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看完勃然大怒,翌日早朝大发雷霆,在朝堂上怒斥幽城乱象,又趁机训斥了言官。
平时有点风吹草动骂的比谁都欢,到了这种时候一个个和哑巴似的,这么火眼金睛,幽城的事怎么到现在都不知道?
皇帝这一顿骂,牵连了不少人,群臣跟鹌鹑似的,大气都不敢喘,老老实实跪下听着。
以太子为首,跪下高呼:“父皇息怒!”
“陛下息怒——”
皇帝见目的达到,冷哼一声,甩袖在龙椅上坐下:“边炎——”
“末将在——”
“朕命你率五色营一万兵马,亲临幽城,彻底清剿龙虎寨和幽城一干南疆余孽。”
“是,末将遵旨!”
边炎领命而去,皇帝威严的视线缓缓扫过在场众人,“传朕旨意,诏狱中关押的所有与本案有关的人三日后悉数押至午门斩首,为首的刘一同及龙虎寨几人,凌迟!”
群臣心下一凛,再无人敢出声。
过了许久,太子才站出来道:“父皇,儿臣以为南疆三番两次的挑衅于我大燕,是可忍孰不可忍!儿臣斗胆请父皇下旨,发兵南疆!”
三皇子看了他一眼,也跟着站出来,“儿臣附议!南疆小国,屡犯大燕,如今行事越发猖狂,竟敢把手伸到大燕朝堂!长此以往,后果不堪设想,儿臣以为应及时发兵,早日剿灭南疆余孽,还大燕一个朗朗乾坤!”
皇帝眸光微动,他何尝没想过,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丞相站出来道;“臣以为不妥,虽然南疆细作猖獗,但大燕如今国库空虚,朝堂混乱,此时开战,劳民伤财,实属下策,极容易让周国钻了空子,臣以为此事须徐徐图之。”
“儿臣觉得丞相所言极是,父皇,一时之气不可争,眼光要放长远一些,马上入冬,粮草紧张,不是开战好时机。”
卫九渊站出来,言辞恳切。
皇帝沉默片刻,眼看着他们要争起来,皱眉摆摆手,“此事日后再议。”
他给了一边的钟前一个眼神,钟前立刻高喝道:“退朝——”
太子心有不甘,却又不能说什么,只能闭上嘴,沉默的往外走。
卫九渊走到他身边,笑着道:“皇兄,凡事不可操之过急,切勿急功近利啊。”
太子深深的看他一眼,勾了勾唇,“这话送给二弟也合适,二弟,别忘了自己的本分。”
卫九渊抬手遮了遮阳光,“多谢皇兄提醒,臣弟记着呢。”
太子不欲与他纠缠,抬步便走。
卫九渊看着他的背影,眸光渐深。
他在原地站了片刻,转头去了后宫。
……
谢霜歌坐在院子里的摇椅上,听着青禾给她汇报从锦衣卫那听来的消息。
她剥了颗葡萄,含在口中,漫不经心的嚼着。
太子表兄主战,二表兄主和,这两人还真是时时刻刻都在争,就是不知道舅舅最后会怎么想。
咽下葡萄后,谢霜歌接过帕子擦了擦手指,轻声道:“得尽快把这些烂摊子处理了,不然瞒得越久,舅舅越生气,对楚无恨越不利。”
下定决心后,她起身往西厢房去。
第134章 劳烦公主了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谢霜歌一进西厢房,就看到辛行匆匆往外走,她侧过身疑惑的问:“有急事?”
辛行点点头:“主子让属下去传个信,公主请——”
谢霜歌没多想,扶了扶自己的披帛,快步走进了内室。
楚无恨靠坐在床头,正捧着碗在喝药,辛无面无表情的站在一边盯着,看那眼神,似乎楚无恨敢少喝一口就能当场掐着他的脖子硬灌。
楚无恨的这几个暗卫里,谢霜歌谁都不服,就服辛无。
楚无恨胆子也大,但那是在约束之下的大,他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所以就在这个边界疯狂伸腿试探。
辛无就不一样了,她纯纯是不知道怕为何物,有时候她站在那儿,就仿佛和这个红尘割裂了,吹来一阵仙风,她能立刻羽化飞升。
谢霜歌从她的眼神能看出来,她根本不怕死,生死对她来说什么都不是。
这样一个人,她不懂楚无恨是怎么收入麾下的?
“公主在看什么?”
辛无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谢霜歌猛然回神,这才发现自己刚才竟然盯着辛无看入迷了。她脸一热,莞尔道:“没什么,就是看阿无姑娘生的冰肌玉骨,颇为喜欢。”
没想到她会这么说,辛无怔愣片刻,随即唇边泛起一个极浅的笑意,“公主谬赞,比起公主,属下这般容貌,寡淡无味。”
她说话的时候视线直直的落在谢霜歌脸上,按理说这是非常失礼的,但谢霜歌一点都没感觉到冒犯,只觉得她的目光灼热的让人有点不好意思。
谢霜歌摸了摸自己的脸,摇头说:“你太谦虚了,美就是美,哪有高下之分?”
