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蛇在，在……在你屋里啊！”林氏吓得腿都软了，说话更不利索。
“没有啊！干妈你眼花了吧？”方沐和走上前去挽住林氏的手臂，示意她往屋里瞧。
林氏死死地攥着方沐和的手往外走：“不行不行！这里不安全，咱不能在这里……”
方沐和用力拉着林氏，笑道：“干妈，真的没有蛇。我保证是你眼花了，你去看看就知道了。”
林氏哪里肯信，死活不回去。
方沐和无奈地叹了口气，看向脸色煞白的梅月：“这可怎么办？要不你叫人在院子里摆副榻席，我们就在这院子里说说话？”
梅月是曾经被大海蛇吓得死去活来的人，此时哪敢多嘴，立刻叫人抬了一副榻席摆在廊下，又安排茶食水果，然后战战兢兢匆匆忙忙离开。
第243章 如果男人不合心思，还不如没有
“干妈，你怎么来了？”方沐和剥了一个香蕉给林氏。
林氏看了看旁边伺候的宫女，小声说：“小桃儿昨晚就跑来哭，我这心里跟油煎似的，昱儿也担心得睡不着觉。我一早就回了老太太进宫来了。”
“让干妈担心受苦，是我的不是。”方沐和忙说。
“你离家这么久，一点消息也没有。若不是上个月收到阿野的家书，知道你们在南境，家里人都要急死了。你这次一个人回来了？阿野呢？”
“他跟锦阳公主在一起。身边有两千健龙卫，您放心就是了。”
“哎！如今……”林氏又扫了一眼不远处的宫女，把声音压到最低：“最叫人不放心的就是你了。”
方沐和苦笑：“如今皇上抱恙，含章殿之许进不许出。干妈担心我进宫来探视，就没那么容易出去了。”
“嗨！我有什么好担心的？这宫中有吃有喝的，难不成皇后娘娘还能虐待我不成？昱儿有老太太照料，我也不担心。我就是担心你吃不好喝不好，没人心疼。”林氏一脸轻松的笑着，“再说，皇上不是已经醒了吗？最难熬的时候都过去了。”
“干妈说的是。”方沐和心中赞叹林氏的通透，同时又因为姬耘楚在她心里埋下的疑惑而暗中思忖，如果虞都有一张看不见的大网，那林氏究竟是网中兽，还是一缕网丝呢？
林氏喝了一口茶，皱眉说：“这茶是怎么煮的，竟是这个味道，请问这位女官，可否借一套茶具？我想要自己煮茶。”
“夫人稍等。”宫女竟十分顺从，很快就去了一套青瓷茶器来，还有红泥小炉以及烧水的银铫子。
“这茶是皇后娘娘收藏的雾山雪顶含翠。夫人若是喝不惯，咱们还有滇南来的小龙团。”宫女又奉上一个精致的盒子。
林氏笑了笑，说：“这雪顶含翠用来撵茶最好。我还是喜欢前朝的煮茶，拿小龙团来吧。”
宫女把另一盒茶奉上，便退了下去。
方沐和朝着林氏挑眉，这是不是有点过于嚣张了？
林氏满不在乎地笑了笑说：“和儿无需这般战战兢兢，皇后娘娘是菩萨心肠，连宫中奴婢都不曾苛待过，更何况是你。”
方沐和，手中攥着皇上和锦阳公主两条性命的人，又是南屿岛端木熙旸的独女，还是韩王未过门的正妃。
这三重身份加在她身上，别说一壶茶了，就是要天上的星星皇后也会叫人去摘。毕竟太后的宝座远不如中宫皇后的凤座，更何况四位皇子没有一个是中宫嫡出。
方沐和自己不觉得怎样，林氏早就从中琢磨过滋味了。若此时她依旧禁谨言慎行，低调行事，反而会让对手更忌惮。
该嚣张的时候嚣张，也是顺势而为。
林氏取了一小撮细盐放到银铫子里，又用银质长勺搅着尚未滚开的水，问方沐和：“和儿，你喜欢茶是淡一点好，还是浓一些？”
“干妈喜欢什么样的就煮什么样的，我都行。”方沐和在南屿岛吃过水果之后，就对虞都皇宫里的水果没兴趣了——这些都是未成熟就摘下来送入宫的。真正在树上成熟的果子，香甜都是浓郁的，而这些则寡淡无味。
