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以后,谢惊帷就拜入了温逊门下。成为剑尊首徒。
可谢惊帷怎么也没想到,当时那样一个清风霁月之人会变为另外一副嘴脸。
他当然还是口口声声说要帮她报仇,甚至在谢惊帷拜入他门下的半个月后,他就带她到了狐妖一族的大本营。
手把手的教给她了杀人之道。
当时小小的谢惊帷并不清楚屠杀一族真正的可怖,她只记得当时的她鲜血淋漓,蓝白相交的弟子服上被染成了绯色。
在被指导的一举一动下,她体内似乎沉睡着的野兽被唤醒,鲜血溅入她缩小的瞳孔。
她每一次出现犹豫的时刻,身后带动她的“仙人”便会点在她后颈。
放她自己出手。
那是谢惊帷第一次手中沾染妖命。
而事后,她最清风霁月的师尊,满意地蹲下身来为她擦拭了眼角的血迹,一双清亮的眸子闪过一丝血色,拍了拍她的肩,“乖孩子,看来你果然就是我要找的人。”
她被高大的师尊揽入怀,浑身沸腾躁动的心渐渐平复了下来。
甚至,很长一段时间,她格外贪婪那事成之后,他短暂而微凉的怀抱,那时候是她唯一能够缓解体内燥动的戾气。
可后来她才知道,那人实则是借刀杀人。
从一开始,他就像谢惊帷开始,便充满了利用。
而且不知道从何时开始,谢惊帷便发现自己的情绪越来越不像一个正常人该有的,不懂喜怒哀乐,也不明白宗门里的弟子为什么总是成群结队,嬉笑打闹。
她就像一个外来者,对这世界格格不入。
就算是她最敬爱的师尊,也从来不会像其他弟子的师傅一般,数年以来,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她都是在温逊的冷漠中成长。
需要她时,她是他对外最锋利的刀。
而不需要她时,她则是可以随意发泄情绪对象。
每次他在外遇到不平之事,谢惊帷完成任务回来时,还必须强撑着疲惫的身躯和他练剑。
美其名曰是练剑,可他们二人都心知肚明。
不过是温逊自欺欺人的借口罢了。
如果说从一开始,温逊是打着为她报仇的名义,可随着时间的推移,那人却将准头对向了那件事以外之人。
一开始是莫家。
而刚好,那时候她撞见了莫烟,眼中含泪地在她动手之前,一把抽出她腰间佩剑,银剑一落。
血花四溅。
后来他还想让她去动一个名声远扬的医修世家时,而这个世家当中有个少女曾经在她被人追杀,身受重伤之际替她疗伤。
也是那时候,她才知道原来自己体内五毒俱全。
而且她也诊出了谢惊帷为什么越来越虚弱,也越来越容易受伤的原因。
那个少女口中当今世上,凡是有人降生,皆是携带有气运一说。
气运决定着一个人的机缘以及上限。
而一个人从小到大便是一个不断消耗自身气运的过程,而当气运尽散后,便是人走到了尽头。
而想要提升自身气运,修炼之人则是吸纳天地之气,以此来延长气运,也就是俗世所称的修仙长寿之理。
那少女不仅是医修世家,更是卦门的下任门主,他道谢惊帷自出生起便是大气运之人。
如今大气运人极少,而也正是因为她体质特殊,所以才成为了谢家中之人,能够在他们那般折磨之下仍然活蹦乱跳。
而如今她的气运越来越少,不像是自身消耗,倒像是有人在她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刻意掠夺。
甚至已经显出先天衰竭之色。
曾经遭受折磨后留下的后遗症,再加上如今被肆意掠夺气运,导致她越发像一个无情无欲的傀儡,迟早有一天当气运被人完全夺去后,她便会替代掠夺她气运之人,身死道消。
不错,如今的温逊不过是靠着她的气运,苟活于世罢了。
早在他燃烧气运登上剑尊之位之时,便已是他命衰之日。
可没想到,谢惊帷会突然脱离了那群人的掌控。
温逊便顺水推舟,看似解救了苦难少女,实则是为自己找到了续命丹药。
而被利用之人甚至还会反过来感激他。
他之所以说要帮谢惊帷报仇,其实也不过是为了让她身上造下更多杀孽,原本牢牢依附在她周身的气运,便会因为她的杀孽而逐渐削弱。
更加方便温逊趁机掠夺。
谢惊帷说到这里,眼中尽是冷然和杀意。
元临知晓谢惊帷身世,曾经也以为她是为了报仇,所以才变成那副冷血冷情的模样。
可谁曾想,这里头居然会有这等事情。
实在匪夷所思。
他没有想到温逊既然会是如此之人。
不过他回忆当年他成为剑尊那年,确实日渐消瘦,甚至还扬言要游历,而这一出山,便带回了一个小姑娘小徒弟。
那之后,他的修为便突飞猛进,甚至连原本和他修为大差不差的元素,也不得不承受,他已然是名副其实的剑尊。
不过,元临不理解,“既然你知道他的所作所为,为何还会为他做事?”
