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桌一愣:“那不是薛晴吗。”
季之衡曾经的绯闻女友,两个人以前关系不错,是同门师兄妹,俩人闹掰了,薛晴成了费启的女朋友。
薛晴将季之衡带到一楼最南边的角落,简单的表演台上摆着一架三角钢琴。
她伸手在琴键上随意按了两下,琴声清脆悠扬。
“好久不见,你答应我来费启的生日宴我还挺意外的。”薛晴笑意盈盈:“听说老师把你推荐给乔安森,差一点你就成了他的学生。”
“以你的天赋,如果得到他的教导,说不定会成为第二个乔安森。”
季之衡抿唇不语。
但是他搞砸了,乔安森不是会被名利和金钱打动的人,答应老师给他一个机会,也是因为季之衡的老师是音乐界泰斗,加上季之衡本人也十分优秀。
季之衡是听着乔安森的成名故事长大的,他崇拜乔安森,也希望成为第二个他。
为了和乔安森的碰面,季之衡准备了很久,从演出服装到演出状态,当天无一不是最佳。
但乔安森穿着随意,顶着一张没睡醒的脸就来了,在皱着眉头听完他的演奏后,毫不留情地拒绝了季之衡。
【技巧纯熟,但我感受不到任何感情,对我来说,你的演奏就像一坨裹着巧克力的屎。】【每年都有很多人通过关系找到我这里,让我看一看他们口中优秀的天才少年,但老实说,他们和你没有任何区别,只会浪费我的时间。】那次以后,季之衡就很少再碰琴了,只要拿起琴弓,他就会想起乔安森对自己的评价。
浪费时间。
一无是处。
被曾经奉若神明的偶像这么说,季之衡的自信被全盘摧毁。
他自认为已经足够热爱和投入,不明白为什么还会被评价成毫无感情。
沉默片刻,季之衡看着她说:“废话少说,当我欠你一个人情,开始吧。”
“为了音乐,你还真是什么事都能做。”薛晴轻笑一声,将手指放在琴键上,悠扬动听的旋律随着跳跃的琴键流出。
虽然技巧并不完美,但很容易就能感受到其中包含的情感。
这就是他和薛晴的区别,虽然师出同门,季之衡勤奋努力,技巧无可挑剔,在每一次的演奏中寻求突破。
薛晴情感充沛,随手一弹就能打动人心,但她喜欢享乐,练习时散漫敷衍。
他和薛晴话不投机半句多,这次能拉下脸来,全都因为被乔安森刺激得不轻,他想看看感情充沛的人演奏音乐时到底是怎样的状态。
一曲终了,薛晴吐出一口气:“怎么样?”
季之衡皱眉,是因为主修乐器不同的缘故吗?听了她的演奏,并没有想象中豁然开朗的感觉。
“再来一次。”
薛晴看了一眼腕表上的时间,唇角微勾:“抱歉,我男朋友那边马上该切蛋糕了,我要在场。”
“是你说有办法解决我的问题,约我出来的。”
薛晴摊手:“我只是想到从前老师说,你可以向我请教,所以才抽出时间想帮帮你。”
“但是现在我要去陪男朋友了,你知道我这个人,恋爱脑的嘛,男朋友最重要咯。”
季之衡咬牙:“请你……再帮帮我。”
薛晴上前一步,说:“很简单,你当我男朋友就好了,我可以二十四小时随时辅导。”
“不可能。”
薛晴脸色一冷:“那我们之间就没什么可说的了。”
她侧身从他身边走过,离开前转头看他:“虽然你还是冷漠又不近人情,但谁让你长了张讨人喜欢的脸呢,如果你后悔了,还是欢迎你随时联系我。”
季之衡看着她的背影,表情挣扎。
躲在幕布后面的前桌握着拳头:“她怎么还是这么无耻,季之衡也太惨了,没想到他平时这么高冷,为了搞音乐,他居然真的想出卖自己的身体。”
后桌悄悄探头:“冷静,这不是还没出卖吗。”
季之衡走下台阶,坐在观众席上,看见裴妙妙的信息有不耐烦,想到林奇一刻也不停的信息轰炸,只能忍着沮丧回复。
裴妙妙来得很快。
酒吧的这个角落很黑,今天没有表演,只有两个被抬高的演出台上亮着光,隐在观众席里的季之衡和黑暗融为一体。
裴妙妙走错路,从后台直接走到台上,在刺目的聚光灯下,看不清台下的情况。
一边是钢琴,一边是摇滚乐队的乐器。
裴妙妙的手指按在键盘上,她轻哼着不成曲子的小调,身体随着指尖流出的即兴片段轻微摇晃。
这是一段很欢快且短暂的即兴小调,她眼角眉梢都泛着喜悦,弹到兴头上时,裴妙妙一个轻盈的转身,拿起旁边的电吉他,拨弦时海浪般的汹涌的声潮向外扩散,震耳欲聋。
