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这点，的确很奇怪，”孟郡点头，“所以你觉得？”
“这其实是枪上，你还记得那个洞吗？我和清洁阿姨确定过了，她听到了一个非常响亮的枪声，紧接着就是摔凳子的声音，所以我们都以为那个砰，就是重物摔地的声音。”
“可是怎么可能呢？法医已经确定过了，他验过尸的，完全没找到子弹啊。”
蒋绾的手指指着照片上的左心房，那里有个小洞，虽然法医解剖尸体的时候，看到的是被肋骨刺破的洞，但仔细看，这个小洞是完整的圆形。
“子弹在这，因为肋骨刺穿的位置就是子弹打中的左心房。”
孟郡沉默了，目光紧紧盯着照片上的那个小洞，很小。
蒋绾问道：“还能再验尸吗，解剖的时候，应该是没有破开心脏吧。”
“没有，但也不能验尸了，已经火化了，我会将你的想法告诉那个验尸的法医，走吧，我们去见见他。”
蒋绾愣了一下，迟疑道：“欸，葛泉他们？”
“他们一时半会不会那么找来，我同事已经去接他们了，先确定柯群的真正死法吧，这个才是最重要的，”孟郡将所有的照片都收了起来，放进包里。
两人马不停蹄的找到验尸的法医。
这位法医年纪不算很大，听到孟郡的质疑后，他立即反驳，“你们是在质疑我的能力吗？我很确定，那就是被殴打致死的，枪伤怎么可能灼烧痕迹，甚至就连子弹我都没找到。”
他表情严肃，眉眼间隐隐揾怒。
蒋绾说：“子弹穿过了墙壁，应该会减缓速度吧，而且我觉得当时柯群应该是躺在床上的，所以子弹是穿透的他下身，而不是直接穿过心脏。”
孟郡将照片全部拿出来，“你再仔细看看，我们并不是质疑你的能力，而是这次中枪的位置并不寻常。”
法医眉头紧皱，虽然被人这样怀疑尸检能力有些不悦，但考虑工作的严谨性，既然他们都这般说了，他还是决定好好重新检查一下照片。
蒋绾还贴心的将命案现场照片和那个小洞位置对比，确定柯群躺的位置应该是床边缘位置，刚巧对着那个小洞，高度都是差不多的。
法医仔仔细细看了二十分钟后，紧皱的眉头逐渐舒缓，但眼神却幽暗了下来，扯了扯嘴角，“或许…真的是我失误了。”
孟郡眼睛一亮，“那你知道真正的死因了？”
法医无奈的捂住额头，“是枪伤，子弹应该是刚巧打进了柯群的阴囊，阴囊那位置的皮肤有褶皱，又薄，子弹也不大，所以穿透身体后，皱褶就完全遮住了那个小孔。”
“子弹对身体内的肠子、胃以及肝脏和肋骨都造成了穿透伤，然后就进入了左心房，刚巧断裂的肋骨后刺进了左心房的小孔，所以我才没能发现，至于身上和衣服上都没有灼伤，就是因为子弹穿透了墙壁。”
法医深深的叹了一口气，一脸愧疚，“抱歉，是我的失误，写错了死法，才让你们陷入了迷茫，找不到凶手。”
“没，别这样说，”孟郡窘迫的脸涨得通红，连连摆手，“我们也没有发现墙壁上的小洞，凶手很狡猾，不过你修改一下柯群真实死法，我们现在回警局一趟。”
“好。”
回去的时候，葛泉他们四个都被刑警带回警局了，进办公室的时候，蒋绾意外的看到了戴超，十年后的戴超看起来沧桑许多，脸上还有许多胡茬，看起来没睡好，下眼皮一片青黑。
他欣慰的看了孟郡一眼，“听说你发现了新的线索，还找到了柯群真正的死法？”
“啊，不是我，是……”孟郡一脸尴尬，刚想解释的时候，蒋绾在他身后扯了扯他的袖子。
蒋绾小声嘟囔：“没必要说。”
