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大凉和南安那些异族人不一样,若这回让他们得逞了,大齐是真的要没了,大齐百姓以后落在那些异族人手里,能过上什么好日子?!
司马恒再怎么样,也是大齐如今的圣上,应该不会做出这样的蠢事……”
沈卿凉凉地一扬嘴角,道:“谁知道呢,司马恒这厮至今为止做过的蠢事还少吗?
不管如何,先想好事情最坏的发展,想好全面的对策,总好过被人猝不及防地反将一军。
我的要求很简单,必须要用最快的速度、和对大齐百姓伤害最小的方式结束这场动乱。”
她转眸看向俞九清,一字一字道:“我相信你定然能做到。”
女子的眼神坚定而明亮,却于无形间给人以深深的压力。
俞九清顿时明白,自家夫人这个要求是对他说的,这是她承诺不插手前线战场的要求,也是她对他的信任。
他迎向沈卿的眼神,神情淡然,语气却坚定道:“当然,我定不会让夫人失望。”
沈卿于是微微扬起唇。
不管俞九清先前做过什么,但他从没有骗过她。
他说他能做到,她就相信他。
她点了点头,站了起来道:“你继续和陈校尉说话罢,我去后厨看看早膳做好没有。”
说着,她转头看向陈立,微微一笑道:“陈校尉,你今天来得这么早,定然还没吃早膳,一会儿与我们一起吃了早膳再走罢。”
陈立微怔,下意识地点了点头,看着夫人径直离开了这个厅堂。
他不经意间一转眸,就见自家郎主坐在主座上,一双凤眸带着几分平静柔和看着夫人离去的背影,那双眼眸里的神采,让陈立想到了万里无云、平静无波的海面。
与一个多月前夫人刚失踪时,郎主那阴暗狠厉、仿佛易碎的琉璃一般危险却脆弱的眼眸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鲜明得仿佛不是一个人。
陈立静默片刻,心里的担忧却是终于放了下来。
他不知道夫人做了什么,但他知道,郎主的情绪是彻底稳定下来了。
曾经他和魏其侯如临大敌却无可奈何,生怕丧失理智的郎主会做出什么天理不容、伤人害己的事情来。
而那时候的郎主,确实也做了,他和魏其侯心知肚明,如今这个天下的乱象,有自家郎主的一份推力在里面。
魏其侯甚至做好了觉悟,若是没办法拉郎主回头,他便是大义灭亲,也不能让郎主一步错,步步错,踏入更加无法回头的深渊中。
所幸,郎主最终把夫人找回来了,不过短短几日功夫,夫人就把曾经的郎主找了回来,让郎主重新捡起了已是碎成一地的理智和良心。
陈立暗叹一口气,想起曾经的自己还替郎主不值,觉得夫人当年那般无情无义地离开了十年,这么好的郎主不应该只挂在夫人这一棵树上。
如今他才发现,这不是值不值的问题,而是只有在夫人身边的郎主,才是真正的郎主。
真正离不开夫人的人,是他们郎主才对。
第279章 他们的帝后(二更)
因着陈立带过来的消息,俞九清要做的安排自是更多了。
于是这一天,俞九清又不得不出门当上了一个兢兢业业的社畜,临走前他硬是拉着沈卿的手,一言不发地看了她许久。
便是他极力隐藏,沈卿还是看出了他眼中的不舍和无奈。
事情是必须要去做的,但他好不容易和自己夫人重逢,竟连好好相聚的时间都没有。
沈卿轻笑一声,踮起脚在他嘴角边亲了亲,在一众震惊得眼眸大睁的仆从注视下,低声道:“夫君,大齐和大齐的百姓都在等着你,要努力工作哦。”
竟是连这时候都不忘鞭笞他。
俞九清心里无奈,眼中的不舍却是被安抚了些许,嘴角扬起一个微小的弧度,看着她道:“好。”
一旁的仆从听到了沈卿的话,忍不住啧啧感叹。
不愧是小沈大人啊!便是夫妻间温存的时候,也不会忘了家国大义!
他们大齐有这样的俞相和俞相夫人,还会怕那些可恶的外族人吗?
他们甚至觉得,如果最后是俞相和俞相夫人当上了他们的帝后,才是真正造福百姓的事情。
按照如今天下的形势,俞相和俞相夫人应该也是要争夺这片江山的。
再也没有比他们更适合成为这片江山的新主人的人了!
一众仆从忍不住眼里放光,万分期盼激动地看着面前这对不管是相貌还是气质都分外出众的男女。
沈卿却哪里知道身边仆从的想法,把俞九清送出门后,她思索片刻,问身边的青儿,“明珠郡主起来了吗?”
