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沁阳长公主的缘故,皇帝不会追究她的过往,只是取消了婚事,将她禁足府中,临走时,她被禁军押着,没能同楚怀安说上最后一句话,之后就没再见过了,长鹿苑也无人过来传递消息。
沁阳长公主将女儿抱在怀里,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悄悄落泪,“宝珠,不要难过,你这样,母亲也不好受。”她避开了林宝珠的问题。
林宝珠眸色一暗,知道定然是出事了,“母亲,怀安哥哥到底怎么样了?难道……难道陛下当真要改立沈禹州为太子吗?”
沁阳长公主抹了把泪,“放心吧,已经让人去打探消息了,就算有什么事,母亲与你父亲都会想办法。”其实林宝珠不知道,凤阳税银之事于太子而言尚且是小事,最惹帝王忌惮的,是那日满朝文武百官的维护,倘若无人维护,楚怀安也认罪,以皇帝的性子,不过是小惩大诫罢了,不至于动摇储君之位。
可偏偏,楚怀安风头过盛,满朝文武俨然成了他的麾下之臣,叫一个多疑帝王如何能忍?索性顺水推舟,将楚怀安暂时发落,短短几天时间,徐太傅告老还乡,定国公远送封地,就是帝王猜忌最好的证明,这些天沁阳长公主与靖安侯四处奔走,叮嘱太子门下不要轻举妄动,必要时,不可求情,反要做出大义灭亲之举,多多参他几本。
此招果真见效,参楚怀安的奏折一夜之间,竟比当初参沈禹州的折子还要多,行文间恨不得让楚怀安贬为庶民才好,顾及颜面,皇帝不可能真依了那帮臣子,只是让叫他禁足长鹿苑三月。
只是这禁令刚下不久,就传来北离使臣抵京的消息,皇帝只得提前解除长鹿苑的禁闭,关在家中的林宝珠得知了消息,可算松口气,而楚怀安离宫后,率先去的就是靖安侯府,却远远瞧见了沈禹州。
他正站在侯府大门口,往日敞开的的朱红大门关得严严实实,“宝珠,求你开开门好不好?我知道错了。”他模样十分可怜,倘若不是知道他的真面目,只怕就会被骗了去,他又拍了拍门,退而求其次,“宝珠,我不进去,你就出来把东西收了,好吗?”
“拿走。”里头终于有了回应,“我侯府什么都不缺,不需要你的东西。”
“宝珠,这些是我特意叫人寻来的珍贵药材,你身子弱,别的可以不要,这些总要收下吧。”今日沁阳长公主与靖安侯都不在,他才敢登门,“就算……就算你不为自己着想,也请你为长公主着想,那日伤了她,是我不对,这些就当是赔罪礼,务必要收下。”
他搬出了沁阳长公主,林宝珠这才不情不愿开了门,却是站在门内,与他隔着距离,“若是诚意道歉,东西放下就行。”
沈禹州连声应好,退了几步,又听她说;“此间事了,我们互不相欠,不必再来了。”这次他极力克制着,不让自己失控,面对她如此凉薄的话,只是点了下头,“我知道,你不想见我,可是,这些补偿远远不够。”
他不想放手,真的不想放手。
“你死了,就是对我最好的补偿。”林宝珠狠话说尽,“可是你不敢,因为你从来都是自私自利的人,找我,并不是要补偿我,只是满足你的一己私欲罢了。”
“不是的。”沈禹州摇头,这样伤人刺耳的话从林宝珠口中说出,锥心的疼,“你是我的妻子,你该回到我身边,让我用余生好好照顾你,若是无法解气,这条命你尽管拿去。”
林宝珠笑了,唇边噙着嘲讽,“你我未经三书六礼,不是明媒正娶,何来的妻?”当初,可是他亲口给的名分啊,为奴为婢,为妾。
“可是我们已经……”话到嘴边,又止住了。
“已经怎样?”楚怀安听不下去,走了出来,仇人见面总是分外眼红,果然,沈禹州一瞬就变了脸色,眸光犀利又冰冷,楚怀安笑吟吟的,那笑意却不达眼底,“你以为,孤会在意区区名节?”