辛无唇边笑意更浓。
一边喝着药的楚无恨:“……”
他喝完最后一口药,把碗递给辛无,面色淡淡,平静的说:“这药有点苦。”
谢霜歌狐疑的看他一眼:“药哪有不苦的?”
辛无也挑了下眉。
楚无恨:“……”
“今天的格外苦,辛无,你去取碟蜜饯来。”
辛无扯了扯唇,胡扯,分明是某人心里苦,故意支开她。
真小心眼。
她看了眼身边茫然的谢霜歌一眼,接过空碗对楚无恨道:“是,主子。”
谢霜歌看着辛无离开,站在床边打量楚无恨片刻,最后点点头:“看起来气色好了一些。”
楚无恨垂下眸子,“身上的伤很痛,头晕。”
谢霜歌诧异的看了眼他头上缠着的布,“还头晕?”
“嗯,辛无说可能还得一个月才能好。”
“这么长时间?”谢霜歌有些担忧的看楚无恨一眼,“除了晕真的没有别的毛病了吗?”
不会把头撞坏吧?
“没有。”楚无恨一看她的眼神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哭笑不得的问:“公主怎么来了?”
“我是来问你接下来想做什么的。你给辛行出的馊主意,见效没有?”
这倒是提醒楚无恨了,“臣确实有件事要公主帮忙。”
谢霜歌疑惑:“帮什么忙?”楚无恨冲她勾了勾手指。
谢霜歌眯了眯眼,“你是在叫小猫小狗吗?”
话是这么说,但她人还是不情不愿的走了过去。
楚无恨眼里漫上笑意,他轻声道:“劳烦公主替臣给陛下带个话,就说当初锦衣卫被伏击颇有蹊跷,让他派人去查查那两条路。”
谢霜歌一怔,“你是怀疑,我们一开始走的那条路被人动了手脚?”
楚无恨轻轻颔首,谢霜歌见状连忙托住他的下颌,在楚无恨不解的看过来时,她责备道:“头晕就少动,点什么头?”
楚无恨一怔,低低的笑了起来,声音温沉,“是,臣谨记公主教诲。”
谢霜歌耳朵一麻就想收回自己的手,结果被楚无恨先一步抓住按了按手心。
谢霜歌眉梢轻扬:“松手!”
她边说边用力,结果楚无恨忽然用另一只手按了按眉心,“嘶——晕。”
谢霜歌:“……”
这人绝对是故意的!
但……看看他额头上的布,谢霜歌深吸一口气,忍了。
她小声催促,“行了,别装可怜,快点说。”
楚无恨无声的笑了起来,心软嘴硬的人,怎么能这么可爱?
他握住谢霜歌的手放在被子上,继续道:“当时臣以为是下雨导致泥石倾泻,可换了路反而遭到埋伏,对方的机关一看就是事先布置好的,很可能他们两批人,一批伪造滑坡假象逼我们走入他们的陷阱。”
谢霜歌脸色微沉,沉吟片刻,“好,我去和舅舅说,让他查查,看看这群刺客都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说着她就想起身往外走,结果手还被楚无恨握着,她转头瞪他一眼:“还不松手?”
楚无恨笑着在她掌心不轻不重的捏了一下,温声道:“快去快回,不要在路上逗留,免得又遇见什么腌臜东西。”
谢霜歌一愣,等走出门才反应过来,“他说的不会是沈含誉吧?”
“腌臜东西……呵——”谢霜歌轻笑一声,垂眸看了看自己的手,“确实不干净。”
……
皇帝正在批奏折,听到钟前禀报嘉宁公主来了,他眉头一松,放下奏折叹了口气,“让她进来。”
“是。”
钟前把人好好的迎进来,皇帝抬头看了一眼,谢霜歌今日穿了身石榴红的宫装,腰封用金银两色绣着合欢花,下面缀着枚羊脂玉佩,随着走动轻轻摇晃。
浅粉色的披帛曳地,遮住了她秀丽的倒影,有那么一瞬间,皇帝恍惚间以为他的皇姐回来了。
“嘉宁见过舅舅,舅舅今日可好?”
皇帝回神,对钟前道:“赐座。”
“谢舅舅。”谢霜歌欠了欠身,在钟前搬来的椅子上坐下,笑着冲钟前点点头:“有劳公公。”
钟前笑笑:“公主客气了。”
皇帝眨了眨干涩的眼,“好不好的,就这样了,倒是你,脚上的伤如何了?有没有按时换药?”
“舅舅放心,早就好了,你看嘉宁现在不是好好的?”
说着她站起来转了一圈,头上的步摇轻轻晃动。
皇帝失笑:“好好好,坐下坐下,你转的朕头晕。”
谁知听了他这话,谢霜歌的表情忽然变得落寞起来。
皇帝:“???”
第135章 楚无恨还没有字呢
谢霜歌捏着自己的小帕子,掩唇叹息,瞧着好不悲戚。
皇帝:“……哎,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叹气做什么?”