他们家一般是晚膳才一起吃,早膳和午膳都是各自在自己房间里用的。
青儿点了点头道:“奴婢今天去给夫人和俞相打水的时候,恰好见到了在明珠郡主身边服侍的石榴,她说郡主昨晚睡得虽然比头一天晚上要好一些,也没有再偷偷哭,但早上天刚亮的时候就起了,只怕是心里还没有安定下来。
她按照夫人嘱咐的拿了一些书和文房四宝给郡主,郡主好像挺开心的,早上起来就一直坐在书房里看书。”
沈卿想着司马钰先前到底是娇生惯养着的,因此派了两个侍婢在她身旁服侍。
因此她知晓,司马钰第一天晚上几乎整晚没睡,还一个人偷偷躲在被子里哭。
只是白天面对她时,这小姑娘一副她已是没事了的模样,还有精力和宋行之吵架,为小乞丐主持公道。
除了脸上偶尔闪过的落寞伤心,再难看出她心底的真实情绪。
沈卿能看出来,司马钰确实是变坚强了,但再怎么坚强,也不过是一个十三岁的没受过什么苦的小姑娘。
沈卿暗叹一口气。
她本想想着过两天再和司马钰说她和俞九清的想法,但听了陈立早上传来的消息,沈卿知晓,这件事不宜再拖了。
她不想强迫司马钰,若她真的不愿意背起这个担子,她和俞九清必须尽快找到下一个他们可以扶持的皇室中人。
她想了想,淡声道:“我去看望一下郡主。”
司马钰不想给沈卿他们惹麻烦,因此平时没事的时候,她都是待在自己的院子里。
沈卿走到她居住的院子里时,就见司马钰正坐在院子里的石桌旁,石桌上放着笔墨纸砚,正低着头一脸认真地写着什么,连沈卿进来了也没发现。
沈卿微微挑眉,走过去看了一眼,笑了,“郡主可是在练字?”
却见司马钰分明在默写一篇大儒的诗作,她的字秀气而工整,端庄而有力,一看便知道,恭王先前确实很用心在培养这个女儿。
司马钰一愣,连忙放下手中的笔站起来,有些惊喜地道:“夫人怎么过来了?我闲来无事就练练字,夫人说以后书院建起来后,希望我能帮忙教导里面的学生,我……我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能力,但我不想让夫人失望。”
沈卿想建立的女子学院是面向所有百姓和全年龄段招生的,因为学生都是女子,一开始大众定然不会愿意让男夫子去教导这些女子。
沈卿不想做得太激进惹来太多非议,因此打算一开始先统一用女夫子,后面再慢慢引入男夫子,一步一步让世人去接受。
但大齐别说正儿八经的女夫子了,便是会读书写字的女子也很少,司马钰虽然年纪小,但她能读书写字,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经过训练的话,教导一些还没启蒙的娃娃绰绰有余。
沈卿不过是昨天跟她提了一嘴,她就放在了心上,并已是开始练习,沈卿不禁扬了扬唇角,道:“郡主做事向来认真,我又怎么会失望?”
说着,她示意司马钰坐下来,她坐在了她旁边,酝酿了一会儿,让身边服侍的侍婢都退下了,才道:“我今儿来,是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想跟郡主商量。”
司马钰看沈卿的神态就知道她要与她说的事情不一般,不禁直了直腰杆,仿佛认真听讲的学生一般,有些紧张地道:“夫人想说什么,直说便是。”
夫人能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情与她说呢?
莫非是……夫人不愿意继续收留她了,要让她离开他们家?
司马钰的双手不禁微微握起。
沈卿看着她这乖巧中带着几分惶恐的神情,忍不住无奈地笑笑,放轻声音道:“放心,这件事我不会强迫你,这是你自己的人生,主动权永远在你自己身上。
在说这件事之前,我想先问郡主一个问题,你觉得,皇族意味着什么?”
司马钰微愣,虽然不知道沈卿为什么突然问她这个问题,还是认真地思索了片刻,才道:“夫人,我十分惭愧,虽然我生来便是皇族中人,但我先前,从没有想过自己这个身份意味着什么。”
司马钰有些自嘲地轻笑一声,道:“也许有些事太过理所当然的时候,人就会很容易忽视它。
在我父亲去世之前,我一直理所当然地放着我的郡主,理所当然地享受着百姓的尊重和供奉,从没有想过,这样的尊重和供奉背后是什么,是否承载了百姓的期盼和渴望。
说来讽刺,我父亲明明时常与我说,我们生来富贵,那是因为我们命好,并不代表这一切就是理所当然的,我却直至父亲不在了,才真正参透了这句话。
从京城来锡州的一路上,我见到了无数难民,他们被迫背井离乡,连自己的温饱和安全都顾不上,只能茫然无助地往前走着。
有一回我和一群难民睡在一起,有对夫妇带着三个孩子,他们最小的孩子得了风寒,明明不算是多严重的病,但在那样的情况下,没有大夫没有药材,甚至连粮食都不够,便是再小的病都是负担。
我听到那对夫妇说,要偷偷把那个孩子丢了,他们带着他无法继续上路,我……我在一旁听到了,忍不住说,自己的孩子为什么要放弃?随即那对夫妇就疯了一般看着我,朝我吼,说我什么都不懂,说若不是朝廷和皇室无能,他们何至于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要放弃,说……这一切都是无法保护他们的朝廷的错……
说到激动的时候,他们甚至冲上来,要对我拳打脚踢,若不是我身边一直有父亲留下来的人护着我,我可能就要被打死了。”
似乎是想到了那段可怕的经历,小姑娘眼圈不由得红了。
沈卿眉头微蹙,却什么也没说,只静静地看着她。
小姑娘哽咽了一下,继续道:“但我不怪他们,我知道确实是我错了,做出这个决定,最痛苦的明明是他们,我一个外人,什么忙都帮不上就算了,又有何资格去指责他们?
