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幸村精市笑着应了，又摸出两枚硬币投了进去。
他们找到了一处绿荫庇护的长椅。
“很久没和安井桑还有费奥多尔先生打网球了，但我前两天还在公园碰见了费奥多尔先生，倒是安井桑你，最近一直没能碰到。”
安井七央抓着后脑勺，有几分不好意思：“前几天挺忙的，要么在家不出门，出门就到处跑。”
“在忙活费奥多尔先生的事情吗？”
“嗯？”
“费奥多尔先生上次和我说文学事业跑来跑去，难道不是和他有关吗？”
“当然和费佳有关，但可能……还和一些其他人有关。”
“果戈里先生吗？”
安井七央又愣了一下：“欸？”
“我猜的。”幸村精市抬手，竖起的食指尖指了指天空，“上次见到了他和费奥多尔先生在一起。”
安井七央扭头和他对视，眨了眨眼睛，突然之间，像是被电流击中了一般，两人齐齐笑了出来。
“噗。”
她短促地笑了两声，刻意收敛的嗓音里还是不可免地浸泡着笑意：“抱歉，但是我很想问，真的能从果戈里身上看出他是从事文学事业的吗？”
幸村精市摸着下巴思索了一会，笑眯眯道：“不明显，但还是有一点的吧。”
安井七央不收敛了，又哈哈哈笑开了。
他们聊了一会就分别了，安井七央路经商业街，穿过一条长长的街道，往前就是十字路口，两边都是交通信号灯。
隔岸的信号灯显示的是红色，她看见了，就不慌不忙，慢悠悠地走着。
然后突发奇想地扬了扬下巴，问MK-777：[我们能不能控制那个红绿灯是绿色？]
MK-777看了一眼，回答说：[可以试试，但没必要。]
[哦。]
路口是家咖啡厅，沿街的墙壁镶满了透明的玻璃，光影变幻下，玻璃窗浅浅倒映着路口处的虚幻景象。
安井七央飘散的目光无意落在那处，随即她挑眉，调转了脚尖的方向，转身走了过去。
她停在玻璃窗边，隔着一层玻璃的座位是一位白发青年，安井七央屈起指节，抬手敲了敲玻璃。
“咚咚咚。”
那人应声转过来。
午后时间的街道人不多，但还是很嘈杂。混杂着各种各样的声音，不仅仅是人声，还有来来往往的车辆，远处的鸣笛，所有的一切声响，在午后的街道都会被无限放大。
安井七央猛挥了一顿手，挥完手之后，口型喊他：条、野、先、生。
她的声音很轻，轻得几乎只有气音。
但条野采菊还是从涌入耳畔的数种音色间捕捉到了属于小姑娘的嗓音，上下唇碰了碰，几乎没发出什么声音：安井小姐。
路口的交通灯已经转绿。
然而小姑娘转头就哒哒跑向了咖啡店门口，推门就走了进去。服务员的迎宾话被甩在耳后，安井七央径直走向条野采菊的位置。
“嘿，条野先生。”
他面前摆着一杯拿铁，上层浮着牛奶。
条野采菊的姿态似乎是在等候她的到来，点点头回应：“安井小姐。”
“可以坐吧？”
条野采菊偏头，做了个手势：“请。”
安井七央就在等这句话，得到应允，她很快就在对面坐了下来。
“现在是休息时间吗？”她低眸，半米之外的那杯拿铁上方沿着杯沿的位置漂着一圈奶白色的浮沫，丝丝缕缕拿铁的香气萦绕在鼻翼。条野采菊持着调羹缓缓搅动，拿铁中央随之形成一阵小小的漩涡。
安井七央抬头，又说：“还是工作时间？”
条野采菊正对着她，歪了歪脑袋，无辜地笑着：“与你见面的所有时间，都是工作时间。”
她不做掩饰地撇撇嘴，吐槽道：“说的我好像是什么大恶人。”
“但是是事实。”
“那起码是很轻松的工作时间吧。”
“也是事实。”条野采菊说，“你好像很喜欢这家店拿铁的味道。”
“很好闻。”
“想喝什么吗？”
“不想。”
“好的。”他低头轻抿了一口咖啡杯沿，过了一会说：“最近的文坛建设进度很顺利？”
“嗯，多亏了芥川先生的努力。”
“恭喜。”
“也得恭喜你，条野先生。”安井七央望着他，又一次想起了什么，她扭头示意了眼窗外：“今天阳光也不错。”
条野采菊转动脖颈又回头，仿佛有几分无奈：“你经常说这句话，安井小姐。”
“是吗？”
哪知条野采菊很肯定：“是的。”
“忘记了。”她耸肩，忽而话锋一转，“条野先生有什么心愿吗？”
这个问题来得有几分突兀，条野采菊明显停顿了一秒，云淡风轻地笑道：“追求正义？”
