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上的时钟指向下午一点,她小心翼翼地关门,生怕吵醒正在午睡的舅妈。
虞晚晚正准备换鞋,房间里突然传来声响,抬头发现,舅妈正双手环胸,倚靠在门廊上。
“哟,大小姐回来了呀,也不吱一声,我还以为家里进贼了呢。”
“舅妈,您醒了呀。”虞晚晚赔着笑,但对方一直冷着脸,几乎没拿正眼看过她。
“我亲戚家的儿子,你考虑得怎么样了?他们家很有钱的,你要是嫁过去,衣食无忧,还能凑钱给你弟弟治病。”
舅妈亲戚家的儿子,是个出了名的傻子,三十岁了还娶不到媳妇。大家都不傻,知道他们家娶儿媳妇就是回去给儿子做保姆的。
在虞晚晚没有成年之前,舅妈就已经在打她的主意了,一天到晚谋算着把她推进火坑,好去巴结她那个有钱亲戚。
虞晚晚也是被逼得走投无路,才去相亲结婚。
“多谢舅妈挂心,我已经嫁人,您那好亲戚,还是留给别人吧。”
“哟,嫁人了?”舅妈张大了嘴,她上下扫了虞晚晚几眼,“胸无半两肉,哪个瞎了眼的,能看上你?”
“那就不劳您费心了,反正不是个傻子。”
虞晚晚累极了,只想回房睡觉,她刚往前挪一步,眼前就多了一堵肉墙。
对方转身走进虞晚晚的房间,从房间里拎出一大一小两个箱子来。
“你这是什么意思?”
第3章 无家可归了
舅妈冷冷地扫了她一眼,眼神里全是毫不掩饰的轻蔑和嫌弃。
“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没听说过?既然嫁了人,就不要再赖在家里。”
见虞晚晚没有动作,舅妈像是一只趾高气昂的茶壶,声音也跟煮开了的热水一样高了好几度。
“怎么,舍不得走,你新婚丈夫不收留你?还是说,新婚丈夫是假的?”舅妈张大嘴,做出十分夸张的表情:“虞晚晚,你不会是在给老头子当情妇吧!我就说你哪来的手术费!卖身给弟弟治病,还真是感天动地好姐姐啊!”
虞晚晚气得咬牙切齿,她狠狠地握住行李箱的拉杆。
“要我走可以,把保险金还给我们。”
“保险金?这些年你吃我的,用我的,还有脸问我要保险金?没有!”
虞晚晚提出违约金,就像是撕开了舅妈最后一层遮羞布,她索性也不装了,直接动手把虞晚晚往外推,虞晚晚本来就瘦,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行李箱在推搡的过程中散架,衣物掉落一地。
哐当一声,大门关上。
铁门碰撞声在楼梯间回响,一遍又一遍地提醒着虞晚晚——她已经无家可归。
楼梯间阴风吹来,明明是盛夏,可虞晚晚只觉得冷,那种沁入骨髓的冷,令人浑身战栗,瑟瑟发抖。
她已经大四,学校没有安排课业,加上为了给弟弟凑医药费,她早就退掉了学校的宿舍。
而如今,弟弟还没脱离危险,手术费还是个无底洞……
她压根就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像是一只可怜的野猫,茫然四顾,周围只有冰冷苍白的墙壁,没有一点希望。
眼泪不争气地往外涌,在将要落下的时候,被她生生地憋了回去。
“虞晚晚,不许哭!”
虞晚晚扯着袖子,一把擦干还来不及滴落的眼泪。
哭有什么用,哭不能让弟弟好起来,不能让爸妈活过来。
她将散落在地上的衣物捡起来,塞进行李箱。
她狠狠地看着那扇紧闭着的冰冷铁门。
她会让他们知道,她虞晚晚,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
虞晚晚拎着行李箱下楼,拦下一辆出租车。
当司机问她去哪儿的时候,她报出一个地址:“季风酒店。”
那是舅舅的工作单位。
既然讲道理没用,那就撕破脸闹,谁怕谁!
季风酒店顶层
虞晚晚被在酒店当保安的舅舅硬拖上天台。
“虞晚晚,你哪根筋不对?这里是我工作的地方,你瞎嚷嚷什么!”
“你把保险金还我,我立马就走。”
弟弟生病,他们霸占着保险金分文不给,现在还要把他们扫地出门!
如此刻薄,黄世仁和他们相比都算慈善家了!
“虞晚晚,你别天真了,就那点保险金,早被你们姐弟俩花光了!”
“我和弟弟吃的是剩菜,穿的是邻居的旧衣服,弟弟因病没能上学不需要学费,我的学费则全靠奖学金,请问,这一百万,你们花哪儿了!”