说白了，她还是喜欢浓烈的东西——饭菜要香辣的，水果要足够甜，人么，也要足够强悍。
只是姬耘韩……
方沐和想到姬耘韩，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怎么了？这果子不好吃？”林氏看银铫子里的水已经滚沸，便把茶团用茶针破开，取了小半茶团放到大盏中。
“比起南境的果子，这虞都的果子都没了滋味。”方沐和把嘴里的荔枝核吐到碟子里。
“说的是。我年轻的时候跟着父兄去过南境，那边天气炎热，但果子是真的甜。”林氏认真地煮茶。
“干妈去过南境？”方沐和意外地挑眉。
“是啊。那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我还不如现在的你年纪大，每天都想着往外跑。家中父兄也宠溺我，事事都顺着我。直到后来我的婚事放定，家里就不许我到处疯跑了。”林氏叹了口气，把茶汤盛进茶盏里，分给方沐和。
方沐和尝了一口茶，点头赞道：“干妈煮的茶的确好味道。”
“这是我一个姐姐教我的。她是虞南人，喜欢喝茶。”
“哦？”方沐和别有深意地看着林氏，心想果然有内情。
“你这次跑去南边，没喝到这样的茶吗？”林氏低头啜了一口茶。
“没有。”方沐和摇摇头，她从来不喜欢这些风雅之事，跑出去这些日子，除了想掌控南屿岛，空闲时候都是怎么整一些合胃口的吃食。
“说起来我那个姐姐跟你有缘，她也姓方。”林氏低声叹了口气，“只可惜她眼光不好，没得一个好姻缘。这一点我们两个倒是相思——都是苦命人。”
“噢？”方沐和回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两个宫女，心跳莫名其妙的加速。
姓方，没有好姻缘……
林氏又叹了口气，依旧是那副聊家常的样子，一边添茶一边说：“人都说，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这出嫁对于咱们女子来说就是第二次投胎啊！嫁个如意郎君，与他携手白头便是一辈子的幸运。只可惜，她嫁了个负心汉，落得个无辜短命的结果，而我嫁了个薄命郎，孤独一生……”
方沐和已经明白了林氏的意思，又怕她再多说出什么，让皇后的人听了去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便换了一副笑脸劝道：“干妈也别太伤心了，你还有昱儿。再说，你年纪也不大，如果有中意的人，何不再走一步？”
林氏脸上的悲伤瞬间散去，笑骂道：“这样的胡话你也敢说？别说我这辈子再看不上旁人，就是有，也是不可能迈出那一步的。”
方沐和眨巴着眼睛，一脸八卦地问：“你是怕流言蜚语？还是周家不许？”
林氏又喝了一口茶，淡笑道：“人活一世，不能只为自己想。你刚才也说了，我有儿子，且昱儿那么孝顺，又勤学上进，我也应该知足了。”
方沐和又想起姬耘韩，叹道：“说心里话，如果男人不合心思，还不如没有。”
第244章 微云
有了方沐和的药，老皇帝三日光景就能起身了。
皇后此番算是头功，皇帝对她的信赖和恩宠更胜从前；姬耘齐和姬耘楚两个因榻前侍奉孝心可嘉，之前的过错也被揭过不提，虽然没有褒奖，但终于不用圈禁王府闭门思过了。
至于方沐和，自然又得了许多赏赐。皇上单独把她叫到跟前，问她姬耘韩和南境的事情。
方沐和尚未收到姬耘韩的回信，心里还对姬耘楚的那些话耿耿于怀，便捡着一些无足轻重的琐事说了一些，有关南境军情以及南越的事情，她只推说并不知道。