何况我这个外人,正是害他们沦落至此的皇族中人啊。
百姓供奉我们,给予我们信任与尊重,是因为希望我们可以保护他们,可以让他们过上衣食无忧的日子。
然而我什么都做不到,大齐皇室的所有人都做不到……
一个没法保护百姓的皇族,算什么皇族?只有能保护百姓的皇族,才有存在的意义。”
沈卿微愣,却是没想到,她竟是想得这么深。
看来这一个多月来,她确实经历了许多,她这个回答,也远远超过了她的预期。
第280章 沈卿的私心(一更)
看小姑娘眼眸通红,贝齿紧咬下唇,情绪显然十分激动,沈卿忍不住笑笑,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她交握在膝盖处的双手,低声道:“你的回答,我清楚了。
在我看来,你比司马家许多皇子皇孙都更像皇族中人。”
司马钰却摇了摇头,声音沙哑道:“夫人折煞我了,我至今为止什么都没有为百姓做过,除了索取,从没有过付出,这样的我,连说自己是皇族中人都不配。
我甚至……甚至一度十分羞愧,虽然明知道自己的弱小,但一路上见到那些难民,我总是会忍不住想,我能为他们做什么?我应该……要为他们做什么的……”
说着,她咬了咬下唇,纤长浓密的眼帘微微下垂,道:“夫人,你是不是觉得我很不自量力?昨天俞小郎君其实没有骂错我,我明明连自己都保护不了,却还妄想着保护别人……”
他叫她麻烦精,其实一点也没叫错。
沈卿看着她,眼神柔软道:“郡主太妄自菲薄了,你小小年纪就能有这样的感悟,已是十分了不起。
至少如今坐在大齐皇位上的那个圣上,都不一定有你这般的感悟。”
司马钰一愣,不禁抬眸有些怔然地看着沈卿。
沈卿直视着她,慢慢道:“至于你说自己没有保护自己和别人的能力这件事,有谁不是从弱小慢慢变得强大的?重要的是,他有没有想变强的想法。
郡主,你说你觉得你应该要为大齐的百姓做什么,如果现在有这个机会,能让你为大齐和大齐的百姓做点什么,你愿意吗?”
司马钰一脸迷茫地看着沈卿,道:“夫人说的是创建书院的事情吗?”
但是,她不是答应帮助夫人一起创建书院了吗?
“不。”
沈卿摇了摇头,眼神微亮道:“是远比创建书院要严肃重要的事情。
我便不与郡主绕圈子了,郡主,如今的圣上残暴不仁,奴役百姓,更没有保护大齐的能力,而我和俞相并没有夺取这片江山的想法,从一开始,我们的想法便是,要从司马家族中找到一位明君,把他扶持上位,还大齐安宁。”
司马钰眼眸猛地瞪大,不敢置信地看着沈卿。
夫人的意思是……意思是……
不,不可能!先别说她只是一个女子,她这个人,又怎么可能与明君这两个字有一丝一毫的联系……
沈卿却定定地看着司马钰的眼睛,眼神坚定而认真地道:“郡主,如今司马家族的情况你清楚,大部分皇子皇孙都已是在内斗中死去了,剩下的皇子皇孙,若不是品性有问题,便是没有承担起这个重担的能力。
但我和俞相都认为,以郡主的品性和才能,足以担起这个重担。
若是郡主愿意,我和俞相都能成为你的助力,届时,不管你是想保护大齐的百姓,还是想为他们做什么……”
沈卿话音未落,司马钰便猛地站了起来,眼神微颤,下意识地轻轻摇头道:“不,夫人可是在开玩笑?!我……我不行的,我不过是一个毫无能力与建树的郡主,虽然我说想为百姓做点什么,也从没想过要……要做到那个程度……
如今能帮助夫人开学院,还能帮到被欺凌的百姓,我已是十分满足了。
再大的事情,我做不了,也……也没资格去做……”
沈卿看出了司马钰的慌乱无措,却依然一脸平静,拉着她的手让她坐下,安抚般拍了拍她的手背,道:“谁说你没有资格?只要有我和俞相的扶持,谁便有资格坐上那个位置。
郡主,你先别急着抵触这件事,先听我说说,我和俞相为什么会选择你。
我和俞相虽说没有夺取这个天下的野心,但我们守护了大齐这么多年,我们也绝不容许随便一个人去糟蹋这片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