苦？
“我的确恨顾帆，但我从未想过杀他，不管你信不信。”
蒋绾敏锐的察觉到这个人似乎很自卑。
‘不管你信不信’，这句像是不在乎别人是否信他，但其实是希望别人相信，但又装作不在意的样子。
顾鸿宇嘴唇紧抿，面如冷霜，“我只是想要钱而已，那也是顾侯应该给我的，他从未给过我生活费，没有尽到作为父亲的责任，我不需要他做什么，但给钱是应该的，不是吗？”
“所以你就让冷宜接近他，提醒他还有你这个孩子？”
“哼，”顾鸿宇冷笑一声，“我刚开始可没有这个目的，不过是顺其自然的，冷宜知道抛弃我的父亲是顾侯，他很有钱。”
“她在学校偶然见过他后，就告诉了我，我不过是随口说，你要是和他在一起了，就不用再愁没钱了。”
“我当时是在嘲讽罢了，顾侯这种自私自利的人，有再多钱，不也没给过我吗，他有钱的时候，就能对和他血缘关系的儿子冷眼旁观，怎么可能会给一个情人多少钱。”
顾鸿宇眸子一眯，眼中的冷意和嘲讽更甚，“但是冷宜听进去了，她先接近顾帆，和顾帆关系好一些后，就接近顾侯，她本事很厉害，我都没想到她真的能够让顾侯会青睐她。”
“冷宜说，她特意在顾侯面前提过我，还记得有我这个儿子，并说我过得多惨什么的，然后顾侯就给我钱了。”
“你知道吗？”顾鸿宇看着蒋绾认真的强调道，“这是我们一开始都没有想到的。”
蒋绾没有说话，她只是个倾听者。
顾鸿宇就像是有说不尽的话，什么都想告诉别人，但那个人是谁，他好像也不怎么在意。
“虽然钱不多，但对我来说，也是一笔意外之喜了，我就当是顾侯以前没给的钱，现在给我了，只想要顾侯能够一直给我钱，仅此而已。”
顾鸿宇停住了话语，眼神突然变得飘渺，似乎在回忆，嘴角挑起一抹讥讽的笑，“冷宜靠我接近的顾侯，她得了不少钱，但她从来不告诉我。”
“我本来也不在乎，但是她怀孕了，有机会嫁给顾侯，我就让她跟顾侯说，给我一个月一万块，两个月一万，那么少的钱，谁活得下去啊。”
人都是贪婪的，得到了一点后，会想要更多。
“但是她拒绝了。”
顾鸿宇恼怒的瞳孔瞪大，“我当初在她自杀的时候，救过她命，在她困难的时候，借过她钱，没有我，她还能毕业吗？不能毕业，她能有现在的工作吗？能遇到顾侯吗？”
“是她，背叛了我。”
蒋绾又想到秦宸了，表情一顿，呐呐道：“……你这些想法，都和秦宸说过吧。”
“当然，他是我弟弟，”顾鸿宇眉头一皱，紧紧盯着她的眼睛，“难道你不觉得冷宜很过分吗？这个世界上，冷宜遇到的好人多吗？我可能是唯一对她好的，可她从不记恩。”
蒋绾用一种惆怅的语气说着：“你也知道，她遇到的好人并不多，遭遇了各种辣鸡男人，她不是不记恩，不然她可以完全不管你，一分钱也不给，或者一万块，还抽你一两千。”
“她只是更在乎自己，更先想到自己，”你不也是吗。
如果冷宜没有得到顾侯那么多钱，你恐怕心态也不会有这么多的变化吧。
“你们都是想要钱，没有人会不想自己的钱变少，何况，前三个月，冷宜和顾侯关系变差，甚至都没有联系。”
“她那个时候，恐怕觉得自己都自身难保。”
顾鸿宇夸张的翻了个白眼，“借口罢了，只不过是她自私自利，我对秦宸好，他有钱后，都会给我一半。”
“……那你已经很幸运了，你没看到吗？”蒋绾加重了语气，“现在这个世上唯一对你好，可以把自己拥有的，分一半给你的人，已经为你进监狱了。”
顾鸿宇脸色一白，身体骤然僵住。
他苦笑着说，“你说的对，都怪我和秦宸说了那些话，告诉他，我的恨，他都牢牢记着，然后才会变成现在这样。”
“我就不应该为了泄愤，就告诉胡继仁，冷宜在哪，是胡继仁告诉我，他的那些照片存在哪，我才……”
顾鸿宇摇着头，眸中闪烁着仓惶和凌乱。
只能说世事难料，行差踏错。
她不知道秦宸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谋划的，或者是在看到胡继仁尸体的那一瞬间。
