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种冲破层层阴霾云雾的耀眼魔力,在她无数次晦暗的瞬间带来一抹炽盛亮光。
握在手上的手机微震。
他发来一条消息。
【抬头。】
夏雨夜风微凉,细雨不知何时停了,被雨浸湿的街道灯光朦胧浮现,林絮尔看到那道熟悉颀长的身影,他漫不经心地靠在车上,双手环住,还拎着一杯包装可爱的可可牛奶,白衣黑裤,他下颔微扬,露出那双狭长精致的眼眸,散漫肆意。
林絮尔顿住,隔着车水马龙,和他四目相对。
她突然很想,抱抱他。
但也只是一瞬间蠢蠢欲动的念头,就被她压下。
郁则已经朝她走来,声调散漫:“长本事了啊林絮尔,一个人住酒店?”
他一边将奶茶递给她:“能不能对自己的人身安全上点心?”
“我不是还好好的吗?”
林絮尔接过,郁则拉过她的行李箱,万向轮在地上发出轻微轱辘声。
郁则漫不经心问道:“怎么突然回学校了?”
林絮尔聊起这件事还是带着点高兴:“我保研推免的事情确定下来了,我的未来导师问我要不要参与录取通知书的设计,我答应了,所以明天要回学校设计录取通知书和新生衍生周边。”
郁则看着她,勾了勾唇角:“恭喜,我们又能做三年同学了。”
林絮尔反应过来,才明白他也是走推免保研了。
她纠正:“是四年,我们还没大四呢。”
莫名的,方才那点难受好像早就已经消散的一干二净,她整个人心情好了很多。
他的手搭在她的行李箱上,抬手将行李箱放入车尾箱。
林絮尔站在他的身侧,才想起一直没问出的问题:“我们去哪?”
他关上车尾箱,慵懒声调微微上扬:“还能去哪?当然是跟我回家。”
家这个词真的挺泛的,她一时不懂他的意思,但她上车看到郁则的导航后,才知道他说的是他在江城的家。
静南公馆,算得上是江城数一数二的豪宅别墅区,位于江城最寸土寸金的地段,毗邻兰江,能将江城CBD的浮华光景尽收眼底。
林絮尔好奇:“你对这边很熟悉吗?”
“还行。”他开了导航,启动车子,“我之前在这边上过半年的学,江城一中,后来因为我爸职务调动,只待了高一的第一个学期,就转回北城读书,现在偶尔有事会到这边住。”
林絮尔讶异:“你也是江城一中的?”
他闻言侧过脸,微挑眉梢:“妹妹,我们还是高中校友?”
“我也是江城一中的。”林絮尔道,“我们勉强算是一个学期的高中校友。”
郁则戏谑:“妹妹,我们一个学校的,你居然不认识我,我当时还是天天被通告批评的风云人物呢。”
林絮尔笑了:“被通报批评你还这么骄傲?”
“通报批评而已。”郁则挑眉,“我以前还挺混的,挑衅学生会主席,往他脸上吐烟圈,结果被暴揍了一顿。”
林絮尔问:“那个姓裴的学生会主席?”
林絮尔对外界的事情不太在意,但因为学生会经常检查,她还算记得。
郁则闷笑,有点顽劣:“对,裴之默,别看他这样高高在上好学生,他是第一个带头早恋的,后来还被他女朋友甩了。”
“真的?”
“你的八卦消息还不够我这个只待了半年的人多,怎么回事?”
林絮尔很淡地笑了:“我很少去了解这些。”
高一入学,恰逢母亲去世,她当时整个人萎靡不振,不是在画室画画就是在学习,还真没有留意过身边的什么八卦,只记得有人说过高一入学时有个很拽很帅的男生,那个人应该就是郁则,也可能是听过,转头就忘记了,当时的她只允许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根本容不下其他的东西。
学校这么大,他也只是待了短短一个学期,从来没有碰上也是正常。
郁则接着说:“除此之外,我还干过一件事,在别人的许愿牌上乱涂乱画,以前江城一中不是会挂同学的许愿牌么?”
