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霄剑宗的藏书阁是她的世外桃源,在这个世界没有什么可以消遣娱乐的东西,她为了做任务守在晏行寂身边也鲜少下山, 整日不是找晏行寂便是去藏书阁。
修真界诞生前只有神界和仙界,两界并不相通, 只知道有彼此的存在, 却并不能去到另一方空间。
神墟……是当年诸神陨落后的埋骨之处。
无人知道诸神是如何陨落的, 也不知这消息初次是被谁所传,在修真界诞生之初,神界便已经湮灭, 也被记载到修真界的史册上。
可神界早都湮灭了,连仙界与神界都不相同,为何能从修真界进入?
这神墟……如何会在这里?
太淮幽幽叹气,目光悠远像是陷入一场回忆:“你们要找的东西在神墟,若是不怕死, 便进去吧。”
“前辈知道我们要找什么?”
太淮看着司黎颔首,“一块神器的碎片是吗?”
在少女狐疑的目光中, 太淮笑了出来, “我在这扶褚山待了五千年了,三百年前那块碎片掉落,正好落在了那神树之上, 被消融进了神树。”
“司姑娘, 那是何神器?”
司黎道:“沧溟镜。”
太淮有些愣神,迟钝了五千年的大脑回应过来, 花白的眉毛登时便拧了起来:“沧溟镜?是那个天下第一神器, 可除世间所有邪祟的神器?”
“是。”
“它如何会认你为主, 又是如何碎的?”
“你问的太多了。”
司黎尚未回话, 少女身旁沉默许久的青年率先开了口。
晏行寂眉眼低沉,瞳色有些冷淡。
太淮便知道他心底又想了些什么,虽然只跟这小子待了那么几天,但太淮毕竟当了千年玉虚派的长老,看人的本事极强。
他捋了捋胡子,端出一副长辈的态度,“小道友,我对你这位……”
太淮快速看了眼司黎,随后接着道:“朋友……夫人。”
晏行寂的脸一沉,太淮的话连忙急转弯,果然看到青年的脸色缓和一些。
太淮松了口气,“我对你夫人的神器毫无想法,我只是想知道这神器是何时出现的,又是如何发生了碎裂的?”
那可是沧溟镜啊,天下第一神器,是极为纯净通灵之物,如何能认一个修为只有化神后期的女修为主,又有谁能有本事将它打碎?
“神器是当年我闯秘境之时,无意中被它认了主,我也不知为何沧溟镜会认我为主。”
司黎拿出一贯的说辞,也是她刚穿来的时候沧溟镜教给她的说辞,甚至还配合她演了一出戏,骗过了青霄剑宗在内的所有人。
至于沧溟镜的碎裂……
司黎清了清嗓子,开始为太淮讲三百年前浮屠恶鬼的事情。
太淮的脸色越发凝重,直到最后周身的气压都仿佛低沉下来,垂着眼沉默地顺着自己花白干燥的胡须。
司黎:“前辈,三百年前的事情就是这样,沧溟镜在那时候消耗了自己的所有神力封印了浮屠恶鬼,关闭了浮屠川,因此碎成了三块,现在我们还剩下两块没有寻到。”
太淮沉默了许久,良久一声沉重的叹息声回荡起来。
此时太阳已经高高升起,太淮望向那山头上硕大耀眼的朝阳,神情有些悲哀。
“我在这里待了五千年,竟不知外界发生了这么多事情。”
司黎有些不解,“前辈,为何你当年没有飞升,选择散了修为?”
太淮未曾答话。
司黎又问:“你是玉虚派的老祖,书上说你是当时的第一人,两千多岁便进入了渡劫,你飞升那一天,九天劫雷轰动整个修真界,连在极北之地的魔域都能感知到威压。”
“那场轰动修真界的雷劫渡过,你为何会没有飞升?”
为何书上写的早已成仙五千年的道君,会在这么一个荒山?
太淮却转过身来,他已经白发丛生,胡须许久未曾打理,毛躁纠结在一起,五千年的时间将他的容貌打磨苍老,早已不复当年一枪撼动四海八荒的模样。
是的,太淮习枪。
是枪道鼻祖。
“孩子,那些事情我不能与你多说,若你真的决定要去神墟,等你出来后便会明白。”
太淮看了眼晏行寂,青年负手而立,目光始终落在那身着紫色纱裙的少女,端的是一派淡然,与当年跪在他身前浑身是血的模样天差地别。
他自然是不信人死可以复生,那姑娘一开始便没死。
太淮心下叹气。
他上前几步伸出手:“既然寻到了,就——”
手还未碰到青年肩膀,一柄莹白的长剑便拦在他的身前,剑光凛然泛着杀意。
太淮艰难地吞咽,默默收回了自己的手。
他瞟了一眼垂眼看他的晏行寂,嘀嘀咕咕道:“臭小子脾气这么差劲,哪个女修会喜欢你……”
在长剑嗡鸣震动之时他连忙跳开,健步如飞一点也不像个八千岁的老者。
晏行寂微微眯眼:“你的右腿是真的不想要了,菜也长好了,鸡都抓回来了……”
太淮躲在司黎背后叉腰大骂:“臭小子怎么跟你老祖宗说话呢,我告诉你我没种菜,没养鸡!”
