证据确凿,周柏言无可辩驳,无奈地再次点了点头。
乔知淼看见了,有些得意又有些赧然笑了起来。
周柏言也忍不住笑了下。
她看着周柏言,仿佛在酝酿什么,须臾后对他说:“周柏言,我的报告可能永远不能完成了,喜欢太难量化,我只能记录现象,不能准确列出反应,但我知道我喜欢和你在一起,希望你开心,因为那样我也会开心,你也是一样的吧。”
这是乔知淼能做到的最委婉最绕弯的方式。
可即便如此,依旧带着乔知淼式的直白。
乔知淼不轻易害羞,也不经常紧张,好像身体里总有无边的力量和勇气,这世上所有的事情于她来说,只有想做和不想做这两个选项,没有不敢做,而只要乔知淼愿意用心做,没有她做不到的事情。
“周柏言,如果你想和我谈恋爱,其实我不介意它成为事实的。”
乔知淼不是一个很好的表达者,九岁以后,她的语文主观题就成为班级垫底,总是词不达意,不能很好的理解别人,也不能很好的表达自己,但她已经尽力将自己的感受传达给周柏言,因为周柏言很了解她,她知道周柏言一定听得懂。
她慷慨大方地将选择权交给周柏言,却颇为自私地只留下一个选项。
周柏言静静看着乔知淼,视线缓缓下滑,落在桌上。
乔知淼的手就搭在他的旁边,只要稍一伸手就能碰到。
店里还有人进出,他们坐在靠角落的位置,耳边是陌生人细细簌簌的对话声,伴随着远处公园的音乐声,偶尔响起店老板的吆喝,没人注意他们。
周柏言缓慢而强势地将手指插进乔知淼的指缝,扣住她的手。
乔知淼心一跳,抬眼看他。下一秒视线便被阴影遮盖。
周柏言倾身吻了过来,蜻蜓点水,又快又轻。
好似心甘情愿填选了试卷上唯一答案,不论对错。
第46章
时间越晚夜宵摊越热闹,门外排队的凳子上开始坐人了,以免成为占着茅坑不拉屎的罪人,吃完饭他们没在店里久坐,便往周柏言停车的地方去了,就在店对面的路边。
两点之间线段最短,尽管乱穿马路速度最快,但鉴于他们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最终选择绕道走斑马线,并且在路上已经没车的情况下,老实地等待红灯倒计时。
两人并排而立,乔知淼感觉自己的手被撞了一下。她偏头看周柏言,发现他直直地看着前方的红绿灯,仿佛不知道刚刚自己撞到了她,乔知淼把头转了回去,看到绿灯亮了。
走到斑马线中央的时候,她的手被牵住了。
乔知淼不习惯和别人牵手,私以为这个行为很不成熟,小孩子才手拉手走路,她和岑初一走在一起都是自己走自己的,连手都不会挽着,但周柏言似乎心情不错,她决定大度地允许周柏言这种幼稚的行为。
然而还没半分钟周柏言便松手了,已经到车边了。
上车以后周柏言没有立刻发动,而是先是周群回了电话。
刚才吃饭的时候,周群给他来了两个电话,他都没接。
这个时候来电话太巧了,周柏言心里忍不住咯噔了一下,怀疑周群在那家摊子里安插了眼线,要质问他是不是对乔知淼做了什么,要让周群知道自己当女儿宠的乔知淼和自己儿子搞一块儿去了,恐怕周柏言没好果子吃。
但电话接通后,周群问他是不是正在医院里。
“没。”
“那老赵怎么说你部门同事说你陪家里人去医院了?”
老赵就是周柏言公司的大老板,他晚上回公司取东西,看见周柏言他们部门灯火通明,便进去问了问情况。毕竟是老板,他们不敢像面对周柏言一样插科打诨,便如实告知今晚的工作情况,又说周柏言陪家里人去医院了。
老赵知晓周家的情况,周柏言在当地的家里人就那么一个,以为是周群遇上什么事,连忙打了个电话慰问,结果周群好端端在家看抗战剧呢,随着手雷被拔了保险销丢出去,他也被老赵带来的消息给炸得头晕。
“我搁家里躺着呢,你陪哪个家里人去了?!”
周柏言左手拿着手机贴着耳朵,右手随手搭在换挡杆上,乔知淼盯着看了半晌,突然把手往他手心里塞。周柏言愣了一下,扫了一眼乔知淼,把她的手捏在手里,然后沉着地回复周群:“是乔知淼,刚刚陪她去了趟医院,已经在回去路上了。”
周群闻言顿时紧张起来:“怎么了,小满出什么事了?受伤了吗,严不严重?”
“没事,就是脚上刮伤了,我已经带她去处理了,不用担心。”
周群这才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周柏言的手心太烫了,乔知淼被捏得有点不舒服,又想把手抽回来,事到如今周柏言却不愿意放了,捏得愈发紧,面不改色地听周群继续说:“她现在在你边上吗?”