舅舅被气得语塞,狠狠地扬起手,疾风刮过,虞晚晚的小脸上结结实实地被挨了一掌,她连退好几步,被推倒在地,手肘和膝盖被粗糙的水泥地板磨出伤口,鲜血立马往外渗,疼得她皱紧眉头。
她扶着墙想站起来,只听“砰”的一声,天台门被人关上,紧接着传来落锁的声音,虞晚晚赶紧奔过去撞门,可这里三层外三层的防火门,哪里是她这个瘦小的身躯能撞开的。
“虞晚晚,你就在天台上好好反省!我下班了再来收拾你!”
虞晚晚赶紧去找其他出路。
可这是天台,这还是市中心最有名也是最高的酒店。
趴在天台边缘往下望,长街上的小车像一只只小蚂蚁爬过。
周围没有路,只有万丈深渊。
虞晚晚朝着楼下大喊,可他的声音很快就湮灭在风中,压根不可能有人能听见。
看来,不闹出点大动静,是不会有人来救她的。
——
季风酒店对面的大楼里,乔见深正和几个牌友玩牌。
突然,对窗而坐的牌友惊呼。“对面有人想跳楼!”
“这年头,想不开的人多了去了,老乔别理他,来来,继续打牌。”
倒不是牌友们冷漠,实在是请乔见深这尊大佛出面可不容易,他们等了小半年才凑成这一桌牌,正事都还没来得及谈呢。
现在别说有人跳楼,就是火烧眉毛了,他们都不会挪一下屁股。
烟雾缭绕中,乔见深的身体闲散地靠在圈椅内,左手手肘搁在扶手上,指尖还夹着一根细长的烟,右手的手腕放在麻将桌上,如玉竹般的手指,在桌面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敲着。
对于这小小插曲,乔见深起初也并没有放在心上,搁在麻将桌上的右手食指往上抬了两下。跟在他身边的秘书会意,走出房间,通知酒店保安去处理。
就在等牌的间隙,他的视线透过缭绕的烟雾,轻轻往上抬了抬,原本平静幽冷的目光突然一冽。
只见落地窗外,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天台边缘,光着脚,像一只走在钢丝上的小猫,在生死边缘小心翼翼地试探。
这个身影,很熟悉,像极了他的新婚妻子。
在乔见深再次看过去确认的时候,心脏骤停。
她一个趔趄,身体眼看着就要往外倒。
她的外侧,是万丈高楼。
乔见深看得心惊胆战,摸在手里的牌都忘了打,屏气敛息地盯着那抹小小身影。
还好,她及时找到平衡,再次站直。
他这才找回自己的呼吸。
骨节分明的手捏住青白相间的麻将,指尖轻轻一转,麻将被抛出,堆在面前的牌也被推倒,宣告牌局结束。
“不打了。”
“别啊,老乔,刚开局呢。”牌友们怨声载道。
乔见深薄唇轻抿,一改之前的松散舒适,脸色变得冷硬。不理会牌友们的挽留,他拿起椅背上的外套,动作和神态都多了几分焦急。
迈开长步,推开棋牌室的大门。
司机兼秘书小吴正在和酒店负责人打电话沟通,看乔见深出来了,赶紧挂断。
“先生,已经吩咐负责人去处理了,您要亲自过去吗?”
司机的话还没说完,乔见深已经从他身边掠过,快得像一阵风。
……
另一边,虞晚晚光着脚,已经在天台边缘走过两个来回了。
天台的风很大,瘦弱如她哪怕只是站直,都有随时会被风吹倒的危险。
她索性坐在天台边,脚朝外,悬空垂下。
脚下的高度,足以把人吓得肝胆俱裂。
狂风将她的衣服吹得猎猎作响,她的头发也被风吹得凌乱不堪。
她现在怎么看都像是一个心灰意冷,想要跳楼的疯子。
虞晚晚低头,看着脚底下的万丈高楼。
她想到了早逝的父母。
他们长眠地下,压根就不知道儿女们过得有多苦。
她或许也能这样。
从这里跳下去,就一了百了,再无烦恼。
而她死了,警察肯定会调查她舅舅和舅妈,弟弟的抚养费也会有保障。
第4章 人生第一次,请多多担待
不过……
她虞晚晚才不会那么傻。
她死了,只会被舅舅和舅妈当成敛财的借口。而弟弟没有她的保护,会过得比现在还要凄惨。
她才不会做这种让亲者痛,仇者快的事!
还好,她看到了希望的曙光。
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似乎有人正在撬锁。
门很快就被人从里面打开,保安冲出来,看到坐在天台边缘的虞晚晚,紧急刹车。
他们不敢靠近,生怕刺激到她。
“姑娘,有什么话好好说。”
虞晚晚扫了一眼,并没有发现舅舅的身影。
看来,他是决心要当缩头乌龟啊。
虞晚晚干脆站起来,站得摇摇晃晃,看得人胆战心惊。
“我要见乔见深!”
