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潜。”她声音里写满了迫不及待:“快走快走。”
秦潜懒洋洋地看她一眼:“上车。”
她刚落座,安全带还没系好,前面那辆载着隋屿三人的车突然倒着开了回来。
后座的车窗一直摇到最底下,两人一狗三个脑袋都从里面探出来。
在裴妙妙疑惑的眼神中,隋屿缓慢地竖起中间那根手指:“裴妙妙,这是几?”
方糖则有样学样,简昂吐着舌头,小狗脑袋病恹恹地搭在窗子上。
隋屿冷笑,果然只要裴妙妙还顶着这张脸,不管看几次她和别的男人这么笑,都让人不爽。
竖起中指,裴妙妙忍无可忍地对那边几个人说道:“我是你爹。”
和那几个傻子分开后,车厢里陷入沉默。
秦潜不是话多的人,裴妙妙累了一天,脑子里漫无边际地在想简昂和方糖什么时候会换回来。
那个道具用掉之后,脑子里的图标就消失了,不像之前用入梦的时候,快结束时有倒计时。
想着想着直接在车里睡了过去,再次醒来的时候天已经擦黑,窗外绵延着没有尽头的云层都泛着落日与霞光的颜色。
四周的景色越来越荒凉,车子还在行驶。
车厢内一片昏沉景象,她看着秦潜瘦削的脸庞,问:“还没到吗。”
“快了。”连续开了好几个小时的车,秦潜看起来有些疲惫,他瞥了一眼裴妙妙:“你会开车吗。”
曜国人满十六就能开车上路,裴妙妙穷得没考驾照,但是上辈子她是有车的。
“会,要轮换吗?”
秦潜犹豫了一下:“前面小路多,不是很好走。”
“你很赶时间?”
秦潜点头,裴妙妙微微一笑:“那还等什么啊。”
两人迅速调换位置,不等秦潜提醒她前面有又急又窄的拐弯,裴妙妙一脚油门轰下去,秦潜的车以一种非常狂野的姿态穿越前面的急弯。
即使系着安全带,也有一种即将在座位上飞起来的感觉,为了稳住身形,秦潜抓住侧边的扶手:“不用这么快……”
旁边裴妙妙接收信息的耳朵好像坏掉了,两只眼睛亮得像灯泡一样:“哦哦,再快一点是吧。”
“虽然难了点,但是问题不大。”
秦潜觉得自己就像颗被绑住的皮球,随着颠簸的路被裴妙妙的驾驶技术拍来拍去。
比原定到达的时间快了一个半小时。
剧组的人看见秦潜回来的这么快,见他脸色铁青,都围在他身边,假借关心导演之名,实则趁机上前围观裴妙妙。
满脸跃跃欲试的妆造老师挤到最前排,偷摸掐了一把裴妙妙的小脸蛋:“可以啊秦导,这么快就把人带来了。”
她看了眼时间,再瞄了一眼缀满繁星的夜空:“这里晚上长,我动作快点,应该能赶上。”
“快吗。”秦潜冷笑:“用命换的。”
他捂着胸口,这辈子都不想再坐裴妙妙的车。
裴妙妙维持着一脸懵的表情被妆造老师带走,秦潜揉着额头往等会儿拍摄的地方走。
-
接裴妙妙完全是顺路。
拍摄进展不是很顺利,秦潜趁着剧组换取景地的间隙,戴着帽子在曜城博物馆里游荡,期望这里的沉静与古韵能让自己静下心来。
站在空空如也的展柜前发呆。
拍摄前他最大的灵感来源,那柄历经三千年时光仍然不朽不锈的雀舌剑。
历经千年时光的铜剑寒芒如故,剑格下镶蓝色玻璃,后镶绿色松石,在昏暗的展柜中散发幽幽蓝光。
“你也是来看雀舌剑的?可惜它出差去了,两个月之后才能回来。”旁边来参观的人见他一直呆站在这里,向他搭话。
秦潜把帽檐压低,一言不发地往外面走。
这时手机震了几下,裴妙妙甩了个定位过来:[就现在。]
想起前几天看过的卫城发布,今天是这个月适合观星的最后一天,错过之后还要再等十天。
秦潜脑子一热,开着车就把人接过来了。
副导演端着杯保温杯走到秦潜身边,用手肘子拐他:“还发呆呢?人都带来了你还犹豫个啥。”
他们这部片子分了好几组同时拍摄,其他人都已经陆续杀青,只有裴妙妙的戏份一直拖到现在。
副导演前天刚跟着另外一组赶到这边来,他对着秦潜叹气:“越拍到后面,我就越发现女一号在这部剧里的多余。”
他喝了口茶,说:“就当它是一部男人的戏,点到即止地收场,我看也挺好。”
这是一个关于剑的故事,因为是根据买的小说改编的,剧本创作也是基于小说的脉络来的,原著是带了点浪漫玄幻气质的,原作者认为雀舌剑有魂,才能不烂不锈流传至今。
秦潜觉得纯纯是古代工匠的技艺至臻,已经达到铸剑顶峰。
但就连把原作改得几近完美的编剧,都觉得既然拍剑,尤其是拍剑客,浪漫是必须的。
-剑客的浪漫是剑道,是女人。
大俗人编剧如是说道。
副导见秦潜表情纠结,突然话锋一转:“不过嘛,虽然这片子拍出来就是为了冲奖的,但是你老实说,你就不想在商业上也有所作为,赚点钱?”
