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九婷见酒杯空了，又给他倒满，浮云继续喝。
在她准备倒第三杯的时候，谢霜歌伸手拦了一下，“好了好了，菜还没吃光喝酒了，一会儿别把大师灌醉了。”
见谢霜歌对自己摇摇头，卫九婷遗憾的收回手，“好吧。”
浮云垂下眸子，众人眼睁睁看着他的脸浮起一片绯色。
“大师这酒量……有点差啊。”公孙野惊讶的说。
“大师不会醉了吧？”卫九思小声唤道：“大师，你还好吗？”
“我无事。”浮云抬眸，眼底一片清明。
“大师应该只是喝酒上脸。”谢霜歌拿起筷子，“好了，别盯着大师看了，脸都给人家看红了，吃菜啊，你们都不饿吗？我都饿得不行了。”
她先给楚无恨夹了一块排骨，“吃吧。”
楚无恨笑道：“好。”
他夹起一块鱼肉，小心的摘了刺放到谢霜歌碗里，“吃鱼。”
对面的卫九思和公孙野对视一眼，卫九思捂了捂自己的脸，“哎呀，好酸。”
谢霜歌瞪她一眼，也给她夹了块糖醋排骨，“啊，吃吧，这个甜。”
公孙野和楚无恨便笑了起来。
另一边的卫九婷：“……”
呵，她就不该来。
不过想起身边还有一个，她忽然又没那么难受了，她转头看了浮云一眼，“大师，你酸吗？”
浮云顿了下，随后拿起公筷给她夹了一块一样的糖醋排骨，“公主请。”
卫九婷：“……”
她沉默片刻，看着碟子里饱蘸酱汁的排骨，忽然笑出了声来。
她也是幼稚的可以。
谢霜歌忍俊不禁，“大师给你夹的排骨，一定是带着佛光的。”
卫九婷幽怨的看她一眼，叹息道：“两位姐姐和自己的心上人腻腻歪歪，是真不顾妹妹的死活啊，还好有大师在。”
她看了浮云一眼，抬手给浮云夹了块豆腐，“大师，咱们今晚就凑个数吧。”
浮云看着那块豆腐，垂眸一笑，“嗯。”
大家插科打诨了一会儿，就安静下来默默吃饭。
在外面逛了一晚上，大家都饿了，但从小受过的良好教导让他们再饿吃的都很优雅。
等填饱了肚子，大家又闲聊起来。
卫九婷忽然问：“浮云大师之名，我在江南之时便有所耳闻，说大师知过去识未来，不知大师能否帮我算一卦？”
浮云放下筷子，拿帕子擦了擦唇，这才看向她，眸光淡淡，“公主确定要算吗？若是结果不如意，岂不是坏了兴致？”
“是啊，要不还是算了吧？”
谢霜歌想起浮云之前说的那些话，心里对他总是有几分敬畏的，他这么说了，她真怕没什么好结果。
第270章 给你们送了个人
卫九思原本还在看热闹，听到这话也动摇了，“是啊，今天是上元佳节，还是别算卦了，不管好坏，都挺影响心情的，改天再说吧？大师这次会在金都多待几日吗？”
浮云点点头：“这次会在金都待到春尽。”
“这么久？”谢霜歌诧异：“大师是有什么事要做吗？”
浮云笑着打哑谜：“是有事，我在等一个人。”
谢霜歌刚要问是什么人，就听浮云说：“不可说。”
谢霜歌：“……”
大师是不是会读心啊？她还没张嘴呢。
“无妨，我不在乎这些。”卫九婷侧过脸盯着浮云，“大师就为我卜一卦吧，大家若是害怕影响心情，我叫人取纸笔来，大师算完写下给我看就行。”
她坚持大家也没办法，毕竟算的是她的命，她说了算。
浮云沉吟片刻也答应下来。
……
小二送来纸笔，两个人就转到了屏风后。
屏风后有一张小桌，卫九婷和浮云分坐两端。
一盏油灯搁在桌上，两人就隔着这点火光对望。
卫九婷揣着戏谑心思，纯粹是想给自己找点乐子，才让浮云给她算命的，她的命如何，她其实并不在乎。
但……她感觉浮云看她的眼神很奇怪。
好像有很多话想说，但似乎又不想说，很快就收敛了神色。
他垂下那双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轻声道：“请公主写下自己的生辰八字。”
“好。”卫九婷提笔思量片刻，在纸上写了一行字，随后推到了浮云面前。
浮云扫了一眼后抬眸，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公主，假的生辰八字是算不出来的。”
卫九婷挑眉：“谁说是假的？”
浮云但笑不语。
卫九婷抿了抿唇，忽然凑近了些，低声道：“和尚，你是不是认识我啊？你知道我在问什么。”
两人的距离一下子缩短，近到浮云能清晰的闻到她身上若有似无的酒香味。
她的衣襟微微下移，露出一小段洁白的脖颈，上面有一颗小小的黑痣，不仔细看都看不到。