晏行寂点头,冷嗤一声:“原来是菜没种活,鸡死光了没生小鸡断代了。”
太淮:“……”
他怎么什么都知道!
眼见太淮又要破口大骂,司黎推着晏行寂朝前走:“闭嘴,我们还有正事!”
少女推着青年的脊背,高大的青年顺从的被她推着走。
还未走出几步,太淮叫住了两人。
他递给司黎一本书,语气有些傲娇,斜眼看了一下晏行寂:“或许你们以后会用到。”
司黎拧眉,打开手中的书册,入目第一眼眼前一烫,连忙合上了那书籍。
晏行寂并未看到那书是何物,瞧见她的神情后有些不解,拧眉看她:“怎么了?”
司黎看了眼太淮,他顺着胡子微扬下颌,一副“快感激我”的模样。
她按住晏行寂的手,咬牙切齿给太淮传音:“前辈让我看这种污秽之物是何意?”
太淮一怔,正要启唇回她,瞧见晏行寂漆黑的瞳仁后缩了缩脖子。
他装作漫不经心地拨动一下眼前的红绸,却正好瞧见那上面工工整整写着的字。
吾妻阿黎,回来。
太淮顿住,散漫的神情也收敛起来。
脑海中又浮现出当年还是少年的人跪在他身前叩首的模样。
唉……
他转过身来看着晏行寂,在晏行寂冷淡的目光中淡声道:“你根骨是天下第一,可以说是修真界创立几万年来最为出色一人,年纪轻轻便渡劫,这点无人比得上你。”
“你三百年前便堕过魔,却并未铲除自己的魔心,强行将它压制下去,任由它生根发芽留下祸患。”
“但是,你执念太深,心魔迟早会将你吞没,侵蚀你的经脉,届时你对修真界会是最大的伤害,所有人都会齐力去铲除你,你会从天之骄子跌落尘埃,人人喊打只为杀你。”
晏行寂的目光一点点冷下去。
司黎垂下的手忍不住攥起,红唇翕动许久,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前辈,我要如何才能帮他拔除魔气?”
她试过许多次替晏行寂拔除心魔,可那心魔像是风一吹便又长出来,司黎知道这是情根未曾斩断的原因。
但晏行寂宁愿道心尽碎都不愿斩断情根,她不想再逼他做不喜欢的事情。
她只能寻别的方法帮晏行寂,他的心魔一定要铲除。
司黎直视太淮,郑重地问:“我想帮他拔除心魔,前辈可有方法?”
晏行寂一怔,看向身侧的少女,她声音低沉,眉头微拧有些担忧的模样。
心下一暖,他勾唇轻笑,脸上的冷意削减半分。
太淮道:“姑娘,我有办法,就看你做不做了。”
她连忙站直:“前辈请讲。”
太淮却只是将目光从司黎身上移开,看向了一旁的晏行寂,自顾自说着自己的话:“孩子,作为长辈,我欣赏你的才干,不希望看见你被心魔吞没的那一刻。”
“可你只要情根尚存,执念便铲除不了,当年我贸然想要为你拔除情根,便是想要为你去除心魔,既然你不愿拔除情根,不妨试试我的方法。”
太淮指向司黎手中的书,晏行寂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司黎在身旁人的目光中打开了那本书。
第一页便配了图,女子坐在男子怀里,两人衣衫半褪,半遮半演的模样让整幅图旖旎缱绻。
其下的小字:合体,引气入丹田,阴气流转,上位者过灵力,下位者承……
司黎脸一红。
晏行寂目光逐渐幽深。
太淮轻咳几下,有些尴尬道:“莫要以为我给的是什么邪术,我的亡妻修的是修罗道,魔心比这位道友还严重,我便是这般拔除了她的魔气。”
“这是合欢派几千年前的秘术流转术,应当早已灭迹,这东西对修为要求极高,没几个人能练的了,大家也不喜这般低俗之物,久而久之就没落了,你们不知道也很正常。”
司黎咬牙切齿:“给我这个作甚?”
太淮一愣:“你们不是夫妻吗,双修是很正常的啊!”
是挺正常的。
修士难以有孕,夫妻间多会放肆行房,双修术是对两者都好的术法,增进夫妻感情,大幅提升修为。
成亲后晏行寂去合欢派学习过双修术,因着司黎不喜修行,他便会借用双修之术在床笫间为司黎渡灵力。
与渡劫双修,司黎占了不少便宜,一年内从金丹修为元婴。
可两人现在……又不是当年夫妻情浓的时候!
