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行欲言又止,可在看到他坚毅的侧脸时又闭嘴了。
马蹄踏起飞雪,留下一串不回头的脚印。
……
然而等他顶着风雪回到楚府的时候,就见一人提着灯笼站在府门前。
府门上红灯笼的光落在她的狐裘上,她比新雪还耀眼。
她手中漂亮的宫灯随风轻轻摇晃,她换了一只手提,活动了下手指哈了口热气。
那白雾出口后眨眼的功夫就消散在风中,可楚无恨却觉得那一口热气吹到了他心里。
他加快速度跑向门口,听到动静的谢霜歌转过头来,没等看清人眼前就黑了下来,斗篷在风中如一朵墨色的花绽开,盖在了她的头上,她愣了一下,闻到了熟悉的楚无恨的味道。
下一刻马儿嘶鸣一声,有人翻身下马,像风一样掀开了斗篷的一角钻了进来,一把抱住了她。
“灯唔——”
她刚张嘴说了一个字,就被人吻住了。
交错的呼吸炙热又急切,谢霜歌下意识启唇,腰间的手顿时紧了紧,勒的她不断靠近,简直像是要把她揉进血肉里。
另一只大手顺着木杆往上,握住了她的手,掌心滚烫,慢慢掰开她的手指拿走灯笼,随意的扔在了地上。
后面赶来的辛行看着被甩出来的灯笼:“……”
没了光,斗篷里漆黑一片,看不见的时候其他的感官都会变得格外敏锐。
两人的身体不断靠近,原本还有些凉的怀抱也在这个吻中急剧升温,谢霜歌感觉到了楚无恨的情绪,慢慢回抱住他。
楚无恨得了空闲的手按在了谢霜歌的后颈,捏了捏。
“嗯……痒……”谢霜歌含含糊糊的抱怨了一句。
楚无恨回神,他低笑一声恋恋不舍的啄了啄谢霜歌的唇,一个用力就把人抱在了怀里。
他取下斗篷,披在谢霜歌的肩头,低声道:“公主都知道了。”
“嗯,钟前传旨,锦衣卫又动了起来,我让辛止打听一下就知道了。”
辛行挑了下眉,抬头一看,果然看到辛止正蹲在楚府的院墙上。
楚无恨闭了闭眼,声音还有些不稳,“这次,臣非去不可。”
谢霜歌鼻子发酸,她努力眨眼把眼泪憋回去,闷在他怀里说:“我知道。”
楚无恨顿了下,终于敢垂眸看她,“公主……”
“我不是来劝你的——”这句话一出口谢霜歌的情绪就有些失控了,她紧紧攥着楚无恨的衣服,不肯抬头,仿佛看到他的脸,她就说不下去了。
“大敌当前,你能站出来,很勇敢,我很骄傲,我这次没看错人。”
谢霜歌声音颤抖,连手都在抖,楚无恨红了眼眶,手背上青筋凸起,抿紧了唇。
“但战场上刀剑无眼,我怕你去了就回不来了,私心告诉我不该让你去。”
楚无恨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可臣若不去,便无人可去了。”
“我明白,所以我不是来拦你的。”谢霜歌说完沉默了好一会儿,慢慢从他怀里退出来。
她睫毛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珠,瞧着分外可怜。
楚无恨抬手用指腹轻轻替她抹去,眸光闪动间都是未诉之于口的心疼。
“你不仅是我未来的驸马,更是大燕的男子汉,你先是你,然后才是我的心上人,你想做什么是你的自由,你想去,便去吧。”
眼泪不受控制的落下,楚无恨怎么都擦不完。
谢霜歌一偏头躲开他的手,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小心翼翼的打开,取出了那块命途多舛的血玉佩。
“这个你戴着,我不能陪在你身边,但它可以,它有灵性,既然救过我,也一定能保护你,你要一直戴着,明白吗?”
楚无恨犹豫,“这个还是你留着吧,金都也不是绝对安全。”
“我没事,就算他们再怎么争,也争不到我头上,何况还有辛行和疾影楼的人,我不出门,谁也不能把我怎么样。”
她见楚无恨还在犹豫,干脆拿着上面的绳子穿过楚无恨的腰带,亲手给他系上。
楚无恨看着她低垂的眉眼,终于没再反对。
“时辰不早了,去吧。”
谢霜歌放下玉佩,深吸一口气再吐出来,用力的抱了下楚无恨,主动在他唇上落下一吻。
她捧着他的脸低声说:“早点回来,我等着你。”
楚无恨深深的看她一眼,郑重道:“好。”
……
两人在楚府门口分道扬镳,谢霜歌披着楚无恨的斗篷上了马车离开,楚无恨带着辛行进了府门。
然而马车刚走没多久,谢霜歌就掀开帘子道:“拐进前面的巷子里。”
辛止驾车,听到这话愣了一下,“公主去巷子里做什么?”