皇后又问她想要什么赏赐，方沐和笑道：“的确有件事情想要求陛下和皇后娘娘开恩。”
“什么事，说来听听。”皇上依旧身体虚弱，说话少了威严，听上去倒有些慈父的味道。
“我想要一个人。”
“嗯？谁？”皇后狐疑地问。
“孙芸。就是陛下身边的那个女官。”
“是她呀。”皇后悄悄扫了皇帝一眼，轻叹道：“按理说她早就到了出宫养老的年纪，但她家里早就没人，出宫后也是无依无靠，再加上这些年她服侍陛下梳洗，陛下也习惯了她的手法。不知你跟她之间有什么渊源？今日这样的好机会，经肯为她求恩典。”
方沐和一脸无所谓的样子，说：“若说渊源还真算不上，就是之前在猎宫当差我被人欺负的时候，她说过两句公道话。人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么。如今我也没什么想要的，就把这个恩典给她呗。”
皇上点点头，应道：“朕准了。”
“谢陛下恩典。”方沐和忙谢恩，又说：“这宫中样样都好，就是规矩太大。我又是懒散之人，这几天可真是憋坏了。如今陛下康复了，我能否出宫松快松快吗？”
皇上轻笑：“你如今不是宫女了，自然没有拘着你的道理。来人，去朕的私库里挑些东西赏给华阳县主……啊不，华阳县主晋封为郡主，再把平昌伯在西凤大街的宅子赐予华阳县主吧。”
给钱给宅子又晋位封号，终于让方沐和脸上有了笑意，她款款下拜：“谢陛下隆恩。”
皇后此时也乐得做顺水人情，当即叫人把孙芸的宫籍拿来，当场废掉，让方沐和带着孙芸，和林氏一道出宫去。
马车一出宫门，林氏便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笑道：“哎呦，终于出来了，这两日可真是拘束死了。”
方沐和把斗篷卷起来垫在后腰，整个人软软地靠在车壁上，笑道：“干妈也是喜欢自由自在的人呢。”
“这世上，还有谁不喜欢自在的吗？”林氏笑叹了口气，又问孙芸：“这位孙姐姐，怎么看上去不高兴呢？是舍不得离开这皇城吗？”
“我是还没缓过劲儿来——十年了，终于出来了！”孙芸唇角弯起一抹笑，眼角却湿润了。
林氏递上自己的帕子，劝道：“你算是熬出头了。以后想跟和儿住在沐云斋也行，跟我住也行，总归都是自在的日子。”
孙芸接了帕子擦了擦眼泪，说：“多谢夫人。我以后得跟着小主子，我是方家家生的奴才，生是方家的人，死是方家的鬼。”
“你是方家的人？那……”林氏仔细端详着孙芸，皱眉摇头哦，“我怎么不认得你呢。”
孙芸没说话，只是从怀里摸出一只瓷瓶，倒了些药油在手心，搓开后双手捂住脸，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开始在脸上揉搓。一些肤色的东西被搓下来，渐渐露出一张满是疤痕的脸。
“天哪！”林氏吓得白了脸。
“你这是烧伤？”方沐和觉得后背发寒。这人竟然易了容貌，在皇宫带了十六年！
“林二小姐，我是微云啊！”孙芸不敢直视林氏，低着头捂着脸，呜呜的哭。
“你……你居然是微云！这么多年，这么多年……”林氏也哽咽起来。
“我家小姐临终前嘱托我一定要照顾好小主子。可当时那么多人都在找小主子，说她是妖孽留不得。而我作为小姐的贴身丫鬟，更是他们最先搜寻的人。为了保小主子平安，我好不容易才把她送到朝云寺后的猎户家里……”
孙芸，不，微云终于止了眼泪，稳了稳心绪说起往事。
