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什么?
晏行寂在问她?
司黎拧眉正要后退, “晏行寂,我……”
额上传来轻柔的触感,极尽珍宝一般小心翼翼。
司黎退后的动作蓦地顿住。
只是一触即离, 她被揽进身前之人的怀抱,高大的身躯将她箍在怀里, 牢牢地掩盖住司黎的身影。
她听到耳边传来满足的喟叹之声, 晏行寂埋首在她脖颈处, 扣在她腰间的手收力,似要将她揉进骨血一般。
司黎鼻息间都是他的气息,整个人感觉都要溺毙一般, 手抵在他的胸膛上刚要推拒他,他搂的越发的紧。
“阿黎,让我抱会儿,我好累。”
他的声音听起来似乎真的是疲惫不堪,司黎知道他的伤尚未好尽, 与魁羌那一战,他伤的很重, 又耗费大半灵力解开魁羌加注在宣霓湘身上的封印。
晏行寂到底是何必呢?
天下第一的渡渊剑尊, 短短一个月内,被她在心口刺了一刀,被祭魂尸伤到, 又被魁羌打得根骨伤透。
还都与她有关。
司黎叹气, 抵在晏行寂胸膛处的手收回,紧紧攥着装着赤槐果的乾坤袋。
他的脑袋搁在她肩膀上, 不一会儿便传来酸软的感觉, 司黎不动声色地活动了一下肩颈, 晏行寂便敏锐地觉察到她的动作。
身子一瞬间腾空, 她被拦腰抱起,司黎惊得险些连手中的乾坤袋都握不住。
可下一瞬,晏行寂坐在院中的石椅上,而她被放置到他的膝上,他重新将她揽入怀中。
下颌抵在她毛茸茸的脑袋上,一只手揽在她的腰身,一只手扣在她的脑袋上将她按入怀中。
“晏行寂?”
“再抱会儿。”晏行寂闭上眼,闻着少女发丝上的清香,“求你了,阿黎,让我休息会儿。”
寂静的夜里,晏行寂的声音飘渺虚无,好似真的疲惫到难以抑制。
司黎鲜少见到他这般脆弱的模样,她仔细思索了一下,只是被抱抱,好像也没有什么。
他是她的盟友,因为她受了那么多伤,她理应给一些包容。
何况两人之前成婚一年,更亲密的事情都做过。
“就一会儿?”
“就一会儿。”
“……好。”
司黎很爽快地安静下来,找到一个舒服的角度缩在晏行寂怀里,拿出乾坤袋小口小口吃着晏行寂摘的果子。
果子被他清洗过可以直接入口,酸甜解渴,是司黎最喜欢的味道。
周身是晏行寂身上宛如雪后春山的气息,好闻得令她不由得吸了几口,常常心底感慨他一个男人比她一个女子身上还香。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庭院中寂静无声,只剩下彼此交叠的呼吸。
久到司黎有些困意之时,晏行寂又开了口:
“阿黎,你莫要担心,我一定会将你和容九阙平安带回来,沧溟镜也会找到的。”
司黎吃东西的动作顿住。
“你喜欢这苍生,我便护佑苍生。”
“你想做什么,便只管去做,我一直在身后,你不需要回头。”
司黎沉默着未说话,晏行寂也不说话,闭眼抱着司黎,轻嗅着少女身上的清香,一颗心安定平稳。
他许久未曾这般安静地抱着她了。
上一次抱着她在庭院中看月亮,还是他们刚成婚的那晚。
那晚本该是他们的洞房,可两人兴奋地睡不着觉,起身披上衣衫在院内吹着晚风。
彼时的司黎就是这般缩在他怀里,不时亲亲他的下颌,将他勾的心痒痒。
时隔三百多年,终于再次抱到了。
时间若是停在这一刻多好。
晏行寂的下颌在怀中人的脑袋上微微蹭着,只觉得心里暖洋洋的。
可司黎却思绪复杂。
她能听到晏行寂稳健的心跳,能感受到他的欢喜。
可是……
司黎想到了沧溟镜与她说的话。
剧情偏移太多,晏行寂始终未曾飞升,世界已经不稳定了。
她抿了抿唇,握着乾坤袋的手缓缓收紧。
“晏行寂。”司黎声音轻飘,“你在我身上,只是浪费时间,我没办法再如以前一般喜欢你了。”
晏行寂许久未曾说话,可司黎却感知到他身体一僵,在她头顶上的呼吸有些粗重。
“这方事情处理好后,我想离开做自己的事情,你也有自己的责任与担当要做。”
“所以晏行寂。”司黎拧眉有些为难,“你应当放下,你这么好的人,天生剑骨,太上忘情一定能修到大圆满,成功飞升的。”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青年脸色苍白,闭眼的长睫颤抖,喉结干涩滚动,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只觉得喉口像是被什么堵住,哽咽得令他难受。
怀中的人微微挣扎着要起身,他揽着她的腰身始终不松开。
“晏行寂,天色晚了,我该去休息——”
“阿黎,果子甜吗?”