见到全须全尾的楚怀安,林宝珠方才还冷冰冰的眸子忽然就有了光亮,楚怀安冲她一笑,就这么堂而皇之的、当着沈禹州的面迈进了侯府大门,站到她身边,熟稔地牵过小手,“从前的事孤也清楚,错不在她,没有人会责怪她,就算无人相信她的清白,又有什么大不了?如果她想,孤可以带她离开,也可以站到最高位,堵住全天下的口。”
名节对一个女人来说很重要,所以林宝珠的名节他会护着,但相应的,他的女人,名节也可以不那么重要。
林宝珠望着他俊秀的侧脸,险些又要哭了,最后还是扬唇,彼此相视而笑,“你说的对,没什么大不了的。”人言之所以可谓,不是因为好事之徒的人云亦云,而是到了最后,连她自己都相信了那些流言蜚语,认为自己是不贞的,不配的,是楚怀安教会了她,她仍是她,是林宝珠,值得世间一切最好的。
沈禹州在下方望着他二人,尽管不想承认,却不能否认,楚怀安站在林宝珠身边,的确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这一刻他不知是何缘故,想起了角楼里他的阿娇求他,求他放过她,那时他说了什么呢……哦,他问她,有什么不满意?
他自认为对她足够好了,看啊,是他把无处可去的阿娇捡回来的,给她吃给她穿,让她有个安身之所,甚至为了她,送走好多她不喜欢的人。
他看到的,永远是自己对她多好。
可是,阿娇在他身边,日子真的过得好吗?似乎也没有。
他还记得那天下了好大的雪,阿娇抱着初七,他听到了她低低的哭泣,却强迫自己不去听,渐渐的,大雪将她掩埋,还有那天,她被褚清兰拽进水里,他想着,褚清兰肚子里还有孩子呢,那是大哥唯一的子嗣,他不能见死不救,反正,阿娇性子柔顺,一定会理解他的,反正,苏池烨不也去救了她,不会有事的,这有什么可置气的呢?
再然后,就是阿娇赤.裸.裸地站在他面前,浑身是伤,还记得什么呢?他记得后来好长时间,都没见她再笑过。
仿佛真的意识到,自己错了,沈禹州就这样看着他们,眼睛突然被风迷住了,又酸又胀的,快看不清了。
这一刻他终于承认了,自己曾经确有疏漏,许多事,他做的不如楚怀安周到,可是,那又如何?
沈禹州红着眼眶,分明是悲伤的,那眼泪最后还没落下,又忽然笑了,林宝珠吓到了,往楚怀安身上躲,他越看,不自觉就笑得越来越大声。
“沈禹州你……”林宝珠一脸震撼,还没说完,一道人影忽至跟前,速度快得根本看不清,眼睛只捕捉到了片片残影,一只冰冷大手猛地攫住了她。
楚怀安大惊失色,“宝珠!”伸手去抓,却扑了个空,手里空空的,什么也没有。
宝珠不见了。
*
被沈禹州抓住的刹那,林宝珠的心脏都停跳了,本就身子弱,很快不省人事,等她苏醒过来时,已置身于一个陌生的房间,那房间布局与松鹤院的角楼几乎一模一样,她当即一个激灵坐起了身。
“沈禹州,你个疯子!”林宝珠很难不气,走到门口用力拍门,“沈禹州,你滚出来!”随着她最后咚咚几声拍门声,原本锁着的门终于开了,几乎不用去看就知道来人是谁,林宝珠当即抬手一个巴掌落在他脸上。
沈禹州刚端了汤药过来,忽然就被打了一下,束得一丝不苟的发散落几许,他偏着脸,笑得欢快,“有力气了,看来身子恢复得挺好。”
林宝珠简直要破口大骂了,“你有完没完?我劝你最好放我回去,否则……”
“否则如何?”沈禹州笑容越发灿烂,隐隐透着邪性,朝林宝珠逼近,“是长公主与靖安侯提剑来杀我?还是你的怀安哥哥带着黑甲卫,亲眼看着你我如何恩爱?”