“……哇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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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章 吾辈义不容辞
◎彻底成为「书」吧。◎
安井七央生硬地点评：“很伟大。”
她原本是指望条野采菊能说些什么别的答案, 现在看来是没什么指望了。
条野采菊微笑道：“要不然为什么是军警呢。”
他抬手喊来服务员要了一份慕斯，安井七央无聊地看完了全程，点餐完成, 条野采菊扭过头问她：“你要吗？”
“不。”她摇了摇头。
“我还是可以请客。”
安井七央明显犹豫了，但她仍然摇了摇头。
服务员眼尖, 立马鞠躬退下了。
“我记得安井小姐很喜欢甜品。”
“嗯。”她说, “但我刚刚喝了一罐苹果汁, 现在不想吃东西。”
“可惜。”条野采菊好像在叹息。
安井七央双手托着下巴, 光线照耀下琥珀色的瞳孔稍浅，她质疑道：“难道你不知道吗？我刚刚遇见了幸村精市，他请我喝了一罐苹果汁。”
“知道啊。”条野采菊说, “所以我想着要不要也请你喝点什么，可惜你拒绝了。”
安井七央不动声色地翻了个白眼, 努了努嘴说：“那下次好了, 下次记得请我喝东西。”
白发军官稍稍低头，两鬓发尾边沿的红发拂过脸颊, “行。”
服务员端着小瓷盘走过来，她们的长发被高高盘起，戴着印有咖啡店标志的帽子。俯身放下了那叠慕斯蛋糕，瓷器碰着桌面, 啷当一声脆响。
“请慢用。”
安井七央抬眸瞧了眼黑发的服务员小姐，她朝着条野采菊微笑着一下, 和小姑娘视线四目相对也立马露出一抹微笑，随后缓缓往后撤了两步转身离开了。
“好好看的蓝莓酱。”
条野采菊慢条斯理地捡起配套的叉子，挑出了装饰在顶端的一片薄荷叶, “相信味道也不错。”
“末广上士最近怎么样？”
持着叉子的那只手一凝, 安井七央正盯着慕斯顶的蓝莓, 泛着光泽的银色叉子恰好叉进紫黑色蓝莓酱包裹下的一层浅紫色的慕斯里。理论上，条野采菊会切开边角处的一小块慕斯，但是此刻他的动作暂停，那只叉子也留在那里。
“不知道。”条野采菊说。
“不知道？”安井七央疑问，“你们不是搭档吗？”
“是的，工作搭档。但现在我和末广上士任务不同，所以不会联系。”
“……好吧。”
“怎么突然问起末广上士？”
“好奇。”她说，“坂口先生成天忙得脚不着地，而条野先生你和他完全相反——至少我认为你挺悠闲的。所以我很好奇，末广上士的生活会是什么样的？”
估计是午后的影响，她的语调偏向于一种慵懒的散漫，拖累了语速，条野采菊边听她说话，边如愿切下一块慕斯。
“我其实也没有太悠闲，像烨子小姐说不定现在也在哪里悠闲地吃着甜品，不过可能还是比末广上士轻松些吧。至于坂口安吾……虽然军警和异能特务科不能一概而论，但实话说，他那样的忙碌程度不管是什么单位都是很少见的。”
安井七央一脸的果然如此：“我就说，能工作到坂口先生那个程度的也没几个人。”
条野采菊轻易就能从她的语气里听出埋藏于话语之下的情绪，“你有什么事情需要联系坂口安吾吗？”
“是有一件……也可能是两件。”
主要是关于织田作之助的。
中原中也和她讲述时说了，还没分道扬镳之前，他们仨在港口黑手党时期的关系是最亲近的。而在坂口安吾和太宰治之间，她倾向于去询问坂口安吾。
不是她不信任太宰治，只是安井七央的直觉指引她做出了选择。
“但是坂口现在很忙。”
“再怎么忙也不会完全联系不上……他上次不还是回你消息了吗？虽然拖了很久。”
“话是这么说，但是在别人工作繁忙时请教其他的事情感觉不是很好？我想尽可能找到一天，他没那么忙碌。”
“那还是放弃吧。”条野采菊说，“他估计每天都是平等的忙碌。”
“…………”
“我的建议是换条思路。”
安井七央眨着眼睛，琥珀色的眼底仿佛真情流露般露出了一如既往真诚的表情——如果条野采菊能看见，就会发现这个表情很熟悉，她总会露出这样乍一眼分不清是否是刻意的诚恳。
“比如？”
“改变可能的未来就行了，创造出马上就有机会和坂口安吾见面的现实。”他说，“安井小姐是「书」吧，只要你想，很轻松就能做到。”
“……”
理论上是这样的，但可惜现实里她暂时还没到那个水平。
她的期望时灵时不灵的，究其根本就是有些事情她是发自本心地相信着，而有些事情并非如此。