虞晚晚查过,乔见深,季风酒店的继承人。
当然,她也只能查到这么多。
乔见深太神秘了,公开资料里连张照片都没有。
但如今她既然撒开脸来闹,自然要找官最大的那个!
保安满脸为难:“乔先生是什么身份,别说你了,我们也没见过呀。”
——
乔见深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面。
女人穿着一条小黑裙,得体的剪裁勾勒出她纤细的腰身。她站在天台边缘,绷直脚背,提腿,落脚,小脸高昂,披肩长发随风而动,像一只高傲优雅的黑天鹅,在舞台上翩翩起舞。
只是这个舞台。太过危险。
乔见深三两步跨过去,在虞晚晚还没来得及看清来人是谁的时候,将她拦腰抱住。
她没有防备,从天台边缘跌落,跌入一个冷硬的胸膛。
“你不要命了!”
男人的音调不高,但音色极冷,混着强悍的气场,如大山一般压迫而来。
虞晚晚抬头,看到一双熟悉的眼睛。
不同于第一次见面时的淡漠和漫不经心,这会儿他的眼神里夹杂着愤怒。
“安霖?”虞晚晚惊喜地叫出他的名字,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他。
“你在干什么?”
“我被人锁在这里,不闹出点动静,被饿死了都不会有人知道。”
“谁干的?”
乔见深的眼神冷冷地扫向身后的保安们。
保安虽然认不出他的身份,但还是被他那强大到摄人心魄的气场吓得瑟瑟发抖。
他们不敢怠慢,带着两人去保安室找虞晚晚的舅舅。
可保安室里早就人去楼空。
虞晚晚在酒店闹,也只是想给舅舅施压。
人不在这,她也没有继续呆在这的必要。
她向其他保安鞠躬,为自己打扰了他们的工作而道歉,然后告辞离开。
这个过程中,乔见深一直没吱声,只是低头看手机,手指一直没停,好像是在给谁发消息。
虞晚晚没有多想。
程序员嘛,都是九九六、零零七的加班狗。
安霖能出现在这,能陪着她,已经帮了她许多。
虞晚晚并不知道,他们刚走出保安室,保安室里的电话就响了,安保经理拿起话筒,在听出电话那头的声音后,立马换上笑脸。
“吴秘书,事情已经办妥,那个想跳楼的疯子已经走了。”
电话那头的吴秘书如临大敌,声音紧张得在颤抖:“疯子?这话要是被先生听到,你们整个安保部都不用干了!”
听到“先生”两个字,安保经理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吓得瑟瑟发抖:“乔……乔先生都知道了?”
“先生不仅知道,还下了指示要追查到底。那个锁人的保安叫什么名字?”
“姓周,叫周博仁,您放心,我会严惩……哦不,我立马就把他开了!”
“先生都发火了,开个人就能完事?让他等法院的传票吧。”
这么点小事居然要闹上法庭,安保经理小心打探:“吴秘书,这位虞小姐到底什么来头啊?”
“不该你问的别问,下次见到虞小姐客气一点,她不是你我能得罪的。”
“知道,知道,谢谢吴秘书指点。”
……
另一边,乔见深和虞晚晚走出酒店。
乔见深这才注意到她还拎着行李,一大一小两个箱子,看起来不轻。
他疑惑地看向虞晚晚,后者无奈地耸耸肩。
“如你所见,我被扫地出门,无家可归。”
她虽然努力想装出轻松的样子,可是她神情里的落寞还是出卖了她。
此刻的她像一只被主人抛弃在路边,瑟瑟发抖、可怜无助的小猫咪。
乔见深一时有些恍惚。
曾经也有人抓着他的手,楚楚可怜地求他:“见深,我无家可归了,你能不能收留我?”
他别过脸去,声音淡漠,听不出一丝情绪。
“走。”
“去哪儿?”
“回家。”
这两个词就像是一发催泪弹,惹得虞晚晚的眼泪又不争气地冒了出来。
在她无家可归的时候,他对她说“回家”!
这一刻的乔见深在虞晚晚眼里,仿佛在发光。
一辆黑色的宾利稳稳地停在他们面前。
吴秘书下车,想为乔见深拉开车门,走下来才注意到跟在乔见深身后的虞晚晚。
虞晚晚也看到了眼前的豪车。
毕竟这款不管是车标还是车型,都让人无法忽视。
这款车型她在某次做红毯采访的时候见某明星开过,据说要价千万起。
一个普通的程序员,怎么开得起这么贵的车?
吴秘书跟在乔见深身边这么多年,这点应变能力还是有的,他绕到乔见深和虞晚晚的面前,替他们拉开后车厢的车门。
“您好,我是您叫的滴滴专车司机,很高兴为您服务。”