青年话锋突变,打断了她的话。
司黎怔愣着抿了抿唇,沉默一瞬后,轻声应下:“甜。”
晏行寂轻笑出声,低声呢喃道:“甜就好,那阿黎,我想休息会儿好吗?”
他蹭蹭她的脑袋,“就一小会儿,很快就好。”
他没等司黎回话,很快安静下来,呼吸均匀像是已经睡着。
司黎安静地不说话,不时往嘴里送颗果子。
晏行寂抱了她许久,久到转眼间,一个时辰已经过去,他呼吸依旧平稳,嫣然一副睡着的模样。
司黎小心翼翼在不惊扰他的情况下微微侧首,青年的脸近在咫尺,长睫垂下,温润的面容上神情安然,眼窝处有掩饰不住的疲惫。
她终究还是认命地叹了口气,安静缩在他的怀里,并未出言打扰他。
罢了。
司黎闭眼也开始假寐,这几日为晏行寂驱除心魔,她未曾好好休息,不一会儿便有些昏昏欲睡。
察觉到怀里的女子平稳规律的呼吸后,晏行寂睁开了眼。
他从她头顶上抬起头,司黎就那般缩在他怀中,长睫垂下安静地闭着眼,红唇上鲜艳欲滴。
他俯身下来,颤抖着唇轻触上她的唇瓣,舌尖小心翼翼卷过,唇齿间尽是果子酸甜的滋味。
晏行寂笑出了声,眸中的魔纹翻滚,满是邪佞与狠戾,心魔丝丝缕缕在经脉中涌动,眼眶红的骇人。
“确实甜。”
是果子。
更是阿黎。
他抱紧怀中的人,与她额头相抵,闭眼喃喃回应方才岔开的问题:“我不要。”
太上忘情不可能大圆满。
他不可能飞升。
他会让阿黎重新喜欢上他的,他要与她长相厮守。
晏行寂从来不是什么好人,想要什么便一定要得到手,用各种方式,左右他有的是时间。
上刀山下火海,丢了命也无所谓。
总之,他必须要她。
世界昏暗,他要抓住这唯一的光。
他再也不要跟她分开。
***
将要进入禁地之时,容九阙收拾好东西,往乾坤袋里装了不少吃食。
阿黎喜欢吃这些东西,他特意唤人去买来的。
准备齐全,到了和司黎约定的时间,容九阙转身便要离去。
房门方打开,外面站着的人让容九阙顿住了脚步。
“父王?”
妖王依旧是那身衣服,神色有些疲倦,应当是许久未曾休息,看着容九阙的神情复杂。
容九阙搭在门框上的手缓缓垂下,无措的模样像极了小时候犯错担心被罚的样子。
妖王叹了口气,“小九,你还是要去吗?”
容九阙看着他坚定点头:“九阙必须得去,天下不是一个人的天下,不能只有阿黎和剑尊去想办法挽救。”
“你要发情期了……若你在秘境里……你要如何呢?”
妖王复杂地看着自己的孩子,“你喜欢那司姑娘,可是小九,父王看得出来,她对你无意。”
容九阙呼吸一窒并未反驳。
“小九,她是渡渊剑尊的妻子,你若真在里面遇到发情期,她不可能帮你的,你要如何?”
妖王拉过容九阙的手,高大的人看着自己的孩子,眸光一如既往的柔和。
“小九,别去了,留在妖族吧,就当父王自私一回。”
容九阙一言不发许久,目光胶着在某处,似乎有些发愣的模样。
久到妖王心生欢喜,以为容九阙被劝动了知难而退时,他轻轻推开了妖王的手:“父王,我依旧要去。”
“我是妖族的少主,倘若我今日贪生怕死躲避应尽的责任,来日你要如何放心将妖域交给我,妖域的将士要如何信服我,我妖域铁骨热血,无一懦夫。”
妖王嗫嚅着唇:“孩子,你的发情期要如何呢,那司姑娘……”
容九阙却是摇了摇头,“我不希望阿黎与我行那些事是为了帮我,我想要她心甘情愿、是因为爱我才给我。”
“所以父王。”容九阙看向自己的父亲,目光沉沉,“您放心,我会赶在发情期前出来的。”
容九阙俯身抱了下妖王,随后迅速抽身离去。
蓝色的精致华服勾勒出少年挺拔的身姿,他头也不回地离去。
那身影,像极了当年先妖王离去前往幽冥鬼域的身影。
果断决绝。
在即将看不到容九阙的身影时,妖王骤然喊出了声,“小九!”