浮云眸光微凝，半晌后抬起头来直视着卫九婷的眼睛，微微一笑：“我是大师，不是傻子。”
卫九婷沉默片刻，似是觉得无趣，又坐了回去，重新写了一行字。
这次是真的了。
浮云看着那熟悉的生辰八字，缓缓闭上了眼，手指轻轻掐算。
他不出声，卫九婷就这么肆无忌惮的打量他。
这和尚确实长了张不错的皮囊，只是不怎么讨人喜欢，她一见他就莫名心烦。
她的视线落在浮云的眉心，那一点红痣在烛火下看起来格外诱人。
不知道是不是受了蛊惑，她忍不住伸出食指按在了上面。
浮云倏地一僵，猛地睁开眼一把攥住卫九婷的手腕。
力气有些大，卫九婷的手腕很快就红了，她挑了下眉，“大师这是作何？”
“公主自重。”浮云眼神冷淡下来，松开手后，提笔在纸上写下一句话，随后折了折放在卫九婷面前，什么都没说，起身便走，在快走出屏风的时候，他脚步微顿，不着痕迹的叹息一声，蜷缩了下手指。
卫九婷没注意到，她拿起纸展开一看，“莫叹飘零归无处，幡然醒悟悔有涯。”
“悔有涯？”
卫九婷怔怔的看着这三个字，久久无言。
……
浮云出去后，谢霜歌立刻看了过去，试图从他脸上找到端倪。
然而浮云还是那副淡淡的表情，“阿弥陀佛，夜已深，在下告辞。”
他说着若有似无的看了楚无恨一眼。
楚无恨起身道：“是不早了，我送送大师，顺便送公主回府。”
他问公孙野和卫九思：“二位要一起吗？”
“我们还有事，就不一起了，慢走。”公孙野拱手道。
“好。”
楚无恨拿起谢霜歌的狐裘替她穿好，又给她戴好面具，握着她的手往外走。
谢霜歌转头冲卫九思笑笑，给了她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卫九思面色微红，目送他们离开才收回视线。
“对了，九婷呢？”
卫九思话音刚落，卫九婷就从屏风后出来了，“我自己走，你们不用管我。”
“你一个人不安全吧，我让人——”
公孙野话还没说完，卫九婷就打开了雅间的门，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的人。
辛止冲她拱手道：“卑职奉公主之命送三公主回宫。”
卫九婷短促的笑了下，“好。”
……
谢霜歌、楚无恨外加浮云大师，两个戴面具的加一个光头，这三个人走在一起，实在是太惹眼了，路过的行人几乎都要回头看一眼。
谢霜歌忍不住看了浮云一眼，浮云轻笑：“是在下的头过于明亮了。”
谢霜歌便笑了起来，“大师说话真有趣。”
楚无恨：“……”
“马车到了。”
他扶着谢霜歌上了马车，随后转头看向浮云，“大师一起？”
“却之不恭。”
他施施然跟着上去，完全没觉得有什么不合适。
三个人坐在马车里，帘子一放下隔绝外面的视线和声音，楚无恨便摘下了面具，神情肃然，“大师刚才特意给我一个眼神，是有话想对我说？此处没有外人，大师可放心讲。”
谢霜歌茫然，什么时候给他眼神了？她怎么没看到？
浮云低笑：“侯爷果然敏锐。”
“其实我今日来金都，并非闲逛，而是给侯爷送个人。”
“人？”谢霜歌和楚无恨对视一眼，“什么人？”
浮云垂下眸子轻声道：“人已经送到公主府，侯爷与公主回去一看便知。”
“前面便是在下暂时下榻的客栈，劳烦侯爷让人停车。”
两人一头雾水的把浮云送走，马车再动起来，直到看不到人了谢霜歌才把窗上的帘子放下，感慨道：“大师不愧是大师，一如既往的神秘。”
楚无恨眸光闪烁，还在想浮云说的人。
谢霜歌张了张嘴，忽然一拍手，“啊——我有个问题忘了问了！”
之前浮云大师说两位施主别来无恙，她想着问浮云大师是不是知道什么来着。
现在问也来不及了。
“罢了，下次见面再问吧。”
只是她不知道，下次再见，已是地覆天翻。
第271章 怎么是他
“浮云大师送来的人在哪儿？”谢霜歌和楚无恨到了公主府下车，青桃迎出来，谢霜歌压低声音问。
“回公主，人在偏房，就是……”
青桃欲言又止，表情很复杂。
谢霜歌疑惑：“就是什么？”
“就是看着很邋遢很憔悴，身上还有好多伤，奴婢想着要不要找个大夫？他会不会死啊？”
谢霜歌转头看向楚无恨，楚无恨沉吟片刻对辛止说：“去取点伤药和吊命用的药丸来。”
“是。”辛止快步而去。
“带路。”谢霜歌对青桃道。
……
“吱呀”一声，偏房的门被从外面推开，地上瘫着的人吃力的转了转头，随后一点昏黄的光从廊檐下落进来，三道身影站在门口，他眯起眼，努力分辨。