谢霜歌沉默了一会儿说:“将军出征怎么能没人送呢?我要看着他走。”
辛止听了心里也跟着一颤,“好。”
马车驶进小巷,刚好能看到楚府的大门。
谢霜歌掀开帘子就这么看着。
过了大约两刻钟,楚无恨出来了,换了一身劲装,外罩黑色披风,神色冷峻,像一把藏锋于内的剑。
他身后跟着一行人,他翻身上马,出发前拉着缰绳顿了下,可能是感觉到了什么,谢霜歌觉得他下一刻就要转过头,可等了片刻,他终究没有回头。
“驾——”
骏马跑起来,载着她的将军冲入风雪之中。
谢霜歌捂住嘴,眼前一片模糊。
多年前她就是这么看着爹娘离开,然后再也没回来,如今又送走了心上人。
何时能天下太平,再无战乱?
第275章 张万财
这一晚的金都无人入眠,百姓浑然不知大战将至,还在庆贺上元佳节,而皇宫里一片愁云惨雾,御书房的灯火燃了一夜。
雪下到天快亮才停,谢霜歌躺在床上睁眼到天明。
青桃几人进来伺候她洗漱更衣,用早膳的时候她魂不守舍,几次差点把粥喝到下巴上。
钱茵看着不忍,劝道;“公主莫要太担心,侯爷这次也不是孤身一人,他身边还有那么多高手在,肯定不会有事的,倒是你,要是把身体熬坏了,侯爷回来看见了肯定要生气。”
她这话倒是提醒了谢霜歌,她忽然道:“辛行跟着楚无恨走了?那府里还剩谁?”
青禾几人对视一眼,摇摇头。
“去把辛止叫来。”
谢霜歌吩咐一声,青杏就去叫人了。
辛止被留在公主府,昨晚一直守在暖阁,听到传唤立刻就过来了。
“公主找属下?”
辛止进来后冲着谢霜歌拱了拱手。
谢霜歌点点头,“楚府还剩几个人?辛路、辛无和辛影呢?”
“回公主,主子把属下留在公主身边了,至于辛路是楚府的管家,楚府大小事宜都由他操办,主子不会带他走,辛无……属下不知。”
“你去楚府看看,如果辛无还在就让她赶紧去追楚无恨,金都用不上她,但南疆多诡计奇毒,防不胜防,有她在更安全些。”
“可主子若是没带她,就是放心不下公主,属下怕是劝不动啊。”
辛止为难的看着谢霜歌。
谢霜歌微微皱眉,“我——”
“若是公主坚持,属下愿意前往边境。”
辛无的声音忽然从门外响起,几人一起看去,就见辛无拎着小药箱掀帘走进来。
辛止一怔,“你怎么过来了?”
辛无看他一眼,转向谢霜歌说:“主子临走前让属下留在金都保护公主,但属下也觉得边境更危险,这场战争分明是个圈套,去了之后能不能全身而退很难说,所以属下想前往边境,但主子不肯,只能来找公主了。”
谢霜歌起身,眸光坚定,“我让人备骏马,你现在就去追他,他要是问责起来,你就说我心意已决,他要怪就回来怪我。”
辛无深深的看了谢霜歌一眼,对她躬身一拜。
“这是属下连夜赶制的解毒丸,清心丸、吊命丸。”辛无从药箱里掏出一个小巧的匣子放在桌上。
谢霜歌拿起来看了看,“清心丸是什么?”
“解毒丸解百毒,一般常见的毒都可以解,一共六颗,公主酌情吃。”
“清心丸顾名思义可以让人清心,若是遇到迷药,软骨散或者其他的能让人神智昏聩的东西,吃清心丸可以瞬间让人清醒过来,但有一点,味道很古怪,吃的时候别吐,忍忍。”
辛无面无表情的介绍让谢霜歌以为这东西味道可能只是有点怪,就没往心里去。
“至于吊命丸,就更好理解了,命悬一线的时候吃下这个,可以给他续一天的命,生死关头有奇效,所以这个药也很珍贵,属下几年的工夫也就炼出了五颗,给公主留两颗,剩下的三颗属下带走。”
“好,这些我会收好的,你快去吧。”
谢霜歌把小匣子拿起来,犹豫片刻放进了袖袋里。
辛无赞赏的点点头,“属下这便出发,公主保重。”
她再拜后转身对辛止道:“辛影留在金都,有事就去找她,务必保护好公主。”
辛止颔首,“我明白,放心。”
辛无走了,谢霜歌更没心思吃饭了,让人撤下去,喝了两杯茶提提神。
辛止闲的没事,谢霜歌就让他去打听朝中的动向。
一日后,辛止回来的时候不仅带来了朝廷的消息,还带来了另一个消息。
“公主,疾影楼的人找到张太医的儿子了,严刑拷打一番,他就什么都往外说,现在人已经带回来了。”
谢霜歌一愣,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这是谁。
张太医不就是之前接替林太医给梅贵妃诊脉安胎的那个吗?
事关梅贵妃和二皇子,谢霜歌脸色立即严肃起来,“人在哪儿?”
“疾影楼已经把人压入金都,暂时扮做行商,把人关在客栈。”
“把人带到公主府来!咱们好好的审审这根独苗!”