少年脚步顿住。
妖王道:“父王一直以你为傲,你的兄长阿姊们也会为你自豪,无论结果如何,你永远是我的孩子,是妖域的少主。”
“妖域需要你。”
我也需要你。
所以孩子,一定要平安回来。
容九阙始终未曾回头。
一阵清风吹拂而来,带来少年清润的声音:“好。”
随后高大笔挺的身影彻底消失,只余下妖王一人站在原地回不过神来。
妖王看向虚空,天际晴朗,一如他当年送自己的父王入幽冥鬼域那般。
彼时他尚且年幼,他的父王抱起他,笑着对他说:“孩儿,等父王回来带你蹴鞠。”
他等了一年又一年,直到他即位成了新一任妖王,他的父王都未回来。
那蹴鞠早已随着时间的流逝而瓦碎。
如今他要送自己的孩子去那幽冥鬼域。
妖王活了千年从不信神佛,可这一次,他想虔诚地拜一拜那九天之上的佛陀。
送他的孩子平安回来。
***
幽冥鬼域坐落在妖域北部,与其他的秘境不同,这里充满了死气。
它被封印了千年,千年里无人曾进去过。
留守的妖兵瞧见几人的身影后俯身拜下,“见过少主!”
容九阙抬手,“不必多礼,辛苦了。”
妖兵们齐齐摇头,“不辛苦。”
容九阙看向眼前的幽冥鬼域,妖族的结界封印着它,从外看来,只能瞧见里面一片昏暗,葱郁的丛林此起彼伏,遍地都是杂草。
看起来与普通的荒林并无区别。
但他们可以感受到扑鼻而来的邪佞气息,泛着决然的杀意,带着腐朽的气息,令人心尖直颤。
幽冥鬼域,埋葬了上一任妖王,以及不知多少的妖族精锐。
里面有滔天的灵脉。
容九阙眸光微沉,他这次来不仅为了沧溟镜,他还要灵脉。
妖域的灵脉已经隐约可见衰颓之势,他需要替妖域找到新的灵脉,足够妖域应对魔族的进攻。
幽冥鬼域的灵脉可以保妖族几千年繁荣不衰。
他必须要拿到。
容九阙冷声道:“打开结界。”
“是!”
封印着幽冥鬼域的结界被缓缓打开,扑鼻而来的死寂气息越发浓厚,带着厚重的灰尘。
阴风阵阵,明明外面是艳阳高照,幽冥鬼域却像是独立于世外,天际是昏暗的颜色,视野是雾蒙蒙灰尘的一片,重叠着看不清的阵阵鬼火。
“阿黎,小心行事。”
“阿黎,在我身后。”
容九阙与晏行寂齐齐开口。
话音落下,两人都怔了一瞬,随后不约而同地阴沉下来。
“……”
司黎现在无感了,径直从两人之间穿过,大步朝幽冥鬼域而去。
晏行寂凉凉瞥了一眼容九阙,随后目光收回追着司黎的步伐而去,白衣翩跹婉若惊鸿。
容九阙正要紧随其上,丹田处突然有一瞬间的滚烫,似是要将他从内到外灼烧完全一般。
“嘶。”
他忍不住捂住了胸口,修挺的眉紧皱。
妖卫们瞧见后慌忙上前,“少主!”
一只脚已经迈进幽冥鬼域之界的司黎收回脚步,回身朝容九阙快步走来。
柔软的手搀扶住容九阙的胳膊,她问:“阿阙,怎么了,有哪里不舒服吗?”
握在胳膊上的手是前所未有的温软,少女身上的清香丝丝缕缕,侵入他的经脉之中游走,他的眼前瞬间猩红,丹田处的滚烫越发炙热,脑海中的弦摇摇欲坠。
明明连手都拉过,可这次仅仅只是被她握着胳膊,他便觉得自己的灵魂仿佛都攥在她手中。
阿黎,阿黎。
眼前一片模糊,他茫然地摇着头希望自己能清醒一些。
“阿阙?”
清丽的少女音在耳畔响起,容九阙喉口干涩得几欲要冒烟,经脉越发滚烫,连带着额上也浮现汗水。
“阿阙,你的脸怎么了……”
温热的手触碰上他滚烫的额头,抬手之间带来少女的清香。
他清楚地听清自己脑海中那根弦断的声音。
“阿黎……”
容九阙再也忍耐不住,拉过一旁的人便抱了上去。
扑鼻而来的是宛如雪山的冷香,怀中的身躯也不似以前柔软,而是带着抵抗的僵硬。
随之而来的还有耳边一道冷沉的声音,冰冷的似是要杀人:
“容徇,放手!”
晏行寂?
他混沌的大脑瞬间清醒。
眼前模糊的视野也渐渐看得清,映入眼帘的是满脸惊楞的妖兵,以及妖兵身旁挑眉的司黎。
阿黎在妖兵身旁。
那他抱着的……
“容徇,滚开!”
一道猛力将他狠狠冲撞开来,容九阙一时不察险些跌倒在地,连忙扶住一旁的树干。
他微微喘气看向身前不远处的白衣青年。
宛若谪仙的人眼尾泛起薄薄的红,浑身上下透着矜贵傲然,偏生一张脸冷的骇人,眸底氤氲着层层不耐与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