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时候,她泪眼朦胧,含混不清,早已哭得双眼混沌,眼里的泪水就没有断过。
有那么一瞬间,她不知今夕何夕,不知自己究竟身处何处,她的灵魂和躯体仿佛脱离了。
她以为自己又回到了昔日的万花楼,回到了那花魁台上,原来,她不过是做了一场梦而已,哪有什么千里救女,哪有什么千两赎身,原来不过是她将要被妓院推上卖身台前做的一场奢望地美梦而已。
自然,后来的回到云城,回到柳家,与娘亲相聚,与幼妹同玩,包括后来的远赴清远,来到沈家,一切地一切,不过都是她的构想罢了。
原来,她终究还是陷入了滚滚尘世之中,被遭千人骑万人驾了,成为了真真切切,正正经经的淫、门娼妓了。
柳莺莺思绪含混不清地想着。
直到不知过了多久,听到一声熟悉的“姑娘”,这道声音将她从含混不清地世界里给拉了出来。
柳莺莺神色一怔,再一睁眼时,便见头顶一道身影晃动。
看到那个晃影,有那么一瞬间,柳莺莺心头骤然一紧,她只下意识地想要抬手环住胸前,护住自己,然而,双手一抬,却见两条臂膀好似有千斤重似的,如何都抬不起来。
不仅仅是手臂,更是全身。
全身上下像是被什么东西困住了似的,无论是双臂,还是双脚,全身上下竟都动弹不得,没了一点知觉,好像这副身躯完全不是自己的了,压根不听自己使唤。
直到桃夭端着水来,见她醒了后,终于脸上一喜,忙朝着床榻之上地柳莺莺查看了来,道:“姑娘,您醒了?您终于醒了?”
又急急道:“可是饿了,渴了,奴婢……奴婢这便去取水来。”
说话间,桃夭连忙拎着茶壶倒了杯水过来,又小心翼翼地过来搀她,似想要将柳莺莺扶起来喂水。
柳莺莺双眼缓慢、甚至略有些呆滞的追随着桃夭的身影由近极远,又由远极近,直到她凑到了床头,俯身一脸高兴、担忧又关切的看着她时,柳莺莺终于后知后觉的将人看清楚了。
是桃夭!
不是旁人!
也不是梦!
这里是……沈家!
意识终于一点一点归了位。
渴,饿,累。
这是她心中闪现的第一个念头。
只觉得像是条缺了水的鱼儿。
极为干渴。
看到桃夭小心翼翼地捧了水来,柳莺莺只下意识地搭着桃夭的手便要撑着身子坐起来,却不料,在身子刚要撑起的那一瞬间,喉咙里猛地溢出阵阵嘤咛声,紧接着手臂骤然一软,竟砰地一下,竟又再度跌回了床榻之上。
而这一跌,竟像是引发了某种牵一发而动全身的机关反应似的,一股子钻心地钝痛感慢慢从手臂的位置,一路沿着肩膀,沿着腰肢,沿着双腿,汇聚到了全身,最终齐齐汇集到了某个位置——
火辣辣的疼。
钻心的疼。
这才后知后觉的发觉,浑身像是被千斤重万斤重的马车从身上来回碾压过一千遍一万遍似的,她的皮肉和筋骨仿佛分离了,她整个人,她浑身上下每一寸骨头仿佛被都碾碎,碾坏了。
疼得柳莺莺甚至微微咬紧了牙关轻轻抽气了一声。
只觉得浑身无论哪一处没有一处不是火辣辣的钝痛。
而整个人身体,好似无一完好之处。
柳莺莺就那样愣愣的躺在了床榻之上,顷刻间动弹不得,疼得她一度难受的闭上了眼。
与此同时,一帧帧模糊的画面悄然钻入了脑海。
等到再次睁开眼睛时。
柳莺莺全身止不住的阵阵颤抖,连每根手指头都在轻颤不已,此时此刻,她已然全部想了起来,自己已然经历了什么。
而想起这一切时,连浑身的骨头都在阵阵哆嗦。
一帧帧“颠鸾倒凤”到甚至“不堪入目”的画面不断涌入了脑海。
她竟——
失了身。
意外,也不意外。
不意外,是因为柳莺莺的身子状况,她自己清楚,被媚,药折磨,忍了半年已是她身子的极限了,她想忍到成婚之时的,可心中其实清楚,那不过是她的一丝妄想罢了。
而意外,则是,让她失了身子的人,以及——
她一直以为噬心丸发作时才是痛苦不堪的,那种欲,火难焚的滋味无人能敌,她以为,只要找人缓解解除便能无碍了,却不知,缓解的过程,竟比……竟比噬心丸发作更要难受和煎熬,更要令人……无力承受。
更不知——
诚然,一开始,是她苦苦哀求的,是她主动挑起欲,火的,诚然,一开始她被药物缠身,是她痴缠得厉害,可后来,药物渐渐退却后,她分明已然——
却不知,有的事情一旦开始就没有了停下的可能了,她只有开始的权力,却没有叫停的自由。
想到这里,柳莺莺心头染上一丝愠怒。
她一直以为,那是正人君子,虽为人清冷,到底丰姿雅正,却不料,那分明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恶魔。
那分明是一个套着优雅仙姿外皮的大恶狼。
他是会吃人的!