或者是顾鸿宇说冷宜背叛他后，就谋划着想杀了冷宜了，又或者是冷宜怀孕后。
她只能确定的是顾鸿宇真的没想杀人，是秦宸甘愿替他杀了，并为他谋划了另一种人生，为他报复顾帆。
秦宸的报复不是想杀顾帆，而是想让他过得和顾鸿宇曾经一样惨。
那个未来，秦宸成功了。
其实原本他也能失败的，只要顾帆回去见顾侯，不再‘失踪’，并没有确切证据，证明顾帆杀人。
但是顾帆却放弃了，甚至在最后一次见顾侯的时候，两人还大吵一架，顾侯心脏病发死亡。
实属彻底和顾家断了关系。
但是现在，改变了，秦宸知道自己要输了，在进监狱前，也要让顾帆死，顾帆死了，顾侯就只剩下一个儿子了，顾侯现在还能给顾鸿宇一点钱，在他出事后，又能让律师来帮他。
顾侯只剩一个儿子后，就算不给顾鸿宇继承权，也能够给他更多一点钱吧，这样顾鸿宇未来也后顾无忧了。
秦宸真是为了顾鸿宇一切都谋算好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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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十年后的顾帆◎
“你既然知道他在犯罪, 又特地从C市来到这里，那天是从秦宸那知道我晚上会去哪，所以一起决定杀我咯？”
“不, 我并没有想要杀你, ”顾鸿宇立即反驳，说完神情有了微妙的变化, 抿着嘴唇沉默。
最终化为一声叹息，“好吧, 我是想杀你，我知道秦宸会想对你下手，他已经杀了人，你又一直怀疑他，我不想再看他继续背负杀人的罪孽。”
“我是他哥哥, 我愿意帮他。”
……真是感人至深的兄弟情, 蒋绾一想到那天如果不是她故意下的陷阱, 恐怕之后她也会遭殃。
就像另一个平行世界的未来，因为她遭殃，反倒害了她父母性命。
蒋绾看了一眼时间，已经三点三十了, 他要坐的高铁车已经到站了，但是顾鸿宇却完全不在意的样子。
她眉梢一挑, “看来你应该清楚这次是不能回家了。”
顾鸿宇笑了，只是他这笑容有些苦涩，“我没有家。”
蒋绾将一直贴在咖啡杯底部的小型监听器撕了下来，放在桌子上。
“那就和我回警局吧, 知情不报, 与主犯有计划犯罪杀人, 虽然杀人未遂，”蒋绾神情冷漠的站起身，她并不担心顾鸿宇会跑。
从顾鸿宇愿意坦白的时候，她就知道，顾鸿宇已经放弃离开了。
一直守在咖啡厅外面的俞竣审和吴猛走了进来，站在顾鸿宇身后，“顾鸿宇，跟我们走吧。”
顾鸿宇没有抬头，只是淡淡的看了蒋绾一眼，“你和秦宸一样聪明，如果他……”
“他把心思放在正途上的话，他会有更光明的未来，不需要依靠别人的施舍，你们都可以活得很好。”
顾鸿宇眼中包裹着许多情绪，最后都化为深深的丧气，手指一点点收拢，表情痛苦的闭上眼睛，“……是啊。”
“只是弟弟做错了事，哥哥不能置之不理，是我害了他一生，所以我应该陪他的。”
如果秦宸知道你这般想，让他所有的打算都满盘皆输，恐怕到死都不瞑目吧。
俞竣审见蒋绾还坐着不动，伸手捡起桌面的监听器，“不走吗？”
“我自己等下要去医院。”
蒋绾站起身，将手放进口袋里，这次案子彻底解决，她心里并没有自以为的开心和松了一口气的感觉，反倒是有种惆怅感。
秦宸被抓，她本还对他有怒气。
可顾鸿宇最后的坦诚，以及他的过往，都让蒋绾觉得他罪不至此，他不是幕后计划的人，只是情谊让他必须上这条贼船。
又因情谊让他不能放任自己独自下船，选择和秦宸一起承担。
如果不是秦宸糊涂，明明只要开解顾鸿宇心里的憋屈和恨意，他们都不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她感觉心里有股郁气在胸口徘徊，无法疏解。