林宝珠脸上血色骤然消失,面如金纸,被他逼着不断后退,“你什么意思?你要干什么?”最后被逼得无路可退,一屁股跌坐在床上,沈禹州就这样顺势压了上来。
“放开我!”林宝珠挣扎,双手却被捉住提在头顶,就听沈禹州柔声哄着她,“乖,先把药喝了。”
不管他声音如何温柔,林宝珠就是不从,别过脸,咬紧唇,死活不喝他送来的药,沈禹州仍是笑,“这样喂好像太粗.暴了。”
林宝珠心里一咯噔,果然见沈禹州仰头将汤药灌进嘴里,旋即低下头,一手钳住她的下颌吻了上来。
太久没尝过她的滋味了,稍一沾上那红润柔软的唇,便一发不可收拾,林宝珠从来不知男人的臂膀可以有力到如此地步,任她如何扭打挣扎,皆无济于事,男人如同铜墙铁壁,不能撼动分毫,就算唇齿间满是血腥气,依旧不肯放过她,只逮着那花瓣似的柔唇辗转碾压。
林宝珠眼泪簌簌而落,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感受到颗颗的冰凉,男人修长如玉的手指划过她水痕泠泠的脸颊,声音嘶哑:“不要哭,也不要用这样的眼神看我,越是这样的表情,我就越难控制自己……总忍不住,想把你弄哭。”哭得很惨的那种。
林宝珠一哆嗦,止住了哭泣,那鲜血染红了唇,格外诱人,沈禹州指腹摩挲着她的饱满的唇,一下又一下,“好阿娇,真乖,说不哭,就真不哭了。”他声音轻轻地吹了过来,挠得林宝珠耳根发痒,实在受不了,又开始扭动着挣扎,企图逃离。
沈禹州唇边的笑瞬间沉了下去,头顶的那只手松开,很快禁锢了那袅袅纤腰,实在是细啊,稍一捏就握住了,仿佛已将她的娇柔尽数掌握,大手轻轻地,在她后背来回。
林宝珠害怕极了,雪白的齿都开始打颤,“你不要这样……”随着她的颤抖,又有一行泪水滑落,沈禹州吻了吻她眼角的那滴泪痣,声音充满了愉悦,又残忍,“不要怎样?你说说看。”
林宝珠咬着下唇,难以启齿,小手已背在身后同他纠缠着,想阻止他接下来的动作。
沈禹州好整以暇地同她玩着,左右也挣脱不了他的手掌心,现在,是只属于他们的世界,没有旁人,他有大把的时间陪她拉扯,林宝珠尚不自知,还在暗暗的挣扎,男人却垂着眼睫,细细观赏她那玲珑窈窕的身姿。
林宝珠察觉异常后,勃然大怒,“……不要再看了!”
沈禹州却还满眼无辜,“我怎么了?”
“你……”林宝珠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急哭的,还是羞哭的,想用手遮挡,可那手却被沈禹州紧紧攥着藏在身后,越是挣扎,胸口越是起伏,眼看男人又要俯下身,林宝珠不得不瘫倒在床褥上,那健硕的身躯紧跟着悬在半空,如黑云压顶般。
此刻的林宝珠还在惶恐,莹白如玉的肌肤因为颤抖泛着朦胧红晕,那样的无助,娇娇柔柔的,沈禹州心中感慨,他的阿娇真的好美,皮骨皆美,柔媚相宜,仿佛已预见了她那任人摆弄的可怜劲儿。
他要一寸不漏的,在她身上留下他的气息。
第34章 坑害
念如放心,表姐会为你谋个好前程
楚怀安已有两日没合过眼, 派出去的黑甲卫均无所获,甚至连沈禹州的半点行踪都捕捉不到。
沁阳长公主也是没日没夜的寻找,同样的, 什么都找不到,“自他来到上京就是孤身一人, 身边除了几个相熟的锦衣卫之外, 没有任何朋友, 原先的沈家人与他也并无血缘,他才敢如此胆大包天, 毫无后顾之忧。”
皇帝口谕已下,林宝珠还是太子妃,挟持太子妃, 那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就算沈禹州是皇子,也不会轻易放过。