“我不缺钱。”
副导:“……”
“行行行,说人话就是,你是拍商业片起家的,这片子这么精雕细琢,不顺便赚点钱有点可惜吧,咱也不能纯赔啊。”
秦潜反问他:“加个女角色的戏份,就能赚钱了?”
副导嘻嘻哈哈,突然像见了鬼一样当场愣住,他指着从远处走来的裴妙妙,说:“加上她,搞不好还真的可以。”
“凭她那个扮相,那张脸,应该能骗不少人的票钱吧。”
秦潜只当他在发疯,却在转头的瞬间也呆了一下。
道具组这时正好在造雾,少女一袭青衣,从浓雾中缓缓走来,身上仙气飘飘的大袖裙衫不知道是什么质地,在细弱微凉的山风中衣袂清扬。
蛾眉臻首,洁白如玉的两旁在灯光下,像在发着光,像山林间的草木成了精,行走间顾盼生辉。
正在架灯光的剧组工作人员看呆了,还没上稳的灯光一直追逐着青衣少女的身影,让她免于陷入黑暗。
藏在角落里的道具老师站在远处,从恍惚中回过神来,扬声喊道:“夏姬!”
青衣少女顺着她的方向转身,白皙修长的手指指着自己,无声问道:我吗?
剧组拿来照明照景的灯真的很大很亮,她站的那里就是聚光灯的最中心,她垂在腰间的长发都在反着光。
她四周的尘都在发着光,将她包围。
道具老师把手边那柄一比一完美复刻的雀舌剑从远处抛给她。
抛出来的方向有点歪,她向前一步,身体微微前倾,右手向后一捞,铜剑从她腋下反穿过来,咔哒一声被她抱在怀里。
这一刻所有人都埋伏在黑暗中,像一团漆黑浓稠的巨大影子,除了她都被光摒弃在外。
她双手抱剑,一直走到秦潜面前,还用一种好奇的眼神盯着怀里的剑。
“秦潜?副导?”
秦潜觉得她的每一步都像被镜头刻意放慢处理过,那种她就是剑灵,她就是夏姬的强烈感觉直击心灵。
副导惊叹:“虽然之前也很漂亮,但是化了个妆换了身衣服,连气质都变了。”
裴妙妙脚步微顿,立刻小碎步加速走到副导旁边转了个圈:“是吧是吧?刚刚妆造老师也一直在夸我。”
“哇,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但是听到别人夸我还是很心动。”
裴妙妙开口的瞬间,那种直击秦潜心脏感觉瞬间消失。
这一秒钟,秦潜由衷的希望她是个哑巴。
裙子有款式简单,但是有好多层,穿起来很繁复,再加上宽大的袖子,走起路来不太方便。
她抱着剑时,袖子就向后滑,露出两截玉藕似的小臂。
化妆间没有镜子,一路走来也没有任何可以大面积看到自己倒影的地方,裴妙妙不知道她现在到底是什么样子,好奇地抓耳挠腮。
秦潜冷眼看着她:“准备好了?”
“那就开始吧。”
“等等。”她的声音有点慌乱:“剧本呢?台词呢?”
“没有那种东西。”他带着她走到前面那栋略显破旧的小楼里,指着面前又险又直的楼梯:“从上面走下来,直到我满意为止。”
裴妙妙:“?”
“不是,我就纯下楼梯啊?”
现在是凌晨一点,在卫城观星的最佳时间点,天上新罗满布,密密麻麻的星子多得好像随时都会坠落一样。
“下到能看到星星的时候,你就边看星星边走吧。”
裴妙妙:?
“不是……什么玩意?”
秦潜说完退到一边,坐到摄像机后面,裴妙妙只能硬着头皮往上走。
一直到凌晨三点,天上的星开始消失的时候,裴妙妙还在下这个狗屁楼梯,NG了三十几次,她已经不会走路了。
她第三次崩溃地问秦潜:“所以到底是哪里不对?”
“你倒是告诉我该怎么下啊。”
熬到后半夜,她也有点抓狂:“这个傻*楼梯到底是要下了干嘛。”
第十次的时候她问过秦潜,秦潜的回答是:下你的。
这个楼梯踏步窄得不像话,又很滑,角度也很刁钻,肉眼看过去至少有七十多度,裴妙妙每一步都要特别小心,踮着脚尖像踩在刀尖上一样。
太慢了不行,太丑了也不行没有美感。
好不容易有一次秦潜没有立刻否定,结果沉默了半天还是两个字:“不行。”
“所以我到底是不行在哪里。”裴妙妙双脚又酸又痛,走在平地上也像在踩棉花,飘飘忽忽的。
秦潜鸡同鸭讲:“先休息吧,十天后你还有一次机会。”
这一场本来就是预定在十天后才拍的,恰好裴妙妙来了,秦潜于是也临时起意。
裴妙妙精神恍惚:“是还有一次机会,还是最后的机会?”