按照她所说,那时候的谢惊帷早就知道温逊的狼子野心,可在他印象中,两人可从来没有翻脸过。
师徒情深,倒是传得沸沸扬扬。
谢惊帷闻言只想冷笑,不过转瞬她便垂眸,“从那次回去后,我确实质问过他这件事,可不知道何缘故,第二日我便像是失去了那段记忆般,再也未曾想起那位少女的话。”
她猜到元临会问她什么,笑得凄凉,“如果大长老想问我为何现在我又知晓了,不过是因为前段时间我去完成他交给的任务时,被曾经伤害过的九尾白狐施下禁术。禁术让我失去记忆,直到回苍临宗前师尊……他为我解了禁术。可他不知道的是,我不仅恢复了曾经的记忆,更回想起了当年他不想让我知道的一段回忆。”
元临闻言,眉头皱得更紧。
他越听越气,呼吸都有些急促,“万万没想到,他竟然是这种人。”
元临一把拽住少女的肩膀,“惊帷,你告诉我,他现在是不是尽数掠夺了你的大气运?”
谢惊帷忍住想要将那两只手打下的冲动,犹豫地点了点头,随后她抬起眼眼眶泛红,“大长老,我这样是不是真的不太好?明明当年是他将我救出来,于情于理他就算掠夺了属于我的东西,我也不应该责怪于他……”
“放屁!”
元临那暴脾气。
“你这丫头怎么如此死脑筋,这种丧尽天良的事就算是我们这些——咳,是个人都做不出来!孩子你放心,有大长老在,定会为你主持公道,把你的气运给夺回来!”
谢惊帷闻言眨眼,无辜道:“真,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我的性格你还不知道?这一次我就要让他知道咱们修仙人士,可不是搞这种邪魔外道之人,更何况他身居高位,乃是众修士的典范,若是人人都像他一般,那还像话吗?和那些妖道魔头又有什么分别?”
元临说得气愤填膺。
谢惊帷自然得演戏演全套,朝老者敬仰道,“不愧是大长老,惩戒殿的殿主,若咱们修真界人人都如您一般,才当的真正的大道之人!”
老者被吹捧得飘飘然。
水牢瀑布的水花激流下落,溅在他的手背上,冰凉的寒意才让他勉强恢复了平静。
他皱眉看了眼谢惊帷如今身处的地方,大手一挥,“既然这件事的罪魁祸首乃是温逊,那么身为受害者的你自然不应该待在这个破地方。”
“我们惩戒殿有专供弟子住宿的弟子居,温逊那边你自然回不去了,就在那暂住吧。在这里不会有人再另眼待你。”
谢惊帷感激道:“多谢大长老。”
在元临转过身,带她离开之时,谢惊帷脸上尽是漠然。
好一个主持公道。
好一个不会另眼相待。
这些年来,惩戒殿的弟子对她是何态度当真以为她不知晓吗?
之前的元临对她是什么态度,恨不得将她粉身碎骨。
如今听她几句话,便调转了态度,不过是因为她话中的信息量正对他胃口。
如今的修真界,如果说对她憎恶万分的话,那么身为她师尊的温逊,自然也是树敌不少。
尤其是这些老家伙,早就看他不顺眼。
她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
温逊啊温逊,你也有今日。
希望你那些曾经的老朋友,对你不要太心软,否则实在难解她心头之恨。
离开水牢后。
谢惊帷被安置在了惩戒殿弟子居最偏僻的一间。
虽然简陋,但还算干净。
她对这些倒并不挑剔,只是想到了之前晏氓因为她而回到了魔域,有些担心。
她一进屋里,便将自己关了起来,与外界隔绝。
弟子居外面的闲言碎语对她并没有影响。
她一坐在床榻上,便阖上了眼。
等她再睁开眼的时候,周身已经变了一副场景,不再是苍临宗压抑的氛围,而是——
谢惊帷骤然睁大了眼,她看着越来越远的地面,手足无措地想要下去,可无论她如何挣扎,捏在她胳膊的手指就像两根铁钳一般。
“这是什么?”
头顶的声音好奇,甚至还捏着她的胳膊抖了抖,那人惊讶地发现,虽然是纸糊的小人,可任他如何抖动,这小纸人都还完好无损。
“把她还给我。”熟悉的少年声音刚起,谢惊帷便感觉自己一阵天旋地转,落进了一个满是血腥的怀抱。
“哟,”那人调侃,“你还以为你没什么在乎的了,没想到不过是一个小小纸人,便紧张成这个样子。”
“这样吧,你把它送给我,我就考虑放过你那两位副将如何?”