“嗯,在车上。”
“行,那你赶紧把她送回去吧,时间不早了。”
挂下电话,周柏言恶人先告状:“为什么拉我手。”
“我以为你想牵手。”
说得一点错都没有,但周柏言得开车了,安全起见,他松开了乔知淼,一面转方向盘一面用介于开玩笑与感到奇怪之间的语气说:“乔知淼,你给我爸灌了什么迷魂汤,没见他怎么紧张我,怎么到你这儿就这么关心。”
“可能是我聪明吧。”乔知淼颇有些得意的意思。
周柏言瞥她:“意思是我不聪明?”
乔知淼安慰他:“倒也不是,就是和我比差一点。”
“……”从小被夸聪明的周柏言不说话了。
乔知淼却按捺不住。
“周柏言,你怎么会和我导师说我在谈恋爱?”
得亏周柏言碰上的是王导,后者这种不经自己亲手调查,轻信他人口述资料的习惯,也难怪当年能被姜志文用推自行车之恩诓骗,时隔多年王导也是半点没吸取教训,此次这个谎言这么容易被拆穿,硬是这么久才落到台面上来。
周柏言自己都说不清当时自己发什么疯,说不定被灌了迷魂汤的是他,沉默片刻,避重就轻地问道:“你告诉他我骗了他,他什么反应?”
“我没说你骗他。”
周柏言快速看了乔知淼一眼:“什么?”
窗上忽然落了几滴雨,乔知淼下意识看了一眼窗外。
收回视线的同时说:“你没有骗他,现在不是在谈恋爱吗。”
挡风板上的水滴变多了,周柏言愣了几秒,打开了雨刷。
而没得到答复的乔知淼疑惑地扭头探看,却发现周柏言在笑。
“乔知淼,你真是……”
乔知淼若无其事把头又摆直了。
医院离学校不远,离乔知淼的公寓更近一些,没多久车子便开到公寓底下。
乔知淼盛情邀请周柏言上去坐一坐,她的待客之道已有精进。
“太晚了我不上去了,你回去也别看书了,早点休息,周六我再来接你。”
被雨水浇暗的路灯光裹着几不可察的月光打在周柏言脸上,留下一片阴影,勾勒出高挺的鼻梁和温和的目光,好像眼里装着谁,谁就再也出不去了似的。乔知淼突然生出一股冲动,凑上去啄了一下。
此次亲吻最大的不同是它不是出于收集数据的目的,只是单纯想亲周柏言。以前乔知淼认为万事万物最好都以她熟悉的方式有规律的运行,这样才能保证她遇上突发情况不会束手无策,有充分的文献可以借鉴,现在乔知淼认为适当的随心所欲是可以接受的,因为周柏言不会让她陷入困境。
周柏言解开安全带,往乔知淼身上压了过来,加深了刚刚的吻。
他衔着她的嘴唇,像品尝一颗沾了果酱的樱桃,又想舔尽清甜的酱汁,又不舍得太用力,担心咬坏了果子,以后就吃不着了。他的呼吸是热的,嘴唇也是热的,和手心一样,乔知淼已经知道何时该闭上眼,可中途依旧被烫得忍不住睁眼,却发现周柏言才是不懂规矩那个。
他静静看着她,表情和上一次乔知淼悉心教导他是个健康的男人的时候相差无几,又有一些微妙的差别,有几秒乔知淼觉得周柏言好像不想让她走了,又或者想跟她上楼,她直直看着他,等待揭晓答案,但最后周柏言只是松开她,埋在她颈窝闷笑道:“乔知淼,你怎么都不会害羞呢。”
乔知淼上楼后,周柏言看到周群刚刚又给他发了条讯息。
“有空的话稍微看着乔知淼一点,别让她一个人在外面跑。”
周柏言抬头看了一眼亮起的窗户,回了个“好”。
虽然周柏言让乔知淼不要看书了,但是由于今天发生了太多事情,学习和实验的时间都低于预期,粗产物还摔没了,如果再不学习,就会失去很多东西,因此乔知淼没有听他的话,而是进门就匆匆坐在坐在小课桌前。
刚翻开书,手机便响了。
乔知淼惊疑不定,难不成周柏言在她家按监控了,这么快来兴师问罪。
等拿起手机才发现是岑初一。
“乔知淼,你回实验室了吗,我去找你。”
乔知淼的心放下了,回复:“太晚了,我直接回公寓了。”
“好吧,那明天中饭的时候再说。”
第47章
“你帮我把这些给你师姐。”
岑初一把整理好的文字版证据连同电子版全部打包给了乔知淼。
“你不自己给吗?”
“那多尴尬啊。”她是不好意思再去见李珂了,一想到自己暧昧对象是个有妇之夫,她就想回到几个月前扇自己两巴掌,她的脸皮已经算厚的了,换个脸皮薄的碰上这么狗血的事儿,指不定想咬舌自尽了。
岑初一的视线往下挪了挪,这两天开始下大雨,乔知淼刚来的时候一瘸一拐的。
“脚还好吧?”
乔知淼摇头表示没事,岑初一却还不放心。
“真是的,哪有人脚伤了都不知道,还冲上来当我前面,你笨不笨啊乔知淼。”
乔知淼坚决反对有人说自己笨:“可是你挨骂了。”
“骂就骂,又不会掉块肉,你还不知道我?我要是有心,他还能讲得出话?”