她直接被他拆卸了,一根骨头一根骨头拆卸下来,吃得一干二净。
连个骨头渣都不剩。
柳莺莺长这么大,从未失过这么大的手!
也从未被人……占过这么大的便宜!
柳莺莺不由后悔了。
她为何要去招惹那样的人。
她以为她是猎人,却不知自己才是那只主动钻进对方陷阱里的待宰的羔羊。
她第一次看走了眼,她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对方。
此刻,浑身的骨头,好似被人拆卸后又重新组装了一遍。
没想到,被秦妈妈精心调,教了三年的她,在男欢女爱这件事上,竟一度占了下风。
柳莺莺闭上眼,许久许久都缓不过神来。
说不上是什么感觉。
心里有些闷闷的,像是缺了什么。
最珍贵的东西,就那样……被人无端拿走了。
只觉得有片刻的缺失。
好在,柳莺莺出自花楼,她并非不注重名节,只是,她知道这个世界上有远比名节更重要的东西。
“姑娘,可是……可是疼得厉害?”
就在柳莺莺思绪万千之际,这时,桃夭见她神色悲悯,以为她伤心难过,悲痛欲绝,立马紧张的问着。
而柳莺莺听到桃夭的话,强压下心头的烦杂,再度睁开了眼,这一下,眼底已渐渐清明了。
一对上了桃夭憔悴的面容,便知她怕是吓得够呛,柳莺莺只强自咬牙,忍着浑身的剧痛,一点一点将钝痛的身子撑了起来,正欲将人安慰一遭,嘴里却下意识地问了声:“什么时辰了?”
却不料,一张嘴,喉咙里竟沙哑得厉害。
嗓子早已哑掉了。
哭哑了。
险些发不出任何声音。
而这一起身,身子上的被子缓缓滑落,柳莺莺一低头,这才见眼下被子底下的自己竟未着,寸缕,这一眼看去,看到自己浑身满是大片大片的痕迹和青紫色印记时,就连柳莺莺都忍不住心头一跳。
更别说桃夭了。
柳莺莺看得其实不如桃夭清晰,那一眼探去,只见首先引入眼帘的便是香肩处大片大片的指痕,那是反复用力捏握出来的痕迹。
再然后,脖颈处淡粉色甚至深紫色的印记,一小朵一小朵,像是盛开的腊梅,那是唇齿掠过时留下的印记。
再往下,便是令人倒抽一口气了。
只见那丰盈饱满的雪上,分明满是揉捏和,含,咬过的红痕。
再往下,被角一遮,便什么也瞧不见了。
尤是柳莺莺见惯了风月,都忍不住脸微微一胀。
很快将被子捂紧了。
她当年在妓院伺候贞娘时,也在她身上看到过一些深深浅浅的痕迹,却没有哪一次像她身上这样……骇人的。
目光所及之处,全是大片大片的红痕,甚至还有的变成了青紫色。
她虽被桃夭伺候沐浴,药物发作时也是她近身伺候,可这到底不一样,每一处痕迹都能在脑海中变幻成相应的场景和……姿势来。
一身印记,无比提醒着,那两日两夜里的疯狂和……索取无度。
好在桃夭话少,从不多嘴,不该问的从不多问,也压根不敢多瞧,立马眼观鼻鼻观心的将水奉上,顺带着又拿了一瓶药来,小心看了柳莺莺一眼,道:“姑娘若疼得厉害,可以搽搽这药,奴婢昨儿个见姑娘唇角干裂,不过搽了两回,姑娘的伤口便已好了不少。”
柳莺莺便顺着桃夭的话看了去。
看到那瓶药时,柳莺莺莫名觉得有些眼熟,便下意识地问道:“这药——”
话一落,便见桃夭立马道:“这瓶药是昨儿个发现的,就出现在姑娘的床头。”
说话间,看了柳莺莺一眼,道:“昨儿个奴婢本想为姑娘擦洗身子,后来发现姑娘浑身早已清理过了,还上了这药。“
桃夭如实说着。
说完,却见柳莺莺抬眼一动不动的死死盯着那瓶药,定定看着,良久良久忽而一把接了过来,然后抿着唇,举着那瓶药便毫不留情地一把扔到了床尾的位置。