“是!”
辛止领命去了,两刻钟后,院中传来纷乱的脚步声,谢霜歌连忙从暖阁出来,青桃给她挑着门帘,她打眼一瞧,两个面无表情的高大男子带着一个畏畏缩缩的干瘦男人走了进来。
干瘦男人进来之后眼睛一个劲的乱瞟,露出贪婪又畏惧的神色。
谢霜歌皱起眉,这贼眉鼠眼的模样,一看就不是个好东西。
辛止跟在后面,走到正厅后对两个暗卫道:“行了,把人放下,你们该干嘛干嘛去。”
两个暗卫对着谢霜歌行礼,谢霜歌点点头:“去吧。”
两人一个纵身便消失在院中。
干瘦男人听到谢霜歌的声音,连忙转头看去,腿弯却被猛地踹了一脚,“哎呦——”
他腿一软跪在地上,谢霜歌扶着青桃的手从他面前走过,钱茵跟在另一侧,路过他身边的时候斥道:“大胆,谁准许你用这种眼神看公主的?以下犯上,你这条命不想要了?”
男子一抖,立刻低下头装鹌鹑。
辛止站定对谢霜歌道:“公主,这人便是张太医的儿子,张万财。”
“张万财,你知道我抓你来是要问什么吧?”谢霜歌不打算和他废话,开门见山的问。
张万财眼珠子转了转,辛止冷哼一声,大拇指一拨,短刀出窍,嗡鸣一声,随后猛地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啊!啊!”张万财吓得僵直了身子,眼睛瞪得堪比鸽子蛋。
“我……草民知道,知道!公主饶命!”
谢霜歌看向辛止,辛止冷声道:“你最好老实点,不然我有一百种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办法。”
张万财抖了抖,跪在地上连连摇头,“草民不敢。”
“你爹临终前,和你说过什么,或者留下了什么吗?”
那个时候他已经十岁了,也到了记事的年纪。
第276章 脉案有问题
“有。”张万财笃定的说,随后从自己的怀里摸出一个用油纸包着的东西双手呈上。
辛止上前接过拆开一看,里面是几张纸。
他见没什么问题才递给谢霜歌。
谢霜歌接过来一看,当即皱紧了眉:“这是什么?”
张万财压低声音道:“草民也不知道,这是草民父亲临终前给草民的,他说这里面的东西关乎草民的身家性命,让草民好好藏起来,不要随便交出去,轻易不要打开,如果有宫里的人找上门,就赶紧带着这东西跑,交给太子殿下。”
谢霜歌和辛止对视一眼,神情凝重,“他还说了什么?他为什么辞官归家,你知道吗?”
张万财挠了挠头,不确定的说:“他回来的挺突然的,快二十年了,草民记不太清,只记得那晚草民和娘亲在院子里收药材,他忽然回来,把我们吓了一跳,然后他和娘在房间里说话,没让草民听,反正从那儿之后娘就总是忧心忡忡的。”
“草民后面问过娘,她让草民别问,说爹是得罪了了不得的人物才回来的。”
“你爹是怎么死的?病死不可能吧?他自己不就是个大夫?”
辛止狐疑的盯着张万财。
张万财哭笑不得:“医者难自医啊,他回来没几天就病倒了,吃了很多药都不见好,第二年就没了,走的时候浑身瘦得只剩一把骨头,说实话还挺吓人的。”
都是些没用的废话,谢霜歌垂眸沉思,张太医应该是知道了什么,所以从宫里逃出来,但他知道的秘密很重要,所以梅贵妃杀人灭口。
张太医可能知道自己必死无疑,所以临终前把东西给了儿子,让他保管好,若有万一交给太子。
这是不是说明那东西对太子有利,对梅贵妃极为不利?
她摩挲着手里的纸,拧眉看了一会儿,“脉案……这能看出什么来?”
青桃和钱茵站在她身后也跟着看。
“肚子比寻常孕妇大一些,可能是孩子太大,亦或者怀的是双胎但不明显?”
“不是双胎,贵妃饮食无异,肚子依然大。”
谢霜歌看着这几句,满心疑虑,“什么意思?”
钱茵听了面色一变,“会不会是——”
谢霜歌抬头看她一眼,意识到她可能知道些什么,忽然抬手制止了她,“等下——”
钱茵一愣,虽然不懂,但还是闭上了嘴。
“这些东西你一直收着没给其他人看?也没告诉别人?”谢霜歌举起手里的纸问张万财,“你嗜赌成性,守着这么重要的东西,没拿出去换钱?”
“哎呦公主,这就是纸啊,谁傻得拿几张破纸去换钱?赌坊的怕不是以为草民是去找茬的?那草民还有命活到现在吗?”
张万财讪讪道:“虽然草民不是个东西,但还是知道孝顺的,爹留下的遗物,草民就算再蠢,也不至于随便拿出来炫耀,草民后来家底赔光了,就搬到村子里住,这些年已经改邪归正了,这东西一直被草民放在柜子里,从来没人动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