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妃的气质在后宫里是独一份的,每次见到她,皇帝都感觉眼前一亮,清爽了不少。
他脸色稍霁,冲贤妃点点头:“赐座。”
“谢陛下。”
贤妃在下首落座,看了眼皇帝的脸色,见他似是有些怅然,轻声问:“臣妾观陛下神色,略带忧愁,可是有什么棘手的事?”
两人相处向来是这样的,贤妃总是能给皇帝一些有用的建议,也不会刻意逢迎,所以对旁的妃嫔不能说的,皇帝愿意和贤妃说道说道。
是以她问了,皇帝便如实道:“也没什么,就是今日看到嘉宁,忽然想起年轻时候的事,朕年轻时想说什么说什么,想做什么做什么,那股冲劲和无畏,是现在的朕没有的,年纪大了,做什么都瞻前顾后,束手束脚。”
贤妃莞尔:“谁还没年轻过呢?年轻是好,但年岁渐长也并非坏事,年纪大了看的多了,知进退,懂荣辱,有担当,顾大局,谁又能说这不好呢?之所以束手束脚,不过是因为要考虑的太多,放在心上的人太多。”
皇帝笑了起来,“你说的对,朕就是又想顾全这个,又想顾全那个,怕伤了这个,又怕冷了那个。”
“陛下其实不用想这么多,儿孙自有儿孙福,他们想做什么,咱们看着便是,一味的阻挠,只会离了心,得不偿失。”
“爱妃所言甚是,”皇帝一拍大腿,目中带着几分了然的问:“所以你今日来,是为谁求?”
“陛下何必打趣臣妾,臣妾膝下就两个孩子,九合懂事,性子像陛下,一向不让人操心,倒是九思……”
贤妃说到这儿瞥了眼皇帝,“女大不中留啊。”
皇帝失笑,“朕当时是在气头上,才让她在自己宫里好好反省,今儿见了嘉宁,朕忽然觉得,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贤妃一愣,随即惊喜的问:“陛下的意思是?”
“解了她的禁足,随她去吧。”
皇帝摆摆手,释然了。
贤妃欣慰的起身冲他一礼,“谢陛下宽容,臣妾这就去告诉九思,她一定很高兴。”
听到这话,想起卫九思的脸,皇帝失笑:“嗯。”
……
卫九思顺利解了禁足,换了身漂亮的衣裳欢天喜地的乘轿撵去了荣定长公主府。
然后在看到熟睡的谢霜歌后就趴在床边哭唧唧。
谢霜歌迷迷糊糊的听到耳边有人在哭,柳眉一皱,不耐烦的睁开眼睛,谁扰她清梦啊?
结果这一睁眼,起床气还没来得及发就变成了惊悚。
“啊——”
谢霜歌猛地弹起来,倒吸一口凉气紧紧的贴着墙,瞪大眼睛看着床边的卫九思。
“你——”
她刚想说什么,这才反应过来眼前的人是谁,又气又好笑的问:“你在这儿哭什么呢?守灵啊?一睁眼看到床边趴了个头,胆小的都要吓死了。”
她按了按自己的心口,心跳的飞快,震得她的手都有点麻。
卫九思委屈的看着她,嘴一瘪,又掉了两颗金豆。
谢霜歌:“……”
得,这位祖宗说不得。
她无奈的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没人叫我?”
青兰和青禾在后面,刚想解释,卫九思就抢先开口,“是我让她们别叫你的,听说你一夜没睡,我想着让你多睡一会儿。”
谢霜歌皮笑肉不笑的问:“所以你就在我床边哭,用哭声哄我入睡是吧?”
卫九思也反应过来自己这事做的有点蠢,讪讪的摸了摸鼻子,“我就是太激动了,没控制……嗝……住。”
谢霜歌:“……”
都哭到打嗝了,这是哭了多长时间啊?
她又气又想笑,冲着后面尴尬的青兰与青禾扬扬下巴。
青兰与青禾会意,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落英见状也跟着离开。
屋内只剩两人,谢霜歌坐在床上张开双臂冲卫九思道:“来,哭吧。”
卫九思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立刻扑进了谢霜歌的怀里,“呜呜呜——你可吓死我了,我差点以为你醒不过来了!”
“好了好了,我这不是活得好好的?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的福气还在后面呢。”
卫九思闻言破涕为笑,“这话不都是别人安慰你的吗?哪有你自己说的?”
“我高兴,本公主金口玉言,说了就算数。”
谢霜歌眼尾轻挑,傲娇又勾人。连卫九思都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谁说嘉宁憔悴的?她还是这么美啊。
“好了,哭够了?”
见她呆呆的看着自己,谢霜歌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脸。
卫九思脸一红,“嗯。”
两人就这么面对面坐在床上,卫九思小声问:“我才听说,你把指挥使大人藏在府里了?真的吗?”