她有意将电吉他弹出的曲调和前面的小即兴相连,拨弦时断断续续的,时而低头沉思,但她皱着眉头时眼睛也是笑着的。
季之衡原以为她会再在电吉他上耗费一点时间,眨眼之间却见她又换了一种乐器,她低头吹了吹自己肿起发疼的手指,看着红得发亮的手指头叹了口气。
季之衡也忍不住和她一起皱眉,他这才想起来她没有拨片,现在一定很痛。
但裴妙妙并没有闲着,她看起来很爱音乐,也很喜欢这些乐器,她拿着鼓槌在鼓面上敲击,季之衡忍不住也跟着鼓点晃晃脑袋。
裴妙妙很开心,她脚步轻巧的在台上穿行时,就像一只会发光的蝴蝶。
只是季之衡也发现了,她的音乐可以轻易带动人的情绪,但始终不成曲调,她没有耐心去一样一样的和它们死磕到底。
比起音乐的完整性,她更在乎自己的感受,手痛了就要吹吹,前面的音调忘记了那就糊弄过去。
她看起来很娇气,又有些喜新厌旧。
聚光灯下每一粒灰尘都被放大,它们变成光点漂浮在裴妙妙四周,周围漆黑,只有她在的地方是灯塔,这些光晕像在为她加冕。
季之衡深吸一口气,心中悸动不已。
很快,她就厌烦了手边的这些乐器,把东西都放回原位,在季之衡的屏息与期待中,走向那台优雅沉静的三角钢琴。
季之衡方才才觉得她应该是个感情充沛,很容易就感受快乐,也会在无意中释放情感,感染别人。
她会弹什么呢?是缠绵悱恻的告白曲?又或是别的什么。
结果出乎意料。
她沿袭了刚才的调子,又随机将它糅进一首非常欢快的圆舞曲。
演奏时并不像之前玩电乐器一样,反而指尖技巧非常平滑流畅,前段时速度快而流畅,趣味十足。
季之衡忍不住笑了出来。
中段的旋律又变得甜美而舒缓,快结束时又变得非常急促,裴妙妙的手简直要按出残影。
最后收尾时她似乎是累了,潦草而敷衍的按了几个音节后戛然而止。
季之衡“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台上的裴妙妙笑着破罐破摔,观众席上的季之衡跟着她快乐的小调,将心中的郁气一吐而尽。
有什么东西正在胸腔中破土而出,然后像病毒一样迅速蔓延到全身。
这是薛晴演奏时他不曾感受到的,喜悦、痛快,还有一些别的什么。
季之衡想,她是不一样的,原来世上真的有人演奏时不需要高超的技巧,却能让人欢欣鼓舞。
她从琴凳上站起来,踮着脚四处张望,好像在寻找什么。
季之衡知道,她在找他。
他猛地起身,在黑暗中对着舞台上的人招手,叫她的名字。
“裴妙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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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我办事,你放心。◎
季之衡还没来得及走出去,就看见裴妙妙从光源中跑出来,踏入观众席前稍微停了一下,双眼闭上再睁开,适应了黑暗后她迅速地走到季之衡身边。
“季之衡。”她的声音脆生生的。
“裴妙妙,你很厉害。”两人几乎同时开口。
他的手搭在倚在靠背上,突然感觉到有什么温热的东西覆在自己手上,他下意识把手缩回去。
“咦?”
“碰到你的手了吗,不好意思呀。”
这里太暗了,这些椅子放得有些乱,她小腿撞到椅子后,伸手在周围摸索想排除障碍,避免再次磕碰。
季之衡耳根发烫,黑暗中其他的感官都被放大,他清晰地感觉到裴妙妙拨弦的指尖比别的地方更烫。
他听到皮肤摩擦时,裴妙妙因为忍痛而低声抽气。
一时之间季之衡有太多的话想说,他想问她,演奏时如此磅礴的感情流露是怎么做到的,又担心她的手是不是比自己想象中更严重。
思绪繁杂,话真到了嘴边他又哑巴了。
前桌和后桌没有给他继续沉默的时间,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过后,两人举着手机向裴妙妙靠近。
手电筒的光晃在季之衡脸上,他不适的闭眼偏头:“你们怎么在这?”
前桌把手机塞给后桌,一个箭步蹿到裴妙妙面前,小心翼翼握着她的双手:“妙妙!”
后桌紧随其后,也满脸崇拜:“妙妙!”
裴妙妙:“?”
