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息怒!昭和他确实有罪,但看在他对大周一片赤忱的份上,饶了他这一次?”
温言听到江岐的命令,有些震惊于江岐的冷漠果断。
昭和是犯了大错,是太过激进,可也只是太想为大周手刃仇人。
大周需要这样心有抱负的年轻人。
昭和也是怔怔的看着江岐,昔日对他们这些下人温和的太子,如今真的是冷情冷心。
心肠是真的硬了。
他听闻温丞相的话,才骤然回神,连声磕头讨饶。
“请殿下开恩!饶属下一命!”
“属下以后定当严于律己,时刻谨记殿下吩咐!”
他不想毫无意义的死去。
就算死,也要死在战场之上。
为大周而战的战场之上!
哪怕是尸骨无存,他也愿意。
江岐凉凉的睨了眼温言,看来不止是他变了,温言,昭和。
全都变了。
那么大周呢?
是不是早已面目全非,记不清他们真正的主子是谁?
江岐垂眸看着血泪模糊好不凄凉的昭和,“饶你一命?也不是不行。”
“丞相大人替你求情,孤怎么着也得给丞相面子不是?”
“倘若你还是管不住你那颗不安分的心,就别怪孤不念旧情!”
也好,在月氏的土地上,确实不好杀人。
待会儿回了清风客栈,被月欢察觉到血腥味就不好了。
月欢她,对血腥味最是敏感抗拒了。
“谢殿下开恩,昭和定当谨记!”
昭和沉沉地磕了个响头,脸上是劫后余生的感激涕零。
江岐悠悠地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睨着昭和。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回到大周后你自行去领一百军棍!发给死去将士的抚恤金由你出。”
昭和脸色微变,那些钱财不过是小事,但一百军棍,殿下这是想废了他?
江岐看着昭和微沉的脸色,“怎么,不愿意?”
“还是你觉得那十几人的性命还比不过这一百军棍?”
那些人本可以不用死,他不付出点代价,就想轻轻揭过,那怎么行?
温言这次倒是没说话,昭和有过,确实当罚。
昭和见事情也无转圜的余地,只得磕头谢恩:“属下遵旨!”
江岐凤眸幽深的扫了眼温言,“父皇的病耽搁不得,需得尽快返回大周。”
“说说吧,你们的计划。”
“孤很不喜欢先斩后奏……”
晏栖与月珏刚刚走到明帝的房间外,正准备敲门,明帝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都进来吧。”
晏栖看了眼月珏,轻轻推开了房门,“父皇怎么知道是欢儿与皇兄?”
他俩的脚步可轻了。
明帝手里捻着黑色的棋子,看了眼笑意盈盈的月欢,落下一子。
“大概是心灵感应?”
月珏自然知道明帝通过耳力判断,就能知道来者是谁。
只是月欢武艺不精,大概是不知道的。
晏栖看着明帝平和的脸色,紧绷的心稍稍松了些许,脸上笑容明艳,“那父皇可曾感应到欢儿有礼物要送给父皇?”
晏栖拉着月珏的手,朝着明帝走去。
“哦?礼物?”
明帝似来了兴致,从棋盘上收回眸子。
“上次你独独送了珏儿玉佩,朕与你母后的礼物迟迟不见踪影,如今这是补上了?”
他看着月欢两手空空的模样,兴致更浓。
“可不能比你皇兄的玉佩小啊,朕是皇帝,怎么着也要比你皇兄的厉害才是。”
晏栖的笑容有一瞬的凝固,礼物?
糟糕,她根本没记着这茬。
明帝这一提,她全给记起来了。
说好的下次出宫就给明帝与皇后挑礼物的,只不过她这一路过得跟逃亡似的。
哪里还记得礼物这事?
月珏看着月欢呆住的模样,唇边的笑意轻扬,他坐到棋盘的另一侧,观察着明帝布局的棋盘。
拿起一粒白子。
“父皇放心,欢儿送给父皇的礼物自是这世上顶顶好的礼物。”
明帝睨了眼月珏落下白子的地方,看向月珏,“这么说珏儿已经收到了?”
晏栖看着明帝的侧脸,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竟在明帝的脸上看见了在得知月珏的玉佩是她所送之时的吃味。
“欢儿果然是最心疼你皇兄的。”
瞧瞧,这句话怪酸的。
晏栖嘴角抽了抽,走过去坐到明帝身边,亲昵的挽着他的手臂,“父皇,在欢儿心里,你与母后还有皇兄同样重要。”
“欢儿最喜欢的就是你们了,礼物有先后,但欢儿对你们的爱没有。”
晏栖大胆的牵起明帝的手,像变戏法似的把平安符放在明帝的手心,随后又把明帝的手心给合了起来。
“父皇,您可一定要紧紧抓住欢儿送给您的礼物哦。”
明帝感觉到自己的掌心被放入了一个轻轻的,软软的东西。
他睨了眼眼里盛着星光的月欢,缓缓打开了掌心。
里面躺着的赫然是一枚红艳艳的——
平安符。
第167章 恶龙久缚
明帝怔怔的看着手里的平安符,久久未动。
他身为天子,天下奇珍异宝他什么没见过?