谢霜歌:“……”
“等等,什么叫藏啊?我这是光明正大的留他养伤。”
别搞得好像她金屋藏娇……阿不,金屋藏汉一样。
卫九思凑近她,刚哭的眼睛像浸了水的星子一样明亮清澈,她好奇又羞涩的问:“你们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第125章 谁说我和楚无恨关系好?
谢霜歌立刻向后退开,和她拉开距离,干巴巴道:“你别造谣啊,我和楚无恨关系一点都不好。”
“啊?是吗?”卫九思疑惑的看着她,“关系不好你怎么会让他在自己府里养伤?”
谢霜歌:“……”
这人怎么能一下就问到点子上?
她语塞的盯着卫九思看了一会儿,卫九思无辜的眨眨眼,“还是说你在害羞?”
谢霜歌顿时炸毛:“我没有害羞!你再胡说八道我就赶人了!”
“好好好,我不说了——”
卫九思挽住她的手臂,在她身边哼哼唧唧撒娇。
谢霜歌被她弄的不上不下的,拿她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两人闹了一会儿,累了就并肩躺在床上,卫九思低声问:“嘉宁,我真的很担心你啊,你不知道,你昏迷的那段时间我吃不好睡不好,总做噩梦,后来才好了些。”
后来?
谢霜歌挑了挑眉,是被公孙野安慰好了吗?
她好奇的不行,但她没法问,因为她那段时间还“昏迷”着,不可能知道这些的。
谢霜歌琥珀色的眸子一转,换个方向试探,“对了,我听说你被舅舅禁足了,为什么?今儿怎么出来的?该不会是偷跑出来的吧?”
卫九思连连摆手,小声道:“我不是偷跑出来的,父皇答应解了我的禁足。”
“所以到底是为什么啊?你做了什么惹舅舅发这么大的火?”
谢霜歌翻过身,趴在床上看着她。
卫九思抿抿唇,眼神飘忽,在谢霜歌的注视下,脸不受控制的一点点红了起来,十分明显。
谢霜歌:“……”
瞧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子啊!!!
至于吗?都没说到人呢,你就脸红了,一会儿是不是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心里不禁升起了浓浓的担忧,这孩子这么傻,将来不得被人家吃的死死的?
“我……”卫九思还是有点犹豫。
谢霜歌叹息一声,哀哀戚戚的说:“行吧,我知道了,你和我离心了,有秘密都不跟我说了。”
“不是——”卫九思急忙解释,“我不是想瞒着你,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她抬起眸子羞涩的看着谢霜歌,声如蚊讷道:“我喜欢上了一个人。”
谢霜歌追问:“哦?哪家的公子?”
卫九思摇摇头,“不是公子,是……是周国安王,公孙野。”
谢霜歌:“……”
早知道是一回事,听到她亲口承认又是另一回事,尤其她脸上和眼神里藏不住的爱慕,让谢霜歌打趣的心思淡了,取而代之的是担忧和心疼。
卫九思从小不争不抢,在宫里活得无声无息,低调到时常让人忘了还有这么一位大公主。
胆子又小又内向,这辈子做的最勇敢的一件事估计就是为了公孙野顶撞舅舅吧?
谢霜歌鼻子一酸,又十分困惑不解,她得是多喜欢公孙野啊?
喜欢到多长一个胆子,喜欢到执迷不悟?
也不知道那男人到底有什么好,有机会她必须得好好的会一会这位安王!
卫九思说完就小心翼翼的觑着谢霜歌,想看看她有什么反应,结果见她眼圈泛红,一下子就懵了。
她撑着坐起来,凑到谢霜歌身边,“怎么了?怎么还要哭了?我……我……我说错话了?”
卫九思懵了,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做什么。
“我没哭!”谢霜歌吸了吸鼻子,硬撑着说:“我这是眼睛干,昨晚没睡,不舒服。”
卫九思:“……”
是这样吗?她虽然不聪明,但也没那么傻好吧?
不等她细想,谢霜歌已经收敛好了情绪,对卫九思道:“你什么时候喜欢上公孙野的?我怎么都不知道?”
“挺久了,之前没说是因为我们还没想好,但如今……”卫九思脸上难以抑制的露出了几分欣喜笑意,“我们都和父皇说开了,准备成婚。”
“你真的认定他了?不再想想?”谢霜歌还是放心不下。
卫九思握住谢霜歌的双手,专注又诚恳的看着她:“我是真的认定他了,我们心意互通好多年,以后也不会变,就算变了,我也不后悔,嘉宁,你是我的表妹,也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希望就算所有人都不理解我,你也能站在我这边,行吗?”
“你都这么说了,我还能说什么?”谢霜歌满肚子话咽回去,叹息一声道:“既然你决定了,我就支持你,但他最好能一辈子爱你敬你,不然我就让舅舅砍了他的脑袋!”