戴超自然注意到了孟郡身后的蒋绾，想到之前从那个实验体里说过，蒋绾从未来回去后，就帮助警方找到了那个困扰了他十年的凶手。
他看着蒋绾的眼神透着探究和思索，又隐隐夹带着些欣赏，“没想到你又来了。”
“啊！”
孟郡笑着调侃道：“我就说你和十年后的蒋绾神态是一眼就能够分辨的吧。”
“呵~”蒋绾干笑几声。
也不知道未来的自己到底是过得多不开心，才会活得那么阴郁。
“孟郡那么快就发现线索，肯定也有你的帮忙吧。”
“不，”蒋绾连忙摆手。
孟郡则大声应道：“是的，她帮了很大忙，找到那个子弹造成的小洞的就是她，葛泉他们来了吧。”
“来了，在审讯室，去吧。”
感觉这次见到的戴超意外的好说话，简直就像十年前一样，但又与十年前有些许不同，他看起来有些疲惫。
用孟郡的话来形容的话，那就是眼睛没那么明亮。
审讯室坐着四个人，在开门的瞬间，四人都同时转头看了过来，最先说话的是祁英锐，“警官，又有什么事啊，突然把我们叫过来，我们也是很忙的，好不好。”
“关于柯群被杀案，我们怀疑你们涉嫌杀他。”
“我们怎么可能杀他，我连他是谁都不知道，为什么要杀他？”葛泉激动地站起身来，厉声反驳道。
“就是啊，我都没有见过他，”杨子行双手环胸，一脸冷漠。
“警官，你们是不是搞错了？”邱清说。
“你们不需要看过他，因为你们一开始就没想杀人，”孟郡肃然冷漠，“这是一场意外，但是你们在意外发生的时候，第一想到的就是掩盖这个意外，并想同时隐瞒。”
“我不懂你什么意思，”祁英锐翻了个白眼，“警官，你们怀疑人，总要讲究证据吧。”
“刚刚我已经得到了搜查令，已经派人去你们家里搜查，然后在葛泉的衣柜最底层的柜子里，发现了这个，”戴超从衣服里拿出一把被透明密封袋装着的手.枪。
看到那个手.枪，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
葛泉手指握拳，瞳孔微微睁大，“我、我可以解释，我没有杀人，枪也不是我的。”
“私自携带枪械是犯法的，虽然你们犯的法已经不只这一件了，”戴超说话的语气平淡，甚至连起伏都没有。
邱清突然站起身，激动的瞳孔泛红，“我没有杀人，虽然812房的住客是我，但我从来没有拿过枪，那把枪也不是我的。”
“枪更不是我的，”杨子行大声说，“是葛泉带来的，他还拿回他家里，肯定是他的啊。”
“你——”葛泉红了眼，怒瞪着他，突然指着他，“杀人的是你，就是你杀的柯群，是你开的枪。”
“开枪的明明是你，枪都是你的，我怎么可能开枪，你拿枪来，不就是想杀我们的吗？”杨子行愤恨的大吼。
“他是不是拿枪威胁你，如果你不给他钱的话，他就会杀了你？”蒋绾适时开口。
杨子行眼里燃烧着怒火，“对，他打了我几拳，突然就拿出枪，说我绿了他，要赔偿他精神损失费，不然就杀了我。”
“当时我吓得半死，就连忙答应了他，给他钱，下床后，我穿好衣服，心里慌得要死，但一听他要给十万，我就说身上没那么多钱，钱在我老婆那。”
“然后他就愤怒的再次把枪对准我，我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就推了他一下，然后他就开枪了。”
“不，不是这样，”葛泉跟摇鼓一样摇头，“开枪的是他，我根本就没有把枪拿出来。”
邱清也说：“对，开枪的是杨子行，我们都没有拿枪。”