谢霜歌看他一眼,欲言又止,最后才低声道:“舅舅一说头晕,我就想起楚无恨了。”
“楚无恨怎么了?”皇帝浑然不知,上了钩。
谢霜歌继续装,“楚无恨之前撞了头,这几日总说头晕,找大夫看了,说是正常的,头上的伤有点重,可能要晕一个月,稍不留神,还会有性命之忧,我时刻让人看着,不让他乱动。”
皇帝闻言脸色顿时严肃起来,“这么严重?”
谢霜歌点点头:“嗯,想想我就觉得难受,舅舅你说,楚无恨这么年轻,就落下一身伤病,还差点没了命,那群杀手多可恨啊!你可一定要给他做主!不能寒了忠臣的心。”
皇帝深以为然的颔首,“无恨是朕的左膀右臂,这次也是为朕办事才落得如此模样,朕必定会为他讨回公道。”
见皇帝已经被打动,谢霜歌眸光微闪,抛出了她的真正目的,“说起来,楚无恨与我闲谈时提过,当时他是打算走大路和前面的锦衣卫汇合的,结果路过山谷,遇到泥石倾泻,生生被阻断了去路,我就在想,有这么巧合的事吗?换了条路就遇到了杀手?”
一语惊醒梦中人,皇帝脸色顿变,他眯起了眼,缓缓皱起眉,“是啊,怎么会这么巧?”
谢霜歌眨眨大眼睛,故作惊讶道:“不会是他们提前算计好的吧?”
皇帝神色一凝,扬声道:“来人!”
钟前站出来,“陛下。”
“去,传指挥同知丛上云,朕有事要他去办。”
“是。”
谢霜歌看着钟前离开,计划达成,心里暗喜,转而又想起件事,“舅舅,楚无恨今年也二十了,过完生日便是二十有一,寻常人家的公子到了弱冠之年,家中长辈都会为其赐字,可怜楚无恨孤苦无依,连个表字都没有。”
皇帝一怔,旋即明白了什么,他侧身面向谢霜歌,佯怒道:“所以你是在怪朕?”
谢霜歌连连摆手,“不敢不敢!舅舅可莫要乱讲!”
她捏着帕子小声道:“嘉宁只是想让舅舅给他取个表字罢了,免得又被人拿他身世说事。”
皇帝深深的看她一眼,哼笑一声,“还没成婚呢,就开始胳膊肘往外拐了?”
谢霜歌便不说话了,低着头装鹌鹑。
皇帝沉默片刻,一拍大腿,“行,不就是个表字吗?朕赐他一个!”
他眯眸想了会儿,“无恨……无恨……”
灵光一闪,皇帝忽然道:“就叫怀恕吧!”
“怀恕?”谢霜歌又念了一遍,“有什么寓意吗?”
皇帝站起身来踱步,“无恨,便是无怨无悔,不怨恨的意思,恕,有宽容,原谅之意,朕希望他胸怀宽广,恕人恕己。”
“原来如此。”谢霜歌满意的点点头:“是个好字,那就叫怀恕。”
她起身冲皇帝行礼:“谢舅舅赐字!”
皇帝笑着摆摆手:“起来吧,要谢也该是他谢,回去告诉他好好养伤,朕等着他来谢恩。”
“是!”
“陛下,丛大人来了。”
谢霜歌直起身子,见丛上云进来了,便道:“那嘉宁先退下了,舅舅保重。”
“嗯。”皇帝点点头,视线落在了丛上云身上。
谢霜歌了却一桩心事,站在御书房的门口看着天上的太阳,喃喃道:“怀恕,楚怀恕……”
“还挺好听。”
她笑着离开,消息第一时间传到了后宫。
……
梅贵妃站在一盆凤尾菊前,漫不经心的用自己涂着蔻丹的指甲拨弄着花瓣,低垂的眼睫遮住了眸子里的所有情绪,让人无法窥测。
卫九渊坐在旁边,听着宫人禀报,“嘉宁公主入宫后不久,陛下就传了指挥同知丛上云,随后嘉宁公主出宫,回府了。”
卫九渊的指尖在扶手上点了点,若有所思,“丛上云……”
宫人静静的等着下文,梅贵妃却忽然开口了,“退下。”
宫人一怔,看向卫九渊。
卫九渊轻轻颔首,宫人道:“是。”
等人都退出去,卫九渊起身走到梅贵妃身边,“父皇忽然召丛上云觐见,会不会是嘉宁说了什么?”
“现在楚无恨住在公主府里,嘉宁的一举一动都不能轻视。”梅贵妃伸手掐住凤尾菊的茎,低声道:“本以为这次能一举除掉楚无恨,没想到竟然还是让他逃了!”
她手上一个用力,凤尾菊不堪重压,从中折断。
卫九渊眉头微微拧起,“谁也没想到嘉宁会忽然醒来,还冒雨去救他。”
说到最后一句,他眼底暗潮涌动。
梅贵妃没看到,她恨恨道:“就因为她横插一脚,我们功亏一篑不说,楚无恨住进公主府,我们想下手都得掂量掂量。”
她长长的呼出一口气,眸光阴鸷,“早知如此,当年我就不该留她!”
卫九渊抿紧了唇,垂下眼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