晏氓冷笑,“滚吧。”
“行,行,”外面的人举起了双手,“是你自己要自讨苦吃,那可怪不得我。”
他走之前,提醒道:“明日可就是魔尊的大喜日子,到时候肯定会让你上去,你可要好好想想怎样求饶,才能够让他放过你们哈哈哈哈——”
那人大笑离去。
谢惊帷从那些话中听出了关键信息,她连忙撑起四肢想要爬起来,就被一只大手给盖住,挡住了视线。
“别看。”
变成纸人的谢惊帷闻言一愣,随后没有再推开那只手,只是伸出手,两个小小的纸片穿过少年湿漉漉的指缝,紧紧地抱住了那根受伤的大拇指。
有些心疼地贴了贴,额头在触碰到那不断流血的伤口时,淡淡的灵力闪烁,魔血止住了。
晏氓感受到拇指的动静,指下微痒,他紧紧抿住了唇。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之前遇到那些遭遇都没有多难受,可当某人出现后,他就觉得心口有些堵得慌。
喉咙像是有异物,喉结微滚,又紧又涩。
谢惊帷知道少年不想让她看见自己的模样,她也不着急,只是额头并没有离开那受伤的部位,轻声道:“对不起……”
“若不是因为我……”她有些艰难地踮起脚,将那根手指抱得更紧,“你就不会这样了。”
就在这时,她感觉身上的黑暗一亮。
她手下未松,被少年抬手的动作一同带起来。
对上了一双微微泛红的金眸。
晏氓一将她捧在手心,放在眼前,便笑了,可说出口的声音却极哑,“你这话我可就不同意了,什么叫都是因为你。”
“魔域叛乱本就是他们预谋已久之事,我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再说了,我是谁——”他扬了扬首,“我可是魔域魔将之首,魔域里多少将士是我手下练成?我如今不过是养精蓄锐罢了。”
谢惊帷盘腿坐在少年身边。
她尝试着使用灵力为他止血,她发现虽然这魔域大牢里都无法使用妖魔气,可对于如今不是人的她,倒并没有什么限制。
只不过小纸人所蕴含的灵力并不多。
晏氓看她努力的样子,有些心暖,“没用的,灵力对我来说没有什么用处,而且——”
他疼得眯起了一只眼,“还有点疼。”
谢惊帷闻言一怔,立马收起了手站起来,急坏了:“我刚刚忘记了,我想想刚刚是哪里,我给你吹一吹。”
她说着说着,发现头顶上没有了声音。
有些慌乱地抬头,就对上了一双笑意满满的金眸。
两人四目相对。
一时间都愣住了。
不知道过去多久,晏氓猛然回过神来,他别过头咳嗽,可泛红的耳根却暴露了他。
谢惊帷眨了眨眼,凑上前去,戳了戳少年滚烫的耳朵。
“——!”
晏氓惊得差点跳起来。
“你,你你做什么!”
谢惊帷惊奇发现,眼前的耳根更加红了,甚至连少年的脖子都通红得吓人。
像是才从滚烫的沸水里捞起来。
她忍不住又伸手戳了戳,在少年惊骇的目光下,无辜道:“你的耳朵好烫呀。”
“我那是、我那是——”
晏氓狡辩无能,放弃了,决定转移话题。
“你那边怎么样了?那个老东西有欺负你吗?”
谢惊帷闻言笑意更深,“你是在关心我吗?”
晏氓瞪了她一眼,“我说认真的。”
谢惊帷当然知道他是认真的,不过看着少年这幅模样,总想逗他玩玩。
她清了清嗓子,在晏氓抗议的注视下,无奈道:“好吧好吧,某人果然忘记了离开之前对我说的话。”
晏氓果然睁大了眼。
谢惊帷玩笑过后正色,将之前在苍临宗发生的事情一一告诉他,随后轻松道:“就是这样,现在我已经离开了水牢,倒是温逊,恐怕并不好过。”
她注意到少年逐渐泛红的眼尾,有些慌乱,“怎么了吗?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可没想到少年只是摇了摇头,随后张开手臂似乎想要抱住她,不过在接触到她小小的身躯后咬牙道:“他活该!”
“等我出去过后,第一件事就是将他碎尸万段,都不解恨!”
谢惊帷听到他的话,原本有些难受,此刻却笑了,“好好好,你出去过后打他,我出去过后,打那个劳什子新魔尊,让你受这么重的伤。”
说到这里,她眼眸微冷。
虽然豆豆眼看不出冷意,反而有些滑稽。
不过晏氓还是觉得气不过,不过他想到了谢惊帷口中被那人撕碎的纸人,他突然挑眉,神秘道:“我想,他现在肯定不好受。”
第42章 大买特买
元素似笑非笑地将温逊带到了惩戒殿的一所住处。
此处地处极偏, 也是看守最森严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