乔知淼说不过岑初一,选择转移话题。
她指责道:“你怎么不早一点告诉我呢?”
岑初一骤然安静下来,几秒后叹道:“我不想你担心。”
岑初一不像乔知淼,只有一个朋友,她每个阶段都有很多朋友,经常呼朋引伴,放假不会呆在实验室,闲暇时间不会永远只在看书,也不会聊着聊着就要给别人科普知识,但乔知淼最特殊的一个。
她的朋友多少都知道乔知淼,她们奇怪她怎么会和这样的人做朋友,因为觉得她不会喜欢和这种性格的人相处,太累人了。事实上她们说的都对,岑初一是不喜欢,所以经常生乔知淼的气,怀疑她精神其实有问题,不想再理她。
但不妨碍岑初一喜欢乔知淼。
因为乔知淼很好,好到一般人很难感受出来。
高三毕业那段时间,岑初一经常陪乔知淼去图书馆。是的,别的女孩子出去玩是逛街唱歌吃甜点旅行,而乔知淼的固定约会地点是图书馆,好像那才是她的游乐场,岑初一难以感同身受,有天终于放了乔知淼鸽子,和其他朋友喝酒去了。
那段时间岷城的治安算不上好,岑初一回来得晚,毫不意外地遇上了不大正经的醉酒男士,岑初一自信有余,毫不畏惧,但忘记了有些时候男性不需要技巧,仅凭体型和力气就可以压制一个女性,等发现自己难以挣脱桎梏,已经有些晚了,这时候,来找她的乔知淼看到了她。
彼时乔知淼比现在瘦多了,像条营养不良的海带,她愣了一下,便直直跑过来,嘴里说着“放开她”,然后把手里的水全泼在那个男人脸上了,又一本正经地重复了一遍“放开她”,好像在商量似的。岑初一心惊胆战地看着那个男人狼狈且阴沉的脸,怀疑明天她和乔知淼都得上头版头条,心中大喊吾命休矣,结果对方突然松开了她,骂骂咧咧地走了。
岑初一越想越荒唐,不论是那个男人还是乔知淼。
这么一个比她还瘦弱的乔知淼,是怎么敢冲上来的?
她问乔知淼,说你不怕吗?乔知淼奇怪地看她一眼,说当然怕啊。岑初一这才注意到乔知淼苍白的脸色,以及止不住在颤抖的双手。
那瞬间岑初一说不出自己是什么心情,比起被男人拉住的害怕,她似乎更后怕万一男人没离开,那乔知淼会不会受伤,可乔知淼浑然不觉,关注点偏到外太空,甚至朝她埋怨今天都没陪她去图书馆,好像刚刚什么事都没发生。
事后岑初一没留下什么阴影,倒是乔知淼,不让她一个人走夜路了,如今在一个学校,有时候见面时间晚,乔知淼也会陪她走到宿舍楼下,好像学了多年防身术的人不是岑初一而是她,岑初一拗不过她,除非有特殊情况,之后很少和乔知淼约在晚间见面。
这次的事情太复杂,岑初一自作主张地认为乔知淼不应该接触到这些,好好活在干净的象牙塔就行,何况她做的那些调查费时费力还伤神,要让乔知淼知道,她势必会跟来,乔知淼对自己的武力值没有一个清晰的认知,她担心自己还没调查出什么,先把乔知淼给贴进去了。
“你知道也没好处,多膈应啊,现在能圆满解决就可以了。”岑初一想了想,“我看你师姐好像不想闹大的样子,但我气不过,你帮我盯着,我到时候再找她聊一聊,实在不行我自己上,反正我那文章也没想着要回来了。”
乔知淼没想到岑初一这么洒脱:“你不伤心吗?”
“伤心什么?我的文章吗?。”
“失恋?”
“哦,一开始有点伤心,后来只剩生气了。”岑初一耸肩道。
如今岑初一早已经想明白了,她可能压根不喜欢叶俊,或者说她喜欢的不是他这个人,而是他作为年轻帅气的青椒的光环,不仅是外貌,更主要的是地位,就算他只是个普通的讲师,就算他放低姿态和她聊日常聊爱好,表现得像一个关心她的朋友,也不能改变两人间单向权力关系的本质。
要证明这种吸引力是不是喜欢,最简单的方式就是将权力不对等的两人位置调换,看这种迷恋是否还会存在。答案是否定的概率远大于肯定。
岑初一想,如果她是导师,叶俊是她的学生,那她绝对看不上叶俊,首先叶俊本就不是她的理想型,其次她为什么要喜欢一个水平没她高的毛头小子。
“不说我这破事儿了,说说你吧乔知淼,你和那个周柏言……”
岑初一止住了声,因为乔知淼的表情。
昨天再见周柏言,岑初一敏感地察觉到他和乔知淼之间氛围的变化,这反而叫岑初一担忧起来。本以为乔知淼是一厢情愿,可周柏言看起来不像对乔知淼没意思,这让岑初一怀疑乔知淼可能掉入某种老男人的陷阱。尽管周柏言看起来不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