林絮尔倏然抬眼看他,心跳莫名加快。
不知道为什么,她有一种很强烈的自觉。
但郁则没有注意到,依旧在开车:“我记得那个许愿牌的字迹很清秀,应该是一个女孩子的许愿牌,在别人都是写考上好学校,要好好学习,学习进步之类的话,她写的是,我想要有人来爱我,类似于是这种话吧,我其实也记不太分明了。”
“我当时拿马克笔在上面回了一句。”
“那就祝你拥有很多很多的爱。”
顿时,她的心像被人抛进一颗小石子,‘咚’地一声,泛起无限涟漪。
她仰头看着郁则,有些失了神。
是他。
有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原来,在很久很久以前,他们就已经有过秘而不宣的细小联系,只是他们彼此都不知道。
他的无心,是林絮尔三年来,一抹少见的亮光。
郁则笑了:“是不是觉得我很过分?现在想想,自己当时还挺顽劣的,太缺德了,那个同学如果知道的话,应该会很生气。”
“不过我还是很好奇,她的愿望有没有实现,因为她写下这句话的时候好像很不开心,希望她现在能开心点吧。”
她现在有开心点吗?
她现在,还挺开心的。
六年前,因为他,现在,还是因为他。
林絮尔蜷起手指,努力压制自己语气的微颤:“她……应该没有生气,说不定这对她来说,那是一句很好很好的祝福。”
“是吗?”郁则勾唇笑了,“希望如此。”
雨又下了起来,细细密密的雨丝在车窗上汇成细小水流,迷乱一团,复而被风吹散。
车安静驶入地下车库,林絮尔下车,车库空旷且有点昏暗,郁则已经走到车后替她拿出行李箱。
他一手拉着行李箱,径直往电梯方向走去,说得很随意:“这儿有点暗,看不清我牵你。”
林絮尔嗓子有些发紧,她垂下眼睫,声音很低:“看不太清。”
她撒谎时有些不自然,声音有些紧绷绷的,很害怕身边人看出她真正的意图。
郁则说这句话的时候,就没想过她会答应,所以此时转身看她,微挑眉梢,似乎对她的回答有些意外。
林絮尔被他看得有点紧张,不由地捏了捏手。
她以为他只是随口客气一句,并不想牵,她只好又干巴巴地给自己找台阶下:“确实有点暗,不过也还……”
但郁则却转过身,换了一边手拉行李箱,另一边手往后抬,掌心朝上,长指朝她勾了勾,示意林絮尔伸手。
他同意了。
林絮尔亦步亦趋地过去,迫不及待地牵住他的手,掌心相贴的时候,不属于自己的温度隔着肌肤传来,林絮尔感觉自己指尖都要烫起来,有点隐秘的兴奋。
她不由自主握紧些。
郁则低笑:“这么怕黑啊?”
“……嗯。”
她看着他的身影,那点莫名其妙的念头,再次飘了起来。
真的好想抱抱他。
独栋别墅私密性很高,绕过半隐半透的玻璃幕墙,别墅外梧桐树影微晃,石墙的透壁灯影影绰绰。
郁则指纹解锁,面前的装甲门开了。
水晶吊灯璀璨,柔黄的灯光倾泻而下,别墅落地窗外的浮光霓虹被雨幕拢住,只余一片朦胧迷蒙。
“我很少来这边,但这边也有人定期打扫,更换床品,所以你随便挑一间房睡。”他没有松开她的手,而是拉她进玄关,“雨太大了,阿姨一时半会过来不了,你要吃什么,我给你叫外卖。”
林絮尔摇头:“我不饿。”
她随便挑了间房间,放好行李箱出来,正好看到郁则坐在在中岛台前,往玻璃杯里倒酒,他没有加冰,亮桃木色的酒液在玻璃杯中晃荡,折射出微光。
突然,她只记起一句话。
喝酒能壮胆。
她只觉得自己今天有点昏了头,也有点过于冲动,那句“想你”还要点胆量才能说出来,又或许心里那点隐秘的念头再次被勾起,她明明知道自己酒量极差,但她还是凑上前去。
“可以给我喝一口吗?”
郁则睨了她一眼,姿态随意地往后靠,一字一顿:“不、可、以。”
他伸手点了点中岛台上喝了一半的可可牛奶:“小朋友只能去那边喝可可奶。”
林絮尔静了一会,片刻,她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气,伸手握住郁则拿玻璃杯的手,拉到自己面前,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
入口不算特别辛辣,有点甜面包和巧克力混合在一起的香气,不算太难喝,但也不好喝,酒精余劲上来,她被呛了一下,她蹙眉,但还是没松手,又喝了一口。
郁则顿了下,但没有收回手,好整以暇:“这么想喝?都学会抢了,好喝吗?”