秦潜思考片刻:“最后的?”
裴妙妙开始发疯,冲上去掐着他的肩膀:“所以我到底是什么不行啊。”
问着问着她突然呆了。
秦潜猝不及防被她抓住,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发现她像着魔了一样离自己越来越近。
在马上要碰到他皮肤的时候,秦潜下意识伸手捂住自己的嘴巴,裴妙妙腾出一只手把他的脑袋往下按,在他的眼睛的倒影里看见自己模糊的影子。
就算倒影畸变,她也能摸着良心说自己是球花。
看够了之后她心满意足地拍拍屁股走了,秦潜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卸完妆才拿到手机,凌晨四点了,她的手机还在狂震,上面全都是隋屿的未接来电,和聊天软件弹出来的视频通话。
她下意识点了接听。
隋屿崩溃的声音传来:“你在哪。”
-
隋屿筋疲力尽地拽着一定要去狗屋里睡觉的方糖,脑袋上扒着狗脸崩溃的简昂:“你要是敢让它顶着我的身体在这里睡,等我回去了,绝对会鲨了你。”
差一点,刚才回隋家的时候,差一点那只蠢狗就用他的身体去狗碗里喝水了。
第45章
◎我办事,你放心。◎
隋屿带着一人一狗回家, 刚进家门就遇到了很大的阻力。
简昂狗体虚弱, 走不了路,他自己也不愿意走,只能忍着恶心让隋屿抱着。
瞄了他的狗狗眼就瞬间解码他的想法的隋屿:“别一副要死不活痛不欲生的样子好吗,该觉得恶心的人是我才对吧。”
此时此刻, 此情此地, 这两个人某种程度上来说可以称得上是心意相通。
对一个人恶心和想吐是藏不住的。
回绝了佣人要给简昂安排客房的提议,隋屿略微思考了一下, 后撤两步,叫住刚要离开的佣人:“在我房间里面加一张床。”
不, 有点恶心,有点诡异。
他摆摆手:“算了, 还是在外间的书房加吧。”
这时候方糖扯了扯他的袖子, 说是要喝水。
在车上的时候,隋屿就对方糖进行了紧急培训, 告诉它在不认识的人面前不要随便开口说话。
虽然小狗对垃圾主人肉眼可见的不满和不想搭理,但暂时还是很乖, 一路走来没有随便开口说话。
隋屿把人和狗都带到自己放假, 在方糖面前摆了一杯水:“喝吧。”
方糖急得在桌子面前直打转:“要水碗,汪。”
简昂虚弱地躺在桌子上:“你想都不要想, 隋屿你快点教它用杯子喝水啊, 你是死人吗。”
隋屿痛苦地把脸别到一旁,他也不想看简昂表演匍匐喝水,太恐怖了,太荒谬了。
他现在只想感谢之前每天搞封建迷信的自己, 要不是天天在家发疯请大师, 他母亲也不会扩大方糖的活动范围。
不然他现在也没法把狗子带到房间里。
随着事态的进一步发展, 痛苦的面具焊死在隋屿的面瘫脸上。
方糖说什么也不愿意待在房间里,它要回自己的狗窝窝里,天色渐渐暗了,差不多也快到饭点了。
“吃点好的吧,我让厨师给你安排。”隋屿嘴巴都说干了,方糖也理解不了什么叫吃点好的。
它在医院住了那么久,一直靠打营养针维持最基本的身体机能,已经很久都没有好好进食,终于又久违的感受到饥饿的感觉,它表示要大吃一顿最爱的美味狗粮。
它用着简昂的身体,隋屿根本拦不住他。
方糖在前面百米冲刺,隋屿要顾忌怀里的简昂,很怕一个颠簸,让本就虚弱的小狗背过气了。
在尊严面前,虽然身体不适,但是简昂小狗中气十足:“隋屿你是不是男人,连条狗都跑不过。”
“今天它要是敢用我的身体吃到一粒狗粮,我就让你们俩当场死在这。”
“呵。”隋屿冷笑,脚下默默加速:“说话都要大喘气的你,还是少喷点垃圾话,留着点力气吧。”
后院伺候方糖的人,得知小狗回来了,早早在小狗最喜欢的蓝色碗里装满了粮和水,满满两碗。
方糖蹿到它的豪华狗屋前面,一个猛子跪下了。
照顾小狗的人吓坏了,不等小狗围在他身边打转,他看看自家二少爷,又看看地上的简大少爷:“……”
太震撼了以至于说不出话。
看到这种场面的自己,工作还能保得住吗?
趁方糖做出更出格的举动之前,隋屿艰难地挥手:“下班吧。”
简昂:“糙,快把它给我弄起来,弄出来。”
“啊啊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