安井七央意识觉醒得晚，目前为止还差一点的能力就是骗过自己。当拥有具象化能力的物体拥有生命和思想后，想要将能力和思想统一，要么完全相信自己，要么彻底骗过自己——桑迪·加尔弗雷德无疑是前者。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地、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要做某件事。
条野采菊听得清楚，她浑身上下每一处的生理特征都将她的心情出卖得一点不剩。
她张了张嘴唇，上下嘴唇相碰之间，悠悠慢慢的字节一点点从嘴角溢出，跳动在半空：“那我要是很想知道……‘条野先生你能看得见吗’这个问题，会得到答案吗？”
他们之间的那张桌子宽度应该一米不到，如果站起来扶着桌子往前倾，她能将和条野采菊双眸之间的距离缩小到极致。但安井七央没有。
她没有离开座位，只是坐得笔直，然后直勾勾地盯着作为对面的白发军官，盯着他卷翘的睫毛和他始终封闭的眼睑，好像那寸皮肤后的眼眶嵌着的瞳孔拥有世界上最漂亮的景色之一。而条野采菊下一秒就会睁开眼睛，她就能看到那里的风景。
沉寂的氛围里空气的流动都趋向于凝固，咖啡厅轻柔和谐的背景音乐好似从很远的北方飘来。
约莫过了七八秒，条野采菊得出结论：“你不够相信我会告诉你。”
安井七央抿了抿唇：“我不确定。”
“但是我确定，我会告诉你的。”条野采菊说。
小姑娘的眼睛不自觉瞪大，仿佛不相信白发军官愿意简简单单地给出答案。安井七央还是直勾勾地盯着他，他嘴角扬起的笑容柔和似风，微笑道：“我们一早说过的，合作愉快。”
从宣布合作愉快的那一刻开始，他被纳入到了小姑娘可信任的范围里，那时条野采菊就意识到了，所有的一切都在为她扭曲，无法摆脱，也包括他。
“我确实看不见。”他无比轻松地说出了这个事实，稀松平常，和安井七央刚刚说今天阳光很好的语调如出一辙。
安井七央倒吸了一口气：“可是……平日里几乎看不出来，是异能力吗？”
条野采菊指了指右耳的位置，指尖碰到了耳坠的流苏，“不，是听力。我的听力很好。刚刚我就听见了，安井小姐，你的心脏很重地跳动了一下，在我说‘我会告诉你’的一瞬间。”
话音刚落，他挑眉又道：“又很重地跳了一声。”
安井七央下意识低头看了看胸口，又抬头看着条野采菊。
午后的光线强烈，沿岸街道的楼栋阴影继续往侧面偏移，阳光从一侧漏了进来，他的白发染着一层淡淡的金色。若有若无的温暖氛围的包裹下，条野采菊单手手背支着下巴，歪了歪脑袋：“我能听见的，心脏跳动的声音。”
安井七央感叹道：“好厉害。”
“还有真相和谎言的声音，我都能听出来。”
他听见安井七央全身血液流动的速度不自觉地加快，好像在害怕或者担忧什么，而事情的真相是，那一刻，安井七央正在和MK-777大眼瞪小眼。
她问：[我俩说话他听得见吗？]
MK-777：[……]
MK-777：[不能。我们俩说话和这个世界的其他声音不是一个概念的。]
[好的。]
随即，她回想起了从第一次见条野采菊到现在，对方的种种表现和行为，“所以那时那么快就相信我是「书」……是因为听出来了我说的是真话吗？”
“是的。”
虽然他也思考过这是否可能是「书」构造出来的骗局，但是很快就意识到那样的思考是没有意义的。
他还思考过，要是他和末广铁肠之间，被选中监测「书」的是末广铁肠——虽然那样的概率很小。假设此刻坐在这里的是末广铁肠，那么「书」之后的走向他大概是不会在意的。
但是很可惜，这样的思考也没有意义，因为现在坐在这里的是他。
是的。
现在坐在这里的是我，所以——
“你应该可以成为「书」了，安井小姐。”
安井七央微微蹙眉：“我就是吧。”
“不，你之前都差一点，你知道的。”他轻轻笑了笑，“你之前问我的心愿是什么，我可以重新给个答案。我的心愿啊……短期的心愿，彻底成为真正意义上的「书」吧，安井小姐。”
****
大仓烨子的电话是在半分钟后来的。
“条野！！”她的吼叫震得人耳膜疼，所幸条野采菊早有预料，将听筒离得远远的，“你和「书」在一起吗！！”
“她就在我旁边，烨子小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