不料,那瓶药竟落入床底,片刻后,竟轱辘轱辘几下,又慢慢滚落了桃夭脚边。
桃夭:“……”
柳莺莺看着那瓶阴魂不散的药,一时气得血气上涌。
第067章
话说吃了点水后, 柳莺莺终于稍稍恢复了一点气力。
她闭眼凝神,好半晌,才将自己的思绪一点一点拉回, 只微微吁气往后缓缓一靠。
桃夭立马取了软枕垫在了柳莺莺身后。
柳莺莺躺好后, 这才看向桃夭,一时, 抬起指尖轻抚眉心, 喉咙沙哑问道:“现下什么时辰呢?”
她这会儿刚醒,还一头雾水,不知今夕何夕。
问这话时, 她一脸倦怠。
动作慵懒。
却媚得吓人。
桃夭伺候柳莺莺已久,知道她想问什么, 立马心领神会道:“眼下天才刚亮。”
顿了顿,又道:“今日十一了。”
说着, 看了柳莺莺一眼, 道:“距郡主寿辰那日,已……已过了三日。”
桃夭知道, 柳莺莺刚醒, 有许多话要问,还不待她提问,便飞速将这几日的事情一一禀告道:“您……您一共失踪了两日……两夜,昨儿个一早才回的,奴婢……奴婢发现您时, 您已经躺在了这里, 从昨儿个一早到现在已睡了一日一夜了。”
又道:“大家都不知您……您失踪了, 奴婢一直守在外头,都只以为您在养病。”
说话间, 又将那日自桃园寻画之后所有的事情一一事无巨细禀告了一遍。
而柳莺莺听到这番话后,先是神色一松,紧接着神色便又再度顿住。
两日两夜……
两日两夜……
也就是说,他们……一共共处了两日两夜。
想到这里,想到记忆中那一幕幕水,乳,交,融的画面。
柳莺莺揉在眉心的手指再度微微一哆嗦。
只一时有些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解药需要那么长的时间么?
自然,不需要!
多出来的时间,全部都是被迫偿还的利息。
想到这里,柳莺莺只微微咬着唇,胸口一时剧烈起伏着。
就当被狗咬了。
良久良久,柳莺莺心中这般想着。
不然怎么办?
冲过去再找人重新打一架?干回来?
事情发都发生了,柳莺莺并非伤春悲秋的人。
只一时垂目,飞快在心中盘算着这件事发生后的影响,有何益处,又有何损失。
话说桃夭禀完后,很快便将温在炉子里的热粥端了来,伺候柳莺莺吃下,不过许是饿得实在太久,又实在太累了,竟一时如何都用不下,最终,柳莺莺冲着桃夭哑声道:“先沐浴罢。”
桃夭动作麻利,早已在院子里架起了炉子,温着热水,又在院子外的井里打了水,柳莺莺一吩咐,很快便将浴桶添满了,柳莺莺忍着浑身巨痛下了床,正小心翼翼地扶着桃夭往外走去时,不想,这一抬眼探去时,视线直接一路从里屋探到了门口,而这一眼,这条路径,让柳莺莺脚一顿,腿心一疼,身子一歪,险些当场不稳,直接摔倒了——
其实,那日,她药效发作,许多事情已然记不清了。
恍然间只记得自己吃的酒水有问题,后遇到了沈家二公子沈烨,然后入了林间,然而身后却有人尾随,后来,实在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眼前出现了一双锦靴以及一片白袍。
后面的事情,柳莺莺便记不清了。
她清醒过来的记忆,恰好就是眼前这一幕,就是从床榻到门口这一路——
那晚,她痴缠着他,然后在这间屋子里这张床榻上直接翻身主动将他,给,上了。
那一刻,她其实是满足和喟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