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颖笑笑,梁执这个人,不下点血本,是养不熟的:“是了是了,周总自己的事让她自己处理,我就是改不了这习惯,总把她当小姑娘,想帮她一把。”
车子过一个匝道,陶颖就势往梁执那边倒,被他一挡。
其实梁执并不意外。
对于陶颖为什么总喜欢叫他吃饭,又努力让人将他灌醉,相处了一段时间,他早看出来了,因为不能撕破脸,所以能躲则躲,可过了而立之年,还被一个有夫之妇当成小鲜肉惦记着,真的影响食欲。
梁执不认为自己很高尚,站在陶颖的角度,也理解婚姻是爱情的坟墓这个道理。
所以他尊重他人的婚姻,就像尊重他人的坟墓一样。
“梁老弟,实话和你说,我和我家里那个各管各的,互不干涉。”
夜晚的高速,路况很好,车速很快,感觉有些打飘。
第5章 . 房卡请查收
“陶主任喝点水,解酒。” 梁执开了一瓶苏打水递过去,他不介意陶颖吐在车上,越煞风景越好。
“小梁,叫我陶姐,不要总是主任,主任的。” 陶颖一听到主任两个字,就知道鱼儿不肯咬钩。
“陶姐。”
梁执也开了一瓶苏打水,他要是今天再多喝二两,这会儿也许能吐出来。
“听说你还没结婚……有没有女朋友啊?” 陶颖又扮起了知心大姐姐。
刘茉文和梁执都不是高调的人,只有他们身边亲近的人才知道两人的关系。陶颖显然花了心思打听过他的私事,梁执也没必要隐瞒什么。
“有女朋友。”
“怎么认识的啊?”
“留学的时候认识的。”
“哦,那还真是谈了蛮多年,女朋友不催你结婚啊?”
“结婚要顺其自然,我们都不是着急的人……陶主任是过来人,肯定也明白,为了结婚而结婚,只会弄得自己不自在。”
陶颖被他一酸,火了。但她很快又架起开玩笑的语气:“我也不算什么过来人,但是有个道理我懂,和女朋友谈了好多年不想结婚的,不是不够喜欢,就是喜欢男人……梁老弟,你不会是喜欢男人吧。”
梁执无语了,但还是尽力维持风度:“我以前还真没往这方面想过,陶主任分析问题总是这么全面。”
“你要是喜欢男人要早说啊……”
“陶主任。”
“嗯……”
“到了。”
好不容易送走了陶颖这尊佛,梁执的神经松弛下来,头往后靠着,闭目养神。
司机以为他睡着了,也没问去哪里,直接往他住的酒店开。开过几条街,却听后面的人道:“先回吃饭的地方。”
司机一愣:“梁总是有什么东西留在哪里了么。”
梁执嗯了一声。
“如果不太重要的话,我先送您回酒店,再自己去那里替您找找。”
“别折腾了,也不远,就一起去吧。”
司机以为是什么重要文件,哪知道等到了地方,梁执说是个银色雕花的打火机,让他上去帮忙找,自己则留在了大堂里等他。
其实梁执和陶颖走的时候,周弥就后悔了,在大堂的单人沙发上坐了一会儿,代驾的预计到达时间竟然又变成了四十五分钟。今天的酒虽然顺口,后劲却大,她整个人晕乎乎的,这时候再单独打车回去,好像也不太安全,还是再等等吧。
发微信给唐茹,幸好人家还没睡,陪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周弥没说自己喝醉的事,不想唐茹担心,但打算着真有什么状况,立刻发位置过去求救。
唐茹那边还没把周弥和杨嘉树的事儿翻篇,一有机会就提上两句,替杨嘉树刷刷存在感。比如人家最近在哪里看房,房子多么好,一百八十度江景,电梯入户,她和嘉林如何羡慕云云,又比如到哪里去参加马拉松,还拿了名次。
“杨嘉树到底是年轻人,体力真好。” 事不关己,周弥只随便应和着,看来谁要是做了他的女朋友,大概会被拉着去撸铁,玩铁人三项,练八块腹肌。
这一想,酒意也笑醒了,抬头看看大堂,发现隔了一排的长沙发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坐了个人,正冷冷看过来。
周弥转开视线,再看回去,眼底那一点笑意也没有了:“梁总怎么回来了?”
梁执没回答,他指间有根烟,没有点,就这样反复摩挲着。
两人相对无言,不知道干坐了多久,梁执先起身,在她面前站了一会儿:“这就是你想要的生活么?”
他的诘问出人意料,周弥回过神来,再一次看清了,十年过去,这个人骨子里一点没变。同样的一群人,他是男人,能来应酬,而她是女人,不该来应酬。
于是把头扬得高高的,她知道自己的妆一定花得很厉害了,但在梁执面前,似乎也没什么可难堪的。
“和你有什么关系?”