可就这小小的一枚平安符,却让他心尖滚烫得厉害,一股暖流传遍他的四肢百骸。
晏栖看着明帝紧盯着手里的平安符,未曾言语,心里直打鼓。
她悄悄地瞥向月珏,眼神交流,“父皇是不是不喜欢?”
月珏睨了眼明帝,唇角笑意疏朗,怎么会是不喜欢呢?
正是因为太喜欢了才会这般不能言语。
他每一次收到月欢礼物的时候,也是这样,所以他能理解父皇的感受。
晏栖见月珏但笑不语,就知道不能指望他了。
她忐忑的看向明帝,“父皇,我以后一定会给您多多的送礼物。”
“这个平安符虽轻,但它承载着欢儿所有的祈愿。父皇贵为天子,自有真龙护佑,即使这样欢儿还是想要送您,平安不嫌多,父皇定能万岁万岁万万岁。”
真龙护佑,菩萨保佑。
双重加持,定能阻挡一切灾祸。
明帝缓缓握紧了掌心,把平安符牢牢的抓在手里。
“欢儿有心了,这份礼物果然如你皇兄所说,是全天下顶顶好的礼物。”
万岁这个东西,谁又能真的万岁。
即使是天子,也不能。
他不求长生,有月欢的这份平安符比什么都强。
晏栖看着明帝眼里的柔软,心里百感交集。
“你们才是欢儿此生顶顶好的礼物。”
她有幸到这走一遭,体会到了不一样的帝王家。
明帝与皇后,还有太子月珏明目张胆的偏爱与疼宠。
她虽然知道这些都不属于她晏栖,但她活在月欢的躯壳里,还是忍不住把自己当成了月欢。
菩萨保佑,一定要让她的平安符保佑他们平安。
就像江岐说的,诸般罪孽报应在她身上就好。
请务必让她的家人平平安安。
月珏听闻月欢的这句话,堂堂七尺男儿居然险些掉下了眼泪。
煽情最是致命。
“欢儿……”
月欢才是他与父皇母后盼星星盼月亮,才盼来的宝物。
明帝也很是动容,他牵起月欢的手,宝贝似的握着。
“欢儿,你从来都是朕捧在手心里的宝贝。”
“为了你,朕不惧与全天下为敌!”
他知道强取江岐的鲜血,与道德有亏,可他眼睁睁地看着月欢忍受了十二年的堕魂折磨。
在得知至阴之血可以缓解她疼痛的那一刻,他什么都顾不了了。
他无比庆幸自己站在权利的巅峰,也无比庆幸月氏的国力强盛。
他毅然决然的向大周发兵,目的不是从来都不是为了攻城掠地,他只是想要救回自己的宝贝女儿。
什么报应,什么反噬,他愿意担着。
只要月欢能平平安安。
晏栖心里酸涩得厉害,“父皇,我不要你为了我与天下为敌。”
“欢儿唯一的愿望就是你们平安。”
“父皇,让江岐回大周去吧,我的病已经不需要他的血了,月氏强占了他五年,也该还回去了。”
还回去,让罪孽停止。
止干戈,为玉帛。
月珏倏地看向明帝已经慢慢变沉的脸色,他万万没料到月欢会在此时提起江岐。
晏栖紧紧握着明帝的手,炙热的掌心微微发颤。
“父皇,你知道我那个朋友闻陌的吧?他还得到了沧澜神医的夸赞呢。”
“我向您保证,对于堕魂他一定比沧澜神医懂得多,他会医治好我的堕魂的,我相信他。”
“请您也相信欢儿好吗?”
闻陌啊,原谅她吧。
她撒谎了。
“欢儿,你到底被江岐灌了什么迷魂汤?”
“江岐的血对你有没有用朕比你更清楚,沧澜他只是医治了你母后身上的堕魂,但对你的身体他依旧束手无策,让你活生生的痛了十几年!”
“你让朕信医术?”
至阴之血虽然听起来诡异无稽,但它实打实的有用。
那个术士并没有骗他。
“朕可以理解你心悦江岐的感情,也答应你不废了他的功夫,让他沦为废人。”
“但你想让他回到大周,原谅朕不能答应你的请求。”
对江岐仁慈,就是对月欢残忍。
他做不到。
晏栖神色难过的看着明帝,“父皇,我没有被灌迷魂汤,我无比的清醒。”
“你相信欢儿好不好?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月氏的安定。”
“恶龙久缚,必成祸患!够了,父皇,真的够了。”
“我们欠江岐的已经够多了,世间因果轮回,你真的要让欢儿继续喝这强取来的罪孽之血吗?”