顾帆用牙签叼起一瓣苹果，余光扫到熟悉的人影走来，嘴角浅扬，但很快又抚平，刚要调侃她的时候，注意到她眉眼间有着淡淡的郁气。
“怎么？什么事情还让大侦探烦恼？”
蒋绾抬眼看他，见他眼里满满的笑意，嘴角挂着戏谑的弧度，想到刚刚顾鸿宇说的话，瞬间收拢了情绪。
她嘴角一撇，“快考试了。”
“我都快忘记你是学生了，你现在不是警察助理吗？”
蒋绾翻了个白眼，她刚刚把那个临时工作牌递给俞竣审了。
“你看起来伤得不重啊，”瞟了一眼盘子里的各种水果，旁边花瓶里还放着黄色康乃馨。
顾帆注意到她的视线，“这是你朋友刚刚送来的，她前脚刚走，你就来了。”
“对了，你不是去找顾鸿宇了吗？怎么样了？”
“解决了。”
顾帆注意到她说话的语气平淡，脸上更是半点喜色都没有，“你……怎么了？”
状态有点不对啊。
“高冷这个人设不太适合你。”
蒋绾眼神死，无语的抽了抽嘴，“……天才都是孤傲的，不是你说的吗？”
顾帆睨了她一眼，“那小天才你到底在烦恼什么呢？”
“本天才只是觉得我太厉害了，居然帮助警方在这么短时间内抓住了凶手，十天都没有，啧啧。”
顾帆：……
他就不应该问，虽然他打心底佩服她，可她这副骄傲得样子，怎么就看不过眼呢。
下巴都要翘天上去了。
“是是是，小天才，奖励你一个水果，”他随手拿起一根签插了个芒果塞进她得意洋洋的嘴里。
蒋绾懵了，慢半拍的说：“……谢谢。”
完全吃下后，后知后觉的想到一件事，“你换签了吧。”
然后得到高冷的顾帆一个白眼，“我们关系还没好到能用一根签。”
蒋绾捂着胸口，立即露出‘我很受伤’的表情，“我以为我们一起经历了这么多，已经算得上是朋友了呢！你太让我伤心了。”
顾帆将手中的签向她丢去，“先嫌弃我的可是你。”
蒋绾反应极快的向旁边躲，笑吟吟的说：“开个玩笑嘛，你精神可真不错。”
她瞥了一眼顾帆的肚子部位，“那个时候，你可是真把我吓了一跳，我没想到你居然会真的对自己下手。”
他可真是个狼人。
“也没什么，我没刺很深，就佯装倒下了，因为弓着背，血流得多，所以就看起来很严重，”视线落在她那个绑着绷带的手，“你不也是，明明是个女人……”
戛然而止
蒋绾眉梢一挑，就见顾帆嘴角浅扬，“其实我们都一样吧，为了达到目的，可以不择手段，即便是伤害自己，也不足惜。”
“啊，”蒋绾微微点头，低声笑了笑，“情商涨了不少啊，终于不说我是个女人，却不像女人这种话了。”
顾帆：……
他无奈的耸了耸肩，“你很不一样。”
蒋绾好奇的歪了歪头，“哪里不一样？”
“有勇有谋，这样的夸奖，你满意吗？”
这算什么。
蒋绾撇了下嘴，“谢谢，我很有自我认知。”
“噗嗤，”顾帆眉眼弯弯，“我们现在算是朋友了吧。”
蒋绾愣了下，展颜一笑，“我以为我刚刚说的，就算朋友了，难道你不认为吗？”
顾帆难得的有些腼腆，脸颊微微泛红，“因为我朋友很少，更是从来没有女性的……朋友。”
“那我就算你第一个女性朋友咯！”蒋绾并不意外，这个看起来女人缘很好的样子，但是那只是表象。
“我的荣幸。”
顾帆脸上的热度蔓延到耳垂了。
这人还挺容易害羞的，蒋绾看着他通红的耳垂默默的想，嘴角的笑意更深了，果然肤色太白也不好啊。
“咳！”顾帆感觉气氛有些不自在，“余豪今天和你说什么了？你还没告诉我。”
“……”蒋绾本来是不太想说顾鸿宇的事，可看顾帆这样子是问不清楚就不罢休了，只得如实说了。
说完，屋子里沉默的空气让人更加不自在了，蒋绾端详着顾帆的脸色，没什么表情。
蒋绾知道，顾帆没有表情的时候，就是隐藏他的情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