林絮尔松开手,评价:“不太好喝。”
他笑了:“不好喝你还喝两口啊。”
说完,他擎着玻璃杯,漫不经心地晃荡几下,随后把剩余的酒液一饮而尽。
林絮尔呆在原地:“那是我喝过的。”
他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倚在中岛台边,抬眼看着她:“忘了告诉你,这一杯酒在你来之前,我就已经喝过了。”
“啊?”
他放下玻璃杯,双手环住,语气轻慢:“所以我不是和你说,不可以吗?”
随后,他又补了一句:“妹妹,这可是你自己抢过去喝的。”
好像确实是这样……
林絮尔自认理亏,但郁则只是将杯子洗净,他戏谑道:“早点洗洗睡吧,不然一会觉得脑子不清醒,冲出去淋雨,我可不会拦你。”
“……”
她抱着衣服进浴室,热水的温度一熏,酒劲好像突然涌上来,她整个人都有点飘飘然,进去洗完澡后,她觉得浴室的灯光都像小星星一样,看什么都很可爱,但脑子在此时却又是清醒的。
只是这种清醒的感觉没有持续多久,很快就开始晕晕沉沉。
郁则洗完澡出来时,见林絮尔抱着膝盖坐在客厅的地毯上,整个人似乎有点出神。
她换了睡裙,墨色柔顺的发丝还洇着一点湿意,应该是洗过澡了。
郁则走过去,弯身看她:“你坐在这里干什么?”
她反应慢了半拍,愣怔了一会,才凑近看他,轻声说:“我在等你。”
等他干什么?
郁则没有很在意这句话,只当她在语无伦次。
他又问了一句:“你真的醉了?”
林絮尔仰起脸小声反驳:“我没醉,我这叫……”
她微微蹙眉,似乎努力搜寻出一个词:“微醺。”
这下郁则知道,这人肯定醉了。
那两口威士忌还挺烈的,她这个喝莫吉托就能倒的人怎么可能不醉?
“行,那就微醺,起来去睡觉了。”郁则懒得和醉鬼计较,顺带好心提醒,“明天早上的飞机,小心起不来。”
但她抬起脸,眼眸泛着雾气,看着格外可怜:“郁则,你能陪我一起回房间吗?”
郁则倏然笑了:“怎么?你醉得不认识路了?”
此时他才意识到,林絮尔估计是真的在这里等他,看她的样子应该是醉得不认识路了,才在这里等着他寻求帮助。
小趴菜太可怜了。
果不其然,她走起路都走不成直线,还差点撞墙上。
郁则眼疾手快地捏住她的后脖颈:“那是墙,路在这边。”
他一路带着林絮尔回到房间。
但林絮尔进了房间后,整个人顿在原地,垂着脸看着地板,似乎在思索着什么,有点迷茫得可爱。
郁则倚在门边,等她下一步动作,过了一会她抬头,看向郁则,抬手指着窗边的沙发:“你能去那边坐着吗?”
郁则觉得她自己应该也不知道自己在指挥什么,但他还是很顺从地走到窗边的沙发坐下,单手托腮,饶有兴致地观察她,想看她下一步操作。
她又垂头想了一会,然后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对了,要去关灯,还要关门。”
她伸手把灯关了,还把门反锁起来。
房间顿时陷入黑暗中,落地窗外夜幕阴沉,微弱光影被细雨虚化模糊。
郁则觉得很有意思,这人喝醉还会自己关灯睡觉,还会关门,酒品还挺好,安全意识也挺好。
见林絮尔准备睡觉,他也不打算在这里待下去,正要站起来:“行,你睡吧,我走了。”
但林絮尔却倏然出声:“你,不许动。”
郁则身形一顿,没有站起身。
“妹妹,你还挺霸道。”郁则悠悠道,“但我在这里不合适,我也没有趁人之危的习惯,所以你还是乖乖睡觉吧。”
片刻,林絮尔轻声说:“但我不打算睡觉啊。”
郁则觉得有点好笑:“你把灯关了,门也锁了,你不睡觉,还想干嘛?”
话音未落,林絮尔径直朝他走来,站在他面前。
还没等郁则反应过来,面前身影微低,然后郁则感觉到身上一重,纤细手臂搭上了他的肩胛,柔软身躯贴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