“嗯。”卫九思开心的笑了起来。
两人还想再说点什么,外间忽然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
谢霜歌视线越过卫九思落在后面,就见青禾绕过屏风一脸焦急的走了进来。
谢霜歌心一紧,“出什么事了?”
青禾欠身道:“公主不好了,楚大人又晕了!”
“什么?”
谢霜歌一惊,松开了卫九思的手对她道:“你在这儿等我,我去去就来——”
“哎!”卫九思抓住谢霜歌的衣袖,摇摇头:“你快去吧,我今天就是来看看你,见你无恙我就回去了,替我向楚大人问个好,我走了。”
说着她松开谢霜歌,和她一起下床整理衣裳。
谢霜歌听她这么说也没挽留她,“好,青禾,你帮我送送大公主,我先去西厢房了。”
“是。”
谢霜歌穿上鞋和外裳就急匆匆的往西厢房赶,看着她的背影,卫九思失笑,嘀咕道:“还说自己和楚大人关系不好,听到人家出事还不是跑的比兔子都快?”
青禾扯了扯嘴角,那你是没看到公主雨夜策马有多快呢!
……
“怎么回事?早上的时候不还好好的?怎么又晕了?”谢霜歌跑进西厢房,人还没到,声先飘进来。
辛行立刻迎出来,小声道:“公主稍安勿躁,辛无在给主子施针。”
谢霜歌立刻闭上嘴,连脚步都不自觉的放轻。
辛行带着她走到屏风后,谢霜歌就不走了,她隔着屏风看着后面模糊的人影,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滋味,只觉得仿佛被扔进了油锅,备受煎熬。
辛无绷着脸拔下最后一根银针,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没事了,进来吧。”
谢霜歌立刻快步走进去,视线不受控制的往床上飘,“怎么样?”
第126章 楚无恨再晕倒
辛无从床边站起来,转身时面色肃然:“不太好。”
“怎么会……”谢霜歌的心一下子就揪紧了,她侧过脸看向躺在床上的楚无恨,早上还面色发白的人,此时脸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干燥泛白的唇瓣上还带着淡淡的血渍。
谢霜歌猛地瞪大了眼睛,“他刚才吐血了?”
辛无点点头:“晌午主子醒了一次,辛行给他喂了清粥,喝完没一会儿就睡下了,不到半个时辰他忽然咳醒,呕出一口血就晕了。”
“粥有问题?”谢霜歌知道辛行是楚无恨的心腹,不会轻易怀疑他。
“不是粥的问题,是主子的身体问题。”辛无皱眉道:“他之前透支了内力,五脏六腑都受了不同程度的损伤,刚养起来的真气在经脉里乱窜,牵扯到了伤处,淤血就吐了出来。”
谢霜歌听得脸都白了,她不懂医术,但听着就觉得很危险。
辛行看了眼她的脸色,连忙冲辛无眨眼,别说这些吓人的了,说点好的吧!
辛无会意,顿了一下,改口道:“当然,吐出淤血是好事,吐出来才能好的更快。”
谢霜歌茫然:“真的吗?”
辛无颔首:“自然,属下已经用银针帮主子把体内的真气捋顺,主子已无性命之忧,眼下他开始发热了,这是一个转机,如果他今晚退热,之后就不会再反复,但若是今晚一直高热不退,就危险了。”
辛行立刻道:“今晚我守夜,有事我叫你。”
辛无刚张嘴,谢霜歌摇头道:“你一个人太辛苦了,我替你。”
辛无一怔:“这……”
辛行皱眉,不赞成道:“公主,你昨日已经熬了一晚上,不能再熬了。属下可以和锦衣卫轮着来。”
谢霜歌面色肃然,“他昏迷的时候只有我能喂进去药,我睡到现在,已经睡够了,根本睡不着,我来。”
不等辛行拒绝,谢霜歌斩钉截铁道:“我看上半夜,你看下半夜。”
辛行欲言又止,求助的看向了辛无,辛无沉默片刻,垂下眼帘,“那就按公主说的办,属下这就去配药。”
她转身出去,辛行看的目瞪口呆。
这就走了?
他转头看向谢霜歌,谢霜歌已经在床边的凳子上坐下,盯着楚无恨的脸发呆。
辛行:“……”
他是有点多余了。
他冲着谢霜歌拱手,默默的退了出去。
辛无似乎知道他会出来,就站在长廊的拐角处等着,辛行快步走来压低声音急哄哄的问:“你怎么想的?不怕累到公主?到时候主子知道了,得多心疼?他一心疼,倒霉的不还是你我?”
辛无那双冷淡的眼里透出几分无语。
仿佛在问他这么蠢,到底是怎么当上暗卫统领的。
辛行:“……”
拳头硬了!
“主子对嘉宁公主什么心思你不知道?”辛无哼了一声。
“我就是知道才不忍心让公主操劳啊!”
辛行一摊手:“主子对公主那可是恨不得捧在手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