杨子行冷笑着讥讽道：“你们是一伙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就是仙人跳，想威胁我给钱。”
“呵~仙人跳，”戴超眼神冷了下来，“葛泉、邱清、祁英锐，你们三个都是一伙的，用女人靠近有钱人，然后等他们在一起一段时间后，就会装作捉奸来威胁，不过经过上次祁英锐坐牢，威胁失败后，就学会了威逼利诱，祁英锐不知道从哪里买来一把枪。”
“想着如果口头威胁没用，就要用枪来威胁，对吧。”
三人同时脸色都白了几分。
祁英锐满口否认，“我没有。”
“祁英锐和葛泉是合作很久的同伙，邱清是新加入的，每一次女人都是你们新找的，然后再物色一个有钱的男人，葛泉会经常出入有钱人玩乐的地方，再找一个人下手。”
“你们很谨慎，知道如果是不在一起的男女朋友，就威胁的话，拿不到钱，还会被人认为是仙人跳，所以你们就选择过一段时间。”
“知道杨子行第二天要出差，邱清知道再拖延下去，就不知道浪费多久时间，所以才选择他出差前一天下手，至于祁英锐选择住在宾馆里，其实是为了监视邱清，想知道她有没有乖乖一起合作。”
戴超的一番话让蒋绾明白，原来戴超今天也知道了这些人的关系，只不过还没发现柯群的死法。
孟郡再接再厉，对着邱清说：“邱清，你最好坦白从宽，你没有威胁拿到钱，算不上仙人跳，也没有拿过枪，只是犯了知情不报，如果再不自首，那你的犯的罪可就大了，现在说出来，还能减轻刑罚。”
邱清慌乱无措的睁大眼睛，脸白如纸，神色哀戚，不敢抬眼去看任何人，双手微微颤抖，“是、是杨子行开的枪。”
“胡说八道！！”杨子行愤怒的像是要打她，但是身体一转弯，就被戴超眼尖手快的捏住了肩膀。
邱清缩了缩脖子，“真的是他。”
“枪的确是葛泉带来的，但是他没有拿出来，放在衣服袋子里的，在他打杨子行的时候，枪在混乱中掉了下来。”
“当时我亲眼看到是杨子行捡起了枪，愤怒的对准了葛泉，说：你居然还敢拿枪威胁我，我知道了，你们是一伙的吧，我要是不给钱，就想拿枪威胁我？”
“葛泉动都不敢动，他只说是假枪，本来只是想吓吓你，然后杨子行就突然开枪，非常突然，太突然了，谁都没有想到，幸好他没有对准。”
“当时葛泉吓得腿软，向后退了几步，撞到了桌子上，桌子上的烟灰缸装下去了，就发出了声音，听到声音，杨子行就反应过来了，他突然就把凳子砸了，并威胁我们绝对不可以把他开枪的事情说出去，枪是葛泉的，他说了，他也是犯罪。”
“我们才隐瞒的，但我们真的没有开枪。”
邱清说完，杨子行瞬间感觉身体没了力，身体向后一瘫，脸色惨淡，嗫喏着禁了声。
许久，他才缓缓开口，抬起头直直盯着戴超，“我真的不知道是真枪，是他，他说的是假枪，”他怒指着葛泉。
“我真的以为他是故意吓唬我，所以我才敢开枪的啊，如果是真枪，我哪里敢开，给我再多的胆子，都不敢啊！”整个人都透着失魂落魄的绝望。
这真的是一场意外。
谁也没想到这场意外会误杀一个人。
一个完全无关联的人。
该说不说柯群的运气太差，好不容易出狱后，却是以这样凄惨的方式死去。
蒋绾默默的出了审讯室，再次感叹世事难料，她已经不在乎之后他们会被怎么判刑了。
反正该帮孟郡的，她也已经帮了，她琢磨着，该怎么回A城的时候，就受到了顾帆的短信。
【我在警局外面等你。】
蒋绾眉梢高挑，疑惑顾帆怎么会知道她在哪，不过还是踏出了下楼的步伐。