这酒是她自愿来陪的,周美芳生病之后,她回来帮忙的那一刻起,她便是自己的老板,客户有了没了,订单多了少了,工资发不发得出,贷款还不还得上,她求不了别人,只能求自己。
酒精让人感性。如果今天没喝酒,他大概不会折返回来,不会说这么刻薄的话,她也不会咄咄逼人地回敬他。
那根没抽的香烟被丢在了烟灰缸里,几乎揉烂了。
梁执走了。
他这回是真的走了,周弥舒了口气,看了看手机,也再十分钟代驾就来了,于是站起来走了两步,换了张沙发坐下。
“周弥女士么?”
有个温柔的女声叫她。
周弥回过头去,酒店前台毕恭毕敬站着,双手递过来一杯牛奶:“刚才有位梁先生,离开前用您的名字订了一间房,他说您可以先在这里休息……账单已经结过了,您登记一下证件,我们就可以出房卡。”
大堂里没有其他客人了,周弥接过了牛奶,温温的。
“周弥女士,请问要不要登记一下证件?”
“你帮我退了吧,我的代驾快来了。”
“那这间房……” 前台有点为难。
“如果能退钱,就退回结账的卡里,不能退就算了吧。”
姗姗来迟的代驾终于出现在周弥面前,她有点不好意思,说她家离得很近的,又是老客户,所以没多想就接了单,哪知道临出门的时候被女儿拖住了,女儿一个人在家,丢又丢不下,所以才来晚了,希望她不要差评,实在不行这一单可以给她免了。
周弥摆摆手:“大姐,是我不好意思,大半夜还要打扰别人,孩子一个人在家,估计也在等你,麻烦你赶紧送我回家,然后尽快回去陪她。”
车开得很稳,周弥坐得很安心,一路上女代驾又说了些感激的话,周弥让她别放在心上。
“姑娘,你真善良,好人有好报。” 女代驾说得诚心实意。
周弥笑了笑,没搭话,其实她不是善良,她只是懂得。
因为她也曾是个等妈妈到深夜的女儿,而周美芳,和这个女代驾一样,也曾为了生计,无数次奔波在无人理解的黑暗里。
第6章 . 将来连牌都没有
梁执醒的时候,头有点疼,听见外面有敲键盘的声音,推门一看,刘茉文正坐在套间客厅的沙发上。
“起来啦。” 她搁下平板电脑,开冰箱找了瓶水给他。
“什么时候过来的?”
“今天早上,还好没把你吵醒。” 刘茉文有他给的备用房卡,按了门铃没人应,就直接刷进来了。
梁执在她身边坐下: “昨天晚上喝酒了。”
“应酬?”
“和管审批的人,还有一些想要做进来的供应商。”
“头疼么?” 刘茉文往后一靠,脑袋很自然地搭在他肩上,头顶碰到他的下巴,刺刺的痒。
“有点。”梁执顺势吻了吻她的脸颊:“有个供应商你见过的。”
“是么?” 除了梁执之外,刘茉文认识的生意人很少,她的家庭环境非常单纯,清一色的大学教授,她以后也一样,是要去高校任教的。
“叫周弥,前一阵吃饭的时候遇到过。”
“我想起来了,是你校友,也是我学长杨嘉树的朋友,那天还把伞落在饭店了,我让你去送给她的,对不对?”
梁执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小城市,就是这样子,抬头不见低头见。”
刘茉文以为这个话题告一段落了,打算和他说说周末回她父母家吃饭的事,想到他还没吃早饭,就先问道:“饿了吧,早饭想吃什么,酒店有小馄饨,我帮你叫到房间来?”
“还不饿。” 梁执按住她的手,把电话搁了回去:“有件事,我之前没和你说。”
刘茉文有些诧异:“什么事?”
“其实她不只是我的校友,我们大学的时候在一起过。”
“哦。” 刘茉文意外了,努力回想周弥的样子,淡淡道:“那也是挺久之前的事了吧?”
“十年前……”
“嗯。”
“上次没说,以为不一定会再遇到,没想到昨天晚上她也在。”
刘茉文脸上没有太多情绪,这么多年的相伴,她深信对梁执而言,自己是与众不同的。
“她喝醉了,一个人在酒店大堂等代驾,我让前台给她开了一间房。”
刘茉文坐起身,转头看向梁执的眼睛,那里没有一丝慌乱,连神情也非常平静,仿佛他刚刚讲述的这件事不是发生在昨天,而是发生在十年前。
“其实你不说,我大概永远不会知道。”
“我不希望将来有一天你从别人口中听到其他的版本,宁愿我还记得的时候,亲口告诉你。”
刘茉文疑惑了。
如果周弥只是梁执刚认识的女供应商,喝醉了,一个人在大堂等代驾,他会请前台替她开一间房么?
应该不会。
就算开了,他会这样郑重地说出来么?
