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襄拉着她的手腕进门，程楷正也站在门后，他冲徐青涟笑了笑，道：“路上辛苦了。”
一句很平淡的寒暄。
程楷正对许多来家中拜访的学生都说过。
但是一看到程赋，程楷正就板起了脸，意识到自己表情不好后，他又想换上笑容。
两种表情在他脸上切换，看起来有些滑稽。
程赋轻轻撇了下嘴，把果篮放到了茶几上。
徐青涟和两位老师相谈甚欢，以学生的身份，她会是老师喜欢的那类学生，有礼貌但不拘谨，加上在编辑部有过采访老师的经历，这顿午饭被他们吃出了座谈会的感觉。
程赋像个局外人，也没插上几句话，帮着盛饭添汤，听着他们从下周的讲座聊到学校建设。
程赋附耳听着，一边小声提醒徐青涟吃菜。
程楷正看了他一眼，话题一转，目标瞄准了程赋：
“你毕业要留在京市吧？”
“……”
饭桌上安静了一瞬，程赋低着头，没意识到自己成为了谈话的中心，直到徐青涟伸手戳了他一下。
程赋抬起头来，说：“回沂城。”
“为什么？留在京市发展不好吗？”
这话是陆襄问的，因为程楷正在听到他回答的时候表情微变，像是早就预料到，但隐着一丝不满。
“沂城也是一线城市，没什么区别。”
程赋顿了顿，补充道：“我对京市没什么执念，如果可以，去沂城大学当个老师也不错。”
“……也挺好。”
他也不强留程赋在京市，对于程赋来说，京市给他留下的都是些不好的回忆。
他唯一担心地是程赋对自己的未来没有规划，得过且过。
现在能得到确切的答复，也算是放下了一桩心事。
程楷正长舒了一口气，又换上笑脸和徐青涟交谈。
程赋继续当个局外人，他话少，吃的比三人都快，吃完就百无聊赖地坐在沙发上盯着徐青涟看，边拿出手机给她发信息。
【待会儿要不要看看我房间？】
徐青涟：【你不是不在这边住吗？】
【但是这里有我的房间，小时候住过一段时间。】
徐青涟：【好。】
放下手机，徐青涟继续和两人聊天，她打小就会和长辈聊天，尤其面对着两个老师，一聊起学习的事情来，怎么也聊不完。
饭吃的差不多了，程楷正起身收拾桌子，徐青涟和陆襄继续聊。
程赋从沙发这头坐到那一头，拆了果篮吃了十几颗圣女果，低头用手机发信息。
“这次法学院的辩论赛真的……”
徐青涟的话说到一半，低头看了眼手机上弹出来的信息，瞬间卡壳，支支吾吾了半天，才把话题继续下去。
陆襄问：“怎么了？”
徐青涟摇头，抬手捂住发红的耳朵：
“没事。”
两人又聊了几句，程赋终于忍不住过来要人，把徐青涟拉进了自己房间。
房门关上，徐青涟打量着屋内简单的陈设，不自然地走到书架旁，说：
“你小时候还看过挺多童话书的嘛。”
程赋跟着她走过来，抬起胳膊，将徐青涟困于他和书架之间。
“怎么不回我？”
“我在和陆老师聊天。”
回忆起信息的内容，徐青涟羞红了脸，道：
“你怎么能那个时候发？对面就是陆老师……”
“陆阿姨比我重要？你们聊了半个多小时。”
徐青涟没注意时间，没想到她们居然聊了这么久。
程赋附身，贴着她耳边，低声道：“你都没看我几眼。”
耳边像是被羽毛轻轻刮蹭，徐青涟歪了下头，说：
“这是你家，我们这样做是不是不太好？”
“这是我的房间。”程赋的唇缓缓下移，抬眸盯着徐青涟眼睛，哑着嗓子重复信息上的内容，“想接吻。”
对现在的两人来说，接吻不过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但换了个场景，这件事就多了几分禁忌感。
徐青涟是个好孩子，即使已经成年，但第一次登门拜访就在别人家里接吻，让她心底有种莫名的负罪感。
“这样不好吧？”
徐青涟伸出两根手指，抵在程赋胸口，“至少别在你家。”
“……”
程赋没有理会她无力的阻止，吻上他觊觎已久的柔软唇瓣。
徐青涟身后是书架，无处可躲，后脑勺抵着书本的棱角，有些不舒服，她轻咬了下程赋的舌头，程赋伸手护住了她的头。
从房间出来，徐青涟心里的负罪感拉满，心中有愧地婉拒了陆襄留她吃晚饭的邀请。
“下次再来。”
程赋心情颇好，对程楷正说话的语气也软了几分。
程楷正把人送到小区门口，说：“下次再来。”
*
回到NONE，徐青涟才稍稍放松了些，回想起两人从房里出来时陆襄那关切又真诚的眼神，徐青涟再次捂住了脸。
程赋知道她还在想那时的事情，笑道：“你放心，他们就算猜到了，也会装不知道。”
“别说了……”
徐青涟脸上的热度又升了上去。
程赋终于体会到徐青涟平时挑逗他时的乐趣，看着对方害羞的样子，总是忍不住再多调戏两句。
秦坦端着饮料出来，嘴上骂骂咧咧：
“我要列个禁止情侣入内的规矩。”
程赋说：“你还没从失恋的阴影中走出来吗？”
“再重申一遍，老子没失恋！”
秦坦瞪了他一眼，在他身侧坐下，刚才还硬气的脸上瞬间遍布愁云。