晏栖直直地凝视着明帝的眼睛,说出了让明帝骤然变色的话。
“那欢儿可能真的活不过二十岁。”
她会被登上帝位的江岐五马分尸,谁都不会有好下场。
“欢儿!”
月珏的嗓音有些尖利,这是他第一次用这样的语气唤她。
这句话无论是对父皇,还是对他来说。
都犹如剥皮抽筋般的疼。
太重,太重了。
“皇兄,你能不能帮帮我?帮我劝劝父皇好不好?”
“欢儿余下的年岁,只想轻轻松松的守在你们身边,不欠任何人什么。”
“好不好?你帮帮我吧皇兄。”
晏栖眼里不知何时竟涌起了泪花,打湿了她长长的眼睫,就那么一颗颗的滚落。
一朵一朵的在明帝的手臂上印下朵朵水花。
本是冰凉之物,却同时烫伤了两个男人的心。
“欢儿,你到底在怕什么?”
不知何时起,月欢太过执着于送江岐回到大周。
想到之前的种种,电光火石间,月珏倏地明白了什么。
不管是与青山,还是除夕元宵,江岐都有异常的举动。
可无一不被月欢压下。
就连她此次来到姑苏,也是想让江岐……离开,对吗?
“欢儿,恶龙久缚指的是你话本里的那个小男孩吗?”
至阴血脉,天生残缺,家破人亡。
是这些编造出来的东西让她害怕了吗?
月珏走到月欢身边,轻轻抹去她脸上斑驳的泪痕,“你别怕,欢儿。”
“皇兄绝对绝对不会让你与那小女孩有同样的遭遇。”
“我方才没对你说实话,倘若真有那么一天皇兄一定不择手段、不惜代价也会杀了那条作恶的龙!”
第168章 你信我,栖栖
傍晚,接待宴。
这一次的江岐没有坐在月欢的身侧,他与大周坐在了她的对立面。
与月珏遥遥相望。
白洛洛自离开后就没再出现过,这样的场合也属实无聊,晏栖也就没差人去叫她。
宴席之上,丝竹管弦,推杯换盏,谁都没有再提让江岐回大周的话题。
坐在上首的明帝,与下方的温言,闲聊着一些无关痛痒的话。
晏栖托着自己的下颌,静静的欣赏着眼前婀娜摇曳,让人眼花缭乱的舞姿。
她悄悄瞥了眼明帝的神色,那张脸深沉得厉害,她窥不见任何端倪。
那时的明帝轻喃着‘恶龙久缚’四个字,看着她的眼神太深太暗,也如现在这般深沉似海。
如今,她该怎么办呢?
她能隐隐感觉到江岐有离开的想法,他父皇病了,江岐不可能再拖下去。
可明帝这边,态度也很强硬。
晏栖敛眸无神的盯着桌上的白玉小酒杯,少顷,取过一旁与它配套的酒壶。
透明的液体缓缓倒满酒杯,香醇的酒香瞬间弥漫开来。
浓郁的桂花香。
她记得这个味道,上次在皇都的时候除夕宴上,她拿错江岐的酒杯偷喝了一口。
晏栖抿唇轻嗅,闻着酒香一饮而尽。
遗憾的是,浓郁的香味到了嘴里便索然无味了。
她突然有些贪恋这样的香气,再次倒了一杯,刺激着消失的味蕾。
一杯接着一杯。
喝醉了是不是所有的难题都会迎刃而解?
江岐能感觉到月珏不断打量着他的眼神,充满了探究。
就连与温言攀谈的明帝视线也有似有若无的落在他的身上。
他装作无知无觉,浅酌着桌上的桂花酿。
口中的桂花酿漾开,似想到什么,他怔然看向对面的月欢。
却被那些舞女的身姿阻挡,让他看不真切月欢的一举一动。
闻陌坐在晏栖身后一个位置,待看清她手上的动作之时,脸色有些沉。
晏栖正欲再喝,手腕却被人猛地攥住,她反应迟钝的看了眼手腕上修长的指节,眼神迷离的顺着那双手遥遥抬眸。
看着那张如玉的脸庞,晏栖唇边扬起一抹笑意,“小太阳。”
她高兴的拉着闻陌的衣袖,朝他晃了晃手里的酒杯,“小太阳,要不要一起喝?”
桂花酒的醇香扑鼻而来。
闻陌一把夺过她手里的酒杯,“栖栖,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