太淮摆摆手,让司黎安心,“你莫要担心这流转术有何问题,绝对没有,流转术是我亲身试过的,可以转换另一方的魔气,修为大幅度提升,尤其是对你们这种修为差距大的夫妻。”
“他是渡劫,你是化神,此法可让你在短时间内修至大乘,甚至若你们两人合拍,渡劫前期也不是没有可能,不信你大可试试。”
“在行房之时你注意去游走他的经脉,用流转术将魔气引入你体内,随后你将其用灵力摧毁,当年我便是这样为我夫人去除魔气的。”
司黎简直想捂住耳朵。
“行了前辈,我……我们还有事,就不跟前辈多说了,先行一步!”
她转身便要朝那神树而去,却见青年还站在原地。
晏行寂问:“若阿黎将魔气引入体内,她会有危险吗?”
太淮摇头:“不会的,你的魔气只对你有恶念,对她来说只是一团魔气,并不会影响她的神智。”
“是日日都要吗?多长时间会对阿黎的修为有增进?”
“年轻人,交给你们自己了,见效很快的,相信你老祖宗。”
“嗯,多谢前辈。”
司黎:“……”
“晏行寂!”
青年怔愣回头,却见少女的耳根已经红成一片。
她上前便要来拉晏行寂的手,死死握着青年的手腕扭头就走,大步而去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在少女拉着青年走到神树之下时,太淮叫住了两人。
“在里面,记住你所看到的一切是真,但亦是假,万不可沉迷其中,不要妄图改变什么,找到碎片……就立刻出来。”
他也只能说这么多了。
剩下的,便只能交给这些后辈去处理了。
太淮看着两人,面上的笑意收敛,有些严肃的模样:“一定一定要记住我说的话,万不可沉迷其中,万不可妄图去改变什么,尽早出来,一刻也不要多待。”
“修真界,需要你们活着。”
若浮屠恶鬼真的要出世,眼前的两人,或许是拯救修真界的唯一希望。
司黎颔首:“会的。”
转过身来,司黎清楚地看见眼前的神树上有灵力的波动,粗壮的树干波光粼粼。
她垂下的右手握紧晏行寂,青年反手回握,给予她无言的支持。
司黎将左手按在树干上,一股强烈的吸力席卷而来,眼前白光闪现,晃得她视线模糊什么都看不见,转眼便被卷了进去。
在进去的一刹那,微凉宽广的怀抱抱紧她,青年有力的胳膊箍住她的腰身,将她死死按在怀中,替她挡着四面八方袭来的厉风。
他们似乎在高速下坠,耳边呼啸而过的风声凌厉,吹乱了两人的发丝,晏行寂光滑的发丝扫在司黎脸上,带着青年独有的冷香。
她搂紧了他的腰身,察觉到青年将她往怀里又按了几分。
直到鼻息间除了晏行寂的气息外,隐约嗅到一股草木清香,周围传来鸟叫的莺啼,耳边的厉风也渐渐减小。
晏行寂打横抱起司黎,周身的灵力倾泻而出,在即将落地时屈膝缓冲,抱着少女缓缓落地。
司黎从他怀中下来,抬眼之际便瞧见青年的发丝凌乱不堪,那股劲风将他的乌发吹拂杂乱。
她鲜少见到晏行寂这般狼狈模样,忍不住微弯唇角,摆摆手示意晏行寂弯下腰神。
青年没有犹豫,半弯下腰身看向眼前的少女。
清香袭来,少女伸手替他拨正额前的碎发,力道轻柔眸光专注。
心底一软,漾起汹涌的蜜意。
他忍不住笑了出来。
司黎收回手,满意地看着眼前面容整洁的青年,“好了!”
晏行寂轻声说:“多谢阿黎。”
司黎笑着拍拍他的肩膀,随意地冲他招招手。
“不谢。”
少女转过身来目光落向眼前的密林,并未注意到身后青年逐渐幽深的目光。
他的目光从眼前少女瘦削细弱的蝴蝶骨一路向下,蜿蜒过纤细的身躯,落在那不盈一握的腰身上。
他低垂下眼,毫不在意周遭的一切,脑海里只回想着太淮的话。
他的魔心,只有拔除情根和与她双修流转术可解。
阿黎说过他可以不断情根,不修太上忘情。
那她……会愿意同他双修拔除魔息吗?
指尖都在颤抖,喉口干涩,一股莫名的渴望涌上心头。
若真的愿意,她是不是……也对他还有情意?
阿黎不是为了恩情和大义便会委屈强迫自己的人,否则她不会看着容九阙发情期险些死去,却还是坚持着没有给他。
阿黎只帮过他……
她只帮过他……
“晏行寂!”
耳边传来低喝,晏行寂瞬间回神。
少女眉心微蹙,凑在他眼前问:“你怎么了,有哪里不舒服吗?”
晏行寂摇头:“没有,我只是……在想些事情。”
还早,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