今天的NONE没有营业，所以店里只有他们三个人，也只亮了头顶上那盏昏黄的灯，照的秦坦一脸的菜色。
秦坦手里捏着金松音乐的名片，说：“我姐最近闲下来了，安排你们见面？”
程赋说：“我最近都有空。”
秦坦叹气：“行，就下周找个你没课的吧，我送你们去他们公司。”
徐青涟问：“要在公司见面啊？”
秦坦：“聊一聊，合适的话就直接签合同了。我姐的眼光，你们放心。”
他自嘲地笑了笑，说：“如果我姐问起我的近况，你就说我干的很不错，酒吧生意兴隆。要是问起生活状态，就是洁身自好，作息健康。”
徐青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就算程赋这么说，你姐会信吗？”
秦坦耸耸肩：“信不信是她的事情了。反正她肯定会问的。”
一起长大的姐弟，秦坦很清楚他姐姐的性格，如今他姐姐把家里的生意打理的井井有条，他这个不学无术的弟弟就成了个大麻烦，秦鸢时刻准备“解决”了他。
秦坦没那个本事，更没有那个雄心壮志。
去和秦鸢见面前，秦坦一直在给程赋洗脑，程赋都把那几个字背下来了，去的路上他还在强调。
“生意兴隆，洁身自好，作息健康。”程赋重复了一遍，说，“我这几天做梦都是这几个字。”
秦坦还是不放心：“要是问了别的，你可得给我说好话。”
程赋答：“知道了。”
见面的地点约在公司楼下的咖啡厅，秦坦躲在车上不肯下来，徐青涟也没进来，程赋只能自己去和秦鸢谈。
秦鸢的长相和秦坦有六分相似，或许是妆容的缘故，她的五官显得更凌厉，一身黑色西装坐在白色调装潢的咖啡厅里，有种长期身居高位之人不自觉流露出来的威严。
但她语气是温柔的，至少没有秦坦说的那么严肃。
“目前的这几首歌，我们全买了，合同签完版权费就会打过去。不过，你真的不打算以歌手的身份和我们签约吗？”
秦鸢打量着他，说：“你的外形和嗓音都很适合当歌手，我保证我能捧火你。”
程赋摇头：“我没有兴趣到台前表演，太多人的目光会成为我的负担。”
秦鸢点点头：“你不愿意，我们也不会强求。”
她翻看着合同，又问：“我在网上听过你另外一首歌，叫《向日葵》，那首歌作词作曲很不错……为什么没一起寄过来？”
“那是我写给我女朋友。只属于她。”程赋嘴角勾起一抹浅笑。
聊了这么久，秦鸢第一次看到他的笑容，神色也柔和许多：“倒是挺浪漫的。”
她又说了很多合同上的注意事项，说完忽然一抬头，看向窗外探头探脑的两个人。
徐青涟和秦坦瞬间把脑袋缩了回去。
秦鸢轻笑一声：“你女朋友很漂亮，确实很符合这首歌。”
程赋转过身，只看到秦坦的半个脑袋。
“行，如果没有别的问题，今天就到这里吧。”秦鸢起身准备离开。
程赋愣了愣，眼神似乎还有话想说：“您不问一下……”
“没什么好问的。”秦鸢仰头，悠远的目光越过窗外的车辆，“他还有能认真对待的朋友，估计过得也不赖。”
秦鸢道：“合作愉快。”
程赋说：“合作愉快。”
目送秦鸢离开，秦坦和徐青涟才走进去，这次签合同并没有什么波澜，两人跟程赋道喜，秦坦提出要请他们去吃饭。
“抱歉，有约了。”程赋举起和徐青涟十指相扣的手，说，“今晚和女朋友约会。”
秦坦龇牙咧嘴地说：“行！我走了，你俩自己回去吧！”
徐青涟说：“今天就算了，等周末吧，可以叫着白枝他们一起去轰趴。”
听到这个名字，秦坦脸色更苦了，他转头挥手：“你们安排吧，我去蹭个饭，走了，不打扰你们约会。”
他出了门，没去开车，而是进了金松音乐的大门。
来都来了，至少也得见一面，巩固一下姐弟情。
徐青涟和程赋手牵手，走在街边，车辆在马路上疾驰，徐青涟沿着台阶走得晃晃悠悠，程赋小心地扶着她。
“听秦坦说，他们想买《向日葵》那首歌，出了高价，你为什么不卖啊？”
“那是写给你的。”
徐青涟道：“有钱不赚王八蛋。如果因为我让你痛失那么多钱，我会心痛。”
程赋笑着说：“钱财是身外之物。”
“有钱了说话就是硬气。”
徐青涟从台阶上下来，挽着程赋的胳膊。她也没问具体给了多少版权费，但是那么多歌，六位数总是有的。
回想起元旦晚会第一次听程赋唱歌的场景，徐青涟忍不住笑道：
“我曾经以为你会成为无数人喜欢的大明星。到时候我的这段暗恋就会成为你素人时期的一段酸涩的故事。”
“我不需要无数人喜欢，你喜欢我就够了。”
“都是你的。”程赋贴着她的脸，说，“歌是写给你的，我也是你的。”
两人走进了一条僻静的小巷，徐青涟和他拥吻，脑海中交替出现高中和大学时的记忆。
她曾经预设过没有程赋的未来，像大部分无疾而终的暗恋一样，她和程赋消散于茫茫人海。
但程赋，他的目光所至，心之所向，从始至终都只有徐青涟。
就算消散于人海，他也会一次又一次地游向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