在走廊的时候，她偶尔听到一个女警在电话里说：“又有一个人失踪了？这也太频繁了吧，听着好吓人啊，最近我出门都要小心一点了，总感觉，现在人心惶惶的。”
“希望不要出事啊，好像失踪的地方是从A城，然后在往周边来的，拐卖人口也没这样嚣张吧，不会是什么变态杀人魔吧。”
蒋绾脚步一顿，但也没完全放心上，终究这不是她的世界，就算她正义感再强，这也是警察的事。
出了警局一楼大厅，在正门就看到了一辆黑色的车子，走近就看到顾帆坐在主驾驶位置，副驾驶门突然就开了。
高科技啊！
蒋绾心想还挺方便的，上了车便问道：“你怎么会知道我在这？”
“你的手机有定位。”
蒋绾脸色一沉，她倒是没想到这个，嘟囔了一句，“这个世界的我不会就是因为觉得没有隐私，才想离开的吧。”
顾帆云淡风轻的样子，完全不在乎她说了什么，“知道对方在哪，是你要求的，因为你怕我们之间谁会出事。”
蒋绾转过头看向他问道：“我会出什么事？”
顾帆开着车，目不斜视，“在做实验的四年前开始，你就开始嗜睡，甚至有十三次在外面晕厥。”
蒋绾心头一沉，讶然道：“是因为药效吗？”
“嗯。”
“实验总是伴随着危险的。”
这平淡的语气，说得好像是个无关紧要的事，蒋绾听着心里就有些不悦，真把她当小白鼠了啊。
“你倒是完全不在乎啊，要是我在实验中，死了呢？”
顾帆脸上终于有了一点表情，他快速转过看了蒋绾一眼，那眼神透着几分捉摸不透的深邃，“是你要坚持的。”
他扯了扯嘴角，似苦笑般，“对于你来说，在你父母出事后，你就觉得痛苦不堪，不愿面对一个人活着，那时因为我告诉你，你的父母可能是被害的，你才有了活下去的勇气，为了找到凶手，”语气低沉了许多。
“如果不是那个案子，我们两个人的人生本不会相交，就算有了交际，你也不会和我在一起的，对吧，你应该很清楚自己，对我这样的人，很难喜欢上的。”
“……”蒋绾沉默了，抬眼仔细看了他一会，才慢慢点头，“嗯。”
她更喜欢活泼外向的人，就像周淼，她这个人有时候太过冷静理智，在社交方面，就需要别人带着走。
而顾帆和她很像，但他是外冷内热，作为朋友或许还不错，但她完全没有再深一步交往的打算，即便知道他是未来的老公。
但她分得很清楚，这是两个世界。
“所以你觉得，另一个我抛弃你是很正常，对吗？”她说的话就像是淬了毒一样冰冷，“因为她没那么爱你。”
顾帆抿着嘴唇没有说话，只是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
“让我想想，你们在一起的原因，”蒋绾摸着下巴思索着，她毫不在乎自己的话在顾帆心上插上几刀，残忍至极。
“因为遭遇差不多，又都因为自己连累了别人被杀死，害怕凶手再伤害身边人，所以想着逃避，与其孤身一人，不如有一个伴，相伴太久，觉得对方还不错，就凑合凑合在一起算了，因为只有对方最了解自己境况和心情。”
顾帆眸中掀起淡淡的氤氲，薄唇微启，“你真的很残忍。”
蒋绾冷笑一声，“比不上你们。”
“你不也是为了另一个我，如此残忍的对待我吗？明明知道我们是两个人，还一直你你你的，自欺欺人。”
顾帆谓叹了一口气，淡薄的嘴唇再次紧抿，不再言语，车子里一时间安静了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