应该也不会。
那么对他而言与众不同的,大概不只自己一个人。
“我倒宁愿你没告诉我。”
“那就当我没说吧。” 梁执把酒店的菜单翻开,琳琅满目的菜色,却没有一个让人有食欲。
“如果喝醉的人是我呢?”
“什么?”
“如果我喝醉了,一个人在酒店大堂,你怎么办?”
“你不会的,你是有分寸的人。” 梁执阖上菜单:“陪我出去吃早餐吧,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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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梁执的第二次偶遇,除了一场小小的宿醉,没对周弥的生活产生任何影响。
接下来的几个月,她依旧每天去一趟厂里,时间不定,最近待得久一点,因为厂里负责抓生产的老张回老家给儿子办喜酒,人手不够。小企业有小企业的难处,产值达不到那个规模,聘的人就有限,管理扁平,很多事得老板自己抓在手上。
一个上午的时间,周弥面试了两个新员工,和会计对了帐,又把老张临走前做好的报价单过了一遍,正准备出去吃个饭,就收到了陶颖传来的信息。
一份标书和一个联系人。
标书的抬头写着施耐特,内容是包装材料,品种繁多,有几十页,因为施耐德生产的电机会出口到不同国家,所以对包装材料的要求也非常复杂。周弥没有细算,单把数量加一加,就有她们厂三年的产量,这还只是施耐特新厂半个月的采购计划。
因为梁执的原因,那天吃过饭之后,她就没再向陶颖打听施耐特,如今看到这样一份标书,还是心动了。没人会跟钱过不去,尤其是像她这样需要钱的人。
做生意的人外表光鲜,哪个不背债呢?
当年周美芳生病的时候,厂里的管理一团混乱,出了质量事故,按着白纸黑字的合同要赔好几百万,周弥做主,把家里的两处房产抵出去贷了款,这些年还清了一处,另一处海南的房子还没还清。周美芳让卖了那房子,周弥没舍得,因为那是周美芳给自己退休准备的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按着施耐德的采购计划,哪怕只拿到标书中的一两成,也能让她在一年之内还清债务。
周弥坐下来,给自己泡了杯枸杞茶,盯着微信里陶颖分享过来的联系人,又捋了一遍头绪。
这个单子的量,目前没有一家本地供应商能全部吃下来,肯定是好几家分着做,一段时间以后,做的好的会越做越大,也更容易扩张,拿下更多的客户,做的没那么好的就会慢慢出局。施耐特这样体量巨大的企业在这里设厂,无疑是对本地供应商的一次洗牌。
现在不接受洗牌,将来连牌都没有。
周弥没再犹豫,点开了陶颖分享的联系人,向施耐德采购部总监姜钧发了好友申请,毕恭毕敬地自报家门后,静待人家通过。
放下手机,她有点后悔那天晚上用那样的语气和梁执讲话,倒不是图他关照自己,只希望他不会为了这点小事为难她。
这就是你想要的生活么?
梁执问她的时候,她并未认真思考这个问题,只觉一股怒火借着酒意冲上头脑。
当她努力地想要过得更好的时候,被一个曾今那么亲密的人劈头盖脸的嘲笑:你看看,你本来不必这么辛苦。换做任何人,都有怼回去的冲动。
但她多希望当时没有冲动啊,半天过去了,周弥看着那条未被通过的好友申请,默默地想。
如果梁执在她清醒的时候再问一遍,周弥一定会笑着对他说:谢谢梁总关心,这就是我想要的生活。
没有你的生活。
第7章 . 大股东在厨房做饭
周弥发给姜钧的好友申请被足足晾了三天,在她已经开始找其他门路的时候,对方突然通过了。
“周总好,我是施耐德采购部姜钧,有空通个电话么?”
对于姜钧的要求,周弥并不意外,采购部是花钱的部门,派驻的往往是企业实权人物的亲信,所以很多双眼睛盯着。采购部经理对于供应商而言,谈成了就是朋友,谈不成就是敌人,有什么事在电话里讲,就不必担心有什么疏漏的地方永远留在对方的微信截图里。
“姜总监好,我都有时间,现在么?”
她刚回过去,电话就打来了。
姜钧的声音听不出年龄,和所有外企的中层一样,有礼貌,直接,没两句就进入正题,把佳泰的成立时间,资质,产能,管理结构问了个遍。
周弥因为看过标书,心里有谱,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夸大了一点。姜钧大多数时候只听,偶尔敲几下键盘,记下重点内容。
“周总和陶主任很熟么?” 姜钧像是随口一提,其实这问题才是他打电话的重点,梁执嘱咐过,每家企业的背景都要调查清楚,背景太硬的,要有技巧地跳过,不然将来有了纠纷,会很麻烦。
周弥想了想,没交底,虽然姜钧的微信是陶颖给她的,但人也晾了她好几天,他和陶颖的关系不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