“这……也看不清长什么样啊。”谢霜歌看着那黑漆漆一片，提着灯笼走近，楚无恨拦了她一下，从她手里接过灯笼，“小心些。”
谢霜歌听话的站住不动，楚无恨上前把灯笼放在人脸边，温热的光照亮了那人杂乱的头发，楚无恨抬手拨了一下，眉头皱起，打量良久，脑中忽然闪过了什么，他倒吸一口气，迟疑着问：“孟长吉？”
“唔——”地上的人猛地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的看着他，显然是不明白他怎么认出自己的。
谢霜歌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他是谁？”
“孟长吉。”这次楚无恨的语气肯定的多，他放下灯笼，解开绑在孟长吉嘴上的绳子。
孟长吉的舌头活动了一下，嘴边被绳子勒的流出了涎水，看着好生狼狈，他脸上闪过几分尴尬的神色，嗓音嘶哑，“你是锦衣卫指挥使楚无恨？”
“是我。”
谢霜歌看着孟长吉这般模样，对青桃轻声道：“让人打盆水来给他擦洗擦洗。”
“能不能再给我一口吃的？”孟长吉连忙喊道：“我快饿死了。”
似乎是为了验证他的话，话音刚落，他的肚子就极为响亮的叫了一声。
谢霜歌：“……”
她给青桃一个眼神，青桃会意去办。
……
一刻钟后，谢霜歌和楚无恨坐在正厅里，孟长吉被下人围着拾掇了一番，擦脸梳头更衣，看起来可算有个人样了，辛止拿了药给他上，边上边感慨：“呦，这肚子上这么深一刀，还没死，你命还挺大啊。”
“还有这胳膊腿，好家伙，伤还真不少，我真诚发问，你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这些伤怎么来的？不会是浮云大师打的吧？”
孟长吉没说话，眼神沉沉如死灰。
辛止瞥他一眼，故意按了按他的伤口，“嘶——”孟长吉疼的倒吸一口凉气，弓起了身子，看了辛止一眼，辛止哼笑道：“抱歉啊，我就是故意的。”
孟长吉：“……”
辛止用力把布缠上，阴恻恻说：“我劝你最好搞清楚一件事，你现在是阶下囚，在主子面前最好老实点，留着你还有用，所以给你治病给你饭吃，你要是没用了，锦衣卫的诏狱你还没去过吧？”
威胁完他还笑了笑。
孟长吉看着那张不怀好意的脸，沉默着抿紧了唇。
“好了。”辛止拍拍手站起来，“主子，都收拾好了，一时半会儿死不了。”
楚无恨点点头，谢霜歌一招手，立刻有人递上粥碗和一盘素菜包子。
“你伤得重，忌荤腥，先吃些清淡的垫垫肚子吧。”
孟长吉撑着起身，冲谢霜歌作揖：“多谢公主。”
等他吃饱喝足又过去了快一刻钟，谢霜歌和楚无恨倒是难得有耐心，没有催促。
等他吃完，谢霜歌道：“你们都退下，辛止在门口守着，不许人随意靠近。”
“是。”
辛止听话的站在门口，盯着来往的人。
“孟长吉，你既然被送到了这儿，想必知道我们要问你什么吧？”楚无恨摩挲着扶手，面色冷峻。
孟长吉苦笑一声靠在椅子里，“是，说实话，若非我活着还有用，或许也活不到现在了，所以我愿意用我所知道的所有秘密，换一个活命的机会。”
“你怎么遇到浮云大师的？来龙去脉你好好说清楚我们再考虑要不要给你活命的机会。”谢霜歌说完看楚无恨一眼。
楚无恨赞同的点点头，眼含鼓励。
谢霜歌抿唇压下笑意，她现在也可以帮楚无恨处理一些事了。
“是浮云大师救了我，不然我坟头草都得三尺高了。”
孟长吉顿了下，把他逃出金都后发生的事简要的说了一遍。
在悦来赌坊着火后，他发现不对，假冒锦衣卫连夜出城后直奔幽城而去，打算等风头过去后再联系背后的主子。
然而他没等到风头过去，却等来了南疆杀手，一批又一批，势要把他赶尽杀绝。
幽城出事后他再次跑路，这次不打算和主子联系了，他怕自己死得更快，便打算去江南避一避。
可他的行踪再一次暴露，进城之后没多久下榻的客栈就迎来了一群杀手，客栈走水仿佛悦来赌坊的悲剧重演。
他九死一生逃出来又被杀手堵在暗巷，身上的伤也是那个时候留下的，就在他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浮云出现了。
浮云这人竟然是个隐藏的高手，而且很阴，打不过就放毒，连他一起迷晕再把他带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