“我们是季之衡和林奇的朋友。”前桌是女生,也很活泼健谈,自来熟地挽着她的手:“我刚才都看见了,你没用拨片,手肯定很疼吧。”
“我给你吹吹!我以前也试过不用拨片,疼了好几天。”
前桌和后桌一左一右,直接忽略季之衡。
眼看这俩把人截走,季之衡只能无奈跟上。
前桌是个长相非常甜美可爱的女孩子,说话语速很快,和裴妙妙说话时像只快乐的小鸟,叽叽喳喳的,很讨人喜欢。
“你刚才真的超厉害!一个人就是一支乐队,真的超棒的,刚刚的即兴演奏也很好听。”
后桌一起附和:“超棒的。”
裴妙妙被他们夸得有些不好意思,脸上微红:“真的吗,也没有你们说的那么夸张啦。”
她虽然什么都会一点,但很难对一种东西长期保持新鲜感,就是个水平还不错的半吊子。
前桌狠狠点头:“刚刚气氛真的超快乐,我们俩躲在后面都忍不住手舞足蹈。”
她指指后桌:“这个大傻子听的时候,嘴巴都快咧到耳朵根了。”
一行人走到大堂,裴妙妙已经被夸得飘飘然晕乎乎。
“我们能加个好友吗?”前桌拿起手机,一脸期待地看着她:“我做不到这么有感染力,想向你请教。”
“当然可以。”
后桌比大拇指:“加我一个。”
跟在后面插不上话的季之衡也摸摸掏出手机,伸到裴妙妙面前:“还有我。”
前桌瞟他一眼,嘿嘿怪笑:“干脆拉个群好了,这样有什么事都可以在群里说。”
“我叫陈小桃,他叫徐一帆。”
裴妙妙含笑:“我叫你小桃可以吗?”
陈小桃美滋滋:“妙妙你声音真好听,我这么普通的名字从你嘴里说出来都显得格外清新。”
徐一帆、季之衡:……
裴妙妙看着她,表情认真:“很棒的名字,很可爱,以后我每次吃桃子的时候都会想起小桃。”
陈小桃:“救……救命。”
什么直球美少女啊,林奇那个大舔狗究竟是何德何能拥有这种女朋友,不就是舔吗?她上她也行!
徐一帆和季之衡默默把她们俩隔开。
徐一帆:“收一收,眼神太痴汉了,快溢出来了。”
季之衡看向裴妙妙:“稍微等我一下,我上去露个面,然后送你回家。”
“我还有话想跟你说。”
薛晴要求他现在去顶楼,当场还掉这个人情。
“我跟你一起吧,我还想和你多待一会儿。”裴妙妙直球出击,季之衡表情微滞。
他现在看裴妙妙自带滤镜,来之前准备好的冷言冷语很难对她说出来,只能僵着脑袋不去看她:“随你。”
陈小桃默默在暗鲨名单上把季之衡加上。
顶楼的气氛不像刚开始那么热烈,有点奇怪,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出电梯四人就分开了,裴妙妙和陈小桃站在人群后面,她有些奇怪:“季之衡和他们很熟吗?”
他一出现,疑似寿星的那个男生和他身边的女生都精神一振。
在电梯里陈小桃给她做了个简单科普,今天过生日这人叫费启,是贺卓的私生子弟弟。
贺卓的父母是商业联姻,一直维持着表面的和平,最近不知怎么的传出风声两人要离婚。
“贺家和他母亲家三代之前就开始联姻,两家政商结合互相扶持,姻亲关系非常紧密,一旦贺卓的父母离婚,其中牵扯巨大。”
陈小桃继续低声和她解释:“费启不被贺家承认,连贺姓都没争取到,他和他妈既然知道这个情况,必然坐不住。”
曜川的学生也是非富即贵,虽然两所学校一直不和,实则大家都多多少少接触过。
比如陈小桃之前就因为家里的生意关系,去过贺家。
“他上次出现在贺卓面前差点被搞死,现在请这么多人来是想逼贺卓一把吧。”
在这么多人面前,贺卓要是就这么轻轻放下,就证明费启不止是一个得不到承认的私生子。
“他要是真的做了什么,难说贺卓的父亲还是像之前一样的态度。”
徐一帆说:“毕竟正在闹离婚,保不齐他父亲要费启母子跟贺卓斗。”
他摸摸下巴:“至于为啥找季之衡,可能他想让自己看起来在曜川有很多支持者?毕竟阿衡很难请,不太喜欢贺卓,家世又超好的。”
贺卓姿势随意松弛,并不把这个“外援”放在眼里。
季之衡一言不发,没有掺和进这种私人事件的打算,薛晴拽着他的衣角,咬牙切齿:“你不能就这样真的什么也不做。”
“我同意帮你,但是你现在也要帮我。”
季之衡遥遥看了一眼裴妙妙,脸上快速划过一丝笑意:“不必了。”
他皱着眉头把薛晴的手拂开,从服务台拿了一盒创口贴。
往裴妙妙那里走时,人群如摩西分海般自动散开,裴妙妙避无可避,只能僵着脸任由他俯身把破了口子的手指贴上。
要命,她刚刚才跟贺卓说自己不舒服,先走了。
季之衡仔细认真的贴好,才直起身子,说:“走吧,路上方便的话我想和你说说春之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