原来当时方青禾的母亲生下孩子之后便大出血而亡，身边伺候的一个婆子无意间发现，泼出去带有脐带血的水被鸟雀喝了，竟然发狂，互相啄，不死不休。
这可吓坏了那婆子，一时口无遮拦就宣扬开来。原本南屿岛端木熙旸能驭百兽就令人胆寒，如今他女儿的血这般邪性，更是叫人视为妖魔。
听到这里方，方沐和心里震惊。之前在海上，自己的血让上百只鲨鱼互相残杀，还以为是偶然，如今看来竟在出生的时候就这样了。
方家怕引祸上身，让微云和一个乳母把小婴儿送出去，实则方家主当时已经起了杀心。乳母半夜想捂死孩子被微云发现，微云抢了孩子，走上了逃亡的路。
听微云把这段惊心动魄的往事用云淡风轻的口气说出来，方沐和皱眉问：“你的脸是怎么回事？谁干的？”
“你的行踪不知怎么就被敏妃察觉了，她把你带进宫中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养着。我担心你在宫中无人照看，便花钱走门路进宫做宫女。不知是我露了马脚还是怎的，有一夜我们宫女睡的屋子起了火。我为了再次掩藏身份，跟孙芸换了牌子……”
“敏妃。”方沐和想起姬耘楚的话。果然，最早知道自己身份的人是敏妃。
“但是敏妃也早早地死了。她死之后，我也算是放了心。后来南四海也寻到了宫里，有他做帮手，小主子算是过了几年安稳日子。”
“皇帝的妃子，个个儿背后都有一股势力。这敏妃是靠着谁？”
林氏抹了把眼泪，接了这话：“敏妃是海宁候家的嫡长女，海宁候原本为大虞镇守西南。但后来敏妃过世，海宁候在西南吃了败仗，一家子都凋零了。”
“凋零了。”方沐和心里暗暗地琢磨，是真的凋零了，还是隐匿了实力蓄势待发？还有待考证。
第245章 她不需要旁人可怜
微云并没有跟林氏去周家，而是半路下车去了沐云斋。方沐和把她交给小桃照顾，自己跟林氏走了。周野还在南屿岛，她回来必须给周家一个解释。
到了周府，自然先去见老太太，恰好周野的母亲袁氏也在。方沐和刚行了礼，袁氏便上前质问：“华阳县主，我家阿野呢？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
方沐和淡然一笑，反问：“大夫人，周野是跟我一起走的吗？”
“你！”袁氏被问得无话可说。当时周野的确不是跟方沐和一起离开的，他是跟姬耘韩一起走的。
看着袁氏面红耳赤的样子，方沐和又对周老夫人笑道：“老太太不必担心，大公子跟锦阳公主一起在南屿岛帮忙呢，差不多一个多月就能回来了。”
“他跟锦阳公主在一起？那皇后娘娘那边可怎么交代啊？”袁氏既不满又惶恐。
“夫人放心，我刚从皇后娘娘的含章殿回来。如果皇后怪罪，早就把我大卸八块了。”言外之意，皇后都不担心公主，你们也自然不用担心周野。
周老夫人笑呵呵地说：“南屿岛圣女在我们家，我们阿野在南屿岛做客，这就是礼尚往来嘛。”
林氏笑着恭维：“老太太真是通透人儿。”
“不管怎样，大家都平平安安的就好。”周老夫人笑着吩咐：“叫厨房准备家宴，今日高兴，咱们好好地喝两盅。”
方沐和心里记挂着微云，在周家的酒宴上也没怎么喝，敷衍着周老夫人尽兴之后便同林氏告辞，急匆匆地回沐云斋去。
小桃，乔梁，胥珩都在沐云斋，这几个人见到微云被烧坏的脸，心里都不是滋味。小桃殷勤的做了一桌子好吃的，还把自己酿的果酒拿出来，一个劲儿的劝微云吃喝。
微云不愿让别人可怜自己，快速的吃了些饭菜便借口累了，问小桃要了一间客房，不要任何人伺候，关上了房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