可那又有什么用呢?还不是一样护不住人, 楚怀安颓然道:“……姑母, 是我没保护好她。”很快有内侍进来进来禀告:“殿下, 北离使臣即将到城门口了。”
沁阳长公主催促他:“国事要紧,宝珠我会继续派人去找的。”楚怀安这才不得不更衣, 迅速前往城门口,待人走了, 她才唤来靖安侯,“我还知道一个人, 不过事关皇室颜面, 方才不好同太子殿下明说。”
靖安侯拧眉想了想, “莫不是……沈家那个庶女?”那庶女也是个有意思的, 生父是徐州的一个普通人, 可她母亲却是先皇后,染指皇后啊……靖安侯不由想,当初若是以这个罪名处置了沈家,只怕上下几百口人都得没命。
沁阳长公主加以纠正,“是沈禹州的,亲妹妹。”当初她派人到徐州封口,就注意到了沈念如这个人,一直都让探子密切关注她的动向,自然知道她来上京投奔表姐躲过了家祸,只是沈念如自己还不知哥哥沈禹州也在上京,更不知道沈禹州已认祖归宗成了当今南梁的大皇子。
尽管担忧女儿已是心急如焚,但沁阳长公主表面仍是不动声色,慢悠悠啜了口茶,“宝珠是个心慈手软的,她宽厚,但我这做母亲的却忍不下这口气,既然那小蹄子都逃到本宫眼皮子底下了,就怨不得本宫心狠手辣。”
靖安侯连连点头,“是这个道理,夫人打算如何?”
沁阳长公主歪头忖了忖,“我记得宝珠手里还有个茶庄,那茶庄管事手脚不干净,为了他那好赌成性的母亲吃了庄子不少银钱,就好好查查,让他吃进去的通通吐出来。”靖安侯一时没转过弯来,好半晌,恍然大悟,“我这就去办。”
逼入绝境,自然就会铤而走险,听说那管事还想把妻子也发卖了,正好那妻就是沈念如的表姐,如此姐妹情深,定然愿意帮她渡过难关,靖安侯阴恻恻笑了,“顺便找个人去给她传消息,就告诉她,如今的大皇子正是她的亲哥哥沈禹州,他们毕竟是亲兄妹,应该最是了解,兴许能顺着她,找到宝珠的下落。”
城门口
北离使臣中,为首之人远远见到了楚怀安,就冲他招手,“南梁太子殿下,好久不见了。”那人正是北离六皇子萧廷风,与楚怀安虽是两国之人,但彼此欣赏,听说要收拾情敌,他还颇为积极地借了楚怀安几十个亲兵。
萧廷风左瞧瞧右看看,“咦,你的太子妃呢?也让本皇子开开眼界,瞧瞧那让你神魂颠倒的长乐郡主是何模样。”
跟在楚怀安身后的几个鸿胪寺官员面面相觑,太子妃被人抓走了,整个皇室的脸都被打得火辣辣,见气氛不对,萧廷风收了话头,讪讪一笑,倒是他身边一个面带轻纱的女子暗暗翻了个白眼。
想来应当就是前来南梁和亲的公主了,见楚怀安没有反应,楚怀宣出面打圆场,“见过六皇子,这位是……”
对面的女子又是一声冷哼,“明知故问。”
楚怀宣倒也不恼,仍是和煦憨厚的笑,“听着语气,莫非是北离的九公主萧元月?”
萧元月目光在楚怀安与楚怀宣之间来回,忽然笑出声,却没接话。来的时候就听说南梁有两位正值婚配的皇子,原本定了太子楚怀安,谁曾想短短时日他就娶了太子妃,没想到另外一个宣王殿下倒也不错,只是……
“就算你认出本公主,这次我要嫁的,也不是你。”萧元月微笑着,转身进了马车,徒留尴尬的楚怀宣站在原地直挠头,他说错什么了?他也没说要娶她呀。
北离使臣到了,南梁的诸多附属国紧随其后,三年一度的万国朝会即将开始,皇帝总是格外重视,不料前两日听说沈禹州竟当场抓走了林宝珠,立刻气急攻心,呕出一大口血来,此刻张皇后正在寝殿里侍疾,也是一脸愁容。
皇帝叹了口气,“怀安与宝珠都是好孩子,可惜了。”林宝珠从前的事可以不追究,可众目睽睽之下被沈禹州带走了,即使没发生什么,再